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铎一身白衣,广袖翩翩,怀抱一把古琴站在墓前。他没有回答云枫,只是定定看向墓碑,薄唇紧抿,脸上神色淡然得看不出他的想法。
云枫轻笑一声,将目光重新投回墓碑上,顺着那碑上的一笔一划仔细描摹。自顾自地开口道:“素华,对不起,以后都只能一年来看你一次了。不过,估计你也是不愿意见到我的。这些都是你爱吃的,记得当年我送到你府上的糕点,你最喜欢的就是这种美人酥。你尝尝,味道变了没有?”
一阵低吟般的琴声悠然响起,清淙如泉水,时而欢快时而绵长,似情人的细语低喃,又似两人相处的静好时光。
云铎席地坐在墓前,腿上摆着那把古琴,那清越的琴声就是从他手下流泻而出。此刻,他闭着眼睛,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上轻拢慢挑,一脸平静,仿佛沉浸在回忆之中。
云枫狠狠捏着拳头,徒然怒了,站起来回身对云铎道:“你有什么颜面在她面前弹长相守?”
云铎依旧没有睁眼,闭目陶醉于音律中,毫不在乎云枫的步步逼近。
云枫止于云铎面前一步之外,咬了咬牙,一挥广袖便要离去。
“不要在她面前吵闹。”云铎却出乎意料地睁开了眼,对正要离开的云枫道。
云枫止住步子,回过头看他,带着一丝好笑:“你似乎没有资格说这句话,她生前是父皇赐给我的未婚妻,要守护她的墓地也是我的责任。”
云铎平静无波的眸子骤然起了掠起一阵风云,随即又归于平静:“可你远在山南,何曾尽过点打扫墓地之类的责任?”
“尽责?皇兄如今责任重大,还是好好担着,这等事情就留给皇弟我吧!”
云铎眸中的寒意一闪,勾起一抹冷笑道:“五皇弟大概忘了该有的礼数了。”
“今天我就是不想跟你讲礼数!如何?”云枫不羁地笑着回答,无畏地看着他的兄长。
云铎忍了忍,淡淡道:“好,今天我们不谈礼数。五皇弟,你也不要把素华之死的过错都推到我身上来!若不是你当初一定要让庞贵妃请父皇赐婚,也不至于逼得她走投无路。”
云枫斜睨了云铎一眼,一笑:“好一个逼得她走投无路,顺亲王府家丁都在传说是她看到了你和你心爱的......”
“好了!云枫!”云铎蹙眉,居然直呼云枫的名字,有些暴躁地出口制止,随即深吸了一口气,
“我们不要再吵了,会吵到素华。”
“遵命!”云枫颔首笑了笑,随后头也不回地往山下走去,口中念叨着:“江山代有痴儿出,世人多笑太轻狂,江湖之远庙堂高,哪知我心已乘风。”
云枫的声音已经渐渐与去,那抹青衣逐渐与青碧山色融为一体。
云铎长长叹了一口气,将古琴放下,走到墓碑前,伸手一遍一遍地抚摸着,口中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半晌,他闭上眼,紧紧地用手抠住墓碑,另一只拳极其痛苦地捏紧。
他在心里一遍遍问自己,后悔这样做吗?不,不应该后悔,强者应该做到能放能收,能审时度势,而不是追悔莫及。
三年了,他没有一刻不在被良心折磨着,一想到是自己害死了她,他就难以控制地心痛。她走得很突然,据说是雪夜在外奔波,受了严重风寒,硬生生发烧烧死的。
得知消息的那一刻,他最想做的就是回去看看她,回城的大道就在眼前,骑马一炷香的功夫就到。顺亲王也不会不让他看,只是他是在没有颜面去见她最后一面。
那一天,满院的梨花突然全部绽放,堆满枝头,莹白似雪。在她出殡那天,又全部凋落。
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就让人骂他薄幸吧,愈骂得痛快愈好。
云铎靠着墓碑坐下,仿佛和她相互依偎着。他突然想起自己当年和她站在悬崖边上所说的话——“就算此刻我们一起掉下去,也算是生死相随了!”生死相随?也许那真是一件美事。生死相隔,却爱恨依旧,这才是最大的折磨。
不觉已经夕阳西下,放眼望去,斜阳暮草,淡烟细雨。有的话不能说,也说不清楚了。
芳菲易老,故人难聚,到此翻成轻误。
青山绿水,古今长在,惟有旧欢何处。
作者有话要说:偶滴妈妈呀~这个番外还真不好写,偶改来改去就这样了,要再写就剧透了~嘿嘿
正好今天清明节,写这章番外也还挺应景的~
☆、两心不相干
“梦瑗,你上月葵水是什么时候?”
顾梦瑗有些懵懂:“这次似乎是比上次拖了几天.......”
高衍惊喜地将她一把拥住:“梦瑗,我们有孩子了!”
我心底被一击,怔怔站在那里,看着喜悦的二人,有些不知所措。
顾梦瑗定定望着高衍,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你说......孩子......我们......”突然她止住话语,变为呻吟,蹙眉捂住了肚子。
高衍心疼地将她抱住,眉头蹙成了一个疙瘩,抬头用刀子一般目光看向我:“快去拿笔墨!”
等按照高衍开的方子,从药店将保胎药抓回来熬好端过去时,顾梦瑗正哭得梨花带雨。
高衍一再安慰她孩子不会有事的,一面哄着她喝药。待顾梦瑗止住流血,安静睡去,已经是后半夜。
高衍没有吃晚饭,甚至没有来得及换下戎装,一直陪着顾梦瑗,直到顾梦瑗睡着还依依不舍地拉着她的手,凝视着她沉静的睡颜,唇边带着一丝幸福的微笑,昏黄的油灯下,他黑曜石般的眸子中尽是憧憬。
我在外屋守着,也一直没睡,就等高衍出来跟他摊牌。
天快亮时,高衍才从里屋出来,面色已经变为惯常的冷峻。
我见他要走,便急忙站起。他有些诧异地望我,随即揉了揉太阳|岤,似乎知道我有话要说。
我昂首瞟了他一眼:“你出来,我有话跟你说!”
他蹙了蹙眉头,我没给他开口发火的机会,兀自迈出门去。
走到院中,我转身看着跟上来的高衍,极其凛然地宣布:“高衍,我现在要向你正式宣布一件事。我告诉你,从今以后,我不会再做任何事,我就要做个吃白饭的米虫!随你想把我怎样!”
高衍眯眼望我:“从今往后?你从前的事情就没做好,你还跟我谈从今往后!你是怎么照顾夫人的?怎么能让她差点小产?”
我头脑轰的一热,这个帽子扣得实在冤枉,忍不住笑了:“怎么是我?她平日里身子就弱,再说我根本就不知道她已经怀孕了!你不也不知道吗?我看是你让她小产的!怀孕的前两个月都是危险期,你们前几天还......医学上说如果父亲身体不好的话,孩子成活率很低啊!说到底,我看是你不行!”
说完,我还特意冲他扬了扬眉,听说男人的这方面是最不能鄙视,我就偏说!
高衍没料到我会这么说,一张脸被气得都要乌黑了,顿时怒了,蹙眉狠声道:“你!一个下人,谁允许你这样对我说话!”
“我允许的!怎样?你要是看不过去,把我赶走啊!”三年来,我埋头做鸵鸟,这是如今,我忍无可忍了。
他黑眸中闪着危险的光芒,突然靠近:“你别以为我真不会赶你走!三年前是三年前,现在你在我眼里连根草都不如!”
我笑着望向顾梦瑗的房间:“那是,王爷的花睡在里面呢!你赶紧赶我走吧!不要让野草妨碍了你的鲜花生长!”
高衍气结,压了压怒火,冷笑了一声:“我现在还不会赶你走,你没有照顾好梦瑗,你必须把她身子照顾好了,平安生下孩子,我再考虑一下放你走!从今天起,梦瑗若是出了一丁半点的毛病,你就等着用命来偿吧!”说完,转身大步离去。
“高衍你说的!等顾梦瑗生下孩子,你就放我走!你的话天地都可以作证,如果食言,可要遭天打雷劈的!”我抓住了一线生机,冲他喊道。
他没有回头,一会儿便走出了院外,我咬唇恨恨咒道,这个疯子,是不是真的打算把我折磨疯?
在高衍的精心呵护下,顾梦瑗的孩子保住了,她更是小心翼翼,每天摸着自己的小腹憧憬万分。
我怀着复杂的心情也好好照顾顾梦瑗,一方面,我真的不想伺候这个女人,另一方面,我又希望她赶紧平安生下孩子,好让我走。
但事情就是这样的,你越是小心它越是往反方向发展。
这天晚上,轮到香儿值夜,我独自一人睡在下人房。
半夜,一阵屋裂门碎的爆裂声突然响起,在安静的夜里犹如扔下一枚炸弹。我即刻惊醒,但脑子还不是很清醒,望着破门而入之人一脸莫名。
月光如水,屋内幽暗,高衍半边冷峻的侧脸隐在黑暗中,大步袭至榻前,将我一把拎起,眼睛血红,目光似利剑一般,一副想杀人的表情,狠狠吐出几个字:“为什么?”
我有些怒了,挥手挣开他扯住的衣襟:“你做什么!半夜三更扰人清梦,私闯闺房,发的什么疯!”
“我发疯?”高衍冷冷一笑,眸中闪过寒芒,“我还要问你发的什么疯?你这个女人丧心病狂,竟然对不足两月的孩子都下得了手!”
我脑中突然一片空白,像被刷屏了一般,有那么片刻的短路:“什么?孩子?”心猛然下沉,顾梦瑗的孩子?
高衍握住我的肩膀紧了几分:“还要继续装吗?”
我拂开他的手,跃下床榻便要往顾梦瑗的屋子里跑,却被高衍一把拽回,他眼中闪过丝丝痛意。
我想将他的手掰开,却不想他握得更紧,我感觉手快要断了:“你是不是疯了......”
高衍目中心痛更甚,兀自说道:“梦瑗今天喝的药不是保胎药,加了清热下火的绿豆和茯苓,你知道她体质寒凉,就偷偷给加了药对不对?一个刚一月多的孩子,你竟然如此恶毒!亏她一直待你如姐妹!”
待我如姐妹?呵呵......我哑然失笑,待我如姐妹就是设计我和人通j?如今她孩子没有了也赖到我头上?
现在的高衍被愤怒和悲痛冲昏了头脑,已经失去了基本判断能力和理智,和他解释再多都是无用。
我深呼吸几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尽力挺直脊梁昂首同他对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只能告诉你,我没有做过!信不信由你。我现在巴不得她平平安安毫无痛楚地赶紧生下孩子,好让我立刻离开你!我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
他的眼神很奇怪,心痛愤怒夹杂着一点点不知所措的无奈和希望。我无畏地盯着他,眼中平静无波,无愧便无惧。
良久,高衍的眼神渐渐平静下来,那深邃的黑眸如深海一般,让人看不清楚底下流淌的东西。他缓缓松开抓住我手臂的手,似松了口气般微颓下肩膀,“王府里容不下你这种歹毒之人!”说完他挥了挥手,屋外一人进来。
我认出这正是高衍的近身侍卫沈敖,沈敖似乎领会了高衍的意图,上前就将我双臂抓住,往屋外带去。
我心里一凉:“高衍,你要杀我可以,但是我不能这么不明不白地死,我没有换过药!只要你拿出证据,确实是我做的,我就用我的命来抵你们孩子的命!绝对不会哼一声!”
高衍背对着我,丝毫不理会我的言语,只是挥了挥手,示意沈敖尽快将我带走。
我被带出下人房,这才发现主屋灯火明亮,有不少人在忙碌,还有女子隐隐的哭声,香儿站在主屋门口冷眼看着我被带出惜园。
王府后门,沈敖另一名着高衍近身侍卫服饰的男子将我塞入马车。沈敖下手很轻,他知道我和高衍的过往,对我已经很客气了。
四周一片静寂,沉沉夜色中门户紧闭的民居一一闪过,巷道纵横,马车竟然出了城门往郊外行去。
我疑心高衍已气得丧心病狂,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要将我拖到荒郊正法,顿时又怒又急,怒的是他不分青红皂白就将我定了罪,急的是我可不想死得这么不清不白。
转念一想,他若要杀我,何必费此周折。难道想要吓唬我?
马车摇晃中,半夜过去了。夏夜稍短,东方已泛起了蔷薇色的朝霞。马车停下,掀开车帘看去,面前青山绵延,一座白墙灰瓦的农家小院倚在山脚,田野青碧,阡陌纵横,迎面扑来夹着青草芬芳的晨风。
这是什么意思?让我在这田里种粮食给他吃?
跳下马车,驻足门前。小院门前干净整洁,门上挂一块额匾——坐看青山老。坐看青山老?好像是我曾经问过高衍的一句话,心弦一动。
“这个疯子,到底要干什么?”我蹙眉喃喃着。
沈敖忍了忍,终是忍不住说道:“沐姑娘,你真的不知道王爷为什么让你来这里吗?”
正说着,一位慈祥老者将木扉打开,看见我的瞬间十分惊讶,随即望向我身后那两人。
沈敖道:“祝先生,王爷有令,让这位姑娘在此暂住。”
那老者诧异地将我大量了一番,随后和蔼道:“姑娘,请进吧!”
我更是疑惑不解,暂住在此?高衍又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既来之则安之,走一步是一步吧。刚迈进门槛,我脚下犹如生根般再一动不得半分。
眼前情景似曾相识,曾相逢在梦中,曾出现在我的幻想里,可这一切如今却又真实无比地出现在眼前。
翠竹夹道,碎石小路曲径通幽,碧绿如同翡翠一般的细长竹叶在风中瑟瑟作响,池塘中碧叶红花,芙蕖亭亭玉立,池塘边围绕着数株叶色缤纷的槭树。
心像是被人掐住,我深呼吸一口,紧紧攥住袖口,提步上前,徐步穿过翠竹小道,五彩的小石头嵌道,耳边竹乐阵阵。
荷花盛开的荷塘边上有一道飞瀑流泉,激起的细小水珠练成一片朦胧的水雾。澄澈的水中飘零着槭树微黄或绿色、紫红的叶片,还倒映出头顶一方碧云天,宁静美好。
“姑娘,厢房在后面。”那位唤作被祝先生的老者提醒我。
我从游神中惊醒,遂转身随老者往院中行去。
中院与前院由一排杜鹃花树隔开,花树背后有两间厢房,厢房背后有一道院墙,院墙上爬满遍开粉白的蔷薇,分花拂柳而过,面前豁然开朗。
眼前居然有良田数亩,一座斜屋顶小木屋背靠青山,面前是一望无际的青碧原野,清澈溪流自门前淙淙淌过。
仔细望去,屋前数十米开外的一条田埂上竖着一道篱笆墙,上面爬满了紫蓝或是浅红的牵牛花。一切安静恬然得如在梦中。
我半张着嘴呆立在晨风中,惊讶万分却不敢出声生怕从美梦中惊醒。
“姑娘,这里一直是我独自看守,院中的厢房你随便挑一间,老朽睡在后院西边,若是有事便招呼一声。我先带姑娘回房吧!”祝先生对兀自望着远处出神的我说道。
我傻傻点头,跟在他身后,好容易才从万千思绪中理出一个头绪:“先生,请问这处小院是王爷建的吗?何时建成?”
祝先生笑道:“姑娘为何觉得这别苑不是王爷所建?”
我也呵呵一笑:“这恐怕称不上别苑呢,哪有这样儿的王府别苑,倒像是养老闲居的地方。”
祝先生颇为高深地笑了:“这算不算别苑,老朽不好说,但这个地方确实少有人知道,建成之后,除王爷之外,还从没有外人来过。你是第一个。”
我诧异地盯着他:“从来没有外人来过?为什么?”
“这老朽便不知了,其实王爷也不常来,偶尔来此,也是小住两日便又离去,但一旦来了,王爷必定独宿在那田野之上的小屋。”
我突然觉得心中一股难言的情绪在涌动,让我浑身忽冷忽热,头脑混乱。
“这院子究竟是何时建成?”我一张口,却发现声音干涩带了一丝颤意。
祝先生转头望我:“你既然能来此处,必定是王爷极其信任之人,老朽才敢斗胆告诉你这些。这院子算起来,也建起快四年了,当时王爷方到西建未几,便着人找到老朽,要建一处院子。这座别苑是老朽?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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