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四人在屋里各自说话,看看时间要到未时,也是闲着,文氏便在屋里生了盆炭,与丈夫孩子一起取暖,又把那火钳子半开了放在火盆上,上面架了块年糕烤着。
文氏一边烤一边翻,待得皮裂开熟了,便放到桌上,用小刀切了,把那化开了的麦芽糖沾在年糕上,当作零嘴喂给两个孩子吃。
齐敏儿前世吃过炒年糕、炸年糕和汤年糕,但是没有吃过这样烤了以后沾糖吃的。现在咬了一块在口里,只觉得一股香甜,腻在了嘴里,一股香气沁入心脾,真是从未尝过的美味。
之前两年过年,齐敏儿都还小,第一年完全是哺的||乳|,第二年总算吃了几口菜。今年春天总算是断了奶,如今才能好好吃饭。
齐敏儿吃了一块,又拉了拉文氏的袖子,文氏笑着又添了一块给她,然后道:“这东西粘,不太好化,吃两块也就得了。”
齐长春道:“让她多吃两块吧,免得到了里长家里,万一开宴晚了,岂不是肚饿。饱着点,在里长家里也好作些礼仪。”
文氏道:“哪有你这样的人,大过年的,却让自家的孩子不得吃。”
齐长春笑道:“家里有肉有面,明日来家里再吃,也是一样。”
文氏道:“净胡说,哪有这样的。”说着也笑了起来,“里长家今日必定大摆筵席,若不去多吃些,岂不是入宝山而空手归?”
齐长春也笑了起来,道:“你总是心疼孩子,想让她们吃些好的。岂不知孩子们自有享不尽的福,他们都还小,日后前途岂是你我能想的。”
文氏道:“哪管得了这许多,我是妇人家,不像你们男人,我只看眼前!”
齐长春听了,也就笑而不语。
齐敏儿听了却是心中暖暖的,知道两个人对自己也和齐宝儿一样,没有什么不同的对待。
齐宝儿却是不依不饶,伸着手只管要吃,结果一条一尺多长的大年糕,齐敏儿只吃了三块,齐宝儿却吃了小半条,捧着肚子说胀着了。
齐长春道:“让你少吃,你偏不听!等会儿且与我走着去吧,让你娘和你妹妹跟着大伯坐马车去。”
正说着门口有人叫门,齐长春去开了门,果然便是齐永春一家。齐永春来叫的门,马车里车窗的帘子被高氏掀起,笑着让齐长春一家都上车去。
齐长春却道:“让线娘与敏儿与大哥大嫂同去吧,我领着宝儿走着去。”
齐永春道:“这是为何?这马车车厢也尽够坐得下的,自家兄弟又何必多谦。”
齐长春道:“大哥有所不知,宝儿贪嘴,多吃了些年糕,撑到了些,我领他略走走,消消食。”
齐永春笑道:“孩子家的,便只是贪嘴,我们两个幼时也曾偷过咱爹的糖果吃呢!”
齐长春忆起幼时在家中欢闹的情形,也是嘴角含笑,便道:“那时候的事,大哥却还记得。”
齐永春道:“我如何会忘。”
两人又说了两句,齐长春便进去搀了文氏出来,齐敏儿和齐宝儿在后面跟着。齐永春见了,便摸出两个红包来,塞在二人的手里——这是回礼的压岁钱了!
齐长春忙让二人磕头拜个早年,齐宝儿当时便拜了,齐敏儿却老大不愿意——前一世也早没这规矩了,这一世却还要跪下磕头。
若说是不为五斗米折腰么,自己却还不到那个年龄,没的让人说了不懂事。没奈何,只得磕头罢了!
还好齐永春先受了齐宝儿的头,见齐敏儿又跪下,便上前扶了起来,道:“小孩子家家的,莫弄脏了衣服,便只是个心意罢了,快上车去吧,天寒地冻的,车里有暖炉生着。”
文氏和齐敏儿先后都由齐长春扶了上车,只是他自己却是坚决要与齐宝儿散步过去。齐永春也没有办法,只得与高氏文氏等人先坐了车去了。
这车厢里不但生着一个小火炉取暖,还点着一炉薰香,齐敏儿也不懂是什么香,凑近了看时,但见那香炉极为别致,却也不知是什么窟烧制的。那炉内点的薰香在那云母薄片上,缓缓地被下面的一块小炭炙烤着,散发出舒缓而无烟燥之气,却袅袅不散的香风来,教前世里没有见过这东西的齐敏儿大开眼界。
文氏倚着车厢坐着,高氏移开了身子,道:“妹妹且坐着宽敞些,你有了身子,断不好憋仄的。”
文氏伸直了脚,对高氏笑笑:“多谢嫂嫂了。”
齐福在车里,执着齐敏儿的小手,跟她说些城里的见闻——平日里在齐长春家,齐福只是埋头跟着齐长春苦读,连那屋子也很少出,更不用说与齐敏儿说笑了,便是有这些见闻或笑话,只怕也是得空与齐宝儿说说。齐宝儿却是见到父亲也要怕的,除了跟着齐福在那书房里念书,便是一家人都在一起,哪里敢说什么笑话给齐敏儿听。
不过他就是说了,有些话齐敏儿也只好装作不懂。就像现在,齐福说了几句,齐永春便道:“你与她说这些个作什么,她又能懂个甚么!”
第廿八章到里长家
齐福笑了笑:“敏儿可懂事的,比寻常孩子都乖觉。我总觉得不管我说什么,她都懂的。”
说着还摸了摸一言不发的齐敏儿的顶心。
齐永春笑道:“又说顽话!且把那垫子后面的瓜子拿些来吃。”
齐福应了一声,便拿了出来。
齐敏儿摇了摇头道:“刚吃了年糕,也有些胀哩,不想吃东西。”
齐福笑道:“我说什么,敏儿便是乖巧可爱,我从未见像她这样的孩子!”
齐永春道:“这样乖巧的女儿,若是托生在我家,可有多好呢!”
高氏哼了一声:“你想讨个小的么?休想!”
齐永春没料到老婆居然在弟媳面前当面抢白自己,又羞又恼,又不便发火,怕失了身份,便只好对文氏笑笑:“你嫂子总是担心我讨个小的,一天到晚疑神疑鬼的,让你见笑了。”
高氏说:“没有这心思便好!”然后又对文氏道,“妹妹也要看好了自家男人,需知这男人没有不偷腥的,若是他中了秀才,这村里的那些马蚤娘儿们,还不都像苍蝇一样叮上来!”
文氏对她笑笑:“长春是个省事的,哪有这样的心思,他一惯疼我惜我的。”
齐永春那边也皱起了眉:“你越说越不像话了!大过年的,胡说些甚么!”
高氏本来还想再说什么,听了齐永春这话,才闭上了嘴。
于是车里一时气氛凝重,谁都不说话。齐敏儿想要逗个趣,又想到自己还只有虚岁三岁,还是省省吧,反正这没什么大的冲突,随他们去就行了。
这白河村也不是很大,马车七拐八绕的,也就到了——其实不坐马车去也行,只是高氏要挣面子,一定要坐马车去罢了。
高氏认为里长说是只请三家人,但是保不齐还有别家要来,村里有马车的,还有另两家甲首,还有三个老人家里,也有两家有马车,高氏可不想失了面子。
当马车停下后,自然有人搬了下马石来,齐永春先踩着下了车,然后又先后扶着齐福、高氏和齐敏儿下车,最后才让高氏扶着文氏下来。
里长在里面得了信,忙迎了出来,见到高永春,忙拱手笑道:“齐甲首,过年好啊!”
齐永春也忙作揖还了礼,高氏和文氏也随着万福行礼,齐福也随着向里长行礼,只有齐敏儿,不知道该行什么礼,只是站在旁边看着。
里长也不以为意,摸了一把齐敏儿的头顶,道:“怎么不见齐二哥?”
齐永春道:“他要带着宝儿散散步,便就走了过来,我也劝不动他。”
里长道:“这大冷天的,有甚么好走的,快先进来吧,别冻着了!齐二嫂还是有身子的呢。”
说着便向里面带着众人。
齐敏儿由文氏牵着手往里走,走不了几步,便见苏睿从另一边跑了过来,见到齐敏儿,便笑道:“你可来了,我等你到现在呢。”
齐敏儿暗自撇了撇嘴——什么嘛,在自己家里坐着磕瓜子吃零食等人,也好拿来邀功的么?
但也没法说什么,于是便道:“我们等着和大伯一起来的,不然会早一些。”
齐福笑道:“那可是我们累着你了,让你们两个不能早些见面。”
齐敏儿却道:“那也未必,坐着马车来,总比走路要快些!”
里长听了便笑道:“好聪明的女娃子,才多大了,便能想得这么周全。”
文氏也道:“我家敏儿,确是乖巧的。”
苏睿听了大人的话,便笑着来牵齐敏儿的手。齐敏儿也不好甩脱,只得任他牵着,高氏见了,笑道:“这两个孩子,平日里也不怎么见面,却也恁地好。”
这时在刚才苏睿跑过来的方向,他的表妹星儿也跟过来了,见到苏睿,便叫道:“官儿哥哥,等等我啊!”
苏睿见到表妹,便拉了一下齐敏儿的手,把她拉到近前,对她道:“星儿,你看是谁来了?”
星儿偏着头:“哦,是小敏儿。”
齐敏儿嘴角抽了一下——“小”敏儿?你比我大很多么?
苏睿却笑着又用另一只手牵过了星儿,道:“对啊,就是小敏儿。”
齐敏儿看了看苏睿——原来这个名字你是始作俑者啊!
苏睿这时对里长道:“爹爹,我带着敏儿在咱们院子里看看吧,我屋里还有些干果和肉脯呢。”
里长笑道:“你们自去顽去,等到了吃饭时,自会来喊你们。”
齐敏儿倒对吃零食没有多大的兴趣,便道:“宝儿哥哥还没来呢。”
里长道:“无妨,你且跟着官哥儿去,你哥哥来了,自会有人带他过去的。”
文氏也道:“敏儿乖,去跟官哥儿坐一会子,不要顽皮。”
齐敏儿无法,也只得点了点头,齐福笑道:“敏儿自是乖巧的,婶娘不用担心。”
里长也道:“弟妹不用担心,有丫环跟着,料无大碍。”
文氏听了,也只好笑笑,不再说什么了。
高氏这时在一边道:“福儿你也去跟弟弟妹妹们坐坐。”
齐福还未说话,里长便道:“福哥儿已经是要参加府试的人了,怎么还跟孩子们一起顽去,且跟我来吧。”
高氏其实也是故意说说的,见里长这样说,自然更是喜笑颜开,拉过儿子便跟着里长一起走了。
齐敏儿暗自吐了吐舌头——这一次县试不过是运气好罢了,难道还能次次运气好,把考题猜中?搞得好像自己儿子是天才一样,一考就中,真不知在想些什么!望子成龙,也不是这样的吧!
齐敏儿一边腹诽着,一边跟着苏睿走。
苏家只是一个村子的里长,家里却也是三进三出的,前院不大,有几个下人在活动,估计那两侧的小屋,也是给下人住的,第二道院墙内是客厅,还有个中庭,苏睿便是在此向父亲提出要自己带着齐敏儿活动的。
在这中庭的右侧有一道院墙,穿过去后还有一道院墙,两道院墙间有一条约有十米左右的蜿蜒碎石小径,小径两旁栽有梅树和柳树。
两种树间杂着种着,光秃秃的柳枝和正傲然开放的梅花倒也有一种另类的映衬,也不知是谁想出这么个主意,把两种不同季节的树栽在一起。
第二道院墙前还有一道门,不过半开着,穿过这道门,里面能看到几盆说不上名字来的盆景,都是半人来高,不过了比齐敏儿高上不少了。在这盆景后面,是一间瓴瓦鲜明的屋子。大得很,不像是一个孩子住的,都快赶上齐长春夫妇住的主屋了。
苏睿带着自己的表妹和星儿一起进去,里面有个小丫环,约莫也只是十二、三岁样子,正在擦桌子,见到苏睿回来,便道:“官哥儿回来了。”
苏睿点了点头:“我让你摆放干果点心的,怎么还在擦桌子?”
那丫环道:“大小姐刚才来坐了一会儿,说这些干果成色不好,便吩咐扔了,说等会儿送好的来。”
——原来这里长还有个大女儿,也不知是出嫁了还是待字闺中。
苏睿道:“大姐又来了,每次回来,总要拿些城里的东西显摆。”
——原来他的大姐是在城里的,那估计应该是出嫁了的。
齐敏儿想着,那丫环也不敢接口,说主人家小姐的什么不是,只是低头走开去放那抹布。
苏睿却道:“我的饴糖呢?也都扔了?”
那丫环道:“哪能就全扔了呢,只是把摆出来的扔了罢了,那箱笼里还有些子的。”
苏睿道:“那再拿些出来,大姐的话不好全当真的,也不知她什么时候能拿过来。”
那丫环应了一声,走进一侧的里屋去,这时苏睿拉着两个女孩儿坐在桌子旁,指着另一侧的房间对齐敏儿道:“那是我的书房,平日里我就在那里念书的。今儿是年三十,才不用念书的。”
齐敏儿只是笑着点头,也不接口,只是看着这屋里的摆设,只见四周木窗木棂,有一个架子上放着一只铜盆,其余的便也都是些寻常的桌椅,并没有什么华贵的,看来农村人就是地大,谁家都有个几间屋子。只是不知古代的城里人,是不是像2010年那样,人人都蜗居着。
那边苏睿见齐敏儿没什么反应,只顾想着些什么东西,他也不想想对方只有三岁,他说些念书的话,她又能有什么反应,只觉得她好像有点沉闷,便也感到有些无趣,便对另一间屋里的丫环大声道:“玉荷,怎么这么慢?”
原来那丫环叫玉荷,只听她道:“就来了。”
说着话,门帘一掀,玉荷从里面端着两个大盘子出来,一个盛着糖,一个盛着肉脯和干果。
苏睿让她放下,然后让两个女孩儿一起吃。
“这些是很好的饴糖呢。”苏睿拿了几颗由糖纸包着的饴糖递给齐敏儿,“你不是很爱吃这个的么?”
第廿九章孩子聚会
齐敏儿见了,觉得这个苏睿倒也挺有意思的,怎么就这样想要讨好自己,难道是因为她身边没有同龄的女孩子?可是他表妹不是住在他家的么?
于是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星儿,然后道:“星儿是你的表妹么?叫什么名字啊?”
星儿拿正了一小块干肉脯塞到嘴里,闻言便道:“我叫陆佳星。”
——没想到这名字倒挺现代化的!
苏睿在一旁道:“她是我姑姑的孩子,过了年就六岁了,你呢?”
齐敏儿展开一块饴糖,见也不比齐长春从城里带回来的洁白些,放入嘴中,味道也是相差仿佛,便道:“我明天就四岁啦。”
苏睿道:“我过年就八岁啦。”说着露出一股很得意的样子。
齐敏儿看着他挺胸昂头的样子,也是笑了起来——小孩子真可爱。
想起自己当年年幼的时候也是这样,小时候总想着快点长大,可是长大后却又yy着永远年轻,真是有趣啊!
苏睿见齐敏儿看着自己笑,心中更高兴了,便对她道:“你再大一点就好了,平时就能多出来玩了。白河村里没有女孩子,都是男的,好没劲啊!”
齐敏儿这才明白为什么苏睿总是来找自己,敢情是和在群男孩子玩泥巴玩腻了,看到了女孩子,有新鲜感!
于是一指陆佳星:“她不是女孩子么?”
苏睿看了一眼陆佳星:“她不过来玩几个月的,过了年就要回去了。”
齐敏儿笑笑——这村子也真奇了,居然几年内都没有人生女孩了,难道当年偷了文氏亲生女儿的,是个想女儿想疯了的人?
陆佳星道:“表哥你也随我一起去吧,我家里也顶好玩的。”
苏睿撇了撇嘴:“你家里闷死了,有什么好玩!”
齐敏儿也不知道苏睿的姑姑嫁到了什么人家,也不好问,也只得笑着看两个人说话。说话间门帘一动,一个丫环带着齐宝儿进来了。
齐宝儿见到齐敏儿,好像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坐到齐敏儿身边来,从齐敏儿手中拿了一颗糖,剥了来吃,口中道:“累死我了,爹走得好快,扯着我走得一身汗。”
那丫环见齐宝儿坐上了桌,一群孩子在一起也很融洽,便退了出去,回前厅禀报去了。依据明朝的定例,拥有三丁以上,田粮十石以上,或者虽然只有一二丁,豳种不多,而别有生理,衣食丰裕,以仆马出入者一即为上户。
这里长家里只有里长一人是成年男子,似乎并无其他男丁,只是出入皆有车马,家里还有三四个婢女,四五个男仆,自然是上户。
不过听文氏以前和齐长春所说,齐家原比里长家里更富裕些,如今分了家,又中落了些,但以此推断,想来齐永春家里也是有些钱的,故此定他个中户,莫怪文氏有些愤愤。
却说那边齐敏儿见齐宝儿额角果真有汗,便道:“天冷得很,若出了汗,还是脱了外衣吧,待不热了再穿上,不然着凉了。”
齐宝儿听了,便伸手解扣子,却只是解不好。
苏睿见了撇嘴道:“都快七岁的人了,连衣服都脱不好。玉荷,替他脱了外衣。”
玉荷应了一声,过来替齐宝儿脱衣服,齐宝儿却生气了,把她手一推:“不用你家人来帮忙!”
说着扭过身去对着齐敏儿:“敏儿替我解一下扣子。”
过年时节,冷得很,小孩子四肢短小,穿得又多,如同一个球一般,的确不好解那搭扣,齐敏儿便伸手替他解了。
苏睿本来坐在齐敏儿边上,齐敏儿的另一边是陆佳星,两个女孩子之间本来还有一个位子,真的要说起来,陆佳星离苏睿还稍近一些——小圆桌子不大,也坐不了多少人——齐宝儿不坐在两个女孩儿中间,或者苏睿的另一边,偏挤到苏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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