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赤龙大声冷哼,“我们就来看看,到底谁比较厉害!”
接着便听到一阵铁链撞击的叮当声响,随后他的脚步声渐渐地朝菡胭苑的门口行去。
夜,终于迈着轻盈的步伐,带着黑暗,赶走了光明,悄然到来了。
我没有点灯,在黑暗中将发髻松了开来,而后以发带高高地将发丝绑了起来,又将白日里找出的衣衫换好,而后才开始了我的行动。
夜里,我像是一只暗夜精灵,轻盈地跃上屋梁,然后骑坐在屋梁上,小心翼翼地解开屋顶上的黑窑瓦。我极力顺着瓦片的方向轻轻地移动它们,努力不发出任何声响。
半个时辰之后,满头大汗的我终于看见了夜幕上繁多的星辰。深蓝的夜空中,点缀着大小不一、明暗不同的星星,像是有个调皮的孩子将一把晶莹剔透的珍珠随手洒在了深蓝色的布幕之上。
静静地歇息了片刻,我这才顺着被我移开的洞口跃上了屋顶,而后再小心地将屋顶上的黑瓦恢复到了先前的模样。
“谁?”
我的动作虽然很轻,可是还是惊动了他。黑暗之中,他那防备的一声询问,让我连忙起身朝后院里飞身而去。
“大胆贼人,竟然敢夜闯安陵王府!”赤龙顺着声响追踪而来,我隐隐地便感到了一阵萧杀的戾气。
慌忙之中,我竟然慌不择路地冲进了那片阴森的竹林。
星辰的光芒点点滴滴从竹叶间的缝隙洒落,我踩着洒满了点点的星光的竹叶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竹林深处奔跑过去,我只听到耳旁传来两道呼呼的风向
身后的追踪依旧,那道萧杀之气却离我越来越近。
我知道这将是我唯一的一次机会。如果当真被赤龙追了上来,以后想要离开菡胭苑的可能性将会变得更加渺茫。
当眼前那七座坟墓再度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地便开启了中间那个白玉坟墓的机关,然后义无反顾地走了下去。
当机关自动合拢的最后一瞬间,我清楚地感受到了赤龙的到来。
但是——
我始终算是成功脱险。
顺着那长满了青苔的台阶,我扶着一旁的墙壁缓缓地朝下走去。潮湿的空气里散发着浓烈的血腥味与强烈刺鼻的腐烂气息,这种味道和气息激烈地刺激着我的嗅觉和肺腑,胃里更是一阵翻腾,如若翻江倒海一般。
终于,我忍不住地张嘴,“呕”地一声吐了出来。可是因为这个举动,原本勉强维持的平衡被打破,脚下一滑,整个人便咕噜咕噜地顺着潮湿的阶梯滚了下去。
天翻地覆,头晕目眩。
我不知道自己这样滚动了多久,直到自己觉得全身的骨架似乎都被拆开粉碎了,最后终于撞到了一块坚硬的石壁而停了下来。
我挣扎着爬了起来,昏昏沉沉地站了起来,眯眼打量着四周——这是一个十分狭窄的空间,前方是高耸延长的阶梯,两边是几乎紧靠在一起的墙壁,而身后则是那块高大的石壁。这个狭窄的空间,因为我的到来而几乎快要被填满。
当真是与安凤翔所言的一模一样——这里面,什么都没有。
当真什么都没有么?如果真的什么都没有,这个机关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呢?
我揉了揉因为猛烈撞击而隐隐作疼的额头,心里正在思忖着,可是手肘却不小心触碰到了那块高大的石壁——
而后听到哐当一声沉闷的声响,如若巨大的水流冲击着石壁。
那块石壁竟然一分为二,从中裂开,露出了一条狭长的通道。
原来是这样——在机关之下还隐藏着另外一道机关。
难怪安凤翔说这里面什么都没有,想必他是没有发现这里的别有洞天吧。
我侧身穿过那道缝隙,顺着脚下的路朝前缓缓地走去。
那种血腥和腐烂的气息越来越浓烈,几乎让人无法前行。
莫非这里当真是死者的坟墓?不然的话,又怎么会散发出这般濒临死亡的邪恶气息?
我正在犹豫着要不要回返,可是这个思绪才浮出脑海,却再度听到了一声沙哑的嘶喊。
“救命……救我……”
这道声音听起来沙哑而又尖锐,似乎有什么哽在了喉咙里,声音从喉咙的缝隙里丝丝泄露出来。
很痛苦,也很凄厉的喊声。
我愕然愣住了。
是的,就是这道声音。
那一夜,我与安凤翔在竹林里听到的就是这道声音。很遥远、却又觉得离自己很近的那道凌厉的喊叫声。
我的手指慢慢地收拢,双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指甲几乎深陷到了掌心里。这样的痛感驱走了我内心深处的恐惧,我深深地吸了口气,这才循着声音朝前走去。
眼前慢慢地明亮了起来,可是这样的明亮却比黑暗更加令人惊恐,这样的明亮比任何黑暗都要邪恶阴险。
我几乎是不敢细看眼前的一切。
胃里再次翻腾了起来。
我一只手撑着一旁的墙壁,另外一只手握拳紧紧地抵在腹部,克制不住地俯身一次又一次地呕吐,直到最后——几乎再也吐不出来任何东西,只能弯着身子干呕。
这里几乎比任何炼狱还要令人怵目惊心。
地上是一片暗红——那不是暗红的土地,而是因为太多的血渍覆盖着原本的地面,最后竟然将结成了一道血层。
而更让人惊悚的是,地面远远近近都横躺着已经腐烂成白骨的、半腐烂甚至还有大白蛆吞噬着的不完整的尸首。
血腥味便是从这里蔓延的,腐烂味道也是从这里开始的。
而在尽头处,有着四道厚重的铁锁,分别锁着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瘦弱男子四肢。他的脸上、身上裸露的部分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痕,眼睛不知道被什么刺过,下方流淌着两道惊心怵目的血痕;嘴唇上的皮肤都被咬破了,微微开启,却可以看到里面的牙齿似乎被人打落。
他半跪在地上,在他的四周都是散乱着分布着的零碎尸首。
可是就算是这样,他的混身上下,依旧透露着一种隐隐的高贵。
这种高贵不因为他的浑身伤痕而磨灭,更不曾因为他所处的处境而消失。他的高贵是自他的体内蔓延出来的。他就那样半跪着,嗓子里还发出嘶哑的求救喊叫,可是却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臣服于他。
这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竟然会有着这样的一种高贵至极的气质?
我小心翼翼地朝他的那个方向走去,不让自己碰到脚底那些肮脏碎乱的尸体,最后终于在他的身前站定。
“你杀了我吧,我是不会将东西交给你的!”他说得很慢,也很辛苦,可是却字字铿锵,带着那样的高傲和不屈。
我就这么望着他,几乎是不敢想象,竟然有人在这样近似修罗场的地方还能够保持自己的高傲,还能够坚强不屈。
“你……”他的嘴角有些抽搐,“你不是他,你是……”
他结结巴巴了许久却没有说出口,脸色却是十分的奇怪,甚至有一种欲要逃避的动作,偏过头不让我看到他的脸。
可是他的这个动作却是扯到了他脖子上的伤口,暗红色的血液就这么顺着他的脖子汩汩地流淌而下。可是他却似乎没有感觉到一样。
望着这个倔强而又高傲的人,我忍不住起了怜悯之心。从怀里掏出随身携带的玉烟送给我的绣帕,小心翼翼地给他包扎着伤口。
“玉烟……”他喃喃低语,这是在这样安静的环境里,依旧被我一字不落的听到了耳朵里。
我的动作一僵,深深地凝睇着他。
他竟然认识玉烟,从这块手帕就可以认得玉烟!
这块手帕,是玉烟送给我的,上面有着玉烟亲自调制的香料。但是自从玉烟改红姓之后,她就再也不曾调制过了。
现在,他竟然可以凭借这块手帕,从这块帕子的味道知道玉烟——这至少说明他与曾经的玉烟有着非同一般的关系。
我忽然紧张了起来,呼吸一窒,像是被人扼住了脖子。
“你,究竟是谁?”我的心在嗓子眼里跳动着,声音竟带着一丝颤抖,不安地问道。
[代嫁王府:043]
烛光明暗阴灭,在这个几乎可以称作修罗场的场地里,四周刺鼻的腥味和令人作呕的腐烂气息强烈地冲击着我。
可是,我却没有心思去顾虑那么多,我所有的思绪都集中在了眼前这个浑身是伤的男人身上。
“你,玉烟……”他的声音依旧嘶哑得好似被人割破了喉咙,可是却带着一种淡淡的温柔,尤其在提到玉烟的时候,我竟然从他的脸上看到了一种希冀。
那是绝望之中仅剩下的一丝生存的气息,像是溺水的人,在深深黑暗的海水里看到了一点点光亮,有了这道光亮,才有了生存的希望,才有了生存下去的气息。
“你认识玉烟?”我的声音颤抖着,紧紧地盯望着他脖子上那块我给他包裹伤口的月白色的绸缎手帕,他伤口处流出的血滴浸透了帕子,宛若在月白色的帕子上盛开了一朵朵娇艳的暗红梅花。
他转过头“望”着我,忽然之间咧嘴笑了起来。
他的笑容是那么地艰难,唇瓣上的伤口因为他的笑而迸裂,再一次溢出了鲜红的血滴。可是他却依旧笑着,照亮了这个昏暗的修罗场,赶走了这里死亡的气息。
“你是青鸢,对不对?”他的声音依旧嘶哑难听,像是拉锯锯着木头时候的刺耳,“玉烟现在过得还好吗?”
我怔怔地望着他,心里除了钦佩,也生出了更多的好奇。
他竟然知道我是谁。这个男人不仅有着一身傲骨,更是有着一颗聪慧的玲珑心。只是为何,这样的人却偏偏遭到了这样的对待?
我记得先前他的话,似乎是有人想要从他这里得到什么。
是因为有人欲要从他这里得到什么,而他不愿意交出那样东西,所以才被人如此折磨吗?
可是,处在这样的境地里,在被人这般折磨之后,他最先做的事不是向我求救,而是想要得知玉烟现在的情形。
想必,他是很重视、很在意玉烟的吧?
“玉烟很好,你不用担心!”
我回复他,并没有承认我的身份,只是心里很快就下定了一个决心——救他。
是的,我要救他。
他是这般在乎玉烟,我相信他是真心爱着玉烟的。
爱到了一种无私的境界,到了一种忘我的境界——就像我的娘亲那般,在最后时刻心里依旧难以忘怀的,仍然是我的父亲。
“你要做什么?”感觉到我在动那粗壮的铁链,他低声问我,“想要救我吗?不可能的……”
我淡淡一笑,“为什么不可能?”
如果真的想要做一件事情,怎么可能办不到?
“这些人……”他低头说道,声音里带着深深的自责,“都是因为救我才死去的……我不用你救……”
我忍不住倒抽了口气。
不是害怕,而是因为震惊。
究竟要怎样的一个人,才会让这么多人不顾生命危险闯进这样的地方来救他?
“害怕了吧?”他苦笑着说道,“害怕了就快些走!回去之后……叫玉烟离开烟雨楼吧!”说道最后,竟然带着浓得化不开的悲伤。
“害怕?”我笑了笑,低头望着四根纠缠在一起的铁链,这四根粗壮的玄铁链子是被一把找不到钥匙孔的特制铁球紧锁在一起,惊讶道,“这是——经纬锁?”
他亦是有些错愕,“你认得这把锁?”
我哭笑不得。这算是他的命不该绝呢,还是算瞎猫遇到死老鼠?
普天之下,没有人能够打得开这把锁——除了我之外。
因为这把锁是我当年我修改了师父的设计图而制出来的锁,而在制出这把锁之后,我又将设计图一把火给烧了。就连当初被我趁熟睡而锁起来的师父,在三天三夜解锁不成功之后还请求我亲自动手解锁。
只是最后,这把锁被人偷了去。
没有想到,现在竟然出现在了这里。
“左一,右二,上三,下四,斜五,中六!”我拆数着组成铁球的铁块,然后旋转正中心树立着的那根铁柱子,笑着道,“开!”
果然不出我所料,啪啦一声响,铁锁清脆地一声响之后便被成功开启。原本因为特制铁球锁而链接在石壁上的铁链一下子落到了地上,掷地有声。
开这把锁其实很简单,只要掌握了口诀。
我满意地看着成果,而后又强忍着呕吐的感觉在那些尸首中寻找锋利的宝剑。因为既然那些人是来救他的,断然不会空手前来。
一切顺利极了。
当我找到宝剑将缠着他四肢的铁链砍断的时候,他震惊得几乎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背你走!”他连站都站不起来,身子因为没有了铁链的悬挂而软软地倒塌在地上,看情形似乎是被人挑断了脚筋和手筋,我没有任何犹豫便说出了这样的话
他的脸竟然憋得通红,使得他身上的伤口看起来愈发怵目了,“不……不用了……”
我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上前拎着他的双手,然后用力地扶起他,趁着他身子还没有倒地之前用自己的身子支住了他,“现在是救命要紧,没有那么多顾虑了!”
东盛民风素来开放,没有想到这个人,在面对这样近乎修罗场的境地能够保持不屈,却在我说要背他的时候羞红了脸。
他低声叹了口气,而后轻声道:“麻烦你了!”
我摇头笑了笑,这才背起了他。
他比我想象中的还要轻,几乎还比不上我当初带进安陵王府的那口朱木箱子的重量。不过也难怪,一个瘦得几乎是皮包骨头的男子,能够有多重呢?
“往左!”我正准备顺着原路返回,身后的人竟然给我指起了方向。
我朝左望去,那里分明只有一块宽大的石块,上面甚至还趴着一具刺眼白骨。
“左边?”我有些怀疑。
他点了点头,“我听得出来,那个人……每次来的时候,都是从那个方向进来的!”
一个看不到的人,他的耳力一定会比平常人的要好。因为上天在夺走你一样宝物的时候,必定会赐予你另外一件愈发贵重的宝物。
这样的话,似乎曾经有人对我说过。只是一时之间却想不起来究竟是谁、在何时何地对我说过这样的话语。
顾不了那么多,我终究还是选择了相信他,背着他朝左边的那块石壁方向走去。
我用尽全力地想要将那具尸骸弄下石壁,可是最后却只是拆开了他的腿骨,终究却是将自己吓了一跳。
“你再看看这边,是不是有什么通道?”他在我身后耐心地提醒着我。
我点了点头,连忙抛开手中握着的那根腿骨,四处打探着眼前的这块石壁,不时弓着指头敲击打探,最后终于找到了不同寻常的地方——那具尸骸的手骨,很明显是在指着一个不易让人察觉的小石子。
打开机关背着他顺着低矮的通道一直朝前走,身后的光亮也渐渐的远去,最后只剩下一片黑暗。我一只手紧紧地拉着他环在我胸前的双手,另外一只手则是摸着墙壁,小心翼翼地朝前摸索前行。
当夜风带着青草的香气吹拂着我的面庞的时候,当漫天闪闪星辰浮现照耀着眼前的一汪波光粼粼的池塘之时,已经筋疲力尽的我终于松了口气。
“我——”他的声音激动地颤抖了起来,“我终于出来了!”
我深深地吸了几口新鲜舒适的空气,笑着点头,“对呀,我们终于出来了!”那样的地方,我是真的再也不想去了。
“恭喜你,终于出来了!”我的身后,一个特意压低了声音的男人开口说道。
这道陌生的声音说出来的奇怪话语让我忍不住转过了身,却在夜幕里只看到一双闪动着极强烈野性的眸子,让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曾经在山里遇到的野狼——那是一种带着极其凶狠之意的眸子。
而此刻被我背在背上的男子很明显地防备地警觉了起来。
“你……”他的声音极力保持平静,可是却依旧带着情绪的波动,“这一切不关她的事!要杀要剐,你冲着本王来就好!”
他嘶哑的声音此刻如若在我的头顶惊起了一阵响雷。
本王……
我没有听错,他开口自称是“本王”。这么说,他也是一个王爷了?
“安炔王爷,本座很早以前就说过,交出本座想要的东西,本座愿意放你一条生路!”那个有着一双如狼双眸的男子笑得很阴险,“你为何如此执迷不悟呢?”
听到这个人的话,我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既是因为他说话时候狠厉的口吻,更是因为我背着的这个男子的身份。
他竟然是安炔王爷——安凤鸣。
那个曾经想要我陪他的霸道王爷安凤鸣,那个毁了玉烟的王爷安凤鸣……
我竟然救了他——我竟然救了伤害玉烟至深的男人,可笑地是当初在那个修罗场里,我竟然觉得他是无私忘我地爱着玉烟的男人。
“青鸾,你知道了他是你的仇人,还不快些将他交给我?”黑暗之中,那双闪动着野性的眸子带着一丝玩弄的光芒,我几乎能够感受到他邪魅的笑意,“我好心帮你报复你的仇人,你却自己费心尽力地救了他……”
他说的什么我都没有听进去。
我的耳旁却一直荡漾着他对我的呼喊。
“青鸾……青鸾……青鸾……”一遍又一遍,像是一层又一层朝我袭击而来的汹涌澎湃的波涛,欲要将我吞噬掩埋。
他竟然知道我的名字,竟然知道我与安炔王爷之中的仇恨……
隐隐中,我看到他的双手朝我伸过来,脸上似乎还闪动着狰狞的笑。
像是发了狂一般,原本几乎快要松开被我背在背上的男人,却在这一刻抓紧了他,而后几乎是用尽了自己所有的力道朝前方飞奔而去。
“青鸾,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身后传来那个人的魔音,一次又一次地跟随着我的脚步而来,一次又一次地冲击着我的脑海,“你逃不了的,你是我的人,是我的人……”
[代嫁王府:044]
这是一个小镇里面的一个简陋的渔民屋子里,敝旧的油灯散发着晕黄的光芒。屋子里很静,静得只能听到呼吸声。
忽然,床上却发出了一阵吱吱呀呀有节奏的声响,似乎有人翻身。
听到声响,我连忙转过头去,见到躺在床上的那个人果然醒了过来。
“你醒了?”我走了过去,居高临下地睨躺在床上的安凤鸣,冷冷地问道。
他挣扎着坐了起来,?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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