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妈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小姐,欣喜地发现小姐脸上的伤好了变得和从前一样漂亮了,人也比从前看着精神,虽然还是这般清瘦,“小姐,你怎么一个人跑这儿来吧,可把张妈急死了。”
张妈的忘形让被喧宾夺主的顾家夫妇十分不悦。顾老爷轻轻地咳了咳,顾王氏急忙嚷道,“张妈,你成何体统,还不把盼儿放开。”
张妈这才惊觉自己刚才有多无礼,急忙放开她家小姐,“看我,真是老糊涂了。”
顾王氏走过去拉起女儿的手,“你说你这孩子,脾气怎么那么倔,说走就走得没了人影,让我们好找。”
“是啊,要不是启言正巧遇到了你,你让我们去哪儿找你?”顾老爷一脸威严地看着沈慢,“可你倒好,连自家夫君都不认,还要我们亲自来认你回去。”
沈慢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爹,你在说什么?”
“盼儿。”陈启言坐到沈慢身侧,“以前是我不好,你原谅我,回去陈家吧。我会对你很好,真的,相信我。”陈启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沈慢。
不可否认,沈慢看得出陈启言眼中的真诚,“那你的静儿怎么办,你们的孩子怎么办?”
陈启言疑惑地看着沈慢,他不明白她的话是什么意思,“你会是我们陈家的少夫人,你的孩子会是我们陈家的嫡子。”
顾家二老听见陈启言的许诺,两眼都放着精光。顾王氏明白了女儿话中的意思,急忙劝道,“傻孩子,你在说什么胡话。男子三妻四妾本是常事,何况是陈家这样的大户人家?”
楚夫人看着这一切,忽然觉得这家人真有意思。心想,要是他们知道还有个江南沈家的大少爷,当今明浩公主的独子看上了他们家的女儿,不知道会作何反应。不过想归想,她可不想给沈丫头添乱。
“那么,你们是听得陈启言要娶我回去才来找我的是不是?”沈慢忽然觉得自己真是傻,顾家两老是什么人,她不是早就清楚了么?怎么会天真的以为,他们会因为担心她而来找她,还高兴的像个傻子!
“放肆!”顾老爷怒地一拍桌子,“陈家这样的好人家你不嫁,那你还想嫁去什么人家?”
沈慢从顾家和陈启言的包围中走了出来,冷冷地看着顾家二老,“可能你们年纪大了,真的不记得了我离开顾家时候说的话了。如此那么我再说一遍,顾盼儿已经死了。我叫沈慢,无父无母,一个人生活在十里镇。希望你们往后不要再认错人了。”末了,沈慢看了眼楚夫人,“楚姨借把伞,我先回去了。”
沈慢不管这些人都是些什么反应,径直走进倾盆大雨中。
身后忽然一片马蚤动声,楚姨叫了她一声,沈慢回头,就见顾王氏倒在了地上,众人急得团团转。沈慢急忙跑了过去,顾老爷一个巴掌狠狠地打在她的脸上,“你给我滚!”
沈慢捂着火辣辣地脸,退到一边。
难道是她错了吗?
沈君然飞身下马,脚刚落了地,就见到一位半百男子狠狠地掴了沈慢一巴掌。瓢泼大雨响亮的声音,都不能盖去那清脆的响声,心里猛的一阵抽痛。直接冲到沈慢身边,扯下沈慢捂着脸颊的手,白皙的脸上,鲜红的指印异常清晰。
他几乎是反射性地伸手想要触摸她红肿的脸颊,沈慢偏头避开,“麻烦你,帮我去看看她。”
沈慢站在屋檐下,伸手接着豆大的雨滴,沁人心脾的凉,与她滚烫的脸,形成强烈的反差。把被雨打湿的手覆在脸上,疼痛好像稍微减轻了一些。
沈君然把一个褐色的瓷瓶送到沈慢面前,“擦点药就不疼了。”
沈慢把药瓶紧紧地握在手心里,“她怎么样?”
“舟车劳顿加上气急攻心才会突然晕厥,休息一下就好了。”
沈慢听后轻轻地舒了口气,“幸好你来了。”
“盼儿,我们可以谈谈吗?”陈启言在两人身后站了很久,他不想承认,但是不得不说,他们看起来很般配。
沈君然侧垮了一步,把沈慢挡在了身后,看着陈启言的眼神有些异常的阴冷。
沈慢轻触了下沈君然的手臂,“没关系,我也想与他谈谈。”
沈君然沉默着走了开去。
“盼儿,对不起,我不想会变成这样,我只想对你做些补偿。”
“如果你真的想补偿我,请你以后不要来打扰我。还有,请叫我沈慢。”
“你怎么可以连爹娘都不认!”这在陈启言的道德观里,是完全不可想象的事情,“我记得你是一个善良的女子。曾经我这样对你都没有一丝怨言,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话!”
“我想你错了,这才是我,一个连爹娘都可以抛弃的女人。所以请你放弃要把我接回去的想法,我可以告诉你,若我回到陈家,我一定会让你家宅不宁。”
陈启言被沈慢眼中的狠厉吓得连退了两步,“我不相信,你是故意这么说的。”但是,不管沈慢如何神情,那如画一般的眉眼,琥珀一样眼睛,依旧美丽得让他移不开眼,“是不是因为沈君然?你心动了是不是?因为他拥有比我好上千百倍的家世,是么?”陈启言越说越激动,那份渴望却得不到的妒忌让他看起来有些狰狞。
沈慢看着陈启言的模样忽然笑了起来,“在今天之前,你在我心目中一直是个面如冠玉的谦谦君子,但是现在”
“沈君然他不会娶你的,就算他愿意,公主绝不会让你做她的儿媳的。”
“你放心,我不会痴心妄想,做嫁入沈家的美梦。我也请你清醒一点,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女人,静姝才是适合你的女人。另外,麻烦你,送顾家二老回去。”
一想到静姝,陈启言终于清醒了一些,“对不起,我刚才”
“没关系,我知道你不是坏人。我也知道,你曾经伤害我,是因为你爱静姝,所以我不怪你。”沈慢见陈启言已经冷静了下来,所以她愿意再与他多说两句,“也许在你眼里三妻四妾没什么不对,也许你真娶了很多女人,静姝也只能接受,但是,如果你真爱她,请用心对她。”
陈启言看着眼前的沈慢,那才是他记忆中的女子,温柔、娴静,如水的眸子,看得人心里都是平静的,如此的美好,却又是那样遥不可及。他终于轻轻地点了点头,他不得不承认,他错过了,真的错过了。“好,我不会再逼你,这样你愿意回顾家吗?”
沈慢浅笑着摇了摇头,“我的家在十里镇。”一个家不一定要有很多人,但家必须是一个干净的地方,不需要利益的考量。哪怕这个家只有她一个人也没关系,她还有楚家客栈的人,她还有她与他的回忆,还有那株月季花。
顾家二老见沈慢铁了心不回陈家,便也不再劝她回家。毕竟,对于他们而言,少一口人吃饭,不是件坏事。顾老爷还撂下狠话,再也不认这个女儿。
沈慢只是平静的接受了这个事实。
张妈走的时候还是哭了,沈慢想让她留下来,但张妈还是决定与老爷夫人一同回去。不知道是不是太思念小姐,最近她总是很健忘,有些东西刚放下,一个转身就忘记了。小姐一个人在外不容易,她又这样健忘,不想给小姐徒添累赘。
被顾家二老这么一闹,沈慢忽然觉得身心疲惫,于是又在客栈住了一晚。
沈君然居然也没走。
晚饭过后,楚家人仿佛达成了什么协议,纷纷没了人影。
沈慢与沈君然面对面坐着,忽然觉得有些尴尬。“天色不早了,我去休息了。你也早点休息吧。”沈慢站起身,逃跑似地往楼上走。
“我不会三妻四妾。”
沈慢没有回头,装作没听见。
“我不在乎我娘同不同意。”
“我会对你好,只对你一个人。”
“我不知道是不是怜悯,因为我只如此怜悯过你,只是你。”
说到最后,沈君然仿佛是在对着空气喃喃自语,“我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保护你,要怎么做才能让你相信,我真的原意照顾你一辈子,直到白头”
沈慢强迫自己走进房间,关起房门,倚着房门,瘫坐在地上。她差一点点就克制不住自己,差一点,就转身,跑进了他的怀里。
“不可以,沈慢,不可以!”捂住自己的耳朵,不再让沈君然的声音飘进耳朵里,“这是一个门当户对的世界,你要清醒一点。你不喜欢他,根本不喜欢他,你会对他有好感,是他那高高在上的身份,是你的虚荣心在怪,你不是真的喜欢他,不是,不是,不是”
第16章天涯海角
明浩公主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儿子。
是,她的儿子一直是冰样的人,从不会因为他们血浓于水而对她另眼相待。她已经习惯了,反正他对谁都一样。
可是,现在她才明白,她错了。
她只是说了句,即使他有能力接下整个沈家,她也不会容忍这么一个女人嫁入沈家,哪怕做妾做奴才她都不会应允,如果他再如此执迷不悟,她会考虑让那女人从此消失。
他就像现在这样看着她,一言不发。眼里没有任何感情,冷漠地仿佛可以把她的血液都冻结起来。
“若我非她不娶,您会杀了她吗?”
明浩公主不愿认输,她不相信,她十月怀胎生下他,还抵不上一个稍有姿色的女子对他来得重要,所以她咬牙切齿地回道:“我会,一定会!”
“母亲,自我回到沈家,您一直要我成为你希望的儿子,我一直在努力,不过看起来,收效甚微。而这次,我不会再听您的。”沈君然说着,站起身,“您不会有机会杀了她。”
“站住!”明浩公主感觉心痛得要窒息了,她怎么会比不上一个一无是处的女人,“今天你若走出这个门,你便再也不是我的儿子,再也不是沈家少主!我倒要看看,没有了这些身份,她还会不会跟你走。”
沈君然脚下的步伐稍稍顿了顿,就跨了出去。
明浩公主颓然跌坐在贵妃椅上,泪流满面。她这个做母亲的,怎么会抵不了外面的一个女人?
“少爷,少爷!”秋润急忙追了出去,拦住自家少爷,“少爷,您怎么可以”
“秋润嬷嬷,好好照顾娘亲。”说罢,再不做停留。
明浩公主哭着扑在秋润怀里,“秋润,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终于泣不成声。
她十月怀胎,冒死生下来的孩子,怎么会这样对她?她只把最好的留给他,难道这样也错吗?不,不!她没有错,错的是那个女人,只要那个女人不在了,她的儿子就会回来了。明浩公主渐渐停止了哭泣,从秋润怀里抬头,“给本宫传暗卫。”
“公主!”秋润惊恐地看着明浩公主,“公主,不可莽撞啊,也许她真的只是贪慕虚荣,如今少爷没了那些身份,她自会与少爷断绝来往,您何必要”
“不!本宫不杀了她,难解心头之恨!”明浩公主恶狠狠地咬牙道。
“公主,您要三思”
“住口!传暗卫。”
秋润缓缓匍匐在地,“是,奴婢遵命。”公主,您可知,暗卫一出,您与少爷再无和好之日?
秋润心内叹息着退了出。
沈慢从绣布间抬头,推开向东的窗户,对岸漆黑一片。
一、二、三、四、五掰着手指头回忆了一下,原来对岸的屋子已经有十多天未亮起烛火了。
发觉自己在干什么的时候,沈慢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她真是个无聊透顶的人,别人看不看书,她还那么关注。忽然发现没人陪她熬夜了,顿时没了认真刺绣的兴致,沈慢舒展了下筋骨,算了,她也去睡觉吧。
清晨的时候,沈慢是被雨打芭蕉的声音给吵醒的。
“怎么又下雨了?”沈慢已经习惯了,下床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窗户推得更开一些,靠在窗边,看看远处的自然风景。
雨下的很大,空气中有一层淡淡的雨雾。
桥上有人撑着伞站在雨里,背对着她。
那是?
她熟悉的靛青色!
他的衣服,除了那日品桃宴穿的月白色,她每次见他都是身着靛青色的长袍。除了衣襟上的绣纹稍有变化,有时是祥云,有时花鸟,有时是规则的线条。
他总是带着银色的发冠,中间嵌着一颗靛青色的宝石,宝石并不耀眼,闪着暗哑的光泽,却仿佛可以看见宝石内似水流般晃动。就如他的人,并不多么耀眼,可是见了,就怎么也忘不了了。
沈慢看着沈君然的背影,眼睛渐渐湿润。微微抬起头,不让泪水流下来。
原来她记得每次见到他时的样子,她始终骗不过自己。
沈慢看着他缓缓走过桥,走入拐角,被对岸人家的围墙挡住身影。
然后她看到对岸人家院子的门开了,沈君然走了进去,走到屋檐下,收起伞,挂在墙上,推门进了屋。
怎么会是他!
这天夜里,对岸的灯火又亮了起来,直到她熄灯躺下,世界才一片黑暗。
沈慢一夜未眠,天色稍亮就起来了。
起来之后她没有推开窗户,而是透过半开的窗户向外张望。
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窗外湿漉漉的桥上,没有任何人。
沈慢失落地收回视线,“你在期待什么?那是一个你不能期待的人,为何要这样放任自己?你根本配不上他!”
沈慢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把窗户打开。
时间好像就此凝结。
那个靛青色的身影,在她一眨眼的功夫就出现在了她的视线里,视线相接的那一瞬间,她再也没有办法强迫自己闭上眼睛,“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引用卞之琳《断章》)淡淡的笑容,在唇边漾开来。
两个人就这样站着。
一人在桥上,一人在窗边。
朝霞染红了半边天空,照亮了彼此的眸子。
沈慢终于还是请沈君然进了屋,做早饭的时候,也给他做了一份。
沈君然看着沈慢在灶头边忙碌,有种无比的满足感。
“你刚才在楼上说了什么?”
“什么?”沈慢疑惑地抬头。
“很怪的诗,完全没有章法。”
沈慢忽然涨红了脸,“没什么。”
两人默默地吃完早饭。
沈君然自觉地起身出门。
“别来了。”
沈君然本来已走,听见沈慢的话,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她,“我已离开了沈家,这里是我唯一的去处。我会注意,不让你看到我。”
“回去吧,为了我不值得。”说着,沈慢关起来门,不忍再看沈君然落寞的背影。
油灯的火焰不安的跳动着,就像沈慢的心。
脱了外衣,正要吹熄油灯。
嗒——
头顶忽然传来瓦片碎裂的声音,很轻的声音,可是与虫鸣完全不同的脆脆的声音,所以沈慢还是清楚的听到了。有猫吗?
沈慢只觉得火光轻晃,面前就多了好几个黑衣人,一个个蒙着脸,手里提着亮晃晃的刀。一言不发,提刀就向她砍来。
沈慢吓得喉咙都发不出声音,唯一的反应就是闭上眼睛。
她要死了吗?
脸上喷溅着温热的液体,却没有预期的疼痛,耳边传来兵器相接的清脆响声。沈慢睁开眼睛,入眼的是沈君然刚毅的下巴,紧抿的唇,坚定的眼神。狂跳的心,渐渐安定了下来。好像只要他在,她就觉得这一切都不可怕了。
打斗持续了很久,沈君然要护着她还要对付黑衣人,背上被划开了好几道口子,而黑衣人,也都不同程度地受了伤,但显然没有沈君然严重。
“放下我。”眼见沈君然身上雪白的衬衣给染得绯红,沈慢使劲要掰开沈君然的环着她腰际的手臂,“放下我!”几乎是吼了出来。
沈君然仿佛不是血肉之躯,身上再多的伤,手臂依旧没有丝毫松动,看着黑衣人冷冷道,“不放。”
黑衣人见沈君然拼死护着沈慢,纷纷跃窗而出。
沈君然终于松开环着沈慢的手,撑着剑,半跪在地上。
屋内到处是血,有沈君然的,也有黑衣人的。
沈慢绕到沈君然身后,背上五道长长的口子正不停地往外冒着鲜血,“怎么办,怎么办?”她从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连想都没有想过。当黑衣人提刀要往她身上劈的时候,她恨不得自己能赶紧晕过去,这样就不用面对这么可怕的事情。可是现在,看着沈君然身上的伤不停地淌着血,她反而希望这些伤都在自己身上。
沈慢跪在沈君然面前,捧着沈君然的脸,让他与自己对视,泪水模糊了视线,可是沈君然苍白的脸却那么清晰,“止血的药呢,你一定有的是不是?在哪儿,快告诉我!”
沈君然皱着眉,脸上没有太痛苦的神情,只是回答的声音有些有气无力,
门不当户不对第5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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