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婶这人也实在老实,听得有这提议,只立马道:“这有何难。反正他也挣不得什么钱,便是帮个帮而已。上次小姐一下子送我们五匹布,这过年的新衣一家老小都差不多不用买了,这么大人情,我们还想着没法子还呢。如今你们能用得上我们,那自然是好。要不心里多过意不去……”
陈嫂在旁便直接笑道:“那就有劳了。我家小姐的意思是:这忙也不白帮。毕竟年节下,事情也多,大哥便是不去码头,这家里家外操持也得要个人。这正好月初,到时我们按一个月算工钱,如何?”
曾婶听得周家还要给工钱,自然推拒,道:“你们既然赁了我这房子,便是邻里了。帮个忙而已,哪里需得计较这般。下午我家男人回来,便让他去找李管事便可。工钱,却计不得。要不,你们这又盖了两间偏房,到时算帐,岂不是我还要掏钱于你们的?”
文箐见这么厚道热心地房东,也是有些意外。陈嫂又同她说了几句,她只是推拒。最后周夫人道:“既然曾婶好意,咱们便心领了就是。”同陈嫂代声吩咐了两句,那意思便是到时年底送她过些节猪肉,糖果之类的,好过直接给工钱了。
曾婶把小孙子的袄子上的补丁给拾掇好,见周夫人也起身要回房,方要回前院,才想起自己适才来后院说自家男人腿的事的原由,忙道:“唉呀,我这年纪大了,把要来说的事给忘了。你看,说到最后,倒成了我家请你们关照的事情了。实际上呢,我说那个要大雨雪的事啊,你们可放在心里啊。且多买些柴,这过冬,我看你们烧炕,极费这个。要是真下起了大雪,这木柴便是现去山里砍都运不回来啊,只怕会涨价啊。”
陈嫂听到这里,也是一震。
周夫人转身认真地道:“曾家大哥这腿疼的毛病可是找过医生好好看过?”
曾婶道:“唉,穷人家,当时腿伤时,正是要娶儿媳的时候,用钱之际,哪里还花得起钱看病,便是找了些草药,自已对付过去。后来想着瘸了,反正也没法医好了,便也没管了。只是这逢雨雪天,必是疼得厉害。越是疼得厉害,这雨便是下得大!”
周夫人点点头道:“明日里,帮我看病的医生来了,到时我请他一起给大哥也瞧瞧。这早年的伤,还是复养养才是。”
曾婶一听,这不就是好象自己明着占周家便宜嘛,忙道:“不是,夫夫,我说的也不是这个意思。您要是嫌她是个瘸子帮不上忙,那我让我家儿子来帮李管事卖布走街串巷便是了。”
陈嫂一听她显然是误会周夫人好意了,忙又把这事说开来,把个曾婶说得睛泪汪汪地,直感叹:“夫人真是活菩萨啊……真是好人啊……”
文箐见她一边感叹一边抹着泪走向前院,便同陈嫂一起扶了周夫人往房里走。只听陈嫂道:“夫人,我看曾家大嫂真是好意来提醒咱们多买些木柴才是。如今两个炕虽然烧得不多,天气看着是好,不过这早晚也阴沉沉的,莫不是真要下大雪?哪此,只怕买柴确实不方便。”
周夫人点点头道:“她是个好人,老实人啊。且不管下不下大雪,这年底了,还是多买些柴备着才是。今年事多,曾嫂这不提只怕你我都忘了,大福不在,更是没人张罗这事了。”
陈嫂得了这句话,心想往年夫人有精力注意这个,便是忘了,都是大福大忙。只是如今他不在家,显然是自已有所失职,只是夫人这意思,也不是怪罪自己。于是忙点头,道下午即刻去办。
文箐听她如此慎重,显见这柴火是个极重要的一件事。虽然也明白一断柴就意味着断炊,但也没想到过涨价会涨得如何。回了房,便问阿素这事。
阿素听得要下大雪,却是一愣,道:“唉呀,那确实该多存几屋子柴才是。这新盖的房子,前几天烘烤干,还费了不少呢。眼下都空了。”
文箐见一家人都把这个事当成重点事来办,她还没在古代过过冬呢,想着不出门,穿得厚厚的,也不至于吧。只是陈嫂却是想着自家守孝,不好买肉,只好托曾婶偷偷地买了十来斤猪肉来晾着,又备了好些菘菜,下午还真买了五车柴回来,忙着搬进新盖的房子里。同阿素还在合计:“这些只怕还不够啊。明日且还得买些才是。这炭明日务必买了,如今烧坑也是费着呢。”
见小姐一脸茫然状,便想着小姐是真不记得以前大雪的事了,阿素便给她说道:“小姐,你便看只是稻草,一车才卖上十来文钱,可这真要下大雪了,便是十来贯也买不到啊。再说柴炭可是从山里运不出来了,这街上卖的少了,届时便是薪如米贵了。”
文箐恍然大悟,“薪如米贵”,原来真是如此。难不成没有煤?
阿素听她说这个,道:“听说北地也是有的,只是也是极呛的,烧来烟多,哪里有这炭好?再说咱们如今在岳州府,买的炭还是极好的,价格可是比苏州便宜多了。要是真下大雪,家里备得少,烧炭便如烧钱一般。”
在周家大量购买柴炭的时候,曾婶因为怕周家嫌自家男人瘸,终是让儿子去帮李诚一起贩布了,天天是让自家男人检查门窗院墙修整,一方面是怕下大雪,一方面也是迎新年大扫除。
且说,这才刚买好柴炭三日不到,果然便是下起了大雨,没两天后,便是大雪开始下起来了。只是这雪下得并不算太大,大家以为是虚惊一场。
好在是李诚得了曾家儿子帮忙,布倒是短短几天便卖了一大半不止。家里的银钱便是极宽裕了。文箐在记帐的时候,周夫人却让她将这笔钱单独算,道:“这钱可是动不得的。这是要给苏州铺子还债的钱。”文箐这才想起三舅下西洋,外面欠了巨额债务,周夫人的铺子自是也连累在里。
且到十二月底了,雪却真的开始下得大起来了。果然如阿素陈嫂以前所说,一时菜钱上涨,尤其是柴炭更是涨了不少。这时,文箐不得不感激曾婶提供的信息了,没想到没有天报预报,居然一条伤腿却提供这样的信息。真是哭笑不得。
而周夫人却是更加想着苏州的人与事,念念不忘文简,姨娘的疯症好了一半,半日清醒,半日迷糊。陈嫂心里想着大福去了五个月了,按说也该回来了,心里挂念,只是又不能在夫人面前表现得分毫。
时间一转眼,便到了小年那一天。那天雪下得格外大,纷纷扬扬,北风一卷,空中白茫茫一片,在后院廊下,连前院的屋顶都看不分明。天气是极冷。李诚也没在外面卖面,这几天只忙着清理内院,准备过年。
陈嫂在炕上,盘腿给周夫人绣一顶抹额,听到外头呼啸的风声,心焦。又听得周夫人低声道:“今年,不知外面会不会有人冻着了……”
陈嫂见她此时还挂念穷人的日子,还未接话,却听得栓子在门外喊道:“夫人,夫人!阿妈!少爷同我爹回来了!”
前传099文简返家
周夫人闻听,心中大喜,忙让陈嫂服侍她起来。文箐早就跳进来,也跟着说这个事,见周夫人要出去见陈管事,外头如此大风,总不能让陈嫂背着她过去吧,这万一着凉了,可是大麻烦。便劝道:“母亲,这屋里都分内外间,如今咱们也顾不得了,就让陈管事在外间屋子里回话便是。姨娘正好今日清醒,阿静正侍候她过来呢。”陈嫂也自是如此劝解。
周夫人还要挣扎起来,此时姨娘亦跨进门来,一脸喜气。文箐正纳闷陈管事怎的还没进来,便听得文简在外头嚷道:“陈伯,快让我下来!我自个儿走……栓子,母亲醒来了没?我姐呢?姨娘是不是也在这里……”
帘子一掀,随着一股冷风,外室里便是陈管事背着一团背窝似的,文简的小脸蛋裹在里面。进得屋内,陈管事方才小心翼翼地放了他下来,后面是栓子提着了个斗笠,给他扶住了,文简似个粽子似的绑着,陈管事冻得脸色发紫,手指头都解不开来,陈妈急得也想上前去,却见夫人倾身都要滑下炕来,忙扶住她。文箐早听到声间就跑了过去,三下五除二,同栓子豆子他们一起,帮着把文简解放出来。
陈管事在一旁见自己帮不上忙,搓着冻僵的手,道:“这几日太冷了,今儿雪太大,怕少爷冻着了,只得如此……”
文箐已明白他是怕文简冻着才采取如此办法,想着他从船上背到车上,再从门外车里背到家中,如冷寒冷的天,实在不容易。
阿素那边早就端着热汤过来,忙着给少爷同自家爹擦洗。阿素见自家爹手指到处开裂,僵僵的如树枝一般,格外心疼。忙拿帕子又给他拍干净身上的雪,眼里的泪直打转,忍了几忍,方才没掉下来。
豆子道:“唉呀,幸亏陈伯还戴了蓑衣,要不然这雪都往脖子里灌了。”
他这一句,倒是让气氛一下子便缓和起来了,陈管事嘴里道:“是啊,是啊,没想到今日雪这般地大……”
姨娘早就按捺不住了,一见文简从陈管事背上下来,也不顾及什么外男的,就朝外室扑了出去,一把抱恨终天了文简,左右看来看去,见文简白里透红的脸,想来是略有些冻伤,只是没病没烧如此已属不易了。心疼不已,一个劲儿叫道:“简儿,简儿……”
文箐忙同阿静扶起她来,道:“姨娘,快松开他,且让他缓口气来,喝点儿热水先。”
阿素那边早就将两杯热糖水,一杯递了给她爹,一杯端来给少爷。
文简刚才被姨娘抱得喘不过气来,眼下一得了自由,见了姐姐同各位家人,心里便是十分高兴,见阿静端了水来喂自己,便也勉强喝了两口,一尝甜的,不由又多喝了几口。
陈嫂那边扶着坐立不安的周夫人,嘴里道:“阿静,还磨蹭什么?快扶了姨娘,带了少爷进来给夫人瞧瞧阿。夫人这边都急了……”
周夫人也不顾她打趣,只是让她去看看大福,把少爷抱来。见文简进到内,便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看,且见瘦了好些,心里便格外发疼。文简被抱上炕来,文箐想给他脱了靴子,却见靴底是干净的,不由得十分感激陈管事对他的照顾,显然一路上必是十分尽心尽意地。
这边,周夫人同姨娘正象翻看宝贝一样检查文简,阿素上来禀了一句道:“夫人,我爹他说码头还有几车东西,今天且看雪小了些,同李大哥去拉回来才是。”
陈管事在外间喝得几杯热水,这时也缓和过来。陈嫂过去,小声怨怪他今日这般大雪才回来。陈管事却并不是嫌自己回来晚,听得她话里的担心,只握了一下她的手,便松了开来。陈嫂见他手背上冻伤都出血了,心里十分不忍,忙着到内室去找冻疮油来。陈管事不好意思地任她忙上忙下,见她还要给自己抹,便袖了一下,看小姐正对自己说感谢的话,忙说这是应该的。
文箐见他那张风吹得发紫的脸现在便有几分苍白,且面色微黄,稍微有些担心。陈嫂却趁众人不注意的时候,想着适才他手温格外地高,便偷偷地探了探他额头,见他烧得厉害,方要责备他几句,却见自家男人示意不要多嘴,便只好忍在心头。只好转身,低声地吩咐阿素去找找常备的药,快去煎药。栓子见到自家爹娘情况,一听姐姐说要去煎药,十分担心他爹的病,忙拽了黑漆儿去厨房烧火。
文简回了一趟苏州,似乎长大了不少,给周夫人,姨娘请安的模样也十分恭敬,那又黑暗的眼睛由开始时房时的无措已变得安静下来,此刻偎在姨娘怀里,任由周夫人同姨娘问长问短。
周夫人问得片刻,怕他太累,忙让姨娘带了过去休息。接着便听陈管事说及苏州的事。
陈管事道:“小的这是陪了少爷给老庆爷守了百日孝,怕夫人姨娘太挂念少爷,便一日不敢多停留,带了少爷连夜赶回来。没曾想,还真在年底赶到家了。一路上,都平安无事,只是没想到今年雪是格外大,少爷受了些辛苦,好在这一路没有伤寒。”
接着便说苏州周府还没分成家。一则是大家都要面子,老太爷百日内也不好闹这个,另外便是老太爷临死前说这一年不能分家,加上家里三房和四房闹不和,打闹中,不知谁把太姨娘给推了在地上。于是这一下子,太姨娘病了,谁也不好提这个事。
文箐听得心里叹道:活该。结果她这句还没出口呢,陈嫂那边已经撇嘴道:“报应。”周夫人瞥了她一眼,也不说话,只听陈管事继续道:“我想着少爷在苏州呆着不如回来陪夫人守孝,于是同大姑奶奶打了招呼,到铺子里又拿了些布匹和棉花,买了些燕窝。燕窝适才在马车里,李诚帮着去同随身行礼一道取了进来,只是那些布匹同棉花,适才在码头找不到车辆,便只好放在舱里。”
周夫人见他所办之事,各项都稳妥,忙让陈嫂去服侍他歇息了,等雪后再去拉布匹棉花的。
这大风一直刮到下半晌,方才略小。雪也暂停了停。文箐听得栓子带了豆子同黑漆儿在廊下扫雪,并且把院子中间扫出一条路来,只听他道:“唉呀呀,昨儿个到今天,这雪居然下得这般厚,我这腿都没了一半。”原来他一脚陷到旁边的雪里,拔出来费了半天劲。文箐大吃一惊,没想到这一日一夜,居然下得如此大雪。
文简见三个小男孩在院子中间闹着玩雪,便也想去。文箐本来想带他一起去,却被阿素拦住,她冲栓子道:“既扫得差不多了,便快点扫完了,到旁厅去陪少爷去。雪里可得久了,着凉了谁个来侍候你?还要花钱请医买药的?”
栓子听得姐姐训,头皮发麻,把还没扫完的地方一下子分作三块,自己选了一块最大的,然后冲豆子吼道:“快点!听到没?谁个先扫完,便能先进去陪少爷。”他这一发话,豆子一边奋力扫,一边回嘴道:“快了,快了!栓子哥,你咋给黑漆儿分得少?他比我还大呢!”
黑漆儿刚才见小姐同少爷戴着素色斗篷在廊下看着雪景,只见小姐适才的笑十分好看,便是少爷也是一个很好看的人儿。也不吭声,只埋头雪扫。这会儿听得豆子的话,便加紧扫,末了帮豆子多扫出一条帚的区域。豆子见他不吭气,却帮了自己,忙冲他一笑道:“还是黑漆哥对我好,知道帮我扫。哪象栓子哥,仗着自个儿大,长得壮,便欺负我们……哼!”继续大力地划拉着雪……
他这话还没落,便被一个雪球儿击中,四下瞧了瞧,发现黑漆同栓子都埋头在拼命扫雪,便不知到底是谁打的,只扬头吼道:“哪个?哪个打我?没见我忙着嘛,也没偷懒儿……”
栓子嫌他话多,见他突然被雪砸中,略停一下,笑道:“活该!让你干活儿话多屁多……我同黑漆儿可忙着,没功夫打你,看来是老天爷要砸你一回!”
他这话连黑漆儿都觉得好笑,可是一想到马上可以陪少爷同小姐玩,也不停下来,只弯朌继续扫。
豆子不平:“我又不停,便是说个话都不成么?唉哟?这谁啊?又打我!”
文简蹲在廊下的柱子后面,乐得用抓过雪球的湿漉漉的手捂着肚子,眼里闪着欢乐,看着姐姐一本正经的模样,心想:太好玩了。
栓子也奇怪,好好地咋便有雪球飞过来砸豆子。看看小姐,只见她好似在雕一个小雪人,再说小姐也不是个闹玩的人啊。便催豆子:“快点!我们都扫完了,就只差你了!”
豆子委敢地抹抹后脑勺,搓了搓手道:“唉呀呀,冻死人了。要不咱们打雪仗吧,这都扫完了。黑漆哥,好不?我同你……”
黑漆儿只摇头,豆子嫌他无趣,抬头看过过道那头,曾家的几个小孩似乎在前院里扫雪,便道:“栓子哥,少爷回来了,好不容易这般大雪,咱们带了他,去同曾家的打雪仗去。去吧,去吧?”
他这提议,文简听得来了兴趣,一下子便跳了起来,道:“姐,我同豆子打他们打雪仗去……”
文箐见他一回来,还担心他同适才一般萎靡不振,眼下既见他有了兴趣,自是不阻拦,叫了栓子过来,吩吩他几句,收拾一下,让他且带了去同曾婶家的孙子孙女们玩去。
不一会儿,便听到前院热闹一片,又过一会儿,便听得曾婶在前院叫道:“哎呀呀,你们小心点儿,可别伤着了周家小少爷!我的天啦,你们别打太大了……哎呀,哪个小鬼头,居然敢打你们祖母了?造反了啊?!”
然后便是战场蔓延到后院过来。。。。周夫人在屋子里隐约听到后院的嬉闹声,脸上便也微微笑开来。
文箐跑到厨房,见阿素同阿静都在忙着准备小年夜的吃食,想着这雪给小孩们带来的快乐,便问阿素:“陈管事的病喝了药,好些没?”
阿素道:“嗯。烧退了一半。明日想来便会好些。”
文箐想着陈管事只怕是又累又冻所致,听得好转,心里也甚安。只听阿静道:“看这天气,明日里只怕还会下大雪啊。这院子只怕白扫啊……”
文箐见院子里闹得正欢,便道:“那明日再扫。要不然这冬天也不能出门,让他们扫扫雪,便当是活动了。”
阿静笑道:“也是。没这雪,他们只怕也没有这般闹得慌。这一闹倒是有年景的样儿了。”
前传100年关
小孩们这边闹着,文箐就见内院李诚同曾家的男人们大包小包地扛了棉花与布匹进来。一下子,小孩也不闹了,都围了过去看热闹,叽叽喳喳地。曾家男人把自家孩子一赶:“走,别往这儿凑,没见这忙着吗?找你们娘去!”曾家大人小孩早就被这动静给吵了过来,各自把孩子往身边拉,嘴里不无羡慕地道:
“唉呀呀,这周家到?br/
明朝生活面面观(完结)第29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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