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这时,我的胃发出了两声饥饿的响声,面上有些挂不住了,这胃真是拆台,虽然说从昨天下午就没吃东西,可也不要现在叫吧!
“好,我陪你吃,你吃一口我吃一口,这样你该相信我了吧?”高衍柔声哄我道。
“我又看不见!怎么知道你吃的是哪里的?我不管,反正我现在就要动身去乌月离,你不让我去,那我就饿死在这里好了。”我捂紧发出叫声的肚子,就怕它再唱一声空城计。
“王爷,王府来人,说有要事相禀。”祝先生的声音突然传来。
高衍没有回答,半晌才缓缓道:“明天,你就知道我有没有害你了。要吃什么告诉祝先生。”声音里尽是无奈和忧伤。
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我却觉得他的气息还在四周缭绕。心里很矛盾,但我决定跟高衍抗争到底,在这里这么耗着也不是个法子。不如早点去永兴找莫褚问清楚,然后找到紫陌老人赶紧离开。
祝先生送饭来了,我依旧不吃,换了个姿势靠在窗前。这次,祝先生没有急着走,而是叹了口气坐下。
“沐姑娘,你就吃点吧。王爷有多着急,我看得出来。”他劝道。
我没有说话,将头倚着窗户。
“你不吃不喝,不上药,这是糟蹋自己的身子啊,何苦呢?”他喟叹一声,“昨夜,王爷在篱笆墙外的山脚,独自一个人舞了半天剑。后来,夜深了,他就一个人坐在那座小木屋前,垂着个头。你没吃晚饭,他也陪着你不吃。王爷平时对我挺和气,我就壮着胆子给他去送晚饭。结果,一靠近,才看清,唉!”
我竖尖耳朵,不自觉地侧首向祝先生那侧,看清什么?
祝先生长叹了口气,接着道:“王爷他他居然在哭”
哭?我心下一痛,呼吸也一紧,几乎是屏住呼吸在听。
“他满脸的泪,胳膊上、后背全是血,伤口都被他舞剑给崩开了。他就那样坐在山下流泪。唉!那场景,谁看了都难受......”
“祝先生,你不要再说了!”我努力抑制心底的波澜,忍不住出声。
“好,我不说了,再说,沐姑娘就要把我当做说客了。”祝先生自嘲地笑了笑,“老朽只是可惜这草药,王爷昨晚一夜没睡,今天一大早不顾一身的伤,硬是上山亲自给姑娘采来的,说是新鲜药效好,唉!”
祝先生把饭菜和药都放在了我旁边的桌上,然后一步一叹地离开了。
我心乱如麻,迫不及待地摸索着关上窗户,生怕别人看到自己此刻茫然无措而又心痛惶惶的表情。如果说我失明了,高衍也这么难过,那真的不是他害我失明?据我前段时间的了解,祝先生是个和蔼正直的老人,他应该不会骗我。
可我久治不愈的腿伤和失明一事,又怎解释?
也许是因为昨晚一夜没睡,这一夜我早早就困了,闻着满桌的饭菜香,在饥肠辘辘中睡了过去。虽然很饿,但是居然睡得很香。梦中,我吃了一顿丰盛的大餐,喝了些奇怪的饮料,还闻见幽幽的草药香。
睡得真香,我伸了个懒腰,睁开眼然后又闭上,想习惯性地赖床。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情,复而睁开眼。面前满室光亮,浅紫色的帐顶,帐边有一圈晃动的流苏,红木桌子上依旧摆放着昨夜的晚饭和药。一缕缕金色的阳光从窗棂的缝隙中射入。
我一个鲤鱼打挺就坐了起来,把手伸到到眼前晃了晃,又抓起自己的头发送到眼前,然后赤足跳下地奔到铜镜前,镜中那人睁着一双溢满欢喜的大眼睛,有些发白的嘴唇正难以自持地微微上翘。
我能看见了!我又能看见了!我跑到门口,一把将门打开,迎面而来的阳光和空气都让我欢喜得想大喊。
“我的眼睛好了!”我一路跑到篱笆墙那里,对着空旷的田野和青山大喊。
我一转身,看到站在不远处的祝先生,他脸上是意味深长的浅笑,又像是苦笑。
我没考虑这么多,高兴地奔过去:“祝先生,我的眼睛好了!”
祝先生笑着点点头,又低下头长叹了一声。
我转身欢喜地奔回房间去梳洗,走了几步突然想起一件事,便止住脚步回首问道:“祝先生,王爷昨天下午走了以后,就没有再回来过吗?”
祝先生蹙眉叹了口气,似有难言之隐。我此刻高兴着呢,见他不好说也不再问了,只管奔回厢房迅速梳洗了一番,然后收拾好两件衣服,将匕首别在腰间,拎着包袱出了门。
祝先生一看我的打扮就愣住了,我冲他灿烂一笑,今天心情特别好,觉得有一个新的希望将崭新的世界都摆在了我的面前。在他诧异的目光中,我跑到厨房,随便捡了几样可以带走的干粮,然后奔到后院马棚牵出一匹马。
我抚着马鬃,安抚着这匹小黑马的情绪,笑着对祝先生道:“祝先生,多谢你这些日子来的照顾。请你转告王爷,我走了!不用他送了。”
祝先生急道:“沐姑娘,你要去哪里?”
我兀自牵着马出了大门,利落爬上马背,回头对他一笑:“告诉他,我和他后会无期!”说完不待祝先生反应,我一拍马臀,这小马就欢快地撒着蹄子往前跑了。
那座小院子在我视线中慢慢后退,山脚那座小木屋也渐渐和山体融为一色,最后变得再也看不见。
我顺着少有淤泥的高地策马狂奔,路过破败的村庄,还有那些泥沙淤积的田园。不知跑了多远,面前的景象有了些改变。四野庄稼青黄,远山色彩缤纷,农田里有劳作的人,牧童好奇地看着骑马飞驰而过的我。我冲他们开心地大喊一声:“你好啊!”然后又在他们诧异不解的目光中笑着离去。
这种神经质的行为持续了一路,我真的没有办法抑制对于失而复得光明的喜悦。
当傍晚来临的时候,我在一处村庄外的田埂上歇脚,掏出干粮来吃。不知是不是我兴奋过头了,前晚没吃饭,昨天和今天一整天也没有吃,但我居然到现在才感觉到饿。
这倒好像我昨晚做梦吃的东西都是真的似的,难道我梦游了?这么想着我有些好笑,啃着手中的馒头不自觉回首望了一眼来时路。
来时路,从此以后再不会踏回去的路。
我真的就这么离开了?虽然说永不再相见,但是想到后会无期这四个字的时候,我的心颤了颤。如果这次我真的顺利到达了永兴找到莫褚,再让紫陌老人帮我回去,我就真的跟这里的一切都再也没有任何关系。这里的山,这里的水,这里的人......
我口中的馒头一时变得难以下咽,这里的人......也包括高衍。一想到我真的要再也见不到他,我的心越来越慌,长叹了口气也没有能够得到缓解,反而让心底的疼痛几乎到了难以忍受的地步。现在对他到底是种什么感情,我自己也说不清楚了。
天色渐渐暗下,我起身准备进村去寻户人家借宿。刚站起来,就觉得眼前一黯,四周灰蒙蒙一片。我咬紧牙关牵着马又往前走了几步,却感觉越来越糟,天在我面前一瞬间全黑了。
我呆住了,怎么会?我的眼睛不是好了么?怎么会又看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沐得了啥病,大家说有没有可能真的是小高把小沐搞瞎了?哈哈我真是一个坏人~
存稿箱抽了,我明明定的是中午12点发,怎么两点了,还在存稿箱里
☆、还你幸福
我紧紧地抓着马鬃,马像是感觉到我的无措,用鼻子轻轻蹭了蹭我的胳膊。怎么办?回去吗?不可能!我既然已经走了,就不可能再自己回去。可是往前走,我又看不见。
正当我犹豫不决的时候,一声叹息在身后响起,我觉察到有人慢慢靠近。
“我知道你不想再见到我。只是昨晚的药熏才初见成效,你的眼睛还没有全好,我不放心一个人走。跟我回去吧,再做几次治疗,等彻底好了,你再走。”高衍低沉的声音传来。
我一惊:“你今天一直跟着我?”
高衍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兀自说道:“你不用着急去永兴找莫褚,我已经派人去接他过来了。到时候,等你的病治好了,你们父女一起离开。”
我沉默了,他的话语很平静,像是思虑很久,虽然言语间有淡淡的忧伤。
原来,昨天晚上高衍真的回来过,难怪我在梦中闻到浓浓的药香。我不肯吃药,他只有用这种法子给我治病,也许我真的错怪他了。
我叹了口气,垂下头:“我们回去吧。”
一路上,我和他同乘一骑,两人都没有说话。
凉凉的月光洒在脸上,风声呼啸过耳畔,空旷的田野中只有马蹄声在回响。背后那人温热的身躯贴在背上,让我有些莫名的心悸。
他的呼吸,他的体温都是如此熟悉。我闭上眼,跟自己说:那又怎样,难道你真的要感动,然后留下来?没有必要吧,就让一切结束好了。
七日过去了,闲来无事的我坐在院中收集槭树红叶,想着用这些叶片做一幅画。这几天心情不错,一是腿伤好得差不多了,行走已经正常了;二是虽说夜晚眼睛还是看不见,但看得见的时间明显长了很多,傍晚时候眼睛也是没有问题的。
院子外一阵马蹄声响起,我以为是高衍回来了。不想,出现在门口的却是四年未见的莫褚。四年的时间,他老了很多,头发和胡须都已花白。当年在草原为我抓野兔的慈父,现在已经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我激动地奔上去将他抱住。他也用独臂紧紧地将我抱住,久久不能言语。
原来四年前,莫褚真的没有死,那场所谓的俘虏变乱确实是有人故意挑起,受伤虚弱的莫褚被人蓄意推向高衍,高衍刺了他一剑,幸而没有刺中要害。高衍将他秘密藏起来,寻了个模样相像的尸首埋了,华阴公主找到的那具尸体是假的。
之后,莫褚和哈戴被绝密地送到了乌月离族的新聚居地——永兴。当时,朝廷将大批乌月离人迁徙至嘉池关外,广拓良田、屯民关外,建立新城,名之永兴。经过四年的时间,现在永兴城已发展成为人口密集、粮食丰收、农牧并举、商贸发达的关外重镇。
莫褚这些年一直是哈戴在照顾,他告诉我,哈戴已经嫁人生子,更把他当做亲生父亲来敬爱。
我听着这些话,感慨万千,当年的刀光剑影仿佛还在眼前,却又是如此遥远。
莫褚轻轻抚着我的长发,眼里的笑意映照出回忆的光芒:“不知不觉你都长这么大了,像极了你娘当年。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我没有一刻不在担心你,你......你嫁给睿王,这些年他待你好不好?”
莫褚曾经鹰一般锐利的眼神已经有些浑浊,但是还是看得我有些想闪躲。
我摇头:“我......我没有嫁给他!这些年,我过得挺好的。我和他什么也不是。你别问了,以后我就和你回去了......”
莫褚叹了口气:“虽说他当年设计与白月离联手灭了乌月离,可爹也不得不承认他是个旷世英雄,有治世之才。如果你想......从前的仇恨,是时候该放下。”
“爹!我并没有想要和他一起生活!”我急忙解释。
莫褚笑了笑:“说实话,爹根本不想让你和他在一起。”
我愣住了,莫褚这是什么意思,一会儿说好一会儿说不好。
“英雄要抛弃的太多,要承受的也太多。忽兰朵,爹,不想你受委屈。”莫褚缓缓道,一句话包含万千无奈和担忧。
我默默不语,唉!高衍......
莫褚在坐看青山老住了下来,他不过刚年过半百而已,身体却越来越不好。时常咳嗽得半天都喘不过起来,还咳出来血,我立马想到了肺结核。看他精神状态不好,我本来想问的一些事情也没敢急着问,想等他身子养好些再说。
这天,他突然找我去,说是有话跟我说。
他睡的厢房是采光最好的一间,阳光铺满半个屋子。他的精神也出奇的好,跟我说了许多。后来,他用一种很奇怪的目光看着我,然后像是下定什么决心般,对我说道:“忽兰朵,爹今天要告诉你一件事。”
我迟疑地望着他,心里忐忑,我有一种预感,他要说的是我的身世。
“我并不是你的亲生父亲。”莫褚有些艰难地开口道。
我望着他沧桑的眸子,心底疼痛,缓缓开口:“可你为什么还要对我这么好?明知我不是你的女儿......”
“我不想让这个秘密跟着我进土里,我的时日不多了,我应该告诉你!”
我被莫褚眼中的慈爱和他的胸怀震撼了。虽然说灵魂已经不是忽兰朵了,但是他毕竟是这具身体的养父,是养育她成长的人。
我跪下,替忽兰朵,发自内心地说:“无论如何,是你在草原上养育了我,你永远都是我的父亲!”
莫褚的眼中淡淡光芒:“有你这句话,我知足了!”
午后灿烂的阳光中,一场遥远的往事渐渐铺开......
二十年多前,年轻的莫褚有一身好功夫,机智勇敢。他独身从乌月离来到景国,成了景国威震一方的劲翔镖局第一大镖师。那年,镖局接了一票大生意,要将货物从景国经水路运往容国。
任务还算顺利,只是在回程,莫褚从河里救起了一个溺水的女子,那个女子还怀有身孕。被救上船后,莫褚便带着她回到了景国。
那女子神志不清昏迷多日,在鬼门关前徘徊,莫褚却没有放弃希望,一直仔细照料她。回到景国后,这个女子终于醒来,却埋怨莫褚为何要救她。莫褚猜测其是一个遭背弃的可怜女子,对其怨艾都默默忍受。
这女子经常一个人枯坐,沉默寡言,背地里掉眼泪。莫褚怜其无依无靠,担心其再度自杀,为了照顾她,甚至推了好几次出镖。那女子有些感动,又被莫褚劝说,不忍下手连带未见天日的孩子一起死去,情绪渐渐稳定。
可眼见那女子的肚子愈来愈大,在镖局已是呆不下去,闲言碎语四起,莫褚只得辞了这镖师的差事,带着那女子回到了家乡——孟科托草原,对众人称,这是自己在外娶的汉人女子。
那女子告诉莫褚,她叫暮雨,却对肚子里孩子的父亲和往事只字不提。白天莫褚出门放牧狩猎,夜晚总有一盏灯守候在营帐外。两个相依的人渐渐产生感情,莫褚发现自己已经爱上了这个女子,而暮雨对莫褚也不似从前冰冷。
不久,一个小生命降生在春日青碧的草原,是个女儿,莫褚高兴得不知怎样才好,烹羊宰牛,邀请四邻整整热闹了一整天。夜晚,莫褚发现暮雨在暗自垂泪,便对她发誓:将这个孩子当做自己的亲身女儿,有违誓言定天诛地灭。
暮雨感动万分,决定与他结为夫妻,待孩子满三个月后,莫褚就寻了个日子,办了场热闹隆重的婚礼,堂堂正正地将暮雨娶为妻。草原人奔放,只道是从前在外虽拜过堂,现在回来补办乌月离婚礼,众人也都相信。
只是,暮雨怀孕时溺水,坐月子时又忧思神伤,身子受到极大损伤,不能再生育,莫褚宽慰她,有一个女儿已经足够。随后多年就一直将那孩子当做自己的亲身骨肉养大,可惜身子渐弱的暮雨还是在孩子十岁那年不幸离世了。关于暮雨的从前,莫褚从未打听,更不愿意在意。暮雨临终前,让莫褚答应她一定好好照顾忽兰朵,这一个承诺便守候至今。
我紧紧地握住莫褚的手,他苍老了许多,然而我眼前出现的却是那时他在乌月离大雪天给我抓小兔子的样子。他不厌其烦地教我怎么剪羊毛,看着被我把一身卷毛剪得一塌糊涂的小羊,哭笑不得的样子。还有刚开始时,我烧得那些难喝奶茶他都一一喝下,夸他的女儿聪明,每天都比昨天做得好喝.......
造化弄人,这个时空,我先后出现了三个父亲,宇文峰对我是假情假意,因为我只是她女儿的替身。顺亲王对我充满愧疚,宠溺无边。唯独莫褚对我是最质朴而无私的父爱,即便明知不是他的女儿。是他让我在异时空感受到了最真实的亲情,我真的要跟他说一声谢谢。
而他现在的样子,根本就是在交代遗言,我忍不住伏在他腿上哭出声来:“不会的,娘不会要你这么早就去见她。你看你今天身体不就很好,我还没有尽过做女儿的孝道,我们还要一起回乌月离!你不能说这种话......”
莫褚却笑:“有你和你娘陪伴的这一生,我没有遗憾。能在死之前再看看你,我到下面也能对你娘有个交待了。”他面上不见悲伤,仿佛又回到了?br/
陌上芳菲尽第34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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