杜如勤吐了口唾沫，往后退了退，盯着孟少轩问道。
“麻醉药。”
这位依然很平静，杜如勤却摇了摇头：
“不需要，江湖儿女，要是这个都受不了还怎么混，你直接取子弹就好了。”
孟少轩盯着他瞧了一会，才放下针管，从药箱里拿出一卷纱布送到杜如勤面前：
“咬着，消过毒的。”
“哦。”
杜如勤嘴里哼哼几声，似乎还有些不屑，不过看到医生脸色已经够黑了，也没说什么，一只手接过，咬在嘴里。
佟少琪见孟少轩就要开始动手，忙在一边问道：
“需要我帮什么，我在学校里学习过急救知识，对护理还懂些。”
“嗯，准备热水，另外……十分钟之内不要进屋。”
孟少轩指了指房门，背着身子对佟少琪回答，
“先出去，进来敲门，等我同意。”
“啊？哦，知道了，那我去找些热水过来。”
佟少琪摸摸鼻子，无语而出，这人，难道总是绷着一张死人脸说出关心的话么，怕自己见到血害怕让自己出去，却还是一副死板的样子。想着，摇了摇头，趁着这么一折腾厨房还有人吃宵夜的功夫，让厨娘烧了一锅热水，等着不那么烫手时亲自端了盆走到卧室门口，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
孟少轩低沉的声音穿过门板，佟少琪推了推，门是开着的，小李接过水盆，给他们拿了过去。那边床上杜如勤的胳膊已经裹好纱布，孟少轩正在收拾器械。
“少琪小姐，你怎么才回来，没见到我英勇无畏的样子，真是可惜了。”
杜如勤又恢复刚才的盲流样子，叼着根牙签似的东西冲佟少琪直眨眼，只是脸色白了些，不然直接可以客串街头小混混。佟少琪突然感觉其实这人要是就这么翻墙摔死了或者流血过多而死倒是对社会挺好，也是第一次有了所救非人的预感。
“我觉得其实还是让宋管家给你准备麻袋或者直接关到地下室比较好，对了，医生，你的麻醉剂还有么？”
孟少轩收拾东西的手顿了顿，平静的回道：
“有，而且足够多。”
“喂喂，你们不要太过分了，我可是个伤患好不好，自然是要情绪激动喜怒无常阴晴不定的么，总么也得体谅体谅啊。”
杜如勤看着两人不怀好意的样子，忙把嘴里的牙签吐掉，往后缩了缩，拽起被子盖住自己的身子，作出一副良家女子被非礼的架势来，低声喊道：
“你们不要过来，不然我就叫人了！”
“哼哼哼，你叫啊，就算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佟少琪突然灵光一闪，拎起旁边茶几上摆着的一把檀香木扇子，唰的一声打开，怪笑这凑了过去。杜如勤立刻双手环胸，警惕的看着佟少琪：
“这么专业，莫非少琪小姐也深好此道？那我岂不是刚出狼窝，又入虎|岤了，不好不好，你千万不要过来，不然，不然人家会忍住不以身相许的啊！”
“噗！”
佟少琪还是此人脸皮厚，道行高，终于喷了。
“你休息吧，我不打扰了，不过我希望明天早上起来在这里宅子里再也见不到您老大人如同门神般威武的身影。不然……”
“不然你就让管家那个麻袋给我扛出去。”
杜如勤从善如流，接下话茬来。佟少琪满意的点了点头，看来此人脱离人类的思维还没有多久，至少存在着“识趣”二字。孟少轩给他留下一堆备用的消炎药、退烧药、止痛药，又仔细嘱咐小李一些注意事项，才跟着佟少琪出了门。
“他没事。”
两人沉默半响，孟少轩先开口说道。
“哦，有事没事的跟我也没什么大关系，只要明天早上自己能走就好了。”
佟少琪倒是无所谓，江湖生江湖死的规矩她前世见得多了，既然进了这个圈子，就时刻做好准备杀人，或者是被人杀，而且死了也就是死了，黄土一捧，可能连个墓碑都没有。她也不是无情的，不过她的情意对的是自己的亲人朋友，还有那些个无辜百姓，而对杜如勤这般，只有一个态度：江湖神马的那都是浮云啊浮云。
不过，杜家似乎并不是如同杜如月所说，“只是”做点走私、收保护费、倒卖军火这些个勾当，似乎，背景还要深得很……不过杜如月是不会欺骗自己，最大的可能就是连她自己都不清楚家里的买卖。麻烦，很麻烦，佟少琪捂着额头，觉得自己也开始头疼起来。
“对了，孟医生，今晚的事情你不要对别人说好么，我害怕会给章家带来不必要的烦恼。而且，还可能会牵连到你和董医生。”
“知道，我不告诉别人。另外，我见过这人，他不简单，你要小心。”
孟少轩难得的多说了几句，眼中也露出些许不同情绪，佟少琪看来，仿佛那就叫做关心。她不由得心中一愣，嘴角微微翘起，笑着回道：
“我自然明白的，从他开始不用麻醉药就明白了，这人谨慎过分了。而且，能对自己这么狠的人对别人绝对会更狠，你不用担心，如果明天早上他再不走，我就给他家里打电话让他们来人。”
孟少轩听了点点头，也没再搭话，直直的上车走了，佟少琪本想着留下喝杯茶，却被人家冷冷拒绝，据说是医院里还有急诊病人需要处理。
看着车子慢慢驶出走道，佟少琪才关了门，转身回来。看了看客厅里的大钟，竟然已经到了凌晨时分，果然闹了半夜，这杜如勤也够能折腾人的。心里一放松，佟少琪的睡意自然侵上大脑，忙打着哈欠回房睡觉去了，睡前还特特的许个愿，希望明天醒来再也看不到这位杜家少爷。
果然，到了第二日醒来，家里一切如常，仿佛根本没发生什么事情一样。
佟少琪看了眼宋管家，他正站在章玉英身后对自己挤眼睛，而旁边的厨娘小厮也都默然无语。章玉英早上向来不怎么吃饭，只喝了一碗粥便吃不下了。
“我说少琪，我怎么觉得昨晚好像有些动静呢，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其实女人的感觉是十分灵敏的，章玉英虽然吃了安眠药，却还是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一大早便叫来宋管家询问，让老人家也是惊了一身冷汗，忽悠半天才把半信半疑的章玉英给安抚好了，自己趁着她早上吃药的功夫再下楼把一堆下人给摆平，结果做出一副天下太平的假象。
佟少琪看出个大概，也松了口气：
“没事，妈，你肯定又是没睡好做噩梦了，董医生说就算吃了安眠药如果自己情绪不稳定还是会影响睡眠质量。他不是还给你介绍了一个针灸大夫么，据说医术很好，不如吃完了饭就让司机送你过去看看，我今天还有事，不陪你了。”
章玉英见她说的合情合理，也不再追究了，点了点头，算是同意。
“也好，正好公司里还有事情要处理，顺路就过去了。不过，少琪，你和宋管家有空还是带着人把家里看一遍，咱们家大，若是进了个什么图谋不轨那可不得了。”
“知道知道啦，您呢，就放心吧，感觉过去看病，好好的把身子养好比什么都重要。”
佟少琪笑着摇了摇脑袋，推着章玉英上楼，换好衣服，再把人送到车上，看着车子远远的走了才收回眼神。
“杜家那位呢？”
“我让小李看着呢，可能昨天闹得大了，还没睡醒。”
宋管家在一旁答道。
“好，我们过去看看。”
佟少琪一扬下巴，带着宋管家走到客房门口。小李还老老实实的坐门板前面，手里拿了一个包子正啃的香甜。
“小姐，宋叔，你们都来了。”
见到两人过来，小李忙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碎渣子，笑着说道，
“他从昨晚开始就没出来过，到现在还没有动静呢，估计还在睡。”
“不会，他可是比我们想象的还要警觉，我们两个现在这么大摇大摆的过来，若是平常他肯定会知道……小李，拿备用钥匙，开门！”
佟少琪当机立断，让小李取来钥匙，把门打开一看，里面早已经人去楼空，只剩下一堆药瓶摆在床头，显出昨天晚上的事情确实发生过。眨眨眼，佟少琪慢慢走到床头，看了眼十分平整的床单，上面还有半张不知从哪里撕下来的纸，潦草的写了一句话：大恩不言谢，来日定当报答。
“来日！还是后会无期的好。”
望着半开的窗子外面碧蓝晴空，佟少琪低声喃喃道，麻烦，越少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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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证明，生活就是个茶几，上面摆满了除了洗具，还用更多的杯具。
章玉英回来之后，脸色煞白，急冲冲的就上了楼，闷在房里根本不打算吃晚饭。佟少琪低头一想，打了个电话给公司的老纪，才问出事情始末。原来是唐映瑶这位大婶竟然又跑到公司闹了一场，据说是要用公司的名义办一个选美会，美其名曰为了纪念佟振海，而且还要齐飞做什么代言人。章玉英一听就炸毛了，差点把唐映瑶给当场赶出去，后来还是老纪出面才调停开，唐映瑶倒是气冲冲的走了，只是留下话让章玉英好好想想它的提议，不然将来绝对会后悔莫及。
佟少琪慢慢听完，也是冷笑。唐映瑶的心思说来也是好猜，估计是认为齐飞姐弟在她手里，对章玉英来说就是个威胁，只要她让齐飞宣扬自己的身世就能打击到章家。她跟章玉英斗了几十年，自然是十分了解章玉英好强的个性，于是她认定爱面子的章玉英不敢造次，只能委曲求全。毕竟，唐映瑶自己不过是个没生养的二房太太，若是传出佟振海这么大丑事，章玉英这个大房受的关注可是要比她多得多。
“唐映瑶，齐飞，方天宇，你们做的过分了。”
低声喃喃一句，佟少琪早已想好主意，先打电话到方家，接电话的是蒋友宁。
“你找谁？”
“方天宇律师在么，我是他的客户。”
佟少琪并没有打算对付这个女人，蒋友宁不过是方天宇的附庸品，连她自己都不把自己当成一个独立的人看，自然也不用别人费心，这种人，可怜，也可悲。
那边沉默半响，方天宇才过来接电话。
“你好，我是方天宇。”
佟少琪微微一笑：
“方律师，最近过的可好？”
“佟少琪！”
那边方天宇喊了一声，又马上低下声音来，
“你怎么能把电话打到我家里来，要是有宁知道肯定会担心的，难道你连她也不放过?说，你刚才跟她都说了什么！”
“您客气了，我可没那个功夫和耐心去对付一个家庭主妇，当然，如果方律师对我们的约定十分漠视我也不排除找个机会让你旁边的人督促一下的想法。今天，我是来转告你一件事，唐映瑶要给佟振海办个选美纪念会，本来么，立意倒是不错，反正我爸爸生前也喜欢美女，死了能享享艳福，我觉得挺好，可是呢，她打算让齐飞当代言人，还要把她捧上去，或许一激动还要让齐飞把自己的身世公之于众，这可就不好了，您说呢，方律师——”
佟少琪把唐映瑶在公司里闹出来的那点子事一五一十告知方天宇，这时候他不出场还要谁出场，不管是借刀杀人还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反正手里有能够利用的棋子，她就不需要动用章家的力量。
方天宇也是一愣，自从那次齐飞跟自己不欢而散之后，他也是多次到唐家门口去堵着，希望能够单独见到齐飞，跟她晓以大义，让她放弃无谓的争斗，和小磊好好过日子去。却没料到不管是白天黑夜，只要齐飞出门，一定会跟着个唐映瑶，两人看着还十分亲热，相处的仿佛母女一般，叫他根本无法接触到齐飞，所以自然也不知道他们的打算。
“什么，竟然有这种事？真是乱来，齐飞的性子怎么可能在交际圈里混的开，这不是把羊放到狼群里么。我知道了，这件事我一定会处理好。可是，你要我一个月之内把齐飞劝离上海……恐怕我办不到，只要她还听唐映瑶的话，我就没办法跟她好好解释。”
佟少琪对方天宇的苦衷无动于衷，只是冷冷回道：
“这个跟我没有一毛钱关系，方律师，你也应该很清楚唐映瑶就是为了那份遗产才接近齐飞，如果没有遗产，她恐怕连齐飞的面都不会再见，而齐飞没了唐映瑶撑腰，也根本闹腾不到如此地步。所以，现在的局面都是因你而起，你当然得负责收拾，今天我妈又被唐映瑶气得发病了，我可是都记在心里呢，我明确的告诉你，一个月之后，我就会开始不择手段的对付齐飞和唐映瑶，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放下电话，只给方天宇留下一串忙音。
方天宇，这人着实不可信，不过倒是个好棋子，自己只要等着，如果他成功让齐飞她们走了，那剩下一个唐映瑶好对付；如果唐映瑶成功把握住齐飞，那么方天宇如此积极的态度必然会引起齐飞的猜忌，一旦两人闹崩，他也落个两面不是人，而齐飞和唐映瑶同样少了个有力的帮手，自然好打发些。
佟少琪想了想，决定先静观其变，不过，还是要两手准备才行，要是真的让齐飞在那个什么选美纪念会的现场胡说八道，自己倒是没什么，估计章玉英会气死。她低头沉思片刻，叫来宋管家：
“宋叔叔，我听说章家跟租界警署的署长高秉坊关系不错？”
“是，小姐，咱们夫人还小的时候，那时候高秉坊还不是警署的长官，而只是个巡警，老爷曾经救过他一命，所以他对咱们家一直感恩戴德。不过后来老爷没了，佟先生和他倒只成了点头之交，虽然素有往来，却没有以前那么亲密了。”
宋管家在章家呆了许多年，对这些旧事还记得十分清楚。佟少琪点点头，她确实也听章玉英说过这么一段，好像是佟振海嫌弃人家是混帮派的，所以后来少加来往。
“如果，咱们拿着钱上门求他办事，你说，能成么？”
佟少琪手里把玩着一把水果刀，平静的问了句。宋管家想了半日，才点头应道：
“只要我们肯花钱，要办的事情不会影响到他的前程，我想，这人还是挺念旧的。”
“那我就知道了。宋叔叔，你说，如果在选美会开幕的时候，某个人在某个地点丢了个钱包，结果发现是被一个小男孩偷走的，而且，那个小男孩还有一个幕后指使他的姐姐，这样的话，警署应该会怎么做呢？”
宋管家一愣，随后恢复和蔼慈祥的招牌表情。
“警署的天职就是保护我们百姓的财产和安全，如果真的有这种破坏社会秩序的事件发生，我想警察们一定会不遗余力的把罪犯绳之于法。”
佟少琪一笑，开始拿起桌子上一个红通通的苹果，削皮。
“既然如此，为了表达我们章氏对警署各位保家卫国的警察们的敬仰之情，宋管家，你去准备吧。”
“是，小姐，我明白了，不会有人破坏佟先生纪念会的。”
宋管家对佟少琪掬了一躬，退了下去。佟少琪也削完一个苹果，狠狠咬了一口——齐飞，不要怪我狠心，是你先来挑事的！
正在佟少琪无比烦恼的时候，唐家确实一片歌舞升平。
齐飞看着唐映瑶如同蝴蝶般在大厅中穿梭而行，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招呼宾客，不由得又想起自己的母亲。
“姐姐，她们为什么那么高兴啊？”
齐磊看不懂那些人做什么，只是看着好玩，便好奇的问道。齐飞摸了摸他的脑袋，笑着回答：
“他们在跳舞，小磊，这就是交际圈，所谓上流社会的生活。”
母亲，你能不能看到呢，你为了爸爸守在那个乡下的小地方，每天为柴米油盐发愁，默默的活着，又默默的死了，你甚至都不能堂堂正正的站在爸爸身边，说一声自己也是佟家夫人，虽然你和爸爸的情感是最牢固而真挚的。
但是，这些人呢，唐映瑶也是爸爸的女人，却在爸爸死后活的那么滋润，那么理所当然的玩乐，或许，人跟人到底是不一样的吧。在她心里，却更加坚定了决心要实现母亲的遗愿，让她能够葬到父亲身边，让他们的爱情天长地久，也要让全上海的人都知道佟振海还有一个最爱的的女人，她叫做齐云生。
“齐飞，你呆愣愣的干什么呢，为什么不换上我给你买的衣服？”
唐映瑶忙里偷闲，一眼看到齐飞正坐到二楼楼梯上发呆，笑着上来问道。
“哦，唐姨，我还不会跳舞，还是不去了。”
齐飞忙起身回道，唐映瑶确实给自己买了许多漂亮衣服，她穿上却觉得怪怪的，所以直接都放到柜子里。唐映瑶摇了摇头，拉着她的手劝道：
“齐飞，我不是告诉过你么，你这么做不止是为了你自己，更是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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