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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连翘并不为此感到愤怒、难堪或难过。以前在学校里,她也是很跋扈的,仗着成绩好,仗着有两个哥哥护着,一点不怕惹人非议。现在,她依然是不怕的,只是不愿意了。每一次出现在人前,她都希望自己能隐到背景里去,她不要人注目,也不要人同情。但今天只怕是不可能了。

她把那四大张纸收起来,抚平夹到活页夹里,心里暗自感叹,想不到他的素描画得这么好。

虞连翘记得他曾画过神奇的圆。高一上地理课时,有好几次李想被叫到台上去做题。那题是要画圆的,他总是捏着粉笔,刷一下就画出了一个接近完美的圆来,看得人目瞪口呆。后来虞连翘仔细地观察,才发现每次他是用小指固定在一处做原点,真是好办法。

可是她仍旧想不到他会画这样好的画。自己始终对他了解得太少。

他没用那种专业素描纸,而是普通的a4打印纸,大概只是无心图就的吧,轻轻松松的几笔。虞连翘设想他画这些素描时的情景。他到底是在意还是不在意自己?

一整个下午,同桌和前后邻座实在忍不住好奇,纷纷向她抛来问题:“到底是谁啊?闹这么大的阵战?他到底是想追你还是想毁你?”

虞连翘息事宁人地通通回答:“我哪里知道呀。”

当然没人信她。虞连翘无可奈何的苦笑,她也很想弄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虞连翘在心里盘算,要不要过去找他问一问,可是想到自己与他的瓜葛,想到这些天他的淡漠,终究鼓不起勇气去问他。

就在她思前想后犹豫不决时,另一个当事人却找过来了。

下午的课结束后,虞连翘一直待在教室里做题,她的数学一向不好,只能多花些功夫将勤补拙。等到她从草稿纸上抬起头时,教室里的人已经走得七七八八了。虞连翘甩了甩手,从笔袋里拿出饭卡,准备去食堂吃晚饭。忽然有什么东西戳了戳她的背,戳在肩胛骨那种很敏感的地方,虞连翘吓一了跳,禁不住尖叫。短促的声音刚出喉咙,整个嘴巴就被人从后掩住了。

“是我。”李想没料到她的反应会这样大,当下想也没想地就伸了手。见她缓过神来,李想拿开了手。就在这瞬间,他记起那次她的利牙咬在他的手上——那痛可真让人难忘。

虞连翘见到是他,心里有一刹的恍惚:“你在等我?”

李想点头说:“对不起,不是有意吓你……我有事要和你说。”

“噢。”虞连翘站起来,随着他走出教室。

李想走在她身前半步,从走廊到了楼梯口,他突然停下,说:“我们到上面去吧。”

虞连翘想了想点头说好,于是,她跟着他上了楼顶的天台。

天台上空阔无一人,铁灰的水泥地面,四周围了红漆的栏杆,在光阴往来里染上了斑斑的锈迹。李想手撑在栏杆上,看着天边变换着形状的云朵。他说有事要说,却迟迟没有开口。

是初秋的时节,沉默间只听得耳旁有风猎猎刮过。他们是并排站着的,风那么大,把校服都吹得鼓起来,她鬓角的发被吹得乱开,纤细的发丝在风里翻飞,有那么一缕竟拂到了他的颈上。

李想微微转开脸,过一会儿却又重新转回去,然后他坦白说:“那些是我画的。我不知道怎么被人拿去贴到墙上了。对不起。”

其实这整件事里并没有谁设计了谁,一切纯属偶然。那几页纸从李想的抽屉里滑下来,飘到饮水机旁,被某个男生捡去了。本着好东西要与人分享的原则,那四页画像就被他贴到了人人都会去的厕所边上。

李想午后回到教室,发觉抽屉里少了最近画的那几张,便四处找了起来。就是那时金菁转过来,静静地看着他,然后说:“原来真是你的。不用找了,我拿给她了。”李想愕然地盯着她,差点恼羞成怒,直到金菁和盘托出中午的厕所事件。

李想见虞连翘半晌没也作声,便又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事情会这样。”

她幽幽地转过脸,问:“李想,为什么?你为什么要画那些……”

“我不知道。”他沉默了许久,然后颇为苦恼地重复一遍,“我不知道。”

这么多天,李想和虞连翘不是没有相遇的运气,虞连翘没见到他,是因为李想有意地躲着她。有人施点小恩,便会时时提醒别人——看,要不是有我,你早就怎样怎样了。李想对此最为反感。

但这不是他想避开她的全部理由。更深的原因是,他怕见到她。

当他发现自己总是想着她,不可遏制地想着她时,李想就害怕了。那种依附于别人的感觉是他不能忍受的,想一想,当你的情绪被另一个人掌控着,那会是什么样的下场。李想永远记得那次自己躺在医院病床上,在一次次期待,又一次次失望之后,他发下的誓言。

只是这些事她是不知道的。

虞连翘抿嘴微笑说:“你知道吗?刚才在做数学题的时候,我就想,我跟你,我们俩大概就像空间里的两条直线,本来是毫无瓜葛的,因为一个凑巧相交了一下,然后呢,在这个交叉之后,就是继续地分道扬镳,你是你,我是我,回到以前那个样子。就像这阵子一样……当然,以后我会还钱给你。”

她用手指在栏杆上慢慢地画着两条线,像试卷上红笔批下的一个错,交叉的两条线,渐行渐远。

十七八岁的年纪,人生里最多情的时期,一点点的好感大概都能在他们心里泛滥成滔天的波澜。虞连翘也是想过的,不过她早就想明白了,她和李想是不可能的,他怎么可能喜欢她呢?他们之间的差别已经注定了彼此的人生轨迹绝不会有重合的一天。

她的手仍在那褪了颜色的朱漆栏杆上划来划去,指尖是细细巧巧的,指甲剪得很短,淡淡的粉色。毫无预兆地,李想伸手抓住了她那颗手指。然后慢慢地张开手,覆在她的手背上。他实实在在地握住了她的手。

那大概是他十八年人生里最动情的时刻,他压抑过,抗拒过,却终于抵不住心底的渴望。是紧张的,又是义无反顾的,却只是手与手的接触。柔软的触感,冰凉的温度,小且瘦。这便是堵在他心口的人。

第9章

那时候,太阳已经沉落,秋天里的一个黄昏,空气里是渐渐渗开的清冽凉意。

可是虞连翘却觉得暖,这样暖,好似心头涌着汩汩的热血。以前的以前,她全都想不起来。谁还曾这样握过她的手——没有人。因为是完全不一样的。

他的手掌宽且厚,手心贴在她的手背上。两人一句话也没有,沉默中,那种触觉便格外的清晰,缓缓的摩挲,皮肤碾过皮肤,虞连翘形容不出那是怎样一种感觉,只知道自己的心在以一种前所未有的节拍跳动起来。

天色一点点暗下来,他看见她另一只手捂着胃,这才想起他们都还没吃饭。

“我们去外面吃吧?”学校外面的一大片餐馆,可吃的选择远比食堂丰富得多,味道自然也好上许多。

虞连翘摇头:“我在食堂吃算六折。”她对他说,到统战办公室办个身份证明,去学校的清真餐厅吃饭就给六折优惠了。

“什么是统战?”

“你不知道?

李想摇头。虞连翘笑着揶揄,“理科生。”

她给他解释统一战线,简单扼要。李想到这时才知道,原来她有一把温柔的声音,她习惯在话尾加一句“对不对”,微微上扬的声调,等着人去肯定。

“你还有别的画吗?”虞连翘问。

“有。如果我们教室的后门开着,我转过头去,是可以看到你的。你不知道吧?我还画过一张,你在英语课上打瞌睡。”李想笑道。

虞连翘回想一下,没发现任何蛛丝马迹,困惑道:“奇怪!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李想有些得意:“我专门挑你犯困的时候画,你哪里会知道。”

虞连翘脸红了起来,转过话题问他是不是很喜欢画画。李想的回答倒是挺让她吃惊的。

“也算不上喜欢。我在训练自己画速写的能力,要多画多练习才行。”他说,他想学建筑。然后和她讲起那个叫西扎的葡萄牙建筑师,他有多厉害,在哪儿哪儿造过什么样的建筑。他说:“西扎他就是一有空就画速写的。”

这些事李想还从没对别人讲过。虞连翘是他梦想的个分享者。

她听着渐渐对他生起一种敬佩来。他还这样年轻,便开始有计划地规划着自己的人生,知道自己的目标,并且有意识地为它做着准备。

他们往回走,手是仍握在一处的,他牵着她。天台的小铁门在他们身后哐当一声的阖拢了。楼梯间有人往上走,虞连翘手微微一挣,李想便也放开了她。两人低头走路,偶尔说两句话,穿过教学楼区,一直走到了食堂门口。她要进去了,结果破天荒的他也去了食堂吃饭。

李想跟在虞连翘后头,拿餐盘,到窗口打饭菜,等到付钱时,他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饭卡,虞连翘便把自己的递给他。

见他面有赧色,她笑道:“里面的钱还是你的。不然我吃了这顿还不知道下顿在哪儿呢。”

李想耸肩笑笑:“次感觉当债主的滋味还不错。”

时间已经挺晚了,食堂里吃饭的人没有多少,稀稀落落地坐开着。他们找了靠窗的角落坐下。虞连翘吃饭的速度极快,那么一大盘的饭菜三五分钟就吃完了,李想却拿着勺子在那里拨来拨去。

“这么难吃的东西你是怎么吃下去的?”李想惊讶地盯着她。

虞连翘笑说:“大少爷,我要求没你那么高。”

“你吃这么多,怎么还是不长肉?”他碰碰她纤细的手腕,低下头舀一口饭,轻声嘀咕:“也就一个地方长肉。”虞连翘没听清,问了声,“你说什么?”李想忙不迭地摇头,把她的餐盘叠在自己的下面,端起来向她道:“不吃了,咱走吧。”

这是一个颇可纪念的黄昏。他们轻松地聊天,聊着这个年纪通常会聊的话题,偶尔也会开对方的玩笑。自桥上偶遇开始的那一连串的阴翳,忽然散开去了。而另有一些无以名之的气息,在他们之间流窜,但彼此心照不宣。

这之后,尽管李想百般埋怨饭菜难吃,可每次仍旧跟在虞连翘后头去食堂排队吃饭。无论人多人少,他都能不露痕迹地坐到她旁边。晚自习后,谁也没约过谁,他们却总会在路上碰头会合,她慢慢骑车,他大步地跟着走。

所有的恋情在最它初始的阶段,在那引力若有若无地浮现间,在猜测揣摩和想象里,是最值得回味的,忧愁,如清苦芬芳的杏仁,甜蜜,如扯成丝絮般缠绕的棉花糖。

再后来,也是一个早晨。例行的出操时间,虞连翘因为生理期的关系请了假。整个教室只剩她和另外两个女生。在一片安静中突然响起敲击窗户的剥剥声,李想在窗外向她打手势,手朝上指了指。

虞连翘放下书朝四周望望,很快走了出来。她问:“你怎么在这儿?请假过吗?”

“你不也没去?”李想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办公室里有老师走动,他们猫下腰悄悄地躲过去。

虞连翘惊魂未定地随着他爬上了六楼天台。天气已经很冷了,虞连翘把校服的领子翻上来拉得严严的,问他:“带我上来干嘛?”

李想笑着说:“晒太阳,吃玉米棒。”他把手上提着的纸袋放在栏墩上,从里面拿出两只玉米棒。虞连翘接过,隔着食品袋仍能感觉到那温温的热度。

虞连翘笑了笑,太阳正迎面照着他们,操场上整齐的列队方方正正,广播里响着“二二三四、五六七八……”

玉米棒又糯又甜,虞连翘一小颗一小颗地掰下来放入嘴里。李想可没这么斯文,一咬一大口。

虞连翘问:“你没吃早饭?”

李想道:“吃过啊。是我奶奶非要塞到包里给我。怎样?”

“很香。”虞连翘歪着头看他。他的脸上总是带着一种蛮不在乎的神情,浓眉毛深眼窝,他一直给她一种疏朗的印象。

李想:“干嘛这么看着我?”

虞连翘:“我在想你真是这里人?”

“当然是。土生,倒不是土长——这么说吧,”李想顿了顿道:“到上小学前我们一家都是在霖州的,后来我爸妈去了深圳,他们把我接过去读小学。读到小学四年级,我爸去了沈阳,我妈去了上海,那会儿我是跟我爸的,在沈阳读到初二,我妈到北京,我就转过去了。再后来,那你就知道了。”

“这算不算走南闯北?”李想突然笑了起来,见她一脸错愕的不解,便说:“你不知道有多好笑!我爸找了个年轻的女的,我妈找了个年轻的男的,两个人也不离婚,就这样你玩你的我玩我的,互不干涉,见了面还客气得不得了。”

虞连翘的错愕渐渐地转换成一抹安抚地淡笑,不是那种怜悯同情,而是一种了然的懂得。

她看着他,然后在自己的嘴角点了点说:“这儿有东西。”

“什么?”李想一时没反应过来。

虞连翘也没多想,伸手过去,帮他拂掉嘴角边小小一点玉米碎屑。

待她正要缩回时,李想却猛地抓住了她的手指,笑道:“这下可以报仇了!上次你把我咬那么惨。”他作势要咬她,把她的手拉到嘴边,最后却是轻轻地吻了一下。

李想一只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扶住了她的颈项,他稍稍用力就把她带向了自己。然后嘴唇就触到了这张在梦里反复出现的容颜,脸颊是风中的冰凉凉。虞连翘大张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如羽扇一般轻轻地轻轻地颤动。他的唇印到她的唇上,一点点地碰触,细细地亲吮,好像是干渴时吸吮到了朝花晨露。清甜的,一生再难寻见的清甜。

等他再贴到她的脸上时,已是滚热的烫。她的手仍密密地抵在他的胸前。虞连翘从不知一个人的心跳可以这样强健有力,咚——咚,像端午节龙舟上的战鼓擂动。

那天的太阳格外地体恤,融融的光穿透云层,穿过寒冷晨风,照耀在他们身上,连她的发丝都被染上了一层金光。

李想低头凝望虞连翘,试图永远记住这张绯红如朝霞的脸。

第10章

这个清晨的吻,后来是在一片慌乱中结束的。

当一阵响亮的脚步声从楼梯口传上来时,虞连翘已经慌了神。学生间早就流传着政教处主任特别喜欢抓独处的男女学生,抓住了训一通,还要在第二天的早会上点名通报。这些青春正盛的少男少女内心再蠢蠢欲动,也都行止规矩,处处提防。哪里会像他们两人这样。

想到他们刚刚做的事,虞连翘脸上又是一阵红,心里却急得不行,她望望四周,坐困围城,逃也无处逃。她绝望地看着李想问:“这下遭了,怎么办?”

“没事。这声音又杂又乱,应该是有很多人。肯定不是秦胖。我先下去,如果是他,我就把他引开;如果不是他,我就叫你,你跟着我下来。怎样?我去给你探路。”李想刚开始还说得冷静,到后来,就不当回事地笑了起来。

虞连翘无奈地点点头,等在那扇铁门后。

没过几秒,就听李想喊道:“clear;ove;ove。”好像还真是开路先锋,报告前方没有敌情。

虞连翘连忙从门后钻出来,跑下楼梯。李想窜出来拉住她,笑道:“说了没事吧。你就会自己吓自己。”

从他们身边走过的是几个校工,手里拿了数十把彩旗,旗杆磕着水泥阶,咯噔咯噔地响。再过几天就是复兴中学八十年周年校庆,红色的宣传幅已经挂得到处都是,这天原是要把彩旗插到教学楼顶的围栏上。

虞连翘随着李想下来,一颗心刚刚回复安稳,就见底下又有人跑上来。这次是人潮汹涌,结束了早操的学生回来了,队伍早就不成队伍,有人快有人慢,把整条楼梯挤了个满。虞连翘和李想便在这乱轰轰的人群里放开了手,各自回了各自的教室。

八十周年的校庆办得极为隆重,之前已经有许多的活动,诸如征文比赛,书画展览,校史展览,每个班级都紧锣密鼓地为文艺演出筹备着节目。

在这样热烈而盛大的气氛里,李想和虞连翘却都有些置身事外,他们一直沉缅在小小的自我的心潮波动里。

到了校庆那天,全校停课,庆典的安排从清早一直延伸到夜晚,先是聚在大礼堂里听各方领导讲话,然后是新图书馆的落成典礼,再然后是知名校友的报告会。学生们忍耐着,捱过了一番又一番冗长而乏味的讲话,直到夜晚六点半进入晚会演出,他们才真正露出欢欣的神气。

两个半小时的表演,虽然形式简单,但已经让这群整日闷在课本习题上的学生满足且彻底放松开来。直到散场,仍旧三五成群地边走边评论刚才哪个节目最逗,谁谁出了大糗。

熙熙攘攘里,李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挤到虞连翘旁边。那时虞连翘正在和身边的女生说话,感觉到有人轻轻地碰了碰她的手肘,转眼看见是他,便找了个借口慢下脚步,跟着他落在了人群后面。

李想怏怏地说:“这两天怎么一下课就不见你人影,溜得好快。”

虞连翘笑:“喂,是你们班要练合唱,好不好?难道要我等在那儿,傻乎乎的。”她转过来仔细地看了看他,白衬衣,黑裤子,鞋子光亮,衬衣上还系了领结,英气朗朗的模样。

在他看过来时,她就像被逮着了似地,紧忙撇开眼,起了个话题说:“你们刚才唱得真不错,这才练了几天呐。”接着,便由衷地感叹起来:“不过还是金菁最厉害。我从来不知道信天游会这么好听,又苍凉又深情。她声音一起来,就把我们这些坐底下的人全给镇住了。还有那个舞,跳得多美多棒!”

那天整个晚会有两次□,都在高二七班的金菁身上带起来。次她唱《走西口》。高亢圆润的声音,配着那歌词里的情郎哥哥和妹妹,风头一时无二。第二次是她跳一段现代舞。红色的抹胸和短裤外只裹了一段长长的红绸布,修长美丽的青春身体,几乎不需要做什么,只要稍稍一动,底下就回应以无数掌声。

“坐我们班后面的是高三的男生吧。真是太太恶心了,一个劲儿在那里嘀咕——哇,掉下来了,怎么还不掉下来。”虞连翘说得义愤填膺。

李想却笑:“这很正常啊。不然你要他们说哇真有艺术感?”话还没说完,就被掐了手臂上的肉。李想嘶着气告饶:“好了,好了。说正经的,你声音多好啊,怎么没人找你上去唱个歌什么的?”

虞连翘拨浪鼓似地摇头道:“我,我当然不行啊。从小就没上台表演过,唱歌五音不全,跳舞同手同脚。金菁多厉害呀,我这样的,知道自己不行,就要懂得藏拙啦。”

“你也很厉害,好不好!”他们正好走到礼堂的外厅,李想指着两边挂着书画展得奖作品的墙壁说,“奖品是什么?拿来我瞧瞧。”

晚会到中场时,校团委□去颁了校庆征文比赛和书画比赛的奖项。虞连翘提交过一幅草书——“无限风光在险峰”,每字半米见方,完全是随意写成的,结果颇为意外地得了个二等奖。

已经太久没有站到聚光灯下了,虞连翘有些局促。领奖时,她还未走到台中央,底下不知何处已经有人鼓起掌来,她觉得窘极了,鞠了个躬,匆匆忙忙地拿着证书和奖品就跑下台去了。

这时她想起来,便问李想:“是不是你捣的乱?”李想笑笑便默认了。

虞连翘气结,却又无可奈何。他一向是我行我素,什么都不怕;虞连翘想到自己,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变得这样的畏畏缩缩。

两人跟着人群,一小步一小步地往前挪,终于挪到了礼堂出口,却听得密密匝匝的雨声,一阵紧过一阵。这天从早上开始就一直阴阴沉沉,这会终于下起雨来。雨势很大,挡住了许多人的脚步。

虞连翘问他:“你带伞了吗?我有雨衣。”李想说没有。

冷风夹着雨丝吹过来,虞连翘发愁道:“那怎么办?”

“没事。你把雨衣和车钥匙给我,我去推车,你在这儿等着就行。”

虞连翘把放车的位置告诉给他,还是有些怀疑:“你有办法?”

李想笑说:“当然有。办法就是把你丢在这儿,管自己溜掉。”

这话当然是句玩笑,很快他就回来了。

李想把车拎到檐下,穿上雨衣,说:“你快钻进来,我载你。”

虞连翘咬着唇小声道:“再等一等,好不好?”

李想很拿她没法地摇头叹道:“行行,你要多久都行。”

又过去几分钟,礼堂门口的人终于散得只剩几个了。虞连翘看看左右,都是陌生的脸孔,便微笑道:“好了,我们可以走了。”

她坐到后座,撩起雨衣下摆时,刚好看到金菁。因为是侧坐着,脸正好对着大厅的出口。虞连翘看得分分明明——金菁穿着一件雪白的绒毛外套,头上的红绸带垂在衣肩上,她的脸上还有一点妆,在清寂灯光的笼罩下,既是明艳,又是凄楚。透过礼堂的玻璃大门,她眼睛直愣愣地看着他们,然后慢慢地把拿着两把伞的手藏到了身后。

虞连翘动作停顿了一下,一霎之后,她钻进了李想的雨衣里。

那底下是黑暗,温暖,隔绝,任由他带着她走。

冬天的冷雨夜,她把脸贴到他的背上,切近的身体的气息。

第11章

多少的捕风捉影里,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虞连翘和李想的关系,还是让人知道了。

几天后的一个晚自习,虞连翘被班主任叫了出去。她站在他的办公桌前,强作镇定地低头看自己映在地上的影子,而脑子里飞快地转着各种可能被问的问题以及自己能作的回答。

班主任却看着她,迟迟不发话,甚至还向她笑了一下。虞连翘不明所以,越等越心虚,越想越惶恐。

“老师,您找我什么事?”她硬着头皮问。

班主任拿出期中的成绩单摊在桌上,手指点在她的排名上,慢悠悠地说:“你成绩进步得挺快,看得出这段时间很用功,只要肯用功,一定就会有回报。这势头很好,你对自己要有信心……”

虞连翘一边听一边点头,心底暗暗吁了口气。

哪知道,班主任一段话说完,顿了顿,突然发难道:“听同学说,你和七班的李想走得很近?”

虞连翘抬头看了看班主任的面色。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回答的,耳朵嗡嗡作响,只看见面前的那张嘴开开合合说了好久。

最终班主任朝她挥了挥手说:“先回去吧,自己好好想想。”

放学后,虞连翘仍像往常一样在出校门的第五盏路灯下与李想会合。一路上,虞连翘很沉默,无论李想怎么逗,她都是神情恹恹的模样。

李想忍不住问道:“你今天是怎么啦?有事就要说,别这样吓我。”

她先也是摇摇头说没什么事。过一阵,还是开□代:“班主任今天找我问我们的事了。”

李想惊讶道:“都这么小心了,还被发现?”

“我也不知道。”虞连翘想了想说,“校庆那晚,金菁看到我们了。”

李想听了也沉默,走到要分手的路口时,他拉住她,手握在她肩上:“俏,你听着,你的人生是你自己在过。不可能别人不让你做什么,你就不做,是不是?他凭什么要求你!”

虞连翘看着他。他的眼睛黑白分明,她“嗯”地应了一声。

“虞连翘,我告诉你,你要是敢……”他不知怎么突然生气起来,捏得她肩骨都疼了,到最后也没有把这句话说完整。

这是李想和虞连翘之间发生的次不愉快事件,没头没尾,莫名其妙。

第二天,一进校门,李想看到金菁,就叫住她。

“金菁,”他几个步子迈到她面前,没说任何废话,劈头就问:“是你和老陈讲的?”

金菁满脸困惑:“讲什么?”

李想轻声一笑:“你知道的,我和虞连翘的事。”

金菁愣了愣,深深地吸了口气道:“李想,你也欺人太甚!”每个字都仿佛是从牙缝里迸出来的,走时的脚步也像生了风一样,又快又急。

李想呆呆地站在原地,看她的背影一闪而去。之后,他仍在那里站了一会儿。身旁的一排水杉,居然落光了叶子,只剩褐色的树杈,细细的树干,一直杵到天空里。他记得它们曾是那么绿,绿要滴出水来的。

自这天起,金菁便不再和他说话。而李想也尽量避免在学校里和虞连翘有什么接触,但到了夜晚放学,他还是和她一起走。这前后之间过渡得极自然,仿佛那一晚的犹疑和胁迫并不曾出现。

只是回去的路,越走越慢,越走越长。他带她去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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