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我最终还是去了,大概人死之前总是仁慈的,他们想洗清自己的污秽,不想带着罪孽离开。
程烨刚开始并不同意让我去,他抱着我,劝我:“不要去。”
他不会再蛮横地要求我,并不是多么温柔,却很温和,他正在慢慢柔化他的棱角。
我没有答应程烨,也没有反驳他。我只是在一个晴天,瞒着他去了监狱。
韩雨穿着囚服,脚步缓慢,一瘸一拐地走过来。他原本颀长俊美,现在已经变得佝偻黑瘦。我不知道他在监狱里遭受了什么,但是从他瑟缩躲闪的眼神和低下去的头颅,我可以想象得到。那些肮脏的事情,只用看他的表情,就能知道,他的尊严和锐气已经全部被磨尽了。
我带了一盒烟过来,问他:“你要不要吸一支烟?”
他的眼里顿时露出兴奋而乞怜的光芒。
我为他点上烟,他长长地吸了一口气,脸上是沉迷的模样。
他看起来精神好了一点,然后,他问我:“你恨我吗?”
我本来想说,你有被我恨的价值吗?不知为何,看见他那样,我脱口而出的却是:“伤害不会被遗忘,即使我有多么想忘记,但是你们给我的伤害太深太毒,我忘不掉,所以,我选择不去在意。你看起来很不好,我并不会从你身上得到什么报复的快感,也不想可怜你,这是你应得的报应,各人有各人的命运。”
他的脸色很是不好看,曾经的公子哥,如今的狱中囚,人生一塌糊涂。
他问我:“你的毒戒了吗?”
烟雾飘到我这边来,很是呛鼻,我咳了起来。
他看着我,讪然一笑,很快把烟抽完了。我把一包烟都递给他,他伸手来接,我这才发现,他可以称得上是骨瘦如柴了。
“程烨那样的人,怎么会愿意让你来看我?你是背着他来的?”他摸了摸自己的头,似笑非笑地问我。
我说,“他有洁癖,我没有那么严重。”
他嗤笑一声,仰头靠在椅子上,自暴自弃道:“我反正就是这个鬼样子了,以前玩别人,如今被人玩。以前和老头子吵架,就诅咒他绝子绝孙,如今果然应验了,呵呵,老子这一辈子,还真是有意思,够本。”
“毕竟是你的父亲。”
“早就不是了,你很幸福,有那样的父亲。我坐在监狱里的时候,就想,你当初为什么不去死呢?我们那样对你,你怎么还不去死呢?你对得起你的父亲吗?今天你坐在这儿的时候,我又好像有点明白。”
我不想跟这种人说那是因为我爱程烨,我对他道:“我不想跟你说教什么,那本来是你父母的事情,我管不着,也没有资格管。我来看你,是因为我想向那段过去告别,我不能活在你们强加给我的阴影里。”
他看我一笑,自顾自地说:“我本来是想玩玩你,让程烨颜面扫地。他不是又冷又傲,本事通天吗,怎么连自己的妻子都保护不了,看不住。没想到,我还是栽在他的手里。你的毒已经戒了吧,但是你看起来好像也不怎么好,程烨没有好好对你吗?”
“不,他对我很好”我笑起来。
“你怎么会是这样的人,这也变得太快了吧”他白了我一眼,道:“太没出息了,程烨就这么好吗?让你等了他守了他那么多年。”
我止不住嘴角上扬,即使是在这么恶劣的环境,想到他的好就很得意:“也许别人会觉得他很不好,可是,他的好,就只有我知道。”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我,道:“其实我也去过你们的订婚宴,当时我见过你,小小的一个,穿着雪白的礼服,滑稽又可怜,你当时倔强的样子,我现在还记得。你甚至想不到,当时杨菲拒绝程烨的时候,我也见过你,哭得像是被水泡过一样。我当时想,这么愚蠢的人,难怪程烨不会喜欢。没想到,待在他身边的,最后却是你。”
他又道:“有时候想想人挺没意思的,总在变。当时你抢了我的白粉,我简直恨不得一口一口咬死你撕碎你。但是,当你被杨菲的刀插中心口的时候,我竟有些忍不住想要去抱抱你。后来,杨菲想要补一刀,我制止了她,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一震,凝思回忆,摇了摇头。
他道:“你看着我,求我,那是你次认真地求我,你说,求你,你一生没有怜惜过尊重过女人,就这一次,你成全我,我成全你。我那个时候,很兴奋,我想一刀立即了结你,又想救你一次。就在犹豫的时候,我已经抓住了杨菲的手。接着,程烨就冲了过来。”
我说:“可是,我不会对你说谢谢。我本不会遭遇这样的厄运的,是你们的自私和狭隘,造成今天的结果的。”
他无所谓的笑笑,道:“我也不是想要你的感激的,我只是想看看我的犹豫是不是值得。其实,程烨又能好到哪儿去,你看吧,他的报应马上也就要来了。哦,对了,那时你恰好已经看不见了。”
他顿时哈哈大笑起来,像是大仇得报。
我的一口气顿时卡在喉咙里。
他看着我,道:“像你这样的女人,一辈子可怜可悲,我以前最看不起你这样的。但是,如果一旦拥有,怕是永远都放不了手。”
他站了起来,又道:“我不后悔我所做的,那意味着我的一生只会活在对你的愧疚之中,我不想记住你。我倒是有些遗憾,我费尽心机,却连你真正抱都没抱过一次,就是那次握手,也被你打了一个耳光。”
然后,他伸出手来,脸上是一个明亮的笑容:“很高兴见到你,梅小姐。”
我伸出手去,握住了他的。
他笑起来,然后低下头去,用唇轻轻碰了一下我的手腕。
“再见。”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韩雨,一个月后,他用一把磨尖了的牙刷j□j颈动脉,抢救无效当场死亡。那个时候,我离死亡亦是不远。
我走出监狱的时候,外面阳光灿烂,空气干净。
程烨靠在车上,看着我走出来,立即走了过来,把我搂到怀里。
他没有问我在监狱里发生过什么,只是拿了一张纸,把我的手腕擦了一遍又一遍。
我哭笑不得:“你也太夸张了吧,他没有对我做什么。”
他皱眉道:“你的手上有烟的味道,我闻得到。”
我闭上眼睛靠在车座上,道:“你是狗鼻子吗?连这都闻得到。”
他冷笑:“不是我灵敏,是他用心险恶。”
我笑出来,然后想去握他的手,但是想起他刚才擦我手的那个狠劲样子,又缩了回来。
他见了,嘴角一抽。一把将我的手拉过去,放在他的手里不轻不重的捏着。
我冁然,道:“不嫌弃我没洗手吗?”
他道:“我和杨菲,你也没有嫌弃过我。”
我嗤笑:“其实我以前还有点感谢杨菲。”
“为什么?”
“你知道你自己有多帅有多好么?那时,我知道世界上不只有男人和女人相爱,男人和男人,女人和女人也可以相爱,当时,我很担心,你那么优秀,万一喜欢的是男孩子怎么办?就在我看到你开始追求杨菲的时候,我的一颗心终于落地了。”
他愉悦地大声笑了出来,道:“你这脑子里一天到晚装的到底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见他开怀,于是握住他的手指,道:“程烨,他得到的教训已经够了,不要再在监狱里为难他了。”
他嗤笑道:“你是想成为圣母吗?”
我摇摇头,他不明白,我怕他,我很怕他有一天也会遭遇人生的困境,倒时他若是被人欺负,那该怎么办?我已经见过这个世界惨酷的斗争法则和惨痛结局,站得高的,有一天会被人踩在脚下;匍匐在地上的,有一天说不定就是你对面的敌人。世事无常,我怕他跌落。
“不是,法律已经制裁了他,他得到他应有的报应,他已经与我们无关了,不要再让他来影响我们的生活了。而且,我承认,他现在的样子很可怜。”
“我说过,谁若是动了我最心爱的东西,我一定让他付出代价。而且,你不知道,他以前做过的那些龌龊事,让他再难受十倍也不为过,我只不过把他曾经做过的事情让他经历一遍罢了。”他将我的头按在他的肩膀上,不让我乱动。
“我不是东西”我微微挣扎了一下,道:“他已经是穷途末路了,放过他吧。”
他对我道:“我虽然为人比较狠,但是你看我什么时候会故意去整不相干的人。他们自己若是行的正坐得直,又怎会只要别人跺一跺脚,就滚了下来。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他们自己先从里面烂起来的,被扔掉是迟早的事。”
我疲倦得很,道:“我只希望你做什么事情都能留几分余地。。。。。。”我还想说什么,但是又觉得匮乏,商场上的事情我又不懂,我又能说什么呢,说不定,我的建议于他来说在,正好是错误的。
我懒洋洋的,他沉默片刻道:“绿开,你变了。”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在说我胆小怕事,懦弱无能,可是我该怎么告诉他,我的恐惧,是因为我担心他,我放不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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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的时候,我温了牛奶,正准备将安眠药放入牛奶中的时候,他走了过来,皱眉道:“吃的什么药?”
我将药片放入牛奶中,道:“我感冒了,吃几颗感冒片。”
“我也有点感冒”他打开抽屉去拿药。
“是吗,那要不要我给你熬一点姜汤啊?”我问他。
“不用。”
“嗓子会不舒服吗?”
“还好。”
晚上睡觉的时候,我躺了几个钟头,都没有睡意。我听见手表指针转动的声音,几乎要崩溃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忍不住翻了身,一转过脸,就是程烨的脸,他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光。
“你醒了?抱歉,我是不是动着你了?”我吓了一跳。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道:“你打算瞒我瞒到什么时候?你现在是越来越有能耐了。”
“瞒你什么啊?”我糊涂的很。
他一下打开壁灯,灯光刺得我眼睛缩了起来。他的眼里满是愤怒,道:“你今天吃的是真正的感冒片,你的安眠药片我全给你扔了,瓶子里装得是真正的感冒片。”
我不敢说话,沉默以对。
“说话。”他发怒了。
“程烨,你知道吗,我最喜欢的一句诗是泰戈尔的‘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我想,若是我能等到这个秋天,我的一生就完满了。”
他蓦地站了起来,然后走了出去,没有看我一眼。
我慌了起来,急忙追上去,问他:“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呢?”
他忽然转过脸来,笑容诡异,道:“梅绿开,你以为我真的爱你吗?你做梦吧,我只不过可怜你而已,我从未爱过你。你这一生,永远都得不到你想要的,完满?笑话吧。”
我一阵晕眩,还没回过神来,巨大的关门声震得我腿一软,坐倒在地上。
天已经亮了,我站起来,开始像往常一样,准备早餐。
今天天气很好,我熬了皮蛋瘦肉粥,眼泪都掉在里面,所以特别的苦涩,我一个人全吃了。
吃完之后,又全吐了。我望着镜子里形容苍白单薄的自己,眼神苦涩,胸口的伤隐隐作痛,我吃下几片止痛片,穿上衣服,去了医院。
医生看见我,又是摇头又是叹气,道:“造孽啊,怎么几天不见,就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了,能活一天是一天,想开点,不要折磨自己。”
我笑了笑,医生很是惋惜,沉痛道:“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赶紧让家人陪着去了了,我们,已经尽力了。”
我摇了摇头,“没了,什么都没了。”
阳光很好,可是我连阳光都不想晒了,我只想坐在家里,等着程烨和死亡。
回家之前,又去了一趟我和父亲住的地方,那儿正在改建,我走进去,工人拦住了我,我朝他笑了笑,道:“我来看这儿最后一眼。”
工人纳闷而可怜的看着我,我走了进去,里面已经面目全非了,墙角还有一堆老唱片和一架尘埃满布的留声机。父亲以前很喜欢听二三十年代的歌曲,尤其是周璇的,所以家里面才会有这种充满历史风韵的东西,我以前总是笑他附庸风雅,粗人一个,还想当文化流氓。
我挑了一张不知道名字的唱片放到上面,没想到还能用,只是声音磨损得严重。
那是一首忧伤的民谣,有死亡和离别的味道。
我亲爱的姑娘
你站在月光里
谁能牵你的手
带你走过别人的人生
我亲爱的姑娘
你坐在星光里
谁能吻你的脸庞
在你的梦里倾诉明天的模样
我亲爱的姑娘
你走在春风里
谁能捉住你的裙角
用一枝玫瑰绊住你匆匆的脚步
我亲爱的姑娘
我是一个魔术师
我只有爱情,绝望,消失和死亡
我用我的手指亲吻你
我用我的绝望来拥抱你
我用我的死亡来爱你
我亲爱的姑娘
你走向哪儿去
天堂,不是我的归路
我亲爱的姑娘
我将会消失
你将会爱上别人
我唯一爱过的人哪
你爱上别人
我会消失
外面,夏花灿烂,阳光如一张网,我站在窗口,风吹过面庞。
下午4点多钟的时候,路过游乐场,看着那仿佛矗立在天空之中的摩天轮,我突然心血来潮。
听说,在摩天轮的最高点许愿的话,会梦想成真,获得幸福。可惜,我已经不再相信这个了。
当我到达摩天轮的最高点时,我只感觉自己有一种从上面摔下来的冲动。
十七岁之前,我总想着什么时候我也能和程烨一起来坐一次摩天轮,那个时候,我一定要许愿,让上天赐给我幸福。
现在,我的二十七岁已经快要结束了,生命也要结束了,我却是一个人来坐摩天轮。
从那上面下来,我的身体很是疲累不舒服。我在路边的椅子上坐了一会儿,看街上人来人往,买了两听啤酒,慢慢地喝完了,直到夕阳西下。
前面的孩子们兴高采烈地讲着发生在学校里的趣闻,我跟在他们身后,仿佛自己是他们的聆听者和保护者。
我回到家的时候,程烨已经回来了。
他坐在黑暗里,一身的酒气,我打开灯,坐在他的身边,微微笑道:“你回来了,是不是喝了很多酒,我给你去泡点醒酒茶。”
他站起身,甩开我捏在他衣袖上的手指,向浴室走去。
我低头看自己的手指,然后,抬起头笑了笑,发了一会儿呆之后,开始站起来去准备晚饭。
切菜的时候,眼前一花,顿时就割破了手指,血流到了黄瓜切片上,我只得扔掉,重新去洗黄瓜来切。端菜的时候,我头昏眼晕,手上无力,又把一盘好好的红烧排骨掉在地上,油汤全泼洒在脚上,我只得蹲下来赶紧收拾。
我的痛感开始变得迟钝,或许,可以说是麻木。
我收拾完了之后,才发现程烨一直站在厨房门口,直直地看着我,一动不动。
我的眼神也开始不好。
“吃饭吧,可惜少了一个菜。”我有些惋惜,程烨很喜欢吃红烧排骨的。
程烨脸色铁青,看得出来,他昨晚没有睡过,精神很不好,眼睛下面有一层薄薄的青黑色阴影。
我只喝了点汤,尝试着给他夹了一块糖醋鱼,他没有说什么,我便开始给他夹菜。
吃到一半,我开始反胃,酸气不断的往喉咙口冲。
我跑到厕所去,在清水一般的呕吐物中,暗红色的块状物在水里显得狰狞而可怕,我赶紧将它们冲了下去。
回到餐桌上时,程烨已经吃完了。
我开始收拾碗筷,餐盘不多,我做得却很慢,我已经没有多少力气,四肢疲软,整个人,就像是一个泄了气的皮球。
等我把厨房整理好了的时候,已经是半个小时以后的事情了。
洗澡的时候,我看着镜子中没有一丝血色的自己,拍了拍自己的脸,可是,似乎更苍白了。
程烨站在落地窗边,仿佛在俯视脚下的黑夜。他的侧影,坚定而完美。
我铺好被子,对程烨道:“早点睡吧。”
然后,我将卧室门关上,去我的小卧室。
我坐在书桌边,开始写信:
神谷,你现在还好吗?你无论在哪儿,应该都是过得很好的。我即将离开,我想,我应该等不到你来取笑我了,你是不是觉得很遗憾?不过,多年以后,咱们还是会再次相见的。也不一定,万一我入地狱而你上天堂,咱们也就没有再次相逢的机会了,除非你以后做个黑暗的堕天使。
上次,你来医院看过我,我不知道,我当时睡着了。你是一直都留在本市,还是重新回来了?我记得你说过同一个地方你不会到两次,因为你不会为了什么而回头,爱情、亲情和思念都不能打动你,自由和死亡才是你的归宿。那你这次回来是为了什么呢?我很好奇,好吧,其实,我是对你和那个名字是“曌”的女孩的爱情感到好奇。我再没有见过她,但是我经常会想起她。
你带走的是我的日记,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带走那个,但是你若是喜欢的话,就当是我送给你了,《圣经》我还没有抄完,但是只差十几页了,你一定要把它抄完,你知道的,我有强迫症,这个事情,困扰我很久了,你必须得把它完成,否则,你别让我做成鬼,你就惨了。你在日本长大,应该知道怨念的力量吧。
我以前看过你写的诗,像玫瑰与剑一样浪漫狂放,真的难以想象是你这样物哀情结极深的浪子写出来的,老实说吧,你写的那个《玫瑰剑与荆棘王》是不是献给“曌”的,你是不是就是王手中那把无往不利却永不出鞘的剑。
你曾经问我,爱情是什么?
我没有回答你,因为我不知道。今天我却想说,爱情什么都是,什么都不是,当相爱的时候,它是一切,当不相爱的时候,它只不过是一厢情愿的空。卡门倒是说得好,爱情是个什么东西。
我其实更想与你说,我又创作了新的菜式,又去看了很多搞笑的电影,又在心里吐槽了很多小说,但是我想那要在喝着啤酒,吃着大排档,不顾形象哈哈大笑的环境下才好施展,最好还带上弗吉尼亚修女,她一定会大吃一惊,然后让约翰神父耳朵抽搐掉。
我也不知道这封信能不能到你的手里,只是想说便说了。
若是有下一辈子,我希望我也是一个流浪者,不懂爱,也不会恨,为自由而生,从不停留,从不等待,从不期盼。
如果再次遇见你,我一定会记得的,那个时候,不醉不休。
你的朋友,开心的绿叶。
我将信折好,放入准备的信封中。
死神已经在来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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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风从我身后扑过来,这一次,程烨连门都没敲,直接就将我一把抱起,然后大踏步走了出去,把我扔到了卧室的床上。
“我晚上睡不着,可能会吵醒你,我还是去那边吧。”我挣扎。
他压住我,也不说话,将我紧紧拢在怀里,他太累了,几乎立刻就睡着了。
我看着他在黑暗中仍然深邃俊美得炫目的五官,不知不觉,竟然也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太阳照进来,我才醒了过来。
“糟糕,这么晚了”我一看时间,竟然已经是上午十一点了。
“起来了”程烨走进来,身上围着围裙,他穿着家居休闲服,看起来很是舒朗。
我惊讶得忘了穿鞋子,走向他,道:“你今天不用上班么?”
他一把抱起我,然后吻了吻我,道:“今天我陪你。”
程烨做了丰盛的早餐,或许该说是午餐。我这才知道,他的手艺,竟是这么的好。
可惜,我根本吃不了多少东西,尽管我想多吃点不让程烨失望,但是我真的吃不下。
程烨看见了,没有说什么,他的胃口,也实在不怎么好。
我们出去了,他带我去了附近的一个小镇,那儿风光很好,宁静,悠远,古朴,清幽,远方寺庙里的洪亮钟声遥遥传来,江面上有小舟飘荡。
他就那样,牵着我的手,走过一条条街,一条条小巷,然后在一家玉器店停下。
“选一个你喜欢的。”他道。
我凝思一会儿,抬头问他:“我不想要,行么?”
我的时日实在所剩不多,已经没有必要了。美玉皓腕,我已是枯败之身。
程烨将我的手腕握在手里,然后指着一款玉镯对店员道:“我就要这一款。”
那是一款和田玉手镯,莹润和滑,光泽饱满,我试了试,倒是刚好合适。
“可是,程烨,这个有些重,我能不能不要。”
程烨看着我青色血管都清晰可见的苍白手腕,最终还是妥协了。
“怎么想要送我玉镯呢?”回去的时候,我问他。
“没什么,就是想要给你戴个东西。”
我开玩笑道:“那你去做一副手铐来,将我铐住岂不是更省事。”
他若有所思地看我一眼,很是认真,我眼皮一跳,道:“我只是开玩笑。你就算不给我套个东西,我也不会走。都这么多年了,我要走早走了,哪会等到现在。”
他突然道:“你从不会走,但这次,你一走,便再也不会回来了,是不是?”
我的心,蓦地抽痛。
他抱紧我,在我耳边压低了声音道:“梅绿开,你是来报复我了,是不是?”
我在他的怀里几乎窒息,后来的话,我似是听清楚了,又好像模模糊糊,我已经累得连分辨他的话都不能。
程烨开始越来越焦躁,越来越沉默。他就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大海,表面上风平浪静,黑色的水面下隐藏的也许就是惊涛骇浪。
他不放心我出门,不再让我买菜,我走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甚至于我洗澡都要开着门,在我的坚持反对下,他又把家里的浴室改建成可视的,因为他怕他一打开门,看见的就是我倒在地上正在冷去的身体。
我有时候被他逼得没有办法,只能恳求他,他不会生气,也不会反对,只是用他那双又黑又深的眸子望着我,几乎望进我的灵魂里面去,然后,我就会妥协,安慰他,向他保证,我会陪在他的身边。
他上班的时候,我便坐在他的办公室里面,看着来来去去的人,他们越走越快,不敢在这里停留太久,以防遭受不白之灾。我看着他越来越像一个暴君,底下的人敢怒不敢言,当他面对我的时候,又恢复成沉静温柔的模样。这样的他,有一种神经质的阴戾和脆弱。
有一次,他让人事部的部门经理将一个叫李威的员工的策划书拿来给他看的时候,部门经理说李威在七天前去世了。他当时就是一愣,脱口道:我怎么不知道?
部门经理道:他虽然患的是胃癌,但是一直没有放弃过治疗,这几个月来,也恢复得很好,医生说好生注意,还是能多活几年的。但是就在七天前,他和妻子去旅行回来,突然倒在家里的客厅里,大量出血,抢救了几个小时,最终也没有救回来。医生说先前乐观估计了,那也可能是短期内的回光返照。
程烨当时听得手指紧握成拳,面目阴沉,然后将手里的文件砸在部门经理的额头上,吼道:给我滚。
部门经理战战兢兢地退了出去,鬼打一般跑了,脸色乌青。
我叹了一口气,走过去,抱住程烨,他反身一把抱住我。那个时候,我望着窗外明亮澄澈的天空,悲怜怀中的男人。
他现在下班也不开车了,会和我一路散步回去,牵着我的手,一步一步走回去,看天边的流云和晚霞。我会给他讲过去很多好玩的事情,逗他开心,其实我是个很爱玩的人,只不过嫁给他之后就全部都收敛起来了。
有时候,我累得厉害,就会停下来,然后说我渴了,让他讲他在学校里的事情和在外看到的各种趣闻。他那个时候,就会将我搂在怀里,然后跟我说起很多以前的事情,甚至于杨菲的事情。
他说,他在少年时代,的确是爱过杨菲的,那是他少年时代最深的痛和恨,他忘不了,过不了那道坎。他恨杨菲,直到后来杨菲主动接近他,他却又开始鄙夷这个女人,所以他开始玩一场游戏。他不相信爱情,所以他开始戏弄爱情。他看着杨菲在这场游戏中越陷越深,而他却越来越清醒,他不再是那个一往情深的少年,对待感情,理智冷硬。他对杨菲越来越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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