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够准确判断什么事能说,什么事不能说,什么事能和什么样的人说,这也是一个称职而聪明的丫环所应该做具备的资质。
苏睿走到近前,对齐敏道:“我以为你仍然不会来呢。”
齐敏道:“知府大人有命,小女子岂敢不来。”
苏睿似是叹了一口气,又道:“你是不是很恨我,认为我故意刁难你家?”
齐敏道:“我哪里敢!”
苏睿挑了一下唇角:“是不敢,而不是不会么?”
齐敏笑了笑,道:“你是凤阳知府,自然考虑得要比我们这些小民要多一些,这也没什么好怨的。”
苏睿的眉毛挑了一下:“你真的这样想?”
齐敏道:“我原本是这样想的,但是你的信上好像却不是这样说的,我想这定然是出了什么差错吧?”
苏睿笑了笑,道:“我没有写错,你也没有看错,那的确是我这样所想的——你今年已经二十多岁了吧,青春不再啊!虽然齐升中了进士,但是也仍然不会有人真心喜欢你的,就算上你家来提亲,也不过是想攀上齐升这个高枝罢了。”
齐敏心想——你这是想说,只有你对我是真心的么?于是冷笑道:“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姻缘天注定,何必强求。”
苏睿见齐敏仍然是在劝自己罢手,便道:“现在盱眙城里,谁不知道齐宝已经死在海外了,到处都说你命中克夫,谁会真个再来讨你做个正妻。”
齐敏听了心中一动——我正在想,三叔从郑和那里得到的宝儿战死之事怎么会被外人知道,却原来是你故意散布的谣言,好让别人不敢再来我家提亲。
不过这样也好,也省得齐敏许多麻烦——这段时间里明显向齐敏提亲的人少了许多,哪怕是齐芸已经订了亲,也没人再上门向齐敏提亲。
只是结果归结果,苏睿的动机不纯,这是无可辩驳的。所以齐敏道:“谣言止于智者,大人怎么会相信这种无聊的传言。”
苏睿看了一眼已经退到几步外的润儿,道:“你带了很多人来吧?”
齐敏道:“虽然如今天下清平,但谁也说不准有什么意外不是。就像大人也怕我家画地图有什么不测一样,我也得以防万一啊。”
苏睿道:“我如果要对你用强,你这些人又有什么用?”
齐敏道:“大人在说笑吧,我好歹也是一个富户人家的女子,出门在外带几个随从又有什么稀奇。哪里会对大人有什么防范的意思。”
苏睿顿了顿,道:“敏儿,你是不是觉得我会看在你的面子上,不会把你们这件事上报给朝廷?”
齐敏道:“大人又说笑了,我和大人之间难道还有什么情义么?”
苏睿脸色一扳:“好!既然你这么说,我也就不顾情面了,我信上说的也很明白,只要你答应做我的妾,我就不会把这件事上报给朝廷。”
齐敏道:“大人,我家并无什么不轨之心,你就是上报了,于我家也没有什么损害,我们仍然能做一个富家翁,你这样的要挟,不嫌太可笑了么?”
苏睿道:“你不要逼我——你应该知道,我是知府,有权先抓你们回知府衙门审问!齐升不过是个进士,还不是朝廷命官!”
齐敏脸色一变:“你想要屈打成招么?你不怕失了民意?”
苏睿道:“即便是如此,也是你逼我的!”
齐敏道:“但现在是你在逼我!”
苏睿偏过头来,怔怔地看着齐敏道:“你自己也曾说过,你是我的,所以你只能是我的!任何人也不能从我手中夺走你——我爹娘不行,你爹娘不行,齐宝也不行!”
齐敏叹了口气——热恋时候说过的话,想要反悔也不行么?于是便又对苏睿道:“这都是以前的事了,你又何必这样耿耿于怀。难道你现在的夫人对你不好么?星儿对你不好么?”
苏睿道:“那不同!”
齐敏耸了耸肩:“你不过只是得不到我,所以不甘心罢了!对你来说,一个女人,永远都比不上你的仕途。报效国家,为国为民,光宗耀祖,那才是你最想要的!”
“不!”
苏睿吼了一声——把那边的润儿也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向这边走近了两步——对齐敏大声道:“我最想要的,一直都只有一个你!你为什么会变心?”
齐敏垂下眼睛:“在变心这件事上,的确是我对不起你,但是之后你与我家的这些恩怨纠葛,又岂是简单的一句谁对谁错可以说清的。这都是天意,你不该再纠缠于此。”
苏睿一把握住齐敏的双肩:“不,你怎么能说这是天意!我从来就不信什么天意!我想要得到的,任何人都不能阻挡我!”
齐敏用力挣开苏睿的双手道:“你这话说得太可笑了,难道你要做皇上,也没人阻止得了你么?”
苏睿道:“你不要说这种话!我想要的,就只有你而已!你做我的妾,我也不会亏待你,日后把你抬作三房,也都由得我!”
齐敏冷笑道:“我难道是因为计较这个么?我喜欢你时便是喜欢你,不喜欢你时便不喜欢你,与这个无关!”
苏睿脸上露出嘲讽之色:“你骗谁?如果齐宝没有死,在外面讨了一个,你会去做小么?”
齐敏道:“我不会,我会与他做回兄妹,甚至恩断义绝!但是这与你不同——我不嫁给你,是因为我不喜欢你,而不是因为名份。我的确到现在仍然是爱着宝儿的,可如果他在外面有了妻子,我是不会与人共事一夫的!我的爱,也是有尊严的!”
苏睿脸色变了一下,喃喃道:“爱?原来还有这个区别么?”
齐敏与苏睿在一起时,从来没有用过“爱”这个字眼,苏睿现在忽然听到齐敏的嘴里说出“爱”来,才知道自己原来从来没有得到过这份爱!
齐敏道:“他如果在外面有了女人也就罢了,如果和你一样想让我做小,那就是无耻加混蛋!把我惹急了,我就与他同归于尽。”
齐敏说这话,其实是在暗中警告苏睿,但却在这个时候,忽然从身后传来一阵吃吃的笑声。
齐敏一惊,回头看去,却见从身后的假山那边转出一个人来,对齐敏笑道:“还好我这几年忍下来了,不然岂不是死得太不值得?”
只见这人身上披着明朝军官的甲胄,眼中充满笑意地看着齐敏,却不正是齐宝!
齐敏又惊又喜,向齐宝那边走上两步:“宝儿,真的是你么?你怎么回来了?”
齐宝笑道:“不是我还能是谁,难道你连我也认不出了?”
齐敏走到齐宝的面前,只见他身材雄壮了不少,脸上也是颇多风霜,额角甚至都有一块伤疤。颔下也多出了胡须来——这是古代男人的习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是不能剃须的,而且胡子越长,越表示有男子气慨,越够得上美男子的评价。
白面书生在古代是不吃香的,会被人耻笑是兔爷,也就是小受。小受这一在现代极为受到追捧的身份,在古代是奇耻大辱呢!所以哪怕齐敏多么喜欢一个下巴上清洁光溜的男朋友或老公,也只能接受这个现实。
现在齐宝的突然出现,让齐敏惊喜交加,喜的是他终于回来了,而且看他的装束,应该是个军官,是个有功名的人——这终于遂了他的心愿,也了了文氏的一桩心事;吃惊的是他来得突然,前几天还在说日本的驻军要回来了,今天却已经到了,而且还在这样的情况下——却不知他是何时到的,如果刚才看到了自己与苏睿拉拉扯扯的样子,会不会误会?
齐宝应该是先回了家,在自己的梳妆盒里看到了苏睿的信,然后连衣服也来不及换,就赶了过来。
齐敏看着齐宝,齐宝却只是笑着拍了拍齐敏的背,然后扬起头对苏睿道:“官哥儿,好久不见。没想到这么久过去了,你还对敏儿念念不忘呢!你对她的照顾,我会铭记在心。”
苏睿只是站在原地看着齐宝和齐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齐宝道:“你现在是凤阳知府吧?嗯,凤阳是直隶地区的,你是正三品官呢,我现在是副总兵,官拜从二品,你见到我,是要行礼的哦。”
苏睿愣了一下,只见齐宝从从怀里拿出一块牌子和一方印来:“你要不要看看我的官印?”
苏睿抿着唇,脸上的神色更加冷竣,缓步走了过来。齐敏看着他的神情,忽地就有些于心不忍,但是转念一想,他为人太过意气风发,让他受一次折辱也好。再说齐长春怎么说也是他苏睿气死的,齐宝只让他过来向自己行一个礼,已经算是很大度了——更何况今天他苏睿还对齐敏意欲不轨呢!
只见苏睿走到齐宝面前,对齐宝一揖到地:“下官凤阳知府苏睿,见过齐副总兵。”
齐宝把手一摆,道:“罢了,你不在凤阳办公,来此何为?”
苏睿抬起头道:“听说总兵家中想要绘制地图,特来询问详情。”
齐宝道:“既是如此,何不通过官府,而要与我的媳妇儿私会?”
苏睿的瞳孔忽地收缩起来:“齐大小姐,应该是齐总兵的妹妹吧?”
齐宝搂着齐敏:“啊,其实她是我娘收养的儿媳妇,只是我娘心疼她,才对外说她是我妹妹。”
苏睿笑了一下,道:“原来如此,这倒是我孤陋寡闻了。那之前怎么不对我说,我可是差点就讨了你的媳妇儿呢!”
齐宝笑道:“那时候敏儿喜欢你,那也就算了——她不过是个童养媳罢了,你们如果两厢情愿,我也不会为难她。我们家可是积善之家,怎么会为难一个女人!”
齐宝说到“童养媳”三个字的时候,右手轻轻地在齐敏的背后拍了两下,意思是“你别生气,这话只是故意对他说说的”,而最后那句话,却是在讽刺苏睿总是为难齐敏这样一个女人,不是积善之家了。
齐宝见苏睿面上变色,便又道:“现在敏儿已经不喜欢你啦,我自然不能看着她跟你去受苦——我过后还要去京师面圣,到时还要再行封赏。当今皇恩浩荡,对于有功之人是不会亏待的,敏儿嫁给了我,才是真正不辱没了她!”
齐宝言下之意,是自己的副总兵只是暂时的,等到了应天,还要再次论功行赏的!
看来齐宝所立的战功的确不小,居然要向正二品甚至更高的地步去了。
明初的总兵,只是战时特设的,并无品级定轶,遇有战事,总兵佩将印出战,事毕缴还。本来要到清朝,总兵才成为正二品的大员,但是建文帝宠遇武将和士兵,所以对于战功封赏更厚,早早地就定下了总兵正二品,副总兵从二品的品轶。
郑和是宦官,最高只能封到正四品,反而在齐宝之下了。只是在战时,郑和是行军元帅,手上有尚方宝剑,节制所有军中将官,而且这些人本来就是郑和手下提拔上来的,所以没有人敢不服他。
苏睿见齐宝说话软中带硬,又咄咄逼人,便道:“既然齐总兵愿意接手,在下自然双手奉还。”
这话说得太过,好像是齐宝在接受苏睿不要的女人一样,这一下连齐敏也忍不了了,一下子竖起两条眉毛:“苏睿,你说什么呢,刚才不知是谁,在这里苦苦哀求我垂怜——要不然,你巴巴地从凤阳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齐宝也笑道:“苏知府,你的那封信可还在我们手上呢,你不怕我告你勒索良家女子,意图不轨么?”
苏睿也笑道:“我的信上只说要劝你们小心行事,悬崖勒马,不要做有违朝廷的事,约齐大小姐来此,也是一叙旧情,并没有什么逾矩之处,你便是去皇上面前告我,我也不怕。”
齐宝道:“好,我知道皇上很宠信你,这点小事是扳不倒你的,咱们走着瞧!”
苏睿对齐宝拱了拱手,道:“好说好说。我在此先恭喜你了,能得此高官。”
第十三章再见故人
齐宝对他点了点头:“你也不错,短短几年,已经得到凤阳知府之职了。”
苏睿笑了笑:“却不如你。”
齐宝道:“我这可是沙场搏命拼回来的,哪有你惬意。”
苏睿道:“你这说得也对,我可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比不得你勇武过人。”
齐宝笑道:“你以为在战场上只知冲锋陷阵的人,能做到副总兵么?”
苏睿笑了一下:“嗯,看来你是智勇双全啊!”
二人你来我往说了几句话,苏睿一点上风也没能占到,又知道对方官阶比自己高——更何况如今的皇帝虽然年号“建文”,但是却极重武功,所以他与齐宝说了几句之后,便拱手而退了。
齐敏看着他的背影,倚在齐宝的怀里,对齐宝道:“真没想到,你现在说话这么厉害,我今后可不敢说你什么了,不然还不得噎死我!”
齐宝用自己的脸蹭了一下齐敏的面颊,道:“我怎么舍得跟你说狠话!”
齐敏笑着推开齐宝:“你的胡子,好痒啊!”
齐宝用手摸了摸腮边的胡须,笑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它要生出来,我也不能拔了它!”
齐敏这时看到润儿好奇地看向这边,便向她招了招手,让她过来,然后对她道:“这就是咱们齐家的大少爷,齐宝——”
说到这里,忽地回头道:“你现在在军中叫什么?”
齐宝笑道:“我就知道瞒不过你们。我参军时,化名叫名鲍思敏。”
齐敏道:“你的才思倒也敏捷,起这个名倒也名符其实。”
齐宝道:“你明知我这是要让自己不忘记你,却还说这样的风凉话。”
齐敏对润儿道:“反正这是咱家的大少爷,你看清了,别以后把他当成了外人。”
润儿看了一眼,道:“润儿记住了,不会忘的。”
齐敏点了点头,让她先退到一边,然后对齐宝道:“你这些年怎么连个信都不来?就是出海去了远方的将士,也有托人带信回来的。”
齐宝道:“你不知道,我带兵在极北苦寒之地与金帐汗国的蒙古人死战,今天不知道明天,打得天昏地暗,简直都不知道日子过了多久——听说再往北去的话,那里白天黑夜都连在一起的,半年一个白天半年一个黑夜。”
——那不是极昼极夜么?齐宝打到北极圈里去了?
齐敏吓了一跳,忙问道:“你打到那个地方去了?”
齐宝摇了摇头:“我只是听那些俘虏的钦察人说的,我没有打到那里去,我只打到西北的别儿哥萨莱。”
别儿哥萨莱是金帐汗国的首都,也就是后世的伏尔加格勒,齐敏是学历史的出身,对于这么有名的地方当然是知道的——杂书看得多,真是有好处啊!
不过齐敏也没想到齐宝能攻陷金帐汗国的首都,便瞪着眼对他道:“你真厉害啊,我简直想都想不到,你会打得那么远。”
齐宝道:“打下别儿哥萨莱还算简单,后来蒙古人围攻过来,我守在里面才叫苦呢!冰天雪地,粮食又不够,我都差点吃人肉了!足足守了小半年,等太子妃把各处都平定了,才来救我!她也真是信任我啊,完全没有担心别儿哥萨莱失守的可能。”
齐敏听他提起了唐赛儿,便问道:“太子妃?怎么不是太子么?”
齐宝笑笑:“太子不过是名义上的统帅,发号施令的人是太子妃。”
“太子妃的名字你知道么?”虽然百分之八九十确定是唐赛儿,但总要亲口听到有人证实才放心。
齐宝挠了挠头:“她说她叫做唐赛儿,就是说她能赛过我们这些男儿——不过太子妃可是人如其名,太厉害了,比我们这些人可都能打多了!”
齐敏想了想,又道:“为什么不索性打下莫斯科?”
齐宝讶道:“那个地名你是怎么知道的?”
齐敏笑道:“反正我就是知道,我问你,为什么不再打过去啊?”
齐宝道:“那里的首领是个公爵,本来是金帐汗国册封的,叫做莫斯科大公,名字好像叫做什么瓦西里的,我们在别儿哥萨莱把蒙古人和钦察人、鞑靼人、立陶宛人全部打败了,哦,莫斯科人也有参加这次的战役,反正有不少奇怪的异族人,都来参加了,但也都被我们一网打尽了,然后莫斯科和立陶宛就上表称臣了。
我们也只要打蒙古人,对于这么远的地方也没什么兴趣,就让这些人出钱,把别儿哥萨莱和拔都萨莱(就是现代的阿斯特拉罕,金帐汗国的旧都)都卖给了立陶宛大公国,又扶植了一下克里木汗国,让他们和立陶宛、莫斯科互相纠缠去吧,反正蒙古人是彻底没戏了!”
齐宝说的轻松,但实际上这个时期的金帐汗国虽然远不及拔都时代的鼎盛期,但也是即将迎来中兴,也就是那颜也迪古再度统一金帐汗国大部分领土的时代,明朝的军队能万?br/
莫笑农家腊酒浑第38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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