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五郎很是不满,不耐烦地道:“行了,别的也用不上你了,邻里们都知道去年有赁过三回,还有两回的房客不放心,特意在牙行办过契的。你说去年的房钱修房用了,可是如今当着这众多邻里,却未见你请人来过,莫不是修的你自家的屋子?!显见你是撒谎,欺我伯父不在此地。再说,你这看房的工钱,我伯父早早就付于你了,那些家什原来都是好的,只怕都搬到你家中去了吧?!你要是想吃官司,我就到衙门里去走一趟,或者让我伯父给这边知县大人写封信如何?”
刘老汉早就被吓坏了,不再管他家婆子,急忙递了房契过来,然后说回家去取银子。
祈五郎对着他背影道:“可别又落下几笔房款不知在哪儿啊?丢这一笔少那一笔,这可不是个好习惯。你要是年纪大了,真要脑子不好使,记不清了,我有法子让衙门帮你记个一清二楚。我让伙计雇马车,马上去你家取。这私下里窃主家的钱财,可是重罪。太祖时,贪六十贯钞就斩首呢。你算算,光周夫人这一次付的便是多少人六十贯了?便是要抄你全家都够得上了。”
刘氏夫妇这回听得六十贯便要杀头,当时就吓得面如土色,急得直磕头,说一定取来钱,也顾不得体面不体面,就往外跑。
祈家伙计忙跑着跟上去,在后面追着道:“可别摔坏了,要来讹我祈家的钱,可就难办了。”
祈五郎最后那一句明显是吓唬他了,只是效果很是显著。又有祈家伙计抢白他,众人见得这般,也哄堂大笑。厅里众人于是也谈开了。说五郎果然厉害,能一下子惩了这恶徒。
祈五郎却一拱手道:“我是只身到宝地,多得各位相助。适才听各位说起这人干的阴损事,实在气愤。人家落难,他不帮忙倒罢了,尽想着阴人家钱财。这种人,吞进去,让他吐出来实在不好办。我有心想让他吃点官司,受点罪,可是奈何我这急着出行,倒也无时间来与他周旋。便是今日里这般吓他一吓,,只怕吐出来的也是少的。”
郑大嫂子道:“你今次也是来得及时,巧是遇到了周家。要是周夫人他们都东下了,只怕你也是不知情由,哪里还能让他再吐出来。”
祈五郎对陈管事行一礼道:“正是!多得陈叔相助。否则,还真如大婶所说一般,我也将被他骗了。”
接着,祈五郎又问这房子一般可卖得上价格为几何?
邻里都说法不一,有人说要是按前几个月没修前,估计四千贯也没人看得上;有人说现在这模样,五千贯也差不多。不过这修房的钱,周大人家愿意不愿意,那也得商量啊。
周夫人在后院听得阿素说的这些,让陈嫂扶了出来,站得远了,同大家打了声招呼。众人听得是夫人出来了,忙行了礼。
周夫人对祈五郎道一声“多谢”,并说自己这病实在不好见人,怕过了人,只让他同陈管事好好定契。
到得后院,便叫阿素给几位上点葡萄。这葡萄本是给周夫人吃的,没想到一家子都极喜欢,就到处买。这个还是长川帮的林副帮主来看望时,带的早熟的。这东西倒底不是每家都能买了来吃,虽说在长江一带有种的,可是种得少,也难得。
阿素舍不得给外头人吃,小声埋怨道:“咱们买了他的房子,给他要回了房款,最后还要搭这些葡萄于他,真正是便宜了他。”
文箐在一边正拎了一串,剥了皮喂于文简,便笑道:“阿素姐姐,你何时也变得如此小气了?我见那祈五郎长得也不得罪人,观言行也是个知书识礼的,陈叔还夸他了,怎么你倒是反感他了?莫非他在门口有什么品行不端的吗?”
阿素想着自己开门时问的那一句,马上心虚,嘴里不示弱:“小姐,如今你是学得多了,不需要阿素了,一日比一日地打压我。照你这般说来,便也是小姐讨厌我了?”
文箐看着她脸色微红,虽然好奇,却也不再耽误她:“快去送了葡萄吧。可别让客人等久了,失了礼,是大事哦。”
阿素想跺脚,却见夫人正从外院过去,自己阿姆正看向这边,也顾不上回嘴了,扭身就跑了。
文简吃得香:“好吃。姐姐也吃几个吧。”
小绿今日回来,尚不知何事,以为就是周家要买房,让自己来帮着照顾客人的。此时她也在剥葡萄皮,正仔细地勾取葡萄籽出来。见文箐与阿素两人一逗一闹的,十分轻松,很是羡慕。小姐同阿素历来感情深,自己也从来不来眼红,只是自己读书识字不如阿素多,自然她俩聊的好些子事,自己也搭不上话。想来还得谢谢夫人的教导,才会算数,要不然连名字也不会写。这样想,自己现在能做的有限,一成亲,诸事烦恼,连来夫人这边想帮个忙,都要请示了舅姑。
文简见小绿低头沉思,便道:“小绿姐,你也吃一个。”
小绿很是感激地道谢,手里的活计不停。文箐悄声道:“小绿姐,你最近有喜事了。”
小绿疑惑地道:“小姐,可是有何事?你不会是在阿素手里没占到便宜,便要捉弄我吧?”
文箐想自己有那么可怕吗?不就是偶尔开一个玩笑罢了。便一本正经地道:“我说的便是正经事,信与不信,你且记着我刚才的话,必然在近几日内应验。要是灵了,你便给我做一道你拿手好菜。”
小绿将信将疑:“小姐想吃小绿做的菜,尽管说便是了。”
文箐翻翻眼,这小绿就是说话也不会拐弯子,太死脑筋了,不如阿素灵活。有点儿闷啊。算了,咱就是做好事不留名的活雷锋。
只是她这边还惬意着呢,阿素那边在厅堂里却已是头大如斗了,也不管陈妈责备地眼神,只想要赶快往后院跑,找小姐一起商量个主意。
原来,厅里房子已谈妥,郑大嫂这个“归州通”再一次展现了她“包打听”的神力,同几个邻里向五郎大谈特谈刘氏婆子的事,最后又扯出了前次上街“牵羊婆子”杨氏被翠嫂欺生一事,于是这就牵扯出来阿素文箐帮了杨氏之过程,说得那个“风云变幻”啊。
祈五郎开始听得聚精会神,及至说到阿素斗利嘴翠嫂一事时,也不再多说,正好见阿素端了葡萄来,不由再度仔细打量众人夸赞不已的陈家小娘子:只见她虽然衣着孝服,应付众人时挤出一点笑后转头便又回复一脸端严,处事有度,样貌不差,为人仗义,且又能说会道,真是好生利落的一个娘子。取了一颗葡萄,低头慢慢地剥了皮,最后进了嘴时,发现这葡萄真是格外的香,格外的甜。
陈管事只是客气地道,小女虽然好意,乱管闲事,只怕将来有是非。有意又话题扯开,奈何众人对周家小姐与阿素的兴趣很浓,话题是几次又转回来了。
话题是被祈家伙计进来方才结束,他带了三千七百贯钞回来,刘氏家里一时凑不出更多来,以前的都用了。五郎说,能让他吐出这么些就不得了了,就这样吧。
最后一高兴,就说这房子卖与周家了。另外,周家赁的三个月钱就也当房款了,就作价只要再给三千贯钞即可。反正陈管事帮他要了这么多银子回来。
陈管事一听,忙让阿素去和周夫人说。
周夫人见他房钱给的确实便宜,便让陈嫂把李诚最近收的皮毛送给了祈五郎。那厢祈五郎坚持不收,陈管事又道将来要是买皮毛,一定找五郎。最后还是却不过,五郎也爽快一口答应下来,就是入伙一起,也没问题,说陈大叔办事很是爽利好相处,周家上下都是好客之人。
终于写了契纸,邻里都见证了。契纸上就写了小绿的名字。
关于祈五郎说的:太祖时,贪六十贯钞就斩首——实际上如果是官员的话,则剥皮。这时指一般凡人论罪是如此。而刘氏因为主家付钱让他看房,可以类同于雇工贪主家银钱,乃重罪。
另外,71章涉及到明代的钱钞问题,如果有愿意了解的,请留言。俺单独开一章出来,在作品相关里写个知识点。明代的铜钱,宝钞如股票一般,起伏波动,很有意思的一件事。
前传074教女(二)
(教女(一)在前传069)
阿素那时从厅里出来,结果仍是被陈妈逮住了。陈妈从郑大嫂嘴里得知此事,直骂阿素不听话,不该出风头的又出风头了,转念又想到小姐只怕也在其中起了作用,要是训阿素,只怕便等于是打了小姐脸面。把她叫到一旁,先是责备了几句,怨怪她隐瞒此事,接着又细细询问了一番事情始末,终只是叹了口气,说了阿素几句,自己却私下里又同陈管事说及此事,只道到时去码头打探打探杨氏下落。
次日早上,却有人送来一份礼物,还夹了一封信,原来是祈五郎已坐船走了。信中写的内容便是如何选原始皮毛的,又道祖上有硝制皮毛的方子,也附了一份。说昨日里送的皮毛确有几张属上品,此次是自己占了大便宜,感激不尽云云。
陈管事忙拿了这个给周夫人过目。周夫人道:“这祈五郎倒是个值得交往的。方子咱们就收了吧,让李诚照他教的来收吧。”
陈管事也觉得周夫人作人是真精明,既不吃亏,也大方,最后反而落了个大好处。原来自己倒是存了占小便宜的想法,现在一想,真是惭愧啊。夫人送了东西给人,便是让人觉得他欠了周家的情,要是不送,则好象是周家低价买了人家的房子,欠了别人的情。
周夫人看文箐在一边听得很入神,自己却没力气与细细讲,又有心让她多知道一点,毕竟日后这些外事可以由陈管事以后多操劳,可是作主意的还得是她啊。于是忙打发了她,让陈管事将这些讲与她听。
陈管事也明白,周夫人这是迫不及待地要把小姐教会,好掌家。心里隐隐有些痛楚,一个人为要是知道自己大限为期不远,不为自己担心却为女儿细细谋划,夫人的这番心思,何其的重!虽为夫人康健担心,不过也明白,这样虽然对小姐很辛苦,却也只能如此了。便也与说她得明明白白,说及夫人论生意时讲求“与人为便”,就是与己为善。某时退一步,让人得了好处,别人自会记得欠了情,也许哪天自己就需要人帮了。
文箐深明白这个道理,他们说的吃一时的亏,便是为了后日之福,想来就是为日后多一条人陌多一条路所着想。难怪陈嫂说,家里有周夫人在,自是不会存在缺钱的问题。原来是周夫人敢于作决定,也判断准确,办起事来总让人觉得她早有主意,一切无需担心,让大家觉得跟着她走,有饭吃有衣穿,是周家这条船上的舵手。
正想着呢,小绿夫妻过来了。他们今日一大早去衙门办了红契,还剩了十来贯,同红契一起要交给陈管事。陈管事说,别给我,你们都去找夫人吧。夫人在后院晒太阳呢。
昨日阿素去找他们时,说的得借小绿的名义买房,以便将来周府那帮人找了过来,又把这房子算作公产。小绿夫妻以为是周夫人信得过自己,将这么重要的房契写到自己名下,自然有一种被信任的自豪,满口就答应了。陈管事昨日拿了九十贯钞,。特意交待了房税为九十贯钞,契本为四十文。
小绿留了郭三郎在外面同陈管事聊天,自己则由阿素领进了后院,将钱与契交付于夫人。
结果周夫人却不接,一点一点地吩咐道:“这钱,你拿去,随便给舅姑买点果品,至少来这一趟,不能空手而归,总得给他们点礼。这个房契嘛,以后就你一直存着吧。万一哪天,你们少爷没地去了,你们夫妻俩给他间房就成了。不过现下,我这身子也挪不了,且等等,容我病情好了,你们就可以看看需要添点什么,搬进来吧。这,也算是你们夫妻对老爷一片孝心的回报,也是我和老爷、姨娘和小姐少爷对你新婚的贺礼。”
“夫人!!这个我不能收。家里正要用钱的时候……”小绿一听这样,原来不是借自己的名义,而是实打实地为自己买的房,心里的感动一时便也说不出更多来,已经是泪流满面。
“家里的事,自有陈管事、李态他们两家帮着操持,咳……阿兰,你来教教这个没心眼的小新娘,我没力气多说。”周夫人见不得人哭,这一哭,总能想起伤心事。
“好的,夫人您听着,看我没说到的,您再补充。”陈嫂见夫人咳上了,马上紧张起来,侍候好了她,也不推却这个教导工作。直言道,“夫人作主让你和郭三郎成亲,一是你们自己中意,再便是起初也让我打听了一下郭三郎为人不错。要不然光你们有点意思,郭三郎要是人品不行,夫人也不会同意你们的,毕竟养大你同养一个闺女一样,没少花心思。虽然家里现在客居他乡没个好营生,可毕竟是暂时的,再说现在也算过得去,你无需为这个担心。”
小绿擦了下泪,听到此处,点点头道:“夫人待我自是好的,我心里都晓得,只是我历来是个嘴笨的,说不到点上。”
陈嫂继续道“嗯,夫人自是清楚你的秉性的,只是虑及你们郭家兄弟多,房子也不宽裕,你且挤几个月,平日里要是受了气,也无事休得与他们计较少了和气失了舅姑的心。如此,郭三郎想来也不会亏待你了。”
周夫人这时,看看在旁边的文箐与阿素,却也没吭声。两人都认真地听着,也不插嘴。
陈嫂那边还在与小绿交待:“这房契的事,你可与三郎他说,也可不与他说,只是眼前最好不要与你舅姑或者其他妯娌说。这契可千万别改名,拿在你手里的,虽然也算一家公中产业,但多少也得看你脸色,毕竟明着占媳妇的陪嫁,也不会那么好意思,便是你二嫂再厉害,又能如何?总不能把这房子占了去,不是?中是如若一改了名,成了正儿八经地公中产业,自然家中无人再觉你好了。”
小绿将泪眼睁得大大的,目不转眼地盯着陈嫂说着这些,听到这里,已是点头如鸡啄米。
陈嫂见她听了进去,便又道:“日后你找借口搬来此处,只需说正好周家在这有房子,你来帮着看房子,还免了房租。我见你那大哥郭医士同大嫂子为人倒是个不错的,你要是搬出来了,可以叫他一家子与你们一起。这样小两口日子想怎么来就怎么来,待你与郭三郎相处久了,知情识意了,再考虑接舅姑一起来。舅姑相处,多顺毛拍,不要逆着来,有火气不要当面发,更不要口出怨言,只需两个字便能讨好,那便是多说‘是’和‘好’,多说老人家的好话。如此一来,就算有了矛盾,也不怕你家三郎认为全是你的错,便是当着舅姑的面说你一顿,背后总会相帮于你的。这样你既尽了孝道,也讨好了长兄,还拉拢了三郎的心,日子自然比现在强。”
文箐听得一愣一愣的,没想到治家有这么深的学问,拉拢了老公的心,使他认可了自己,然后同时拉拢最有势力的长兄,也是最有钱途的,找了当家长嫂作同盟,待站稳了脚,又去拉拢公婆。真正是厉害!!先后有序,有条不紊。不得不佩服啊。
小绿听了,如茅塞顿开,明白自己得罪妯娌,一时不快便没忍住,才让舅姑罚了自己,差点儿失去这大靠山。又想到一些细节,只觉自己确实没做好,也不再怨恕,便躬身道:“今日听陈嫂与夫人教导,奴婢是想明白了些事。”
周夫人见她似开窍了,便道:“休得再称奴婢,真是死教不改。你可知你又犯了哪些错?你与你二嫂,那是个厉害的,你总得找了法子不是避了她便是制服了她,否则,你要是真怕了她,只怕你……”
小绿这时,忙将自己与二嫂发生冲突的一些小事,说了出来,又道是自己没找到办法时,一定先忍,便是不行,也要学二嫂一样,让她也尝尝厉害。
文箐听得直乐,便笑道:“我知了,小绿姐姐是要‘以其人之道,还此其人身’。”
陈嫂笑道:“夫人,我看小绿还没领会,倒是小姐先学得了。小姐,要是个个像你这般,便也无需夫人操那多心了。我家阿素要有小姐三分一,便是不错的了。”
阿素闻得,知道阿姆这是敲打自己了。还没说话,便听小姐为自己辩护:“陈嫂,你这也太急了。阿素姐姐这般出色,跟了母亲与你身边没少学,难不成是你们教的不好?”
陈嫂没想到自己反而被小姐反击了一下,连忙辩解道:“再也没有比夫人教得好的了。”
周夫人这时也乐了,道:“都别贫了。你们小姐历来是个贫嘴的,你还要与她纠缠,岂不是耍嘴皮子耍得个没完了?”
文箐被周夫人说成“贫嘴”,也不恼,只是凑上前去,撒娇道:“母亲叫阿素姐姐同我一起来听小绿姐姐的家事,不就是要给我俩也上一堂课嘛。我知,跟在母亲身边,处处皆学问啊。”
周夫人被文箐这一夸,反而不好意思了,又怀文箐年龄小,有些事听不太懂,便问道:“今日阿绿的事你与阿素都听了,可是都明白了?”
阿素点头道:“明白。对舅姑,‘孝顺’二字,凡事先顺,顺了便也是孝了。”
周夫人见两人都点头,便道:“箐儿,你且将‘事舅姑’一段背于小绿,让她反思哪里有不当之处。她要再说得不好,阿素你来指出于她看明白。这人,不敲打不成器。”
小绿闻言,又低下头去。显然刚才自己说的,未得夫人心思。
文箐便依言背道:“敬事阿翁,形容不睹,不敢随行,不敢对语。如有使令,听其嘱咐。姑坐则立,使令便去。早起开门,莫令惊忤。洒扫庭堂,洗濯巾布。齿药肥皂,温凉得所,退步阶前,待其浣洗。万福一声,即时退步。整办茶盘,安排匙箸。香洁茶汤,小心敬递。饭则软蒸,肉则熟煮。自古老人,齿牙疏蛀……莫学他人,跳梁可恶。咆哮尊长,说辛道苦,呼唤不来,饥寒不顾……”
小绿听得,便一条一句对应自己所做。待小姐念完,方道:“我家有长嫂,舅姑面前由她侍奉,我……”
明代买卖房屋,到衙门过契,也需将房产税啊,千分之三。契本为四十文。
咱们现在也是到处讨论房产税开征
明朝生活面面观(完结)第22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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