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刘府仆人抬起头,广袖一甩,傲慢的说道:“我是贱奴,然而,我是刘府之奴。郎主要是想生气,还是回你陈府吧。”
说罢,他转身就走。
陈元没有想到,刘府一个小小的仆人,也敢不把自己放在眼中,不由大怒,他涨红着脸,喘着粗气,好不容易平静一些,便对上四周看热闹的,讥嘲的目光。
陈元的脸更红了。
这时,有几个声音飘入了他的耳中,“这个陈子术,虽然生得一副好相貌,却是个汲汲营营,奔波事务的庸碌之辈。听说他为了向南阳王求一个官职,都送了一个女儿给南阳王了。”
“当真?看来是一个庸俗小人。”
“小人倒不见得,不过伪君子倒是真的。”
在这贵族满堂的时候,那些议论声轻飘飘而来,毫不客气的传入了陈元的耳中!
听着听着,陈元的脸已经越涨越红。
一旁的陈微,眼睁睁看到父亲被辱,她涨红着脸,含着眼泪向陈容连连说道:“这,这是怎么回事?往日我父亲出席宴会,哪一次不是坐在第二排塌几?偏偏这一次被刘家如此轻待,被刘府一个仆人如此侮辱,还被众人嘲笑。”
她牵着陈容的手,急急说道:“阿容,你说这是怎么啦,这是怎么啦?”
她是真急了,眼眶红通通的,泪水都要滚下来了。如她这样的女郎,父母的名声地位,与她的婚嫁前途是直接挂钩的。众人侮辱她的父亲,也会对她的名声造成伤害。
在急得泪水直流的陈微旁边,陈容也是一脸惊异,她感觉到,那刘府仆人也罢,那几个议论的人也罢,明显是针对陈元而来。莫非,这个陈元得罪了什么大人物?
那边的议论声,已是越来越响,越来越响。
渐渐的,越来越多的目光聚集到了陈元身上,那目光中,有嘲讽,有不屑,也有同情。
陈元一张端方的脸,在众人的目光中,那是越涨越红,越涨越红。
终于,他再也不堪受辱,广袖一挥,转身便向外面冲去。
他一走,陈微便楞住了,好一会,她反应过来,急急松开陈容,也跑了出去。
这一下,陈府的主人中,只有陈容一个庶支女郎了。
陈容也歪着头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也跟着跑出去。
她跑到广场上时,陈元的马车已经离开了,陈微的马车则刚刚驶出刘府。
陈容上了马车,懒洋洋的唤道:“走罢。”
驾车的尚叟身后一靠,悄悄问道:“女郎,出了什么事了?郎主他怎么满脸紫涨,恼羞成怒似的?”
陈容低下头,她玩着自己的手指,冷冷笑道:“也不知他得罪了什么人,被暗算了。”
她说到这里,轻轻一笑,眼中波光流转,“也不知那人是谁,我若得见,非得暗中感谢他一番不可。”
尚叟呵呵一笑,也没有理会,驾着车便向大门外驶去。
第087章搭线
陈容三人刚刚离去,几辆马车地到来,便中止了所有的议论。
大殿中,广场上,喧嚣声都止住了,众人同时回过头,恭敬地看向那几辆马车。
这时,走在最前面的马车停下,车帘掀开,在众人的注目中,俊逸脱俗的王弘,施施然地走下马车。
几乎是他一出现,人群中,便暴发了一阵小小地欢呼声,这些欢呼声中,绝大多数是少男少女所有。
面对众人地欢呼,王弘只是微微一笑,他转过头,看向后面。
他后面的一辆马车中,也走下了一个中年人。
这中年人生得一张清秀的脸孔,胡须短短,他的双眼特别明亮。
看到这中年人下了马车,大殿中,一个士大夫哈哈大笑着迎了出来,远远的,他便朝着那中年人一辑,朗声道:“琅琊王仪驾到,刘府真是篷壁生辉啊。”
那王仪闻言,转头盯向那士大夫,诧异地问道:“有七郎在,还不够你家的破墙壁发光吗?”
这话一出,那士大夫不由一愣,转眼他敢笑几声。暗暗想到:早就听说过,这个王七郎的亲叔叔王仪,有张毒嘴,说起话来很难应对,现在看来,还真是不差。
在他寻思际,那王仪也不用他招呼,广袖一甩,大步向殿中走去。
不一会,王仪便站到了殿门口。
他朝里面望了一眼,突然咦了一声,诧异地说道:“那个姓陈的小人呢?”
听到了他话的几个人面面相觑。
王弘嘴角一挑,淡笑道:“陈元啊?好似先行离去了。”
王仪皱起了眉头,不高兴地说道:“他怎么会先行离去?昨日时,那家伙还托人找到我,说要把一个女儿送给我。我当时便想着,七郎你死里逃生,也是需要一个女人来败败火,听说他那女儿是个马蚤媚的,便应了。没有想到,这小人却失信了。”
他说着的时候,王弘笑了,他嘴角微扯,慢慢说道:“此事以后再也休提。”
王仪也没有听出他话中的异常,点了点头,道:“听管事说,那小人连女儿也没有拿出来,边说着要与我们一道回健康,还要给他安排一个六聘职位。这种人,是不值得一提。”
王弘眉头挑了挑,没有吭声。
这时的陈元,哪里知道人家琅琊王氏来的掌权人之一的王仪,直接把它称为小人,还说他不值一提了?
他坐在马车中,一张脸紫红紫红的,噗哧噗哧地喘着粗气。可马车刚使到陈府外面,他便悔了。
他伸手掀着车帘,半天没有动作传来。
直到陈薇怔了怔,也向后面看去。
不一会,他便看到陈容的马车驶入府中,当下叫道:“父亲,他在那里。”
陈元不耐烦地喝道:“我没瞎,看得到!你先回去吧。”
陈微见他心情不好,连忙小小声的应道:“是。”
陈容看到陈微的马车使远,而陈元的马车没动,不由有点纳闷。
当他靠近时,陈元正从马车中,伸出头来打量着她。
此时正是夜间,天上一轮弯月,光线很暗,他这般目光诡异地盯着陈容大量,直让她打了一个寒寒颤。
陈容低下头来,小心地唤道:“阿容。”
“是。”
在陈容小心的,询问的目光中,陈元沉吟了一会,却是大手一挥,道:“无事,你先回府吧。”
“是。”
陈容的马车,也迫不及待地向府中使回。
昏暗的月光中,陈元望着陈容远去的马车,皱起了眉头。他瞪着陈容的马车时,表情有点懊恼:还真给大哥陈公攘说中了,现在的南阳城,是一日比一日靠不住。要过富贵日子,还是得回到健康。花了两天时间,好不容易搭上了琅琊王仪那条线,自己一气之下又没有把握好。只怪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子,要是她当初不曾当众说出,她弹凤求凰便是为了嫁王七郎,自己大可把她送给王七郎为妾。唉,弄到现在,有个王七郎卡在那里,自己要处置她总是没有底气。
这一次,王仪为了迎回王弘,率领大队私军,闯过胡人的包围入了南阳城。这消息对于南阳城的士族来说,还真是大好。
陈元这人,脸皮还是很厚的,他虽然一怒之下冲回了陈府,那怒火,这个时候已经笑得差不多了。对他来说,在刘府受到了侮辱虽然难以忍受,可与身家性命来比,又算不得什么。当务之急,还是想办法搭上琅琊王氏那条线,随他们的私军一道返回健康的好。陈元寻思中,他的马车驶向了院落中。
刚刚胯下马车,陈元想到了刚才所听到的话,便又转身回到马车中,喝道:“去陈公攘的院落。”
“是。”
一天时间转眼过去了。
刚到中午,陈容便听到,陈微的院落里,传来了一阵欢笑声,和一阵叽叽喳喳地说话声。
声音随风入耳,陈容没有在意,转身返回。
就在这时,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来,转眼,陈微在院门外笑着叫道:“阿容,阿容。”
听着她那欢快如小鸟的叫声,陈容暗暗纳罕,她开口应道:“在呢。”
陈微冲入了她的院落中。
她望着陈容,目光明亮之极,语气又轻又快,如鸟儿歌唱,“阿容阿容,刚才大伯父的人来了,他说啊,今天晚上,要带我们两个参加王氏的夜宴。”
她的声音一落,便看到陈容歪着头望着自己,目光审视。不由撅起了嘴,跺脚恼道:“为什么这样看人家?”
“不跟你说!”
陈微丢下一句,扭着腰肢跑了出去。
不一会,一阵欢快的歌声从陈微的院落里传出。
陈容听着这歌声,心神一动:能让陈微如此欢快的,只有一人,只有一事。莫非,今天晚上陈公攘带我们赴王家之宴,会遇到冉闵,也会向他正式提起接亲之事?
陈容越想,越觉得此事大有可能。
平妪走出院落,一眼便看到陈容呆杵在那里,木木的,也不知想些什么,便唤道:“女郎,女郎?”
陈容回过头去。
平妪关切地望着她,轻声说道:“女郎脸色不好,可是累了?”
陈容摇了摇头,冲入了房中,她把房门重重一关,半天没有出来。
转眼,傍晚到了。
这时候,陈公攘也派了人来,通知她今天晚上参加王氏的夜宴,还要她好好打扮一下自己。
于是,陈容在婢女们地服侍下,洗沐更衣,此刻,他便坐在铜镜前,任由两个婢女摆弄着。
一个婢女一边给她修着眉,一边笑道:“女郎肌肤白里透着红,太过健康,还是略略苍白些好。这粉可以敷厚一些。”
另一个婢女轻应了声是。
那个婢女又说道:“女郎的嘴唇丰润微翘,让男人看了想入非非,涂口脂时,尽量遮掩一下。”
“是。”
她又打量着陈容的身材,笑道:“女郎胸||乳|肥大,腰又太细,臀又太过圆翘,记得把胸束紧一些,腰也缠两层布帛。这样一来,那臀也会被衬得平实些。”说到这里,她瞟了一眼陈容,目光中有着轻蔑,说的话,却是笑笑的,“女郎休怪,我氏族小姑,自以清雅为美,女郎又不是个舞女,生得这般妖娆,实是不好”
陈容看也不想他看上一眼。
她抿着唇,广袖下,双手相互绞动着。
这两个婢女,是阮氏派来给她打扮的,她们来时说了,今晚的宴会非常重要,陈公攘也非常重视,她们的任务,便是把她打扮得得体华丽,不输给健康城中的女郎。
陈公攘和阮氏这般慎重其事,直让陈容的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她坐在榻上,任由她们摆布的这一个时辰中,好几次都想破门而出,逃得远远的,可想一想,她又不能。
前一世,她做什么事,都随着自己的性子来,可什么也没有得到。
在发现自己从新来过时,她发过誓,一定要换一种方式过活,一定要活得很好很好的。
可这一刻,她的心,在两个婢女的抚弄中,时时都有崩坍地迹象。
她一次又一次地绞着双手,她只能借由这个动作,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来使自己平静下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婢女的声音传来,“好了,女郎可以起来了。”
陈容无意识地应了一声,向铜镜中看去。
这一看,她差点跳了起来。
镜中的她,脸上敷了厚厚一层粉,直是白得刺眼。那嘴又被口脂涂得红红的,小小的,至于眉毛和额侧的头发,更是被精心修剪过。在她的太阳|岤上,还贴着两片小小的花黄。
这哪里还是她了?只怕王七郎和孙衍见到自己,都不认识了。
陈容迷糊地忖道:健康城中的女郎,要都是这样地打扮,那,那还真是不合自己的眼光。转眼,她又忍着把脸洗净地冲动,看向镜中的自己,忍不住问道:“这,这是健康城流行的妆容?”语气中,尽是不敢置信。
两婢见她一副大惊小怪的样子,蹙的蹙眉,摇的摇头,其中一婢回道:“女郎长相不好,敷了粉还是只见庸俗。”
另一婢笑道:“还是可人的。行了,走吧走吧”
第088章王弘赏她一盆清水
陈容坐上马车时,天色已晚,陈公攘的马车已经上路。
尚叟驱着车,跟在陈微的马车后面,缓缓驶出了陈府。
这一天晚上,明月刚好,清风如水。陈容掀开车帘,望着街道中来来往往的行人,这些行人中,已有不少衣衫褴褛之人,这次孙衍从莫阳城突围时,举动太过突然,有许多士人,连行李都顾不上携带,便跟在后面匆匆跑出。
来到南阳城后,在城中有家族的,还能混个三餐温饱,没有家族在南阳城的,那日子已过得相当拮据。
在这样的世道,如陈容这种,能托庇于家族护佑之下的,少而又少。
马车向王宅驶去。
一来到王宅大门,便见屋檐下,树枝上,街道侧,到处都燃烧着火把,挂满着灯笼。
大开的正门中,车水马龙,川流不息。一个个盛装打扮的女郎,一辆辆熏着香的马车,给宁静的夜晚,增添了一分繁花似锦之象。
马车在广场上停了下来。
陈微在婢女的扶持下,碎步向那笙乐传来处走去,她的脚步有点轻浮,双眼明亮得异常。
陈容走到她身边时,陈微都没有注意,她只是眼睁睁地望着殿中,嘴唇紧紧抿着,那扶着婢女的小手,紧张得有点僵直。
陈容望着她,慢慢收回目光。
这时,陈公攘已在几个士大夫的簇拥下,大步跨入殿中。
陈容快走几步,紧跟在他身后,向里面走去。
一入大殿,所有人,包括陈容在内,那目光便不由自主地看向主塌处。望着那个方向,陈容第一次明白蓬荜生辉的含义。明明灯火也就是那灯火,明明处处都是衣履风流的士人,可那个方向,却特别的明亮,它明亮得灼眼,明亮得让所有的人,都不由自主地看去……那方向,有王弘。
陈容收回目光,跟在陈公攘身后,在左侧第三排塌几上,那最靠角落的地方坐下。
坐下后,她的目光,再次转向王弘。
这个男人,不管在什么时候看到,永远是那么清风朗月着,似乎这尘世间所有的烦恼,所有的喧嚣,都与他无关。
陈容望着望着,目光有点失神。
就在这时,淡淡笑着的王弘,抿了一口酒水,目光瞟向了陈公攘,也瞟向了她。
他的目光在转到陈容身上时,明显怔了怔,慢慢的,他右手向后一挥。
一个仆人快步走近,恭敬地问道:“郎君有何吩咐?”
“端一个装了清水的脸盆来。”
“是。”
不一会,那仆人便端着水盆,来到王弘身后。
望着那仆人,王五郎好奇地笑道:“七郎这是要做什么?”
王弘只是一笑。
他慢条斯理地朝着陈容所在的方向指了指,淡淡说道:“送给那个女郎。”
那仆人应道:“是。”
他端着水盆,向陈容走去。
要知道,王弘本是士人关注的重点,他虽然声音不大,动作也寻常,可无数双目光,还是向他,也向那端着水盆的仆人看来。
众目睽睽之下,那仆人端着水盆,大步走到陈容面前。他把水盆朝她一放,温和有礼地说道:“女郎,这是我家郎君所赏!”
一言吐出,嗖嗖嗖,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到了陈容身上。
刷地一下,陈容敷了厚厚白粉的脸上,嗖地一下变得紫红紫红。不过她脸上的粉实在太厚,那红色没有从脸上透出来,倒从她的颈项一直延伸到被衣襟遮挡的胸锁处。
她抿着唇,好一会才低声回道:“多谢你家郎君。”这话仔细听,颇像是从牙缝中迸出来的。
众人还在盯着她。
这时候,所有人都明白了王弘的意思。
陈容当然也明白他的意思。
她只是犹豫了一下,便把小手伸入水盆中:看这情形,她不按照王弘的意思把事情做了,只怕大伙会一直这样盯着她不放。
伸手入盆后,陈容掬了一把清水,拂向自己的脸蛋。
她在这大殿中,在盛宴时,在众目睽睽之下,无奈地洗着脸时,陈公攘皱了皱眉,他向旁边问道:“这是谁给她化的妆?”声音依然温厚,不满之意却溢于言表。
那仆人低声回道:“是陈元的妻子。”
陈公攘轻哼一声。
陈容在这里洗脸时,一侧的陈微,还有坐在角落里的十几个女郎,都有点坐立不安了。
她们不时伸手抚向自己的脸,犹豫良久后,一个一个地悄悄离去。
众女的这个变化,王五郎看在眼中,他四下顾盼了片刻,喃喃说道:“这一盆水,整个建康都要被影响了!”他的语气中,或多或少,含着酸意。
媚公卿完结+番外完整版第19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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