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苏忍不住低嗤了一声,一样坚决的,一字一句地道,“我不信。”
姜尚依然面色不变,垂下眼,半晌,只道,“……我知道。”
“姜尚,以后不要再见面了吧。”苏苏道,“以后你若是见到我,你就避开我,我若知道你的行踪,我也会绕路走。老死不相见……好不好。”
他蓦地抬起头,看着她。
苏苏不去看他的眼神,“我原就是这样的女子,爱恨分明,若是喜欢上一个人,我会不顾一切的对他好,一直,一直对他好……”
他闭上眼,不自觉握紧拳。
“若是他负了我,伤了我……”苏苏下意识抚上左胸,决绝的道,“这里,便永远不会忘记。”
“姜尚,今日与你说了这么多,只是希望你能明白。我只想忠于自己的感情,是喜欢,就抛开矜持,决不退缩……”而后忍不住自嘲道,“你那时应该珍惜我的……因为,一旦心死,我便不再回头。”
所以,现在就别再来见她了。
她想她会成功的忘记他的,虽然……如今每每在无意中想起,她胸中依然会痛……
真的很痛。
痛得她弯下腰,努力忍耐着不哭泣。
她觉得爱情很不公平。
她只是平常无奇的爱过一个人,记住他,只要一瞬间,忘记他,却不知要不要赔去一生的时间。
她开始往前走,路的尽头,少年不悦的皱着眉,瞥了眼她身后的姜尚,“怎么和他啰嗦了这么长的时间?”
她耸肩,挽起他的手,“你这么久了肚子不饿吗,我们去试试城南的小铺。”
“你不要回避我的话……”
“你倒是说话呀……”
苏苏转头,他依然身形寂寥的伫立在原地。她只视而不见,挽紧了寐喜的手,努力欢快的谈论晚上的菜谱、
她想,她还是要谢谢他。
谢谢他……曾经让她那样不顾一切的,爱过他。
命运难测,原本苏苏认为难以撼动不可改变的历史,却已在一点点动摇。
以没有割肉还母,剔骨还父带着一腔怨气死去的哪吒为起点,命运缓慢而微渺的……崩裂。
朝歌中各方敬献的神兽有数头。
除去闻仲的黑麒麟,能日行万里的神兽便是一头额上生有犄角的膘健赤马,遂作为帝辛的骑兽。
翌日,帝辛力排众议的在闻仲和数十能人异士的陪伴之下离开朝歌……
不过疾驰了一日一夜,一行人便已到了南广郡。
却见满城沸沸扬扬,这在各方势力微妙的时分踏风而来,谁也料不到帝辛此行,竟改变了天下局势……
卷五:文王被虏姜尚归周再遇帝辛
刚逃离四海龙王的阴霾,陈塘关上空的阴云还未散去。
这日,一声嘶吼自天空传来……
其声若奔雷,压抑而乍然撕裂空气——
惶恐的人们抬起头,只见一头巨大的黑色麒麟仰首嘶鸣着,其上隐约可见一线人影……
随后,那当先开路的麒麟低下了高贵的头颅,朝地面缓缓降落,伴随着麒麟的俯首称臣,无预警的,高空骤现出一头额上生有犄角形容若马的骑兽,也许是速度过快,教人以为是凭空出现一般,不过眨眼间便已到了麒麟身前。
两兽一黑一赤,神俊非常,但比之更夺目的是那赤马背上君临天下的男人。
帝辛俯视着脚下的臣民,他们匍匐着,战战兢兢的仰望着这个帝国的主宰。
他一头长长的青丝被疾风吹开,高高的四散飞扬,苍白俊美的脸上眼睫低垂着,下巴的弧线却倨傲的抬着,似乎没有任何人能进入他的视野中。
下一瞬,尖利的长啸一波波荡开……
不过眨眼间,四方长啸连绵不绝,伴随着长啸,自四面八方骤现数十个黑色身影,帝辛从骑兽上走下来的那一刻,他周遭瞬间被一群黑甲裹身犹带风尘的死士包围护卫。
形貌冷峻,白发如雪的闻仲骑在黑麒麟上,右手按在腰间金色的雌雄鞭上,目若寒光的环视众人,戒卫森严。
至总兵府门前,闻仲利落的金鞭一扫,强大的气劲隔空将朱门连同墙壁震碎,把入口扩张的足以令帝辛这支恐怖的护卫团进入。
待他们旁若无人的入府之后,终于逃离帝辛的威压,臣民们方松了口气,有好事者飞奔而出,将此事传扬出去……
苏苏与寐喜此时正在城南小铺,这家小铺是那时与哪吒出门散心时撞见的。虽然这个时代调料稀少,但胜在味道鲜美爽嫩,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不意想起哪吒,寐喜道,“也不知他的行宫修筑如何。”
苏苏托着腮,“殷氏应该会为他修筑行宫,不过要暗中瞒着李靖了。”
寐喜盯着她,“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哪吒死去翌日,苏苏便深夜将他叫醒,要他一道去总兵府。他不由奇怪,哪吒已死,去总兵府所为何事。她只是神秘的竖起食指立在唇边,闭口不答。
问得急了,她也只含糊神秘的道,“哪吒会再回来的,去总兵府想看看能不能守到他。”
夜凉如水,两人在黑夜中潜行,哪吒他生前性格勇猛,死后魂魄也是骁雄,也不知太乙真人施了什么法宝,他们在李府房顶埋伏了一夜,依然未等到什么动静。
当夜,殷氏受哪吒托梦,乞求她为自己在翠屏山建行宫,让他能生受一些香火,三载后便能重返人间。
殷氏听罢,和李靖商量一二,但李靖严词拒绝,只喝道,“你还哭他做什么,那孽子害我们不浅,‘梦由心生’,你是思念过度,不必这般疑神疑鬼。”
殷氏无奈,只得以泪洗面,但之后接连三天哪吒都来托梦,于是这等奇事很快便流传到市井……
结合此前一些蛛丝马迹,寐喜心中对苏苏的疑惑也越发浓重。
苏苏睨了他一眼,懒懒的逗他,“我就是知道,你若想知道为什么可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哟。”
寐喜笑着摇头,忍不住亲昵的捏了捏她的鼻子。
这动作有些出格了,苏苏的笑容蓦地收敛,直起身拉开些距离。
突然一阵嗡嗡的议论声传来,说这陈塘关又来了一个不得了的大人物!连权倾朝野的闻太师都低头臣服,一路倾身相护。
也莫怪这一干民众会认得闻仲。
他的人气在民间向来很高,专业配备三眼白发,黑麒麟,雌雄金鞭,自前朝的帝乙到现在的帝辛,数十年来都不变,众人早已耳熟能详。
而大商能让这闻太师低头的,还能有谁?
一向位居偏远的南广郡能迎来这么个大人物,对于刚遭到四海龙王肆虐的臣民,自然是满心欢喜的。
苏苏和寐喜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想不到闻仲与帝辛竟然这么快就找到这。
此刻这陈塘关怕是不能留了。
太乙真人,姜尚,闻仲,帝辛,无一不在此。
要这么走了吗,恢复了记忆之后,面对她原本避之唯恐不及的帝辛,苏苏此刻百味杂陈……过去的情谊和最后一次的决绝在脑中交错而过。
寐喜拉住苏苏的手,“……你要走吗。”
苏苏咬着唇,鲜衣怒马意气飞扬的少年帝辛依稀浮在眼前,要去见一见故人吗……
寐喜不知她心中的挣扎,拉着她的手走出小铺,两人绕过街角利用视觉的盲点迅速隐身,寐喜拉着她直赴城门。
远远的,还未到城门前便发现一道金色的结界拦住所有出口,他们又接连飞往其他城门,果然,整座陈塘关四大城门皆被闻仲封住。
若是要强硬冲开并非不行,但此刻两人在路上往来飞驰时思绪渐渐冷静下来……谁都没有再提离开之事了。
女娲的任务……
也许是出来游玩太久了,竟都忘了彼此身负的灭世任务。
女娲的旨命他们已接了,这不可违逆的旨意就如同人间的军令状一般,若成功,便是一步登天位列仙班,若接下之后未竭力完成使命,就必须要有接受天罚神形俱灭的觉悟。
苏苏上一次跑的不是时机。
若是待帝辛厌倦了她不被迷惑时悄无声息的离开,她或可借口已竭力完成,奈何帝辛不为所诱为由,或能留一条生路。
但此刻帝辛对她似圣眷犹在,又四海寻她,若她这样就是恶意违逆女娲的旨意……
寐喜沉默下来,和她并肩飞往东海边,良久道,“你要去见他吗?”
苏苏远望着风平浪静的海面,随意坐下,“我……没有想好,也许会去见吧。”
少年“嗯”了一声,垂下眼,却也没有资格要求她不见。
苏苏偏头看他,“你……希望我见是不见?”
他握住她的手腕,她的手很纤细,仿佛只要他一用力就会捏碎了一般,他下意识又松了几分力,却又不想放手,于是只松松的套在她腕间,保留一个微妙的距离。
一开始,他尚还记得女娲的旨意,提醒自己不要陷落,与她斩断了那分甫滋长萌芽的情意。
……究竟是何时,他忘记了自己的初衷。究竟是从何时起,难以忍耐那些围绕在她身边的男人。
将自己心爱的女人推入别人怀中的滋味……他尝过了一次,刻骨铭心。
但同样的,他也放弃不了自己的家族。吃掉了所有的兄弟和竞争对手,成为了族长,成神成凤一直是整个家族的梦想……
他们是最接近凤凰的种族,却滞留在人间,与寻常小妖为伍。他们期盼得太久了……当族内得知他被女娲选中的消息,那欢呼沸腾之声仿佛还回荡在耳边,他又怎可,让族群为了他的爱情和任性毁灭。
现实与感情在激烈挣扎着,彼时他可以忍痛放弃感情,但这段时间的温馨温情他却难以放下。
苏苏一瞬也不瞬的盯着他,突然低笑着站起身,“我知道的,你向来不是个不知考量的人。你应该知道,怎样才是最好的选择。”
寐喜依然坐在原地,单手拉住她,“等等,苏苏,再给我一点时间……”
“给你再多的时间又如何。”苏苏却也不想再回避了,她知道,回避不了。问题的核心根本没有解决。
悉悉索索的的脚步声响起,“咔嚓咔嚓……果然出去走一圈经历了更多事情会成长许多啊……咔嚓咔嚓……”一只肥嫩的兔子叼着根萝卜,忧郁的垂着耳朵边啃得咔嚓声连天,边感慨,“失落了失落了……咔嚓咔嚓,好像女儿长大了一样……”
又是这只爱装兔子的豹子,苏苏抽出手,没好气地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来看你呗……咔嚓咔嚓,最近各方人马齐聚在此,我怕你一个不小心被收了,女娲不是要郁闷死。”
苏苏挑眉,“然后呢,你打算押着我去见帝辛?”
兔子干脆的把最后一口萝卜啃完,“这种没义气没情调的事情我会做吗?”
“会!”
“噢噢,我好伤心啊~苏苏。”
苏苏冷冷的无视他,早已知道了他的真面目,哪里会理会他的唱作俱佳。
寐喜敏锐地道,“这只兔子就是那日的申公豹吧。”
苏苏点头,“算旧识吧。”
“他是站在你这边?”听言辞似在维护她,但她的态度却是明显的敌意和排斥。
苏苏耸肩,依然是不确定的道,“算是吧。”
“别这么无情嘛,”兔子蹦蹦跳跳的蹭到苏苏脚边,立刻被一脚踢飞,他哀怨的抱头,“苏苏,时间已不多。你何时入宫?”
她停顿了下,“到时我会通知你。”
“等等,”少年握住她抽离的手,道,“这一次,我也陪你入宫。”
总兵府
李靖收到传令官的消息即刻赶回府中。
帝辛随意坐在主位上,蹙眉只与拜在堂下的李靖粗略应付了两句,便离开议事厅回李府为他安排的厢房休息。
他的身体这十几年日况愈下,这般连续一日一夜不眠不休的赶路于他而言,毕竟是太过勉强了。
“陛下,还有何事需吩咐微臣?”闻仲与那数十个死士牢牢围在这厢房四面,不留任何死角。
帝辛将手掩在唇边低咳了几声,饮下闻仲立刻奉上的汤药,阖上眼躺回床榻,难掩倦色,“……若是,看见一只小狐,或者是妲己进来,就不用拦她。我有一些事要问她。”
闻仲直觉反对,道,“陛下——”
帝辛依然阖着眼,态度却坚决的道,“就按朕所言,其他朕一概负责。”
他有很强的预感,会再见到她。
此时苏苏已恢复成原形,决定还是待日暮西斜以狐身面对他。
没办法,谁叫她的人气还不如原形,美则美矣,不受宠爱却是事实。
索性等了2个多时辰,寐喜暂时未陪在她身边,于是她便只好孤身入府,兔子正咬着根萝卜远远在外头等着,“别紧张,我会在外头护着你的,就算是那闻仲不识趣的‘打扰’,我也会有办法的。”
苏苏实在感动不起来,无视他,时间一到直接掠进李府。
不对,甫一入府她便感觉有一丝异样。借着风中的气息她飞往李府东面用来招待贵客的厢房,沿途熟悉的兵器散乱一地,帝辛的厢房周遭被一群黑甲死士们牢牢包围。
她的速度于凡人而言是难以察觉,但对着这群死士,他们却没有谁加以阻止。
她犹疑了下,空气中没有嗅到恶意的气息。于是她便沉吟了下,索性缓下速度在他们的眼皮底下大咧咧的推开帝辛的房门……
浓烈的药草味扑鼻而来,他半倚在床上闷咳着,那双比寻常人更黑的瞳孔印着她谨慎靠近的身影。
“……你终究是来了。”
她点头又摇头,而后慢慢走近他。
也许,新的开端就这样开始了。
卷五:文王被虏姜尚归周西岐之乱(一)、(二)
章台柳,章台柳,昔日青青今在否?纵使长条似旧垂,也应攀折他人手。
旧事如梦,故人难测。
苏苏甩了甩蓬松的狐尾,仰起头看向他。
帝辛朝她伸出手,露出浅浅的笑容,“过来。”
苏苏不易察觉的停了下,然后……狠狠一爪子挠过去!
“你小子胆肥了!这样同我说话!”这架势是招小猫还是小狗啊。
帝辛的笑容霍然明亮了起来,他没有将手收回去,仿佛放下心中一块大石般,缓慢又慎重的道,“真的是你,你回来了。”
“不是我还能是谁,你以为像我这般漂亮的狐狸那么好找吗。”虽然人形被族里的同伴们甩了一条街,但是原形的话,她论第二没有狐狸敢占第一。
帝辛低笑着将手再次伸到她面前,“来……”
她这才毫不犹豫的跳上他的大掌,随即他双手轻轻托高她,与那双熟悉的琥珀色双瞳静静相望。
人都是善变的动物。
进门前苏苏就已经做好心理建设,故作欢快熟稔的主动勾起他的亲切熟悉感。此时看到这般放松而略带当年稚气的帝辛,她心中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不过虽然眼前的病美男很秀色可餐,但一直这样玩对视下去她怕自己会变成斗鸡眼。
“看完了没有,放我下去,下去。”苏苏张牙舞爪的开始扑腾,随时准备出爪挠他。
帝辛将她轻轻放在枕边,很快又抑不住闷咳着,翻了个身,正对着她。
“你的身体……似乎比上次见面时更差了。”
待闷咳声稍停,他蹙着眉,脸上越发病态的苍白,更显得那张薄唇鲜红欲滴,他只是自嘲的摇头,将她的话带过去,而后将之前被她挠破皮的手背指给她看,“你看,流血了,这么多年不见,你下手真狠。”
苏苏心虚的瞟了下,嘟囔着,“这种小伤口舔舔就好了嘛。”
帝辛默默的将手伸到她面前,毫不客气的道,“舔。”
苏苏脸一黑,恨不得再挠他一爪子,
他识相的在苏苏挥爪前收回手,微启红唇,伸舌舔去血渍,白皙修长的手与鲜红的血和嘴唇相衬,带着别样扣动人心的蛊惑。
苏苏的心跳停了停,别过脸,单纯为美色晃了神。
帝辛伸出手抚摸了下她的头,苏苏慢腾腾的挪动了下身体,蓬松漂亮的大尾巴拍开他的手,“干嘛。”
“叙旧时间结束。”帝辛收回眼中的温情怀念之色,正色道,“开始谈正题。”
啧,还是没躲过。
苏苏也不浪费时间装傻,“你这次费尽人力的找我是为什么。”
与聪明识相的人谈话是件愉悦的事。帝辛抚弄着她的背脊,疏懒的眼神中暗藏锋芒,“苏苏,是你的真名?”
算……“是吧。”
“你究竟是为何在消失了十几年后重新来到我的身边。”帝辛指尖挑起她尖细的下巴,转过来正对他,眼若冰霜,“你对我大商,有何图谋。”
我对这成汤天下当然没有图谋,关键是我背后的女娲对你有图谋。
如今的帝辛心思越发难测,更何况还有闻仲,太乙真人一行在陈塘关霸着,她还没有活腻了挥霍自己的小命,对他直言‘没错!我是奉命要毁你成汤六百年基业,你看着办吧。’。
于是苏苏只郁郁地道,“我没有图谋,只是甫化为人形,想去熟悉的故人那适应一下人间的生活。”接着无耻的搬出当年糊弄姜尚的那套说辞,“在我们狐族,每只狐成年时都必须去人间试炼,历经了总总情事锤炼身心,在修业中方能更好的静心领悟,领会奥妙。”
帝辛沉
莫笑我胡为(全)第15部分阅读
欲望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