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笑农家腊酒浑作者:未知
莫笑农家腊酒浑第16部分阅读
学来念书,便住在齐家对面的李家家里。
只是苏睿似乎有点挂不住面子,并不来齐家,只是在县学里念书,下了学便回家去,似乎怕被齐敏儿或齐宝儿嘲讽。
实际上齐敏儿不是这种人,而齐宝儿自己连考试都没有参加,有什么资格去嘲讽他,他也是多虑了。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去了,而这一年的录科,定在了六月中,乃是在七月乡试之前。
到了六月初时,齐长春因为要去参加乡试,便索性提前出发,带着齐福一起去参加这一科的录科。
苏睿因为有了捐生的资格,便也跟着一起上路了,同去的还有张永宁。马福奎却要在县学的里设的武科中继续进修,等到七月初才上路。
去的当天,苏睿终于来了齐家,齐敏儿便上前故意问道:“官哥哥,如何就住在对面,也不来我家坐坐。”
苏睿脸上一红,道:“这次考试没有考好,愧对你的希望了。”
齐敏儿心中好笑——我对你能有什么希望!你考得好不好,对我也没什么影响呀。
想到这里看了一眼在边上的齐宝儿,心想要是他考中了,说不定对我还有点好处——起码一家两个秀才,说出去也光彩些。
苏睿见她眼神飘向齐宝儿,还以为她当真这样想,心中更是郁闷,这时齐宝儿道:“谁对你有希望呀!你高中了,对我们又有什么好处。”
齐宝儿说话直,苏睿一时语塞,小脸儿涨得通红。齐敏儿笑着打圆场道:“官哥哥有了前次的见识,这次前去,定然高中的。”
齐宝儿对苏睿道:“你不要只读四书五经了,我看我爹和大哥,都念了很多其他的书,大概现在四书五经考得不多。”
现在齐福与齐宝儿吃住都在一起,两个人的感情也越来越好,齐宝儿已经直呼他大哥,不再叫他福哥哥了。
那边苏睿见齐宝儿语气诚恳,并无什么取笑之意,便也点头道:“嗯,我知道了,谢谢你啦。”
齐敏儿道:“官哥儿,不要太急了,你才九岁,再过个十年也不迟。”
苏睿对她笑了笑:“可是我想在城里住,那样能多见到你嘛。”
齐敏儿笑道:“你如今在这城里住了,却也不常来见我啊。”
苏睿道:“我现在是捐生,等我做了附生,便来找你玩儿。”
齐敏儿道:“我又不嫌弃你什么,只管来便是了,何必拘泥于这些,也忒小家子气。”
苏睿笑笑:“齐福大哥这次若是过了录科,那我可得更加努力了。”
齐敏儿这才知道,苏睿是这样注意他人的眼光——齐福才念了一年书,如果他都能中秀才,那苏睿当年一直在白河村被认为是天才儿童的压力,就会让他难以承受。
齐敏儿沉吟了一下,才道:“官哥哥,何必在意旁人说些什么,你自学你的,有甚要紧!”
苏睿怔了一下,随即笑道:“我又岂是在乎别人眼神的,我只是想能多跟你在一起罢了。”
齐敏儿万料不到他会这样说,也是怔了一下,齐宝儿道:“你家又不是没有钱,便纳捐生,一直在城里也无妨。”
苏睿道:“你做得出,我却不行!”
齐宝儿哼了一声,转身上楼,不再理他。
齐敏儿见两个八九岁的男孩子斗气,心里也觉得好笑——怎么这两个人一见面就要拌嘴,好像是前世里的冤家!
那边苏重德对齐长春托付了半天——才九岁的孩子,离了父母身边,也不怪他担心。
这一次齐长春等人要等乡试结束后才回来,一去就是两个月,齐宝儿没有了父亲的督管,念书又开始懒散起来,倒是魏灵梓,这次没有跟着齐福同去,而是留了下来。
齐福认为自己已经去过一次凤阳,这次又长了一岁,没必要让魏灵梓这样一个七岁的小女孩儿跟着跑那么远的路。
不过这是瞒着高氏的——这次高氏没有来送儿子,而是在乡下忙着收购一块地,齐永春对儿子跟着弟弟去赶考的事也很放心,便也就没有多说什么。
魏灵梓留了下来,倒也正好帮了文氏的一个忙。因为这时正好文氏接了一个比较多的女红的活计,有魏灵梓在,也好让她帮着绣些东西。
文氏自从奶了李兰,李家也知道她不愿收钱礼,不愿被人说是做奶妈子的,所以就变着法儿为她找了不少好活计。
这些活大都是些刺绣的,花样不太难,报酬却高,文氏和齐敏儿、魏灵梓三个人一起做,也能补帖不少家用,反而那些劳累的浆洗活儿,文氏不太接了。
文氏知道这也是李家的意思,但是这些活的报酬虽高,但也不能说是白送的,毕竟这些活如果校给那些绣坊做,要价会更高,而普通的家庭里,却又不太容易凑出两三个能做这刺绣的人来。
文氏的手指受伤,很多地方绣得不是很好,但是比起普通水平来,还是很高明的。
所以虽然有李家的照顾,但也要说文氏的绣技,的确是高人一筹。而魏灵梓能学到她的技法,也算是运气了。
文氏曾告诫过齐敏儿,说是这些技法,都是她自己所钻研出来的,足足花了她十年以上的工夫。但是齐敏儿觉得魏灵梓不过是个丫环,就算日后赎了身,也难以嫁入什么大户人家,而且看她的样子,感激是感激自己的,但是想要让她和自己一样,把这刺绣的技法再传给外人,那是不太可能的——毕竟像齐敏儿这样想法的人不多。
齐敏儿最关键的想法,乃是这些技法现在稀奇,今后却未必能吃香了。
因为明初的绣法,几乎都是以北方绣系为主,主要的流派有洒线绣、鲁绣、衣线绣和辑线绣,一直要到中后期,才出现江南上海的顾绣。齐敏儿虽然不懂文氏的绣法到底是哪一派,但肯定不是这几派中的,所以在这块小地方能够吃得开,但是一定上不得台面。
齐敏儿并不认为自己是穿越者,就能王霸之气一现,虎躯一震,把各种能人和各种高明的赚钱技术都吸引到身边来。自己能投生在一个秀才的家里,已经是很幸运了。要知道秀才的录取率,那是上百个才有一个,比现代的高考那是难多了。
当然,那是指平均指标,对于凤阳府这龙兴之地,录取率还是挺高的。为了控制录取率,各地的考卷难易度也不一样,举人的录取率也是各不相同,大省有一百人左右的名额,其余的也由四十名到八十名不等。
齐长春在凤阳府应试,算是压力比较小的了,要是在江浙一带,压力只怕要大上一倍还不止。
文氏如今见有了大宗的活计,魏灵梓也能帮上忙,也就对齐敏儿把绣技教给她的事睁一眼闭一眼了。
从六月到八月,近三个月的时间,文氏和齐敏儿、魏灵梓,好歹把这一批绣活儿给赶了出来,赚了足有七、八两银子。文氏为此买了些好酒,埋在后院,又央了李恪,找人来在家里修了个厕所,按齐敏儿说的从中隔开,两边各放了两个马桶。
李恪如今与齐家略熟,虽然仍不上门,但仍是带着工匠为齐家造了这个厕所。听说这是齐敏儿的主意,也是夸奖不已,说是回去后也要照章办理。
齐敏儿通过几次上街,已经明白了明代的城市里,公厕极少,一些角落处和巷子里,经常看见有男人背身小便的。那次晚上与齐福出门,回来的路上,还看见有人拎着马桶就当街泼洒了出去,当真是令人作呕。
齐敏儿家里的马桶,那都是有专人来挑走的,一个月给他五厘银子。其实这人粪,也有卖到乡下农家的,价钱是每担七、八厘到一钱不等。
齐敏儿本来以为家家都有厕所和马桶的,却没想到李恪见到自己设计的厕所如此大回赞赏——其实开天窗,里面放鲜花掩其臭,这都是很正常的。
齐敏儿看着李恪的样子,心中忽然一动,一个念头浮了起来。
等到这一年的八月,齐长春等人都回来了——齐福录科达到第一等,顺利参加了乡试。只是乡试落了榜,没有中到举人。苏睿也是乡试失败——这个很容易理解,毕竟他连童子试都没有中,考中举人才是奇迹。
同样,张永宁也没有中,两个捐生都是一样下场。
马福奎这一科算是高中,凤阳府举人第二名,得以被凤阳府选送进京师的国子监读书,做了监生。
监生有几种,其中一种是乡试录取后直接送往国子监的,称为举监——马福奎就是属于举监。
明初由于对人才的渴求,对监生的待遇定得很高,洪武后期略有下降,如今又有所恢复,不但夏冬两季发衣服,未婚者还发给一笔娶妻的钱,和女人衣服两套。至于所用的笔墨纸砚和晚上读书的灯油之类的,一律都由国家发给。
马福奎如今在京师念书,有肉食米面的补帖,又可以在京师参加会试,就算不中,只要能认真苦读,按期肄业,也可以有资格被挑选做官,甚至没毕业时,也有入京师六部各衙门实习的机会,表现好的话,自然可以受到快速的提拔。
所以马福奎等于是得到了一只铁饭碗——他本来家中贫寒,考试或日常的用度,常要靠张永宁接济,如今也算是翻了身了。
而齐长春,虽然名次不高,但也中了举人,带着苏睿和齐福回来后,跟文氏说了没几句话,便带着齐福和苏睿回乡下去了。
齐敏儿知道一旦中了举人,那是完全不同的,而看看文氏的样子,也知道这一次算是一次小小的飞黄腾达了。
五十二章送礼上门
文氏平时是很娴静的,这一次听到丈夫高中了,也激动得上上下下楼上楼下来来回回地跑了好几趟,却是不知道要做些什么。
齐敏儿看得心中好笑,但也不去说她,倒是齐宝儿,在书房里听到文氏不停地上上下下,便伸出头来道:“娘,什么事?这样匆忙?”
文氏强自收敛心神,对齐宝儿道:“无甚事,你念你的书。”
齐宝儿笑道:“娘定是听说爹中了举人,连走路也带风了。”
文氏啐了一口,红了一下脸,对他道:“快回去念书,等晚上你爹回来,考究你这几个月的功课,就让你知道厉害。”
齐宝儿吐了一下舌头,缩回头去——这几个月里他也的确没有好好念书,只是前几日齐敏儿估摸着父亲要回来了,这才劝他多温温书,也算是临阵抱佛脚了。
说是晚上,齐长春却傍晚就回来了,文氏接着他,笑道:“怎么便就回了,我只当大哥家里要大排宴筵的,留你这个老师吃上一顿。”
齐长春笑道:“他们自吃他们的,我却只挂念着你们。刚才回来,话也没说几句却走了,所以这便又赶着回来。”
一边说一边伸出手去搂住文氏的腰肢,文氏酥软了身子,却道:“孩子们都在房里,你别乱来,等吃了晚饭再说。”
齐长春去自己妻子颊上香了一下,从怀里拿出一件东西,笑道:“这可是件稀罕物,第一次瞧见,便买了来给你。”
文氏接过一看,却是巴掌大小的一块圆形的铜片,翻过来再看,却见另一面上镶嵌了一块亮闪闪的东西,凑近了看时,却见里面一个妇人正对着她看来。
文氏略吃了一惊,再仔细看时,却与自己十分相似,再作了几个动作,只见里面的人也同样做了起来,才知道是一面镜子,便吃惊道:“如何这镜子变成了这样?”
齐长春笑道:“听说这是京城里传出来的东西,据说是当今皇上下令做的,很厉害吧。”
文氏翻来覆去看了一会儿,爱不释手,便道:“这东西要多少钱?怕是不便宜。”
齐长春笑道:“二两银子罢了。”
文氏唬了一跳:“这么贵?”
齐长春道:“还有更贵更大的,我怕我买了回来,你要舍不得,便只买了个最小的。”
文氏抚摩了一会儿这镜子,道:“你如今也中了举了啦,便用了一二两银子,也便不妨事的。”
二人一边说话,一边进了屋子,齐敏儿在楼上早听到下面的说话声,便带着弟妹从楼上下来,看到文氏手上拿了一面镜子,也是一怔。
文氏见齐敏儿盯着自己手上的镜子看,就笑着伸出手去,却不松手,只是就近了让她看,笑道:“敏儿,这是爹新买来的镜子,你看好看么?”
齐敏儿看时,只见却比前世里现代的玻璃镜子略有不同,心想这大概又是那个穿越皇帝做的好事,估计这又是国家专卖,用以筹措资金什么的。
齐长春见女儿盯着镜子看,便笑道:“等再过几年,我们的敏儿大了,爹便也替你买一个!”
齐敏儿笑道:“谢谢爹。”
齐长春爱怜地摸摸女儿的头顶,却见齐芸和齐升睁着大眼睛看着自己,却不说话,便笑道:“怎么?才几个月工夫,便不认得爹爹了?”
文氏笑道:“你平日里也都只在书房里念书,芸儿升儿见得你少,自然不亲近了。”
齐长春笑着弯下腰来,抱起两个孩子,一人脸上亲了一口,道:“真得不认得了?”
齐升和齐芸这才一人一声“爹爹”,奶声奶气地叫了起来,把齐长春逗得开心不已。文氏道:“你还没吃饭吧?我们也正好要开饭呢。”
齐长春点了点头,把两个孩子放下,道:“宝儿在书房么?我去看看他。”
文氏点了点头,把两个孩子抱到桌边的长凳上,让他们坐好。齐敏儿看着两个孩子,也不好走开,见到齐长春进书房的背影,心里也只好为齐宝儿祈祷了。
果然,齐长春进去后就是一声呼喊:“起床了,天亮了!”
——果然齐宝儿在里面又趴在桌上睡着了,怪不得齐长春回来到现在他都不出来一下子。
不过齐长春中了举,心情好,便也没有多难为他,让他先出来吃饭再说。
一家人团聚在一起,心中都各自感到高兴,文氏早已估算着日子,准备了肉食等物,一桌的菜肴很是丰盛。齐芸和齐升如今只在早晚哺||乳|,平日里也随着大人一日三餐。
文氏在桌上问了这次考试的详情,知道马福奎高中,张永宁仍然不第,也是感慨了一番。齐长春道:“马兄此番高中,阖家去了京城,家里的地都典给了永宁了。”
文氏点了点头:“咱家的地只怕也要多了,索性便都包租给别人。”
明代的举人,是可以免税的,所以就像《儒林外史》中所描写的那样,一旦中了举,就会有很多人把自己名下的土地和房产送到中了举的人的名下,为的就是沾举人的光来逃税。
明代的税收很低,只是钱都集中到大地主和官咒的手里去了,皇帝却没有钱,导致后来一打仗就要加税加赋,搞得民怨四起。现在的皇帝把税率稳定在一个略高的水平,不影响民生,但是却足够用度,也算是一个举措,但是一定得有后续的手段,不然时间一长只怕也要民怨沸腾。
现在齐长春中了举人,可想而知,很快就会有人来送房送地了,所以文氏才会这样说。
齐长春笑道:“刚才在大哥家中,大哥就已经要把他名下的田地转二十亩到我的名下了。”
文氏哈哈一笑:“你答应了?”
齐长春道:“自家兄弟,怎好不应。”
其实明初在天下初定时,曾有过农户每丁给田十五亩的划分方式,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土地渐渐兼并起来。开始只是渐渐集中到富户和大户手中,现在已经集中到举人和官员的手里,等兼并到一定程度,国家就危险了。
齐长春与文氏说着话,那边却有人敲门,正在想是什么人消息如此灵通,开门时却是李恪的丫环春桃抱着李兰过来。
春桃见齐长春在家,便万福行礼:“齐二爷回来了,可有高中么?”
齐长春笑道:“承你吉言,皇恩浩荡。”
春桃闻言便又行礼道:“我家老爷也时常说,齐二爷一见便是个有学问的,这一科必中!”
齐长春笑着点了点头,那边文氏吃了几口饭,自抱了小李兰上屋去,等到哺了||乳|下来,春桃便抱着李兰回了家去。
齐长春对文氏笑道:“只怕等不到明日了,晚间李家便要来了。”
文氏道:“张永宁家里只怕是第一个。”
话音未落,便听到张永宁的声音在院外响起:“齐老爷,齐老爷!小生张永宁,前来相贺!”
文氏使了个眼色给齐长春,齐长春哈哈一笑,出去开门去了。
齐敏儿在一旁想道——张永宁家里真的有一个很会相面的吧,他所交好的两个人,都高中了呢!
这时齐长春将张永宁引进了屋子,张永宁身后跟着几个仆人,有挑担子的,有抱坛子的。放到屋里的地下,都是各种礼物,吃穿住用行无一不有。
齐长春道:“张兄何必如此客气,你我之间,还弄那些俗套做什么,你叫我一声老爷,岂不羞煞我了。”
张永宁笑道:“礼当如此!此番庆贺齐兄高中,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二人说了几句,便各自坐下,文氏领了四个孩子上楼去,然后返身下来,沏了茶过来。
张永宁接了茶,放在一边,道:“齐兄,你我之间原是莫契,我也不多客气甚么!有首是‘苟富贵,莫相忘’,他日飞黄腾达,可要提掣小弟则个。”
齐长春呵呵笑道:“兄弟说哪里话来,我从乡下到城里,往年里哪时不靠着张兄接济。”
这话说得也不算虚,逢年过节的,张永宁总会送些肉食火炭之类的过来,总也担得他几分人情。
张永宁从怀里拿出一个大红包来,递给齐长春道:“这是小弟相贺的一份心意,齐兄必定要收下。”
齐永春把手一挡:“你我之间何必如此,送了这些礼物来,已是承了你的大情了,如何又要送银子。”
张永宁笑道:“你我在凤阳府待到放榜,一路连夜急急赶回,到今日晚间才至家来,那些个报喜的也没你我脚快。再过个一二日,那些上门报喜的,不要挤坏了你家的大门,便是一人一百钱,你又有多少钱来打赏。更何况你一个新老爷,赏的少了,没的惹人笑呢!”
齐永春哈哈一笑,道:“那这钱就算我借你的,来年手头宽裕了,便还你。”
张永宁道:“却不是打我的脸?咱哥俩儿还说这些个!”
二人正在说,忽地又有人敲门,文氏出门去看时,却是李恪带着几个家人各自也是挑担的挑担,抬箱的抬箱。长长的队伍,后面还跟着一顶轿子,李恪对文氏拱手道:“听说齐兄高中,家父便要来亲自相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