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点是一家位于官道上的小客栈,外面挂着一块有些破旧的牌子,上面写着阿全客栈。门口有一面井,井旁边的木桩上绑着几匹瘦马。紫陌一行人进了旅店,一个只剩下一只耳朵的女子立刻笑着迎了上来,她点头哈腰把紫陌等人请进了屋。咏泽上前去订房,却被告知只有两个房间了。紫陌寻思着让燕苏音和平儿住一间,她和咏氏姐妹住一间。
还不待紫陌发表意见,燕苏音就开口说道:“我和小陌住一间,你们带着平儿住另一间吧。”
第九章念岁岁间阻,迢迢紫陌(下)
“小陌,”燕苏音可怜兮兮地揪着紫陌的袖口:“你和爹爹住一间好不好?”
紫陌面露难色,这可如何是好。紫陌答应不是,不答应也不是。想来这是爹爹第一次出门,睡不惯这乡野之地,而且,让平儿和爹爹同睡,恐怕爹爹也不大乐意,更何况平儿顽劣,夜里需要人照顾。紫陌前思后想,便冲燕苏音点了点头,燕苏音得意地瞥了咏氏姐妹一眼,高高兴兴地牵着紫陌的手进了房。
咏氏姐妹面面相觑,二人也不好加以阻拦,只能无奈地冲对方耸耸肩膀。倒是平儿已经困得没力气再缠紫陌,他搂着咏夜的腰,站着就睡着了。他流下的口水已经打湿了咏夜的袍子,咏夜赶忙和咏泽搀着平儿进屋去了。
燕苏音和紫陌刚进房,店家小二便送来了一桶热水。紫陌伺候燕苏音洗漱,燕苏音看着紫陌为他忙前忙后,生怕自己觉得不舒坦,心里一暖。他取下簪子,解开头发,梳洗过后,便褪去了袍子,只着亵衣躺在了床上。
紫陌总觉得有些别扭,她故意磨磨蹭蹭地洗漱收拾。燕苏音见状起身走到紫陌身边,用胳膊肘轻轻推了一下紫陌:“小陌。”
紫陌扭过头,冲燕苏音尴尬地笑了笑:“爹爹若是困了,就先歇着吧。”
“不,我要小陌陪我睡。”燕苏音脱口而出,他随即见到紫陌脸色一变,连忙改口说:“你这孩子,难不成害羞了。小时候,爹爹还帮你换过尿布呢,同床共枕又算得什么。”
紫陌哑笑了几声,想来是自己多虑了,他是自己的爹爹,同床共枕又有什么关系。想到这里,紫陌便老老实实地褪去了袍子,随着燕苏音躺在了床上。
乡间客栈,家具十分简陋。他们俩一躺到床上,便听到床吱吱呀呀响个不停。屋子里生得炉火似乎也要灭了,房间内冷得要命。燕苏音在黑暗中摸索着握住紫陌的手,他见紫陌并没有反抗,便壮着胆子把紫陌搂进了自己怀里。紫陌刚要挣扎,燕苏音在她耳边说:“天冷,小陌别乱动,就这么睡吧。”
紫陌嗯了一声,闭上了眼睛。这时隔壁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然后是一男一女的调笑声,他们的声音越来越大,对话中全是那些男女欢爱之事。紫陌红着脸在燕苏音怀里扭了扭身子。燕苏音倒像是没听到一般,沉沉地睡去了。
其实,燕苏音只是在装睡而已,从隔壁传来的男女呻吟声弄得他浑身上下像是着了火似的,他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脏在怦怦作响,特别是墙壁的另一端的木床发出的嘎吱声,进到耳朵里就像是靡靡之音。
而自己怀中正抱着心爱的女子,燕苏音被一种甜蜜的苦恼僵住了,他只能举手无措地搂住紫陌。他慢慢地把脸凑到紫陌的发间,小心翼翼地吻着紫陌的头发。他突然渴望和紫陌也能一同体验一次男女欢爱,但他马上又为自己这种龌龊的想法而感到羞耻。
紫陌翻了个身子,背对着燕苏音,她这个不经意的动作让燕苏音感到十分窘迫,仿佛自己内心的想法已经被紫陌洞察到了,他的脸一下子红起来。
第二天清晨醒来,紫陌看到窗户上凝结着一层半透明的水珠,窗外的几株柳树上也都冒出了嫩绿色的枝叶。
房间内潮气很重,紫陌侧过头,看到燕苏音的眉毛上似乎都浮着一层水汽,衬得他的脸色格外苍白。紫陌以为他夜里受了风,便伸出手背贴在了燕苏音的额头上,想看看他是不是发烧了。燕苏音被紫陌有些冰凉的手背弄得浑身上下都不自在,他紧闭着眼睛假装还在睡觉,但若细细观察,就能看到他的睫毛在微微颤抖着。
“小陌。”当燕苏音看到紫陌准备起床,他下意识地伸手拉住了紫陌。
紫陌轻拍了拍燕苏音的手背:“爹爹身体不适,咱们晚些起程吧。”
燕苏音心知自己并没有生病,但看紫陌对自己体贴入微、嘘寒问暖,又觉得十分享受,他索性就继续装病了。
紫陌留在房间里忙前忙后伺候着燕苏音,燕苏音不舍得看紫陌辛苦,他拽住了紫陌胳膊,让她坐在自己身边,二人便天南海北的聊起天来。
通过燕苏音的讲述,紫陌对自己未曾谋面却已经去世了的奶奶和姐姐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燕苏音的母亲燕英绿是开国元老,自先帝在位时,沉湖滩已经是燕家的封地了。
想当年,这天下还不姓轩辕的时候,燕英绿便已经官拜兵部尚书。在轩辕瑞起兵造反期间,燕英绿还兼任齐州道行行军总管,率步兵五万人,骑兵两千人。燕军作为后备支援,负责水路运输。
燕英绿在两军交战的关键时刻,突然反叛。她率兵阻截了供应幼渊帝大军的粮草,凿沉粮船,焚毁粮车,使得幼渊帝军完全崩溃,为之后轩辕瑞夺取皇权做出了重大的贡献。轩辕帝登基,燕英绿因立大功,被封齐英公。燕英绿急流勇退,待燕苏音嫁入紫府之后,便辞官回封地种田去了。
紫陌听出燕苏音言谈里对自己的母亲和姐姐颇有微词,她觉得不便细问,便东一句西一句岔开了话题。
他们一直聊到下午,紫陌见燕苏音面色红润,情绪甚佳,便建议继续赶路。燕苏音虽心有不悦,却又不好拒绝。上了马车之后,紫陌特意坐到燕苏音身边,不停地跟燕苏音说着逗趣的笑话,平儿也时不时冒出几句傻傻的话,燕苏音这才渐渐露出笑容。
他伸手半搂着紫陌的肩膀,看着紫陌小鸟依人似的靠在自己怀中,仰起头冲自己甜甜的笑着。燕苏音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母亲和姐姐的死,竟然给了自己亲近紫陌的机会。自从紫陌纳了两房侧夫之后,和自己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
燕苏音几次想去找紫陌,都被侍从文桥给拦了下来。他知道文桥是为了自己好,但他心里就好想被一只小猫拿爪子轻挠着似的,异常痒痒。那日自己忍不住去找紫陌,却见到她和她的侧夫相处的温馨融洽,自己就好像个多余的人。
现在他终于有了和紫陌独处的机会,没有紫菲涵、没有广单、没有商呈霄、更没有轩辕依鸿。只有自己和紫陌,燕苏音突然有种感觉,这也许是自己和紫陌最为亲近的时候了,错过了,也许以后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
这一路上,走走停停,停停走走,燕苏音硬是把只需要五天的路程拖到了十天。到了沉湖,紫陌一行人便换乘为小船,前往齐州的首府沉湖滩。
齐州四季如春,潮湿多雨,紫陌刚开始还很享受这种细雨绵绵的感觉,但到后来,她心里有些腻味这种半晴半阴的天气。燕苏音几乎是寸步不离紫陌左右,他经常有意无意地搂着紫陌的腰,或是找机会抚摸紫陌的面颊。
在外人看来,这不过是父女之间一些亲密的互动。可紫陌已经行过房,对这些男女之事也渐渐开了窍,特别是经过左丘岱的狂轰乱炸似的马蚤扰之后,紫陌基本上已经能区分暧昧和亲密之间的差别了。紫陌也常常提醒自己,燕苏音是亲生爹爹,不可能怀有那种龌龊的想法,一定是他太久没和母亲亲近过,才没法把握和自己相处的尺度。紫陌这样安慰自己,但心里仍是觉得不大舒服。
终于,熬到了上岸,紫陌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她领着平儿的手,跟在了燕苏音身后。本来,燕府派了马车来接紫陌一行人,可燕苏音却想步行走去燕府,紫陌以为他是近乡情更怯,也就顺着他的性子。
也就是这么一个看似偶然的决定,让两个本不该相交的人相遇了。
向本寄和妹妹向可儿也在同一时刻来到了齐州,他们二人在齐州的街市上闲逛着。见前面拥着许多百姓,向本寄便和妹妹好奇地走上前去张望。
“燕正夫孝心一片,为了亡母葬礼,从太宁城赶来奔丧。”一个皮肤黝黑的女子说道。
“是啊,那紫家的官可是越做越大,你瞅,燕苏音身后那个女孩子就是正五品司元紫陌。”另一个瘦得跟猴似的女子接话道。
向本寄觉得无趣,转身欲走,却被后面的人给挤兑住了,一下子推到了最前面。他回头望着自己的妹妹,只见向可儿在队伍中,踮着脚尖,面带笑容地望着燕家一行人。向本寄耸了耸肩膀,便转过了身,他抬起头,不期然地看到跟在燕苏音身后的的紫陌。紫陌一袭淡蓝色袍子,眉宇间带着一丝愁绪。
向本寄只觉得心跳加快,他突然有种冲动,想上前抚平紫陌眉间的忧伤。他固执地认为,眼前的这个女子,应该面带着灿烂的微笑,纵情于天地之间。这就是一见钟情吗?向本寄嘴唇微启,木讷地站在原地,像是一个青涩的少年。
一直以来,他对紫陌都只闻其名,未见其人。今日一见,却令向本寄掉入了一个无法挣脱的情网里。他心里期盼着紫陌能看到自己,也许,紫陌感知到了他的心。紫陌不经意地回过头,恰恰迎上向本寄明亮的眼睛,他们二人的视线相交于一瞬间,随即紫陌便错开了视线,向本寄不确定紫陌是否看到他了。但他可以确定的是,自己的心脏在强烈的跳动着,似乎要冲破胸口,径直跳入紫陌的手心里。
紫陌的身影,就像这初春时节里青青嫩嫩的芽枝铺天盖地覆盖上了向本寄的眼帘,就连一呼一吸之间,都带着那种有些生涩的青草香。向本寄不是一个怀春的少男,他更是品尝过男女之事,但他却从来没有这样的紧张与兴奋过。他呆呆地望着紫陌的背影,一直到再也看不清楚为止。
向可儿拽了拽向本寄的胳膊:“哥哥,人都走远了。”她故意打趣道。
向本寄脸一红,他伸出手重重地揉了揉向可儿的头发:“她,就是那个紫陌。”
“我知道,我知道。”向可儿一脸坏笑着捅了捅向本寄的腰:“哥哥若是喜欢她,就追过去嘛。”
向本寄假装没听到向可儿的打趣:“你这丫头,我看伤口是好了吧。”
向可儿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膀。她是第一次从自家哥哥的脸上看到那种带着一丝憧憬的笑容,平时,哥哥总是绷着脸,要多严肃有多又严肃。特别是在男女之事上,哥哥一直很委屈……
“在想什么呢?”向本寄弹了弹向可儿的额头:“正事要紧。”
向可儿这才收回心神,跟着向本寄去办正事。
与此同时,紫陌一行人也到达了燕府。虽然燕家家主和嫡女相继染病去世,但整个燕家在燕小主的管理下,有条不紊地准备着葬礼。紫陌对于自己这个表姐并无太多好感,她们刚一进门,便被请到书房。
燕小主手捧着一本《葬书》,谈论着如何选择墓|岤,安葬灵柩以求风水。当她得知紫陌的生肖与奶奶的相同之后,便以忌讳为由,吩咐紫陌不可去参加葬礼。她这些封建迷信的观点弄得紫陌很是恼火。不让去就不去吧,自己还落得个清闲。紫陌暗暗宽慰道。
三日后,燕家举行葬礼。紫陌一清早便带着平儿悄悄出府了,咏氏姐妹则留在燕苏音身边帮忙打点。今日天气甚好,阳光明媚,一扫之前的阴云绵绵。平儿想去游船湖,紫陌考虑了片刻答应了下来。
她们租了一艘小船,慢悠悠地朝湖心划去。紫陌记得,上次划船是和那如在一起的时候。他站在船尾眼里含笑望着自己,而自己趴在船上,用胳膊撑起下巴凝视着那如。那一幕,依旧清晰地印在紫陌脑海里。
突然从湖上传来了一个男子的歌声。
“心恋着你武艺精湛,一箭双雕,风流少年儿郎。
爱慕着你文采斐然,出口成章,翩翩红衣君子。”
紫陌抬起头,看到一条小船正缓缓朝他们驶来。一个穿着鲜红色袍子的男子背对着自己在歌唱着,他的声音宛转悠扬,似乎还带着淡淡的哀伤。
“这相思,害得我憔悴堪比黄花。
谁怜我,有苦难言衷情枉断肠。”
红衣?莫非是那如?紫陌咬着嘴唇,心里暗暗祈祷,希望那个男子可以回过头来,好让自己看清楚他的相貌。
“天涯海角成连里,
花开并蒂向阳红。”
向本寄慢慢转过头,冲紫陌微微一笑。紫陌的心顿时跌到了谷底,并不是那如……
“道一声郎啊郎,我愿跟着你天南海北去闯荡。
天当被来地当床,我我我,受尽千般苦,不负百年约。”
向本寄继续唱着,他没有忽略掉,刚刚紫陌看到自己时眼睛里闪过的一丝惊喜以及随后的怅然。向本寄心里就像被什么东西给狠狠砸了一下似的,一阵一阵的抽痛。他虽然心里有些难过,但却没有停止歌唱。
紫陌站在船头,直直地看着他的脸。就在二人注视着彼此的时候,平儿脚下一个趔趄,扑通掉进了河里。紫陌想捞住他的胳膊,却因手上打滑而只撕下了他袍子的一角。
正在紫陌想喊人救命的时候,向本寄嗖一声也跳进了河里,三下五除二把平儿抱回了船上。
两条小船早已并成了一条,向可儿跳到了紫陌的船上,她一边帮自己哥哥清理身上的污物,一边揶揄地冲向本寄眨了眨眼睛。紫陌待确定平儿无恙之后,便走到向本寄面前,她先是深深地作了一个揖,然后从袖口里掏出了一小锭金子,郑重其事地双手递给向本寄。向本寄背着手,冷冷地看着紫陌。
紫陌不解其意,她朗声说道:“刚刚谢谢英雄救命之恩,这一锭金子还请英雄收下。”
“你认为,我救人,就为了这一锭金子?”向本寄哼了几声。
向可儿拽了拽向本寄的衣角,刚要开口,却被向本寄用眼神制止了。
紫陌听完向本寄的话,神情一怔:“这位英雄,在下并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还不待紫陌说完,向本寄便抢过她手中的金子,毫不犹豫地扔进了湖里。
这一下,无论是船家还是紫陌全都傻了眼,紫陌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地打量着向本寄:“在下名为紫陌,敢问英雄如何称呼?”
向本寄瞥了紫陌一眼:“岑非,这是我妹妹岑净。”说完他便转身跳回了自己乘坐的小船。向可儿不知道自己哥哥哪里来的脾气,她走到紫陌身边,窃窃私语了几句,便跟着离开了。
紫陌见岑氏兄妹生得仪表不凡,心知刚刚自己拿出金子有些鲁莽,惹得岑非不快。幸而那个叫岑净的小妹告诉给了自己他们下榻的地址,待自己把平儿送回府,便买些瓜果去赔罪好了。
“你和她说什么了?”向本寄一上船便问道。
“哥哥,你难道没瞅见,她腰间挂着的那块玉佩上面,刻着轩辕国摄政王的名字吗?不只是那块玉佩,还有她左手食指上带着的红玉髓掐丝戒指,那戒指,正是射伤妹妹的那如所有的。”
“你确定没有看错?”向本寄淡淡地说。
“自然没有。”向可儿朝向本寄笑了笑:“那块玉佩,可是大有用处呢,哥哥。”
“嗯。”
向可儿突然伸手刮了一下向本寄的鼻尖:“你的魂都被她给勾跑了。”
“我只是在想,如何拿走那块玉佩罢了。”向本寄辩解道。
第十章长歌南陌头,百年应不厌(上)[]
第十章长歌南陌头,百年应不厌(上)
向可儿很早便察觉到,哥哥向本寄心里头藏着的苦。
他并不是自己的亲哥哥,也不姓向,而姓岑,是前石攒国骠骑将军岑叔瑰小侍所生的孩子。当年石攒国兵败枝柯城,岑叔瑰所率领的大军连同她自己,无一幸免,全部战死沙场。
石攒国皇帝王尔兆龙颜大怒,下令诛岑叔瑰九族。提前得到了消息的岑家正夫岑李氏偷偷把已有身孕的小侍塞进了一顶小轿内,连夜送去了向简的宅子。向简曾受过岑家恩惠,她冒着被发现后诛九族的危险,收留了那位小侍。
六个月之后,小侍诞下了岑家仅剩的血脉、背负着血海深仇的向本寄,不到柱香的时间,他便油尽灯枯,死在了产床上。
打记事起,向本寄就苦练武艺,从未有一日荒废度过,为得就是有一天能替向氏一族报灭门之仇。女帝昏庸无道,太女又残忍凶暴,在向可儿看来,石攒国早就如风中之烛,苟延残喘了。她知道向本寄想杀了女帝?br/
年时辙(女尊男强)第42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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