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生活面面观(完结)作者:未知
明朝生活面面观(完结)第64部分阅读
软,也不想再刁难。用只有这一桌子的人方能听到的音量缓缓道:“至于此题目,商秀才道是再不能论证,否则必招祸事,初时我不解,此时再细思,终于大悟,眼下此时此地确有不妥,说不得也。各位,我无害尔等之意,就此告辞,再不理论下去了。”
可是她说不理论,其他人还没想明白,尤其是史克朗不明白好端端的为何一个两个都说祸事,见商秀才同小童子似是眉来眼去,更认为是他相帮于外人,借机让这三人离开。可自己丢脸于斯,实是忍不住这口气。便叫道:“商兄,你同他赔甚么礼?莫要给我们一众生员丢了脸面”
商秀才见他仍是叫嚣,颇为苦恼,暗恨此人浑不学史,半点不通这些背景,可是如今自己亦身陷其中,既不能独善其身,不得不也将他拉出来。便凑过去,拉了史克朗回到原来的桌边,俯身于其耳际道:“史兄,听商某今日一句劝,此时万勿再言否则,必有祸事牵连你我”
史克朗自是不同意,只道对方平时看不起自己,眼下是落井下石。适才让他相帮反而推却于已,如今自己被人刁难,他反而劝自己认输,岂有此理?这时也不顾忌别的,更不听他接下来的话,只一把推开他道:“你亦是清高的,既与我不相厚,何必惺惺作态。还道什么神童,你既怕事,走便是了。”
商秀才见史克朗如此糊涂,奈何这一桌皆有同窗之情,也只是一介书生,都不是十恶不赦之辈,不过是钻研四书五经,未尝通读史料罢了。真要参与进此事,传了出去,难逃性命或者牢狱之灾。自己幸而窥得其中隐言,如果不加以制止,连带自己都可能被祸及。只一跺脚,恨铁不成钢地道:“史兄,你便信我一次便是了。否则,大祸临头”
其他秀才听得他道“祸事”,半信半疑地看着他,又看一眼文箐。而乌秀才也醒悟过来,悚然一惊,凑到桌边,对着一众人告辞:“商兄,今日之事,就看你的了。各位同窗,恕乌某身子多有不适,实在无力于此,不得再继续文会,容我这厢先行告退了。”
众人虽是被商秀才突然所说大祸临头搞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可乌秀才这一提出要早退,便想着他办事向来是老到的,先时急怒攻心时不退,此时却要走,必然其中有缘故。哪里肯放?自是拉住他。
有秀才诧异地问道:“商兄,怎地讨论个题目,便有什么祸事?你我皆有同窗之谊,莫要出言相唬”
商秀才看看屏风外面二楼一众人,小声道:“我何尝在各位同窗好友面前诳过人?只是,周小友那题,史兄适才一答,却是闯下了祸。你我如今只求多福罢了。”
史克朗既被商秀才拉开,小黑子得了空间,便推开椅,提了包,道:“庆兄弟,既是这胖子答不出,便是他输了。咱们不与这帮说话不算数的人一般见识。天色不早了,你身子不适,若是下起雪来,可就难办了。咱们且走吧。”
他说话这当儿,天色是越发沉了,虽未到申时(即下午…前),却是阴沉沉的,似是重云蔽日,压得一室人心不定。
可是史克郎不放他走。既然被商秀才搞得神神乎乎的,他可不信邪,不过一个小孩童,难不成是某个贵人家的少爷或者哪个王候家的?否则不过谈论一下诗书,也没论眼下政事,怎的就大祸临头了?
商秀才见史克朗真是个死脑壳,硬是不开窍,只恨他无知,他适才的一句乃“至理名言我亦深感”之言,便是惹祸上身,到时自己一干人等连累要吃牢饭,忙劝住道:“史兄,再有未尽话题,那亦是说不得也。周小友如今放你我一条生路,你何必非得纠缠下去?”
只是,他哪里想到,他这番话,史克朗本摸不着头脑,越发坐实他是相帮于外人,自是更加忿然道:“什么生路不生路?你莫故弄玄虚。他能有何道理?难不成我这些年书真是白看的你们……”
文箐见他死到临头,尚无一丝悔意,只觉此人不罚一回,实在难消心头气。冲商秀才一拱手道:“阁下,如今不是我饶不饶的问题了,今日无故招了口舌,在此逞强讨论,我既今日落了他脸面,他又怎么会善罢干休?阁下何不把实情相告之?否则,如我出得了这门,保不齐明日便会身处乱葬岗了。”
商秀才看向史克朗,自觉他不会出此下招,便道:“周小友多虑了,自史兄定不会做出此等事来。你若信得过,我等明日护送你出县城。”
文箐认为他脑子极活,可是史克朗的心思谁可保证?自从遭遇了曾无赖一事后,只会以最坏的打算来衡量自己可能要采取的一些防范措施。“他可没答应。便是出了县城,在船上,谁会晓得我等出了意外?”
史克朗莫名其妙中被人戴一个欲行灭口之罪,怒道:“休得胡言乱语史某不是那屑小之人”
文箐闻言点点头,既无心害自己,那便自己也饶他一回。她再次看向商秀才,那眼神便是:你看着办吧。
商秀才叹一口气,这差事是自己揽的,也没得办法,可是史克朗如今是半点不儿听自己劝的,便对同他亲近的另一秀才,轻声道:“刘兄,可知殷中军是何人物?”
那刘秀才仍是记得些许史料,却有些模糊,又觉得商秀才这问题应该不是这般简单,沉吟过后,还是想不明白,便道:“如若未记错的话,自是晋时中将军。”
商秀才点点头,道:“刘兄,你再往深里想,殷中军身处晋,彼时桓温……”
话至此,已看过《晋书》的秀才都想起来了,彼时桓温中兴,开始专权想篡国。殷浩所言,并非要同人讨论人性善恶之事,而是意有特指,彼时乱世,帝王软弱王权旁落,“恶人”就国内而言是——j权……
其他秀才闻言已惊悚,急拉住史克朗道:“史兄,莫要再讨究了。你再与周小友论下去,只能令我等事涉其中,抽身不得。如今,你我还是速速散了的好……”
史克朗见其他人都开始慌起来,自是莫名其妙。一个人说有祸,那必是假,两个人说有祸,不见得真,可是要一群人都慢慢说大祸临头,便是不信也得信了。惶然道:“到底何事?你们莫要诈我”
商秀才恨他顽固不化又无知得厉害,便也忍不住冷哼一声,低声道:“彼时乱世,j权当道,殷中军所言非虚。只是,咱们现下太平盛世,圣上英明,百姓安居乐业,自是善人多恶人少。史兄适才却道甚么殷中军所说乃至理名言,且是你心中所想……”
因此,此时此地,自然是不能与当日晋时相提并论殷中军的话,自然是错而非真,可是史克朗却说那是至理名言,这岂不是暗指现下当权者恶人居多,天子无能……
先时永乐帝可是真正经历了一难靖难,从建文帝手里夺了帝位,众人心知肚明,可是有关此话,却是说不得也。方孝孺不拟圣旨,被诛十族,从而打破了只灭九族的先例。自己这一干人等,要是被人指成非议本朝大臣或皇帝,再往深里究,意图申讨当今皇上、谋逆?那还了得?
史克朗再不懂历史,经对方这一强调,亦明白过来。此时汗出如浆——自己中了那年幼童生的计了
谁晓得靠近县衙,且在县学门口的这茶馆里有没有锦衣卫的密探?
史克朗哪里还敢说要让他们兄弟二人赔礼道歉?更是不敢再说“小儿无知”了。便是这么个“无知”的小儿,能给大家挖这么一大坑,将所有的人埋在这里?
其他秀才面上亦是紧张不安,先是感激地看一眼商秀才,得了他一句:“还得多谢周小友手下留情才是”,又忙过来同周小友道歉。
文箐见状,知晓这是商秀才揭穿了后面的事,便道:“今日都是戏谈,我们在此不过是讨论人之初性善还是性恶罢了。如今既然说开来了,我同诸位再无嫌隙与计较。今日扰了各位的文会,多有得罪,在下便告辞了。”她这番话便是矢口否认今日所谈的“至理名言”,统一约定谈的只是性善性恶,再无其他了。
史克郎急着满头大汗,再无先前的横模样,看着文箐要走回座位,万分小意地忙跟在后面道:“小兄弟,今次多有得罪,还请见谅多多包涵。”
小黑子见他转变这般快,虽不太解其中之意,十分狐疑,哼了声:“草包。”
史克郎道:“对,对,我是草包我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两位,请见谅在下……”
文箐一想,他不过是出言不逊,得罪自己,也不能真吓死他,或真让他被治了罪,否则牵连了其他书生,自己也是又多添罪过。便道了一声:“阁下还是安心回家关起门来看。我们是外乡人,自是不知阁下高姓大名。归家在即,只求平安,一路顺遂,不想去找麻烦,便不同阁下在这里叙旧了。再会”
文箐拉了文简,小黑子抱了包,付了钱,三人便下楼。
可是他们所不知的是:一待他们离开,其他书生都相约此事再也不要提及,匆忙结帐,个个如避难般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恨不得自己今日有事未曾在此地。
正文81冰释前嫌
文箐走出来后,小黑子眉飞色舞,问道:“真解气啊也有人给咱们赔礼道歉的时候了庆兄弟,我发现你是越来越厉害了只是,适才你说甚么了?怎么一下子就把他治住了?那个问题有多难?”
文箐见他问得认真,可这事真不适宜在大街上谈,心事重重地道:“黑子哥,眼前不是说此事的时机,且待回客栈无人时,再与你细说。不过,咱们日后,便是受了气,也得忍着,再不要多计较了。否则,我真怕惹出大祸来。今日我终究还是冲动,自以为用计颇深,若是商秀才未能解得其题,插上一脚,只怕你我也身陷其中……”
“这么说来,那商秀才还是好的不成?我见他初时袖手旁观,便是你出题时,好似还是他提的答案于史胖子,总之,我对此人无甚好感”
“若今日无他,只怕我们还得与他们计较一番,说来说去,还是得谢他才是……”
二人边走边说,才到一个拐角处,便听到后方有人叫道:“周小友,且停片刻。”
文箐一惊,回头一瞧:居然是商秀才
小黑子立马将庆弟拉至背后,没好气地道:“商秀才,不是说好了不再纠缠么?怎的……”话还说完,便瞧见了他手里拿着的是文简的小坎肩时,才想起来,忘在茶楼了。一时语塞,自己怪错人了。
文箐亦瞧见,没想到他倒是有心了,便冲他道谢。
商秀才得了小黑子怨恕,也不恼,只是认真地看周家小郎一眼,将手上之物递于他,道:“周小友,今日多蒙手下留情,商某先时担心你要宣之于众,未免有些情急,误会些许,还请多见谅才是。”
文箐闻言,哑了——没想到自己被他误会成恶意要胁了。又听得他继续道:“……真是博览群书,学识过人。今日一见,令在下开眼了。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啊。”
文箐脸红,接了过来,道:“经不得商秀才这般盛赞,不过是强逞口舌之能,且适才那题,也是吃茶时顺手翻得。先时并无为难各位之意,只想着反驳人性善恶一说。还是阁下一句‘大祸临头’,我自己方才醒悟过来,说错题了,亦惶恐不安。今日也是太过冒失了,希望不要惹出麻烦来。望秀才见谅”
她这番说词,便把这题“包藏祸心”轻易说成自己是误打误撞,而且是得了对方的提示才晓得。
商秀才闻言一呆,没想到对方推了个干净,可是自己却不相信事情真如对方所言这般简单,更是认定了早就权谋已定。今日小小年纪已如此,他日之后,又岂是池中鱼鳖?既起了惺惺相惜之情,便有了结识之意。“不知周小友杭州哪里人氏?他年我去赴考,欲拜访一二,可否告知?”
文箐抬眼再看他一眼,见他神情认真,不象客套之词。可是杭州只是三舅母暂时寄身之处,谁知他年是多少年后?正色道:“飘泊在外,居家不便。此时话来,实在是无以为答。他日,有缘自会相会。”
商秀才还想聊一两句,可是人家都已经道别了,不得已,便亦道声“再会”,站在路边看三人走远。
二人此番交谈,亦没想到,再会,却是很快。
哪里想到,一回客栈,文箐又开始发起热来,把小黑子吓一跳,再也没心情谈及别的。
小黑子后悔不已,道:“兄弟,都怨我。要是我不坚持卖那劳什子墨,你便是卧床安养,也无今日之事,更不会让你再次着了风寒。你这要是病倒下来,我同简弟该如何是好啊?你还是好好歇息着吧,简弟由我照顾着,我保证妥妥当当的。我看,那船,现在就退了去,病愈后再找一只。”
文箐摇摇头,这船哪是那么好找的?好不容易有直接到严州府的。忙道:“哪里有你说得这般严重?明日里一早我定然安好。今日在那茶楼耽搁时间甚长,来不及备妥途中干粮。船家的米只怕亦不好吃,我弟定是吃不下。天尚未见黑,麻烦黑子哥,速去米铺买些米来,再买得些肉与干果,到严州一路,少说也得两三天,准备这几日的量便可。”
小黑子答应一声,着急出去办了。半个时辰回来,果然一应俱妥。
文箐方才安心睡下。其实,她这病,有一大半也是吓出来的,自己想做个套给史克朗钻,本是想着置之死地而后生。只是,如今等事一了,亦是后怕得很。真如商秀才所言,当时万一传扬出去,那岂不是最终自己也同样会被牵连进去?果真是冲动、大意了。
待她再醒来时,已是次日天亮时分。却见桌上蜡火燃尽,两只碗儿摆在那儿想来是给自己准备的晚饭。小黑子亦未曾回得他房里歇息,只裹了店家的被子,头便枕在桌上。想来是怕她夜里有事,挂念不已,真正是为难他了……
文箐悄悄下床,才穿好外袍,便见得小黑子揉着眼,迷糊地道:“庆弟,你怎的起来了?可好些?”一边说,一边就着急下楼去叫小二准备了粥品。
文箐想唤住他先洗把脸,梳下头,哪里想到他一起身,踉跄一下,差点儿摔倒,想来是长时间曲腿,麻掉了抑或是冻僵了。
小黑子被这一跌,彻底醒来了,把掉在地上的被子拾了起来,也不顾仪容,开了门便出去了。
文简亦迷糊的惊醒过来,担心地问道:“姐,你可好了?”
文箐心里满满是温暖,一边应着,一边给弟弟穿衣。
人啊,生病时最为脆弱,而往往他人一个小举动,便令自己感动万分。
小黑子回房,见她好些,又怕她路上再加重病重,便道自己还是去退了船吧,文箐却坚持今天便走。“既然这要下雪了,咱们还是早一天到得杭州为好,以免夜长梦多。再说,我也是担心裘讼师写的信,估计早就一个月前到了杭州了,咱们这一路耽搁,真怕我三舅母要吓坏了。”
三人大包小包上了车,赶往码头。安妥好,那边船家道是吃得几口稀饭,便马上开船。
只是,过得一会儿,文箐方在舱里将自带的被子铺开,便听得外头小黑子同船家在大声说话。她实在担心他那急性子会惹了麻烦,急忙牵了文简出去。
船家见他出来,道是有熟人正好顺路要搭一程船,文箐听得第一感觉先是觉得无事,可小黑子道了句“不成”,她又想到不会是史克朗真派人来追杀自己吧?
小黑子撇嘴道:“这船本来不大,再要有人来得,哪里呆得下?难不成他们便呆船头喝风?”
船家想来是应承人在先,此时越发求情。文箐走到船头一瞧:居然是商秀才与乌秀才二人
难道商秀才是因为自己说怕史秀才报复,想送自己一程不成?
这是她第一眼见到时的想法,可是再看乌秀才身后大包物事,便明白自己适才自我多情了一把。
原来没有船了,他们想搭一程。商秀才同船家居然认识,船家便同小黑子商量。
小黑子对昨日之事仍是耿耿于怀,认为乌秀才有失公允,而商秀才置身事外,故对此二人亦感到不甚满意。哪里想到,刚要开口拒了,对方如今倒是对自己客客气气来。
文箐忙道:“黑子哥,昨日还有劳二位主持公道,如今咱们出门在外,总要与人方便才是。既然顺路,何必再计较其他。二位,请。”
商秀才本来对他还有些微芥蒂,此时见他言语甚是恳切殷勤,眼看又无其他船只,也只得应了,连连道谢,忙着帮乌秀才将被褥、书等一应物事提上船去。
小黑子没好气地道:“行了,我弟仁善好施,你们便上来吧。”说归说,虽不情愿,也帮着一起提了书箧等。问道:“难不成县学这时节便已放假了?居然带这么多物事归家探亲?这也未免太好学了吧,怎的还……”本想说既这般好学,怎的到如今这光景也未曾大比及第?
乌秀才一张老脸通红,商秀才也一脸为难,文箐亦是有些想不透。问道:“二位这是准备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