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睡着一刻,不敢有丝毫掉以轻心,洞内没有光线,根本看不清哪里会有毒物袭来,对此,他还讨了一个巧:因为他原本就是瞎子,本就可以适应黑暗,在黑暗中,他远比一个普通人反应更快。
可是,无论再快的反应,还是会有失守的时候,固然有驱蛇的药,只是除了蛇之外,其他的毒物却并不怕这个。洞内的空气令人作呕,你永远不知道自己下一脚会踩到什么,刻骨的黑,腐烂,腥臭,刻骨的绝望,有好几次,几乎有种生不如死的感觉。
这一些,云出又怎会想不到?
所以,他越是说得轻松,她越是哭得凄惨,索性,南司月也不说了,手伸到胸口处,掏出两枚黑如墨玉的卵石,掰开她仍然搂着他脖子的手,将卵石塞进她的手中,“在里面的水潭里发现的。见到的时候,觉得很像你的眼睛……很美。所以捞了起来,送给你。”
云出哽咽着接了过来,终于绽出一缕笑容来。
“能不能让我先去洗澡,觉得这个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南司月微笑着拨了拨她的头发,轻声问。
云出使劲地点了点头,这才意识到,这个时侯的南司月,需要食物,需要水,需要休息,自己还像无尾熊一样扒拉在他身上,真的很过分。
“御珏呢?”云出正在反省,南司月又问她。
云出愣了愣,她没料到南司月会问起御珏。他下意识地回答道,“他应该在长老院吧……”
“我在这里。”云出的话未落,刚才并未跟过来的御珏从人群里款款走来,到了旁边,他扭头笑着对云出说,“我说吧,他不会有事的。云出,不如你先去准备食物,我和南王说几句话,顺便也让他收拾一下自己。”
云出这个时候哪里肯离开南司月,可又想亲自为他准备那些东西,南司月此时的脸上也分明写着:我还是先洗澡后,再来见你吧……
御珏不给她反驳的机会,已经向长老示意了一下,从人群里又走出两个蛮族少女,款步走到云出面前,恭声道,“使者请跟我们来吧。”
云出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临走之前,还千叮咛万嘱咐,“你们说完后便马上过来,知道么?”
“知道。”南司月朝她微微一笑,目光温存。
云出这才开心地转身,雀跃着跑远。
知道她跑到了一棵硕大的古树后,再也看不见身影了,南司月才敛起笑容,手捂住胸口,身形晃了晃。御珏连忙一把扶住他,目露担忧。
“你怎么样?”御珏忙问。
“还好。”南司月淡淡地应了,扶着御珏的手,直起身,转向御珏,“她没事了吧?”
“难说。不过,应该没有生命之忧了。”御珏宽慰了一句,又由衷地说,“老实说,我没料到你能活着出来。你该知道,几百年来,进去的人没有一个能幸免于难的。”
“说起来,还得多谢你透露的路线,我才没有走进真正的虫窟里。不然,可真的出不来了。”南司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继而问,“御珏,你为什么要帮我?”
“感动吧,你对云出真的很好。”御珏微微一笑,“当然,更多的是私心。南王惊采绝艳,上次在江南的一月对峙,御珏已经见识了南王殿下的能耐,所以,御珏想留住南王殿下。”
“留住?”南司月挑眉。
“留住了她,便能留住南王,对么?”御珏谆谆善诱道,“云出的身份已经举世皆知,如果离开蛮族,你们就会是王朝的敌人……不,应该说,她将会是王朝的敌人。所以,她的归宿,只能是这里。”
南司月不语。
“我也知道,南王是想带云出离开这里,离开众人的视线。只是——只是,恐怕天不遂人愿呢。”御珏为难地说,“我现在也说不好,上次我对南王殿下所说的,进洞之能消弭神灵的怒气,也可以消弭族人对殿下的敌意,但已经造成的损伤,却无法再弥补了。”
南司月望着他,显然也不太了解御珏所表达的意思,“你是说,她还会有事?”其他的事情都不重要,这才是他唯一关心的事情。
“……不过,现在看了,你的事情会多一点。”御珏说着,突然伸手拍了拍南司月的胸口。
南司月闷哼了一声,弯下腰去。
额上痛出了豆大的汗珠。
“就算你天赋异禀,没有当场被那些毒蝎子毒死,可毒素聚集在胸口,拖久了,也有性命之忧。你想要好好地照看她,至少要先将自己照看好了,对不对?”御珏苦口婆心,很是诚恳,“先去我那边吧,等会儿再带你去见云出。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南司月痛得面色惨白,连应声的力气都没有了。
御珏也不客气,信手撕开南司月衣襟前的衣服,他往里看了一眼,然后吸气摇头,“真不知道你刚才是怎么装成若无其事的。”
大树后,云出顿住脚,身子旋进到了树影后。
她透过影影绰绰的树荫,远远地看着那边发生的一切,眼中全是泪水,神色却极平静,只是握着那两粒卵石的手,紧紧地,紧紧地,合拢了。
你不想让我知道,我便装作不知道。
反正,我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对于这次的隐瞒,我会慢慢找你‘算账’的……司月。
第四卷大战前夕(二十)傩会(1)
云出把吃食全部准备好后,南司月与御珏已经走了过来,南司月已经换上了干净的衣服,看上去清爽怡人。
云出也不问什么,什么都没说,只是黏黏糊糊地坐在他旁边。这一次,换成她托着腮,看着他吃饭了。
南司月果然遵守了之前的承诺,将她准备的东西全部吃的干干净净,只是动作依旧很慢很优雅,看得云出赏心悦目。
御珏并没有留下来,他陪同南司月到了房间后,只留下一句话便离去了。
那句话便是,为了庆祝神使重新回归蛮族,晚上会在长老院前面的广场举行一场盛大的傩会,到时候,蛮族很多重要人士都会到场,他嘱咐云出准点到场。
云出其实很想问他,“什么叫做傩会?”
可是,御珏实在是个知趣的人,话一说完,便走了出去,临走前,还为他们掩好了门。
云出左看右看,都觉得他那个时侯的眼神很阿堵,很像啊很像。
耐心地等南司月吃完,她才收回放在他身上的目光,轻声说,“哎,我答应当他们的神使和长老了。”
“我知道。”南司月微笑抬头,淡淡道,“你那时候情非得已,不得不答应。不过,当不当都没关系,只要你愿意就行。”
云出吐吐舌头,调皮地看了他一眼,眯着眼道,“嘿嘿,我给自己留后路了,这个职位呢,我且担着,但事情一概不管,等你……等我们再多休息几天,就离开这里,好不好?”
“好。”南司月一副‘万事随你’的表情。
“等离开这里后,我们去阳朔吧。”云出笑吟吟道,“那里很好玩的,不仅风景优美,人也懒懒的,谁也不过问谁的来历,但都很友好。我们就去那里定居——到时候,我们开家小饭馆好了,我主厨,你嘛,就——”
“专门杀鸡?”南司月一本正经地提议了一句,然后,抢在云出爆笑之前,他站起身,缓缓地将她拥在怀里,“只要在一起,去哪里做什么都行。”
云出这次却不敢熊抱他了,只是老老实实地倚着他。
想必,这件干净的衫子底下,是一个伤痕累累的身体吧。
“只是,云出。”静搂了一会,南司月松开她,低声问,“你既然担下了蛮族神使的重担,真的会走得无牵无挂么?”
云出对蛮族虽然谈不上什么多深的感情,甚至还有许多不好的回忆,可这到底是她的根所在,而且,她一向是个负责任的。
他不希望她离开时,心中还有一丝羁绊。
云出想了想,点头道,“没事的,我其实不是什么好人。”
放鸽子的事情,她干过不止一次两次了。
不差这一次。
南司月微笑不语。
“好了,你先去休息吧,好多天没睡了呢。我刚刚相反,睡了很多天,呵呵。”云出很快转开话题,将他拉到了她之前睡过的床边,然后,弯下腰,不由分说地脱掉他的鞋子,几乎是半强迫兴致地将他推到床上躺好,又拉起薄薄的被子,为他盖好。
南司月却没有一点想睡的意思,躺在旁边,神情明明满满的都是倦意,可眼睛却依旧睁着,像怎么也看不够似的看着云出。
云出却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赶紧睡觉!”
在洞里的时候,根本不可能有一点睡眠,他现在最重要的,是休息,休息!
“怎么办?你在旁边,我会舍不得睡。”南司月微笑着道,“而且,如果我睡着了,留下你一个人醒着,会多无聊。”
云出顿时无语:这,这也管得太宽了吧……
可他这样一说,云出也恍然发觉:在他们相处的日子里,他从来没有先她睡着过,而没有先她而去过,一直是她后知后觉罢了。
“你是不是太久没睡了,所以,一时半刻反而睡不着了?”云出到底是云出,虽然心里感动了一会,但并没有被他的甜言蜜语转移重点。
一个太久太久没睡觉的人,很有可能,会丧失睡眠的能力。
因为,一个人的神经一直紧紧地绷着,便好像一条一直拉紧的弦,即便松了力,放了手,它却已经无法恢复了。
南司月被云出点破,也不再狡辩,只是淡淡地一笑道,“也许等会就好。”
“恩,要不,我唱歌哄你睡吧!”云出也没有露出什么伤心欲绝的表情,闻言,点点头,然后极欢欣地建议道。
南司月一怔,苍白俊秀的脸上,露出一轮绝对戏谑的笑,“十八摸?”
“……找打!”云出脸色一沉,敛着凶恶的眼眸,对着他的额头便是一记。
只是,手抬得高高的,落下时,却极轻极轻。
南司月却趁机将她的手握进掌心,也收起了刚才的玩笑,低声道,“你陪着我坐一会便好。”
云出‘嗯’了一声,被他裹在掌心里的手动了动,交握住他的手指。
南司月的另一只手则搭放在额头上。他是真的累了,也不再在她面前掩饰,全身松弛了下来,没有一点防备,神色宁和恬静,纯善如一个熟睡的婴孩。
云出动都不敢动,生怕一个不小心的动作会吵到他。
当然,她也不想动,就这样坐在床边,看着熟睡的他,看着他微合的眼眸,看着时光在指缝间缓缓流转远去,便是一件极快乐的事情。
如果可以,就这样一直守着他,看着他头发渐白,容颜渐老,眨眼就是一生一世。
那该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
云出就这样木头人一样傻坐着。她以为,不过才坐了一会,可不知不觉,外面已经昏黄一片。
天快黑的时候,御珏推开门轻巧地走了进来,见到面前的景象,他灿然地笑笑,道,“云出,让南王睡吧,外面的傩会已经开始了,他们正在等你呢。”
云出点头,正想抽出手,哪知,她的手刚一动,南司月便惊醒了。
甚至于,反射式地重新握紧了她。
云出一愣,随即弯腰,轻轻地趴在他身上,笑道,“我要出去参加那个什么傩会了,你再睡一会,嗯?乖啊乖啊。”
她哄小孩一样哄着他。
御珏在旁边听着,忍不住抿嘴笑,笑完后,又有点担忧地自语道,“你们感情这么好,那以后你和草植生孩子时……”
云出闻言,一头黑线,“谁给他生孩子啊?他根本就还是小屁孩呢!让他老老实实等着。如果他实在要我的什么狗屁血统,回头我有了女儿,再嫁给他。”
哼,就这个要求,都得看自家的女儿愿不愿意呢。
御珏闻言一愣,然后,很认真地点了点头,“未尝不可。”
南司月早已无语了。
“说起来,草植这娃当女婿嘛……厄,我也要好好考虑好好考虑。说起来,他有点不称职呢。”云出又若有所思地说道。
“啊,为什么不称职?”御珏已经被绕了进去,忙问。
“太臭屁了,对我这个岳母也不客气,我是肯定不会把女儿嫁给他的。”云出摇头晃脑、说得煞有其事。
南司月一哂:她都已经当岳母了?
那他呢?岳父?
……
单单只是想一想,就觉得太不可思议了,让他啼笑皆非之余,心底竟有种很实在的暖意,如岁月的年轮。
御珏也是一愣。
“哎,不说了,大家都在等着你呢。”御珏到底先反应过来,没有和云出继续胡搅蛮缠下去——他现在才刚刚意识到,与云出胡搅蛮缠绝对是自找死路。
在后来的许多日子里,御珏每每为此恨不得撞墙。
“好了,女婿问题再说。”云出也灿然地笑笑,冲着南司月又嘱咐了一句,“你别参加了,我估摸也就是一个什么即位仪式,马上就回来了。恩?”
南司月含笑应了。
云出这才随着御珏,风风火火地出去了。
等他们出去后,南司月还是从床上起身,信手拿起床架上的外衣,松松地披上,信步走到了窗户旁边,朝外面看了去。
屋子前面的大广场上,篝火已经燃了起来,许多蛮族人聚集在前面。
不过,让南司月觉得奇怪的,在场的每个人都戴着面具,那种很大很狰狞的面具,围着篝火,不停地转,好像在跳舞一样。
这就是传说中的傩会?
便是带着傩面具的宴会?
南司月笑了笑,目光一转,已经看到了挂在门后的一个面具。他捂着胸口,轻轻地咳嗽了两声,便换了衣服,将面具扣住自己的脸上,然后,款步走了出去。
……她这样重要的日子,他怎么能缺席呢?
篝火那边,火焰更盛,带着各式各样面具的人们,正在高声地欢呼着什么,手舞足蹈,快乐得如此真实。
第四卷大战前夕(二十一)傩会(2)
云出也被罩上了这样一个大大的面具,她透过面具上的两个洞,看着火光四溢的广场,不免也觉得新奇。御珏领着她一直走到了广场正中央,她还没开口呢,底下的人已经欢呼起来,那声响直彻云霄,而且,那么真诚,那么热烈,云出长这么大,还没有这样被人们真正爱戴过。在以前的岁月里,虽然谈不上老鼠过街的程度,但也决计不会被人如此欢迎。云出眨眨眼,心中不免也有点感动了。
御珏伏在她旁边,微笑道,“看,他们都很喜欢你呢。”
云出虽然明白,他们之所以会喜欢自己,乃是把自己当成了神庙的化身,可还是没办法去漠视这种热情。她本来就是那种,被人对她好一分,她就恨不得十倍百倍地还回去的人,此时,不免心有戚戚。
因为知道自己迟早是要离开他们的。
“云出。”正犹豫着呢,一个同样戴着面具的小孩站在云出喊了她一声。
云出过头,微微弯下腰,笑道,“说起来,还没恭喜你成为族长呢。”
“如果不是因为你们,父亲根本不会受伤,沃野用不着这么快当这个族长了。”草植不客气地顶了一句,然后,往后面长廊那边指了指,“母亲叫你呢。你现在正式成为我族的长老了,所以呢,你不用叫母亲长老,她本名姓随,你叫她随姨吧。”
“她姓随?”云出怔住。
“是啊。”草植见她戴着面具还有点傻傻的,又用尖利的嗓子嚷嚷了一句,“叫你去就去,啰嗦什么,别忘了,你以后是我的妻子!”
云出撇嘴,“算了,丈母娘不和女婿吵架。”说着,她拍了拍草植的肩膀,在草植抓狂之前,迅速撤离。
虽然只是一个小插曲,可是这样与草植交谈,她觉得很亲切。
草植固然很凶,也总是找她的茬,可他全身都没有一丝敌意,甚至,有种隐隐的关切。
云出自小与各式的人打交道,一个人对她是恶是善,总是可以通过很细微的动作神情或者语气体察得到。
便是传说中:知道人情冷暖了。
所以,无论草植对她多糟糕,她都可以一笑置之,因为小屁孩没恶意。
广场上照样载歌载舞,篝火烧得很旺,大家围着火边或说或笑,一副喜乐妍妍的样子。
而广场对面的长廊上,石刻的圆柱也被篝火映得红彤彤一片,上面的浮雕似要钻了出来,栩栩如生。那里站了一排蛮族卫队,族长因为受伤,还在房内静养,最近的事情都是由长老来主持——哦,随姨。
老实说,长老姓随,让云出吃了一惊。
蛮族的姓氏都很奇怪,几乎是一家一姓,绝不重复。而且,因为人口不多,同姓的人,一般都是近亲。
她一直以为这个长老八成是暗恋自己的老爹,却万万没想过,他们是亲人这一回事。
云出有点汗了。
正琢磨着,她已经站到了随姨面前。她并没有戴面具,此时看上去,美丽端方,不可言状。她依旧穿着一件露肩长袍,与云出此时穿在身上的衣服倒有点像。
“坐。”她指了指面前的椅子,示意云出。
云出本不想理她,对于这位长老,她谈不上多大的好感。
但凡想一想老爹老娘的境遇,那好感?br/
迷糊王妃冷王爷第49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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