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宝道:“没有,问了些杂事罢了,我还没吃饭呢,快让人上饭来!”
说着便打发人去上饭。
齐敏道:“这会子工夫,哪里有现成的热饭,你也不在外面先吃了回来,当心饿坏了肚子。”
说着自己快步走到外面,唤人去把自己房里的点心拿来。
那些小点心是在中午吃饭的酒楼买的,让婉婷带了回去,也不知婉婷吃完了没有,一边吩咐了丫环,一边回头对齐宝道:“你这人,怎么带兵打仗这么久了,也不当心自己的身子。”
齐宝笑道:“早就锻炼出来了啊,当兵的都这样。打仗的时候,两三天不吃,有的吃的时候,一下子吃常人的好几倍。你没看《史记》里说,廉颇都七十多岁了,还能食斗米,肉十斤呢!”
第廿二章被弹劾了
齐敏笑骂道:“你不怕得胃病啊!”
齐宝道:“我没病,好得很呢!”
齐敏也懒得理他,只去把齐修平拉在身边逗着玩儿。
小家伙也很是乖巧,不像齐福那样木讷,果然男孩子都是像娘的。
不多时婉婷亲自拿了点心过来,齐宝拿了吃了,那边齐福和魏灵梓见到婉婷倒是目瞪口呆,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
齐敏道:“你们怎么了,不过是西洋人罢了——她是立陶宛公国的人。”
齐福夫妇这才回过神来,小齐修平却对异国美女没兴趣,只对齐宝手中的点心有兴趣。齐宝见他直盯着自己手上的点心,便分了一块糕给他。
齐修平拉过了便吃,齐福道:“怎么不道谢?”
齐修平忙向齐宝一躬身,道了谢,齐宝赞了一声乖,又从怀中掏出一颗珠子来给他,道:“这是一颗夜明珠,是太子赏我的,我本来想代替油灯的——我这种粗人,也没什么能附庸风雅的,还是把这个东西给了修平,当做是我这个做叔叔的一点心意吧。”
齐福夫妇听说是夜明珠,都吓了一跳,无论如何不肯收,说齐敏刚才都给了一千银子了。齐宝却是强要他们二人收下,三人推让了半天,齐宝无奈,只得放回了怀中,又道:“也罢,修平还小,今后为国效力,自然也有封赏。”
这时齐升道:“大哥,你今日可得着封赏了?是几品官?”
齐宝的脸色变了一下,随即笑道:“我是总兵官,还能有什么封赏!皇上说了,过几日再议我的封赏。”
齐宝虽然只是脸色微变,但在场诸人都看了出来,不由得面面相觑。
齐福便道:“可是出了什么事?宝儿你就说吧,我们都是自家人。再说你便是不说,我们日后也会知道,你瞒着我们,我们反而心中更为不安。”
齐宝叹了口气,道:“右御史樊畅,检举了我,说我德行有亏,不能再加封赏。”
齐升道:“德行有亏?什么事?”
齐宝看了一眼齐敏,沉默了片刻,才道:“说我要娶自家妹子,有悖人伦。”
齐升讶道:“不是已经改了黄册?而且敏姐是抱养来的,白河村人尽皆知,怎么会在朝堂上说这样的小事?”
齐宝道:“这必是苏睿从中挑拨了。樊御史是他妻子的大伯,说的话与前些日子他老子说的一样,都说当年我的妹妹被人抱走,没几天又被抱了回来,被咱娘当成自家女儿抚养长大。说咱娘还能错认了女儿不成,只是被许放恰巧撞死了女拐子,又送了回来罢了。”
齐敏皱着眉道:“你如今是总兵官,正是皇上要嘉奖的人,他们樊家和苏家失心疯了么?这样来与你为难?不怕太子和太子妃日后拿他们开刀?”
齐宝道:“这我可不知了,我想可能是那天我故意去苏家的事若恼了苏睿,所以才要在金殿上卡我一下。”
齐福道:“不对吧,不管怎么样官场上的事和个人的斗气是不会混为一谈的。如果不是樊御史觉得有必要,他是不会来参这一本的。”
齐福的言外之意是——苏睿虽然深受皇上的赏识,但是他还没有这么大的力量,让樊御史来弹劾齐宝。因为樊御史作史一定也有他自己的打算和分寸,不会因为要替侄女婿出替就上本参奏。这样不但扫了皇上的兴,也是得罪了太子和太子妃,以及所有北征的将士。
齐升试探着道:“莫不是皇上借此在向太子施威?”
齐升的意思是,建文帝可能早就有意拿齐宝或别的人开刀,借此压一压太子和太子妃的气焰,让天下的人知道,皇上还是他朱允炆,不是朱文奎。这天下,是他建文帝的,不是太子和太子妃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齐宝就是政治斗争的牺牲品了。
齐福道:“这倒有可能,不过太子现在还在北方,皇上不该这么做吧?”
没错,太子和太子妃的两路兵马还在外面,建文帝如果举措不当,说不定太子不反也要被逼反了。
这种事情可大可小,万一处理不好,可是动摇帝国根基的事。
齐宝道:“不会吧,我看皇上和太子的关系很好的,太子很恭顺,太子妃也没有表达过什么异样的心思。”
齐敏这时在一旁道:“我觉得你们都想多了——我认为这就是苏睿搞出的事。甚至当时宝儿去苏家,那样答复我们的,都不是苏老爷子,而是苏睿。苏老爷子年纪也不小了,见到宝儿当了大官,应该不会有那样大的火气,反而要与我们重修旧好才是,怎么会从中作梗。”
齐宝道:“这我倒没有想到,你是说当时在苏家掌事的不是苏重德,而是苏睿?”
齐敏道:“我看很有这个可能啊。等到你绕过了苏家,直接改了黄册,他就把咱们两家的事夸大其词,写信告诉了岳父,然后造成一种只要你得了势,一定不会放过他们苏家的假象,逼得樊御史弹劾你。”
齐宝道:“不会吧,苏睿有这么厉害么?”
齐敏道:“你在武事上有多厉害,他在文事上就有多厉害!他考中进士的时候,你还只是个捐生呢!”
齐宝闭上了嘴,想了一会儿,道:“既然如此,我们该怎么办?皇上好像也很生气的样子,但是御史是言官,他也不能拿樊御史怎么样。”
齐敏道:“官场上的事,我也不太懂,我只是比较了解苏睿罢了。该怎么办,是你们三个大男人的事!”
说着起身快步回房——真没想到会来这一出,本来都满心欢喜,要等着圆房了,结果却是这样。
依齐敏现在的心思,便不要那名份了,就与齐宝同居在一起,看谁能把她们怎么办。反正关起门来的事,谁也不知道,谁也管不着。
但是这又是不可能的事——齐敏还是想要一个孩子的,如果有了孩子,那是万万瞒不住的。如果按樊御史说的那样,乱了人伦,可是大罪,不是丢官就可以的。
齐敏心中窝火——如果把自己的孩子当成|人家的对外宣称,也是她所不愿意的!
——怎么会这么窝囊!
齐敏这时真想去苏睿的府上质问他——到底想要怎么样!
不过不去问也知道,苏睿的目的就是让齐敏嫁不成齐宝罢了。或者说,齐敏嫁给谁都不行,他苏睿都会来捣乱!
齐敏也不管那边的几个人,快步走回自己的房里——房里婉婷正和两个丫环一起在整理归置齐敏的行李,见到齐敏气鼓鼓地回来,都不知是怎么回事。
两个小丫环是齐连春买在这里的,跟齐敏也不熟,更不敢过来问了,最后还是婉婷过来,对齐敏道:“姐姐,是什么事让你这么生气?”
现在婉婷是齐敏的帖身大丫环了,所以也按明朝这边的习俗叫齐敏姐姐了。
齐敏挥了挥手:“心里烦,别来扰我。”
婉婷吐了吐舌头,转身离去。
齐敏在这里还在生气,心想要不然自己和齐宝远避海外算了,反正钱也够花的。不过这太不甘心了啊!
却说那边的齐宝等人也是一筹莫展,魏灵梓却道:“听说弹劾我们福哥儿的,也是那樊御史呢——这苏家看来是跟我们要斗到底了,真不知是为了争的什么气!”
齐宝苦笑道:“不是争气,是争人!”
魏灵梓愣了一下:“是为了敏儿?”
齐宝点了点头:“便是如此——哦,福大哥是为的什么被参?”
魏灵梓道:“那都是三年前的事了,是一个父亲杀儿子的案子。”
齐宝一怔:“父亲杀儿子?”
齐福笑道:“临朐之西的一个小村子里,有家人家连生了四个儿子,都是不满周岁就生病夭折了,第五个孩子降生后三个多月又得了病,他爹听信巫言,亲手把儿子的头用铡刀给铡了下来,以求得日后的孩子平安。”
齐宝怒道:“怎么会有这样的父亲。”
齐福苦笑道:“我把那巫言惑众的人村巫给判了斩刑,那个孩子的父亲给判了徒刑。”
齐宝道:“只有徒刑?我还嫌判得太宽了呢,那还有什么不当的么?”
齐福道:“那樊御史说自古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此案中那父亲不该有罪。说我此案定得有误,定是收受了贿赂。”
齐宝讶道:“贿赂?这案子里还有原告么?是谁?孩子的娘?”
齐福道:“这孩子的娘倒也没有出首,妻告夫的话,除非是丈夫犯了大逆之罪。这案的原告是那村子的里长,这孩子的爹似乎和他有些什么嫌隙,所以是他出首告的状子。”
里长对自己治下出现的人命案子出告,也是正常的事。但实际上古代这种事很多,一般来说的确不会上告的——很多穷人家里养不起很多孩子,而古代的避孕措施又不好,有时生下孩子后就直接按在马桶里或被子里捂死都是有的,极少惹出什么纠纷来。
只是这次是用铡刀铡下头来,手段未免过于残忍,所以才会告到县衙里的吧。
不过这时这么巧,弹劾齐福的又是樊御史,只怕让人不得不有所联想,更何况那都是三年前的旧案,是上一次述职前的案子了。
上一次述职都没有翻出来的案子,现在居然翻出来了——事实上樊御史在朝中并没有很大的力量,齐福更是小角色,这样的小事皇帝一般都不会过问,而是交由吏部去审核。只是齐宝如今回到朝中,肯定不会坐视不理,肯定会过问这件事,那样的话会把他也扯进来。
或许这也是樊家的预谋——他们所说的君君臣臣乃是古代封建王朝的基本准则,如果齐宝支持齐福,那就可以给他扣上不忠的帽子,引起皇帝的猜忌。
但是齐氏三兄弟都非当年的吴下阿蒙了,齐宝在能升到副总兵,可不仅仅是在战场上奋勇拼杀就行的了,官场上的倾轧,他自然也是明白一些的;齐福做了这些年的县令,更是深谙此道;至于齐升,他在京城待了这几年,朝堂上的一些事情,他虽然没有参与,但是看到听到的可不在少数。
现在三个人自然都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魏灵梓本来还想让齐宝帮帮齐福,现在见三人的面色都很凝重,便知道这事不小,也不敢多说了。
事实上齐福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局面,所以这件事他是瞒着齐永春和高氏的,不然以高氏的性子,一定会来找齐宝和齐升,让他们想办法。
齐福道:“我的事我知道,这件事哪怕就是断错了,我也不会被罢黜的——这件案子本就难办,而且其中那个巫者的死刑还是陛下亲断的,自然不会来个大翻案。”
在正史中,明朝的死刑案由皇帝亲决的旨意是在永乐十七年底下达的,现在的建文帝上台后的第二年就下达了相同的旨意。
现在齐福话中之意是说这案子有皇帝的圣裁在里面,他的罪责不重,最多不过得不到升迁,或者被贬去一个边远的小县做县令罢了。
但是现在极北苦寒之地正需要大量的父母官,如果齐福误判之名被定,只怕会去西伯利亚那种地方苦守了。
齐升道:“这事就算没有什么大碍,可是我哥哥的事就不好办了。”
齐宝苦笑道:“许放已经被押在宫里了,说是怕我和他窜供。樊家和苏家既然这么绝,我倒是不能辞官了——我本来还想只做个几年官,就找个借口,与敏儿一起归隐田园的。这样一来,就算我辞官不做,苏睿也不会放过我的。真没想到我和他会变成这样你死我活的关系。”
齐升道:“陛下一点表示都没有么?”
齐宝道:“陛下倒是觉得他们有点无理取闹,但是言官之间都是很有同袍之气的,樊御只自然也有他的朋友,他一参奏,立即就有人出来附合,皇上也就不好再说什么,就退了朝了。”
齐升道:“这么说的确不是皇上的意思喽?”
齐宝道:“不清楚,妄自揣摩圣意是大忌啊。”
三人合计了一番,都没有什么头绪,都只是坐在那里。魏灵梓见气氛凝重,便逗着儿子,让他向齐宝和齐升行礼,背些唐诗宋词什么的来听听。
三人见齐修平可爱伶俐,倒也被逗得心头略松,这时便听得有人来访,都是些兵部和吏部的官员。齐福和齐升便也暂且告退,去了后院。
本来齐福是要去住驿站的,但是齐宝兄弟哪里肯放,便着齐升领着齐福去偏院里住下了。
“我从小就住在你们家,却没想到如今还要再住在你家里。”
齐福对齐宝这样开着玩笑。
齐宝道:“本来我们就是一家人,还分这些个做什么。”
齐福道:“我来得晚,经过盱眙时还去看望了三叔,听说他已经出钱,在白河村开始动工修建咱们齐家的祠堂了。”
齐宝苦笑道:“若是咱们都被参了下去,那还修个什么祠堂,丢脸也丢死了!”
齐福道:“我也是这个意思,不如赶紧写封信去,让三叔停工吧。”
齐宝点了点头,对齐升道:“你去办这件事,我到前面去迎接客人。”
齐升应了一声,转身领着齐福一家往里走去。齐宝迈步出来,见到来的这些人,心里却是一沉。
原来这些人都是太子和太子妃的部下,只是之前回朝比齐宝更早罢了。甚至里面还有郑和的一些部下,只是与齐宝一起在东北并肩战斗过,所以都结伴来看望齐宝了。而更要命的是,这些人里还有些是随着齐宝回师,已经得了封赏的一些下级军官,离开了城外的驻地,一起过来了。
这样的阵势,其实不用说什么,齐宝就明白他们是来干什么的了。只是这个时候来给自己打气,或者安慰自己,甚至打抱不平,都是没用的了。而且这样一来,岂不是给人一种太子结党,或者自己结党的错觉?
当今皇帝最恨的就是结党,自己现在手握这样一支精兵,又在京师腹地,建文帝如果有所疑忌,就会招来大祸。
但是事到如今,齐宝也不得不把这些人迎到客厅,又命人添了几把椅子,让众人各自落座,然后再询问众人的来意。
果然这些人都是来为齐宝打抱不平的,说齐敏乃是齐家的童养媳,黄册上写的分明,樊御史简直是无理取闹——明朝文官武将的争斗,其实也一直没有停过。
齐宝谢过了众人的关心,只说自己对朝廷一片忠心,当今圣上是个明君,一定会明辨是非的,好说歹说了许久,这些人才散去。
第廿三章赶回盱眙
这边的人好不容易散去了,那边齐敏却派了一个叫小婧的丫环来找齐宝,让他赶紧过去一趟。
齐宝还以为齐敏要去跟苏睿对质谈判,心里还想着怎么劝她,结果刚刚来到齐敏房间的门口,齐敏就冲过来一把抓住他:“宝儿你跟我来。”
齐宝一愣——这反应似乎太大了点吧。
结果进去后,只见婉婷站在当中的小桌前,小桌上放着文氏拿出来的,为当年真正的小齐敏所做的小襁褓。
齐宝一怔,笑道:“怎么了,拿这个东西出来做什么?”
齐敏却只是拉着他,对婉婷道:“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原来刚才齐敏回到自己房中,正在独自生着闷气,一边正在整理着行李的婉婷却忽地道:“哟,这件小被子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哦,我想起来了,是琉璃姐姐的行李里有呢。”
齐敏笑了一下,转过头去:“这种小被子叫作襁褓,是给小婴儿用的。”
婉婷道:“哦,原来这叫襁褓呀。不过我在琉璃那里看到的真的跟这个一模一样呢……嗯,就是绣的鸟儿不一样,你这个是嘴朝左边的,她那个是嘴朝右边的。”
齐敏听了一惊,忙过去问道:“什么嘴?”
婉婷指着齐敏箱笼里的那个小襁褓上所绣的凤凰的鸟头道:“就是这个嘴呀,你看,都一样呢,一点差错都没有,四条边的花花草草和那些云都一样的,就是鸟是相反的,你的鸟是向着左边的,她的是向着右边的。”
齐敏的手都开始抖了:“你是说,琉璃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襁褓?”
婉婷点了点头:“不是你让我去替她放行李的么,就是那天我看到的。她说那是她娘替她做的。”
齐敏道:“你可得看仔细了,真的完全一模一样么?”
因为婉婷是西方人,也许在她的眼里,东方的刺绣都是一样的,就像对西方人来说,东方人的脸都差不多一样。
结果婉婷道:“真的一模一样呀,连线的颜色都一样呢,都是浅绿色的,旁边的花草和云都是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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