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吧!”黑眸淡淡地扫过众人,最后落在那伏在地上一动不动、气若游丝的女子身上,冷祈宿眉心微蹙。
方才,他和李全盛本已准备回去,后来不知怎地,心里一阵不安,于是,他又折了回来,结果就听到了这些。
终是他高看了这个女子,想想也是,一个民间女子,哪能听明白他的心思?
他让她乖顺听话,她却在这里恃宠而骄,罢了,受点杖责是轻的。
“还有多少下?”他淡淡开口。
众人一愣,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他的意思,一个侍卫答:“回皇上,还有四十下!”
这时,大家才知道,那个女人竟然已经受了六十杖。
“四十!”冷祈宿将落在女子身上的目光缓缓收回,看向几个侍卫,不带一丝感情地开口,“再四十下去,她定是活不了,但是,如此不知死活的女人不给点教训,以后怕是也难长记性,这样吧,再杖其二十!能活,那是她的命,不能活,也怨不得别人!”
这话他是走到女子前面去说的,似乎是在吩咐侍卫,又似乎只是在对女子说着。
说完,他就转身准备离去,骤然,他的脚下一重,步子却是怎么也迈不出。
他低头,竟是女子伸手抱住了他的软履。
可就是这一眼,他便完全忘了呼吸。
正文火舌251寸:他的原则
可就是这一眼,他便完全忘了呼吸。
女子没有抬头,或者说,她根本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但是双手却紧紧地抱住他的脚,紧紧地,指节泛白。
似乎拼尽了一生的力气,只为抓住最后一丝生的希望。
时间就在这一刻停止,他一瞬不瞬地望着女子手上那只紫色的水晶镯子,不敢眨眼睛。
他怕,他怕他眨一下眼后发现,只是自己的幻觉而已。
外面阳光正好,白雪耀得一亭的亮堂。
青天白日,如何会是他的幻觉?
那是他的镯子,他送给那个女人的镯子。
世间仅有一枚的镯子。
这是他母妃留给他的唯一信物,听说是当年太上皇与太皇太后相恋的时候,命工匠取东海紫色水晶的王晶打造而成,只一枚,后来太皇太后给了母妃,母妃临死前给了他,说以后给自己心仪的女人。
他明明给了莫霜,为何会在这个新进宫的婕妤手上?
众人当然不知道个中缘由,见女子竟然抱住了皇上的腿、不让皇上走,只当是做着无谓的挣扎,一个侍卫上前,不由分说,就对着女子的手臂,挥下一杖。
女子一声闷哼,却依旧没有松开自己的手。
冷祁宿这才回过神来,缓缓抬头看向侍卫,黑眸中染上根根血丝。
那个侍卫见一杖不行,正抡起木杖,准备再落下一记,可是就在眼见着木杖要打在女子手臂上的时候,骤然,一道明黄一晃,侍卫惨叫一声被甩出老远,身子直直撞到亭边的石栏上,又滚落在地。
侍卫口吐鲜血,皱着眉不可思议地看着那个出手的男人。
那个衣袖一挥、直接击打在他胸口的男人,正是他们的皇帝,冷祁宿。
众人瞠目结舌,都傻愣愣地看着这一切,忘了反应。
谁也猜不透这个少年天子此时的心思,刚刚他明明说,再杖责二十,为何现在又……
冷祁宿缓缓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捧起女子深伏在地上的脸,一点一点地抬起。
女子满头汗水,额前几缕碎发被汗濡湿,紧紧贴在额上,轻纱掩面,薄薄的纱面上一团沁湿的殷红,是未干的血渍。
她水眸轻阖,却又没有完全闭上,似要睡去,却又极力隐忍着一般。
似乎感觉到冷祁宿的触碰,女子缓缓抬起眼睑,虚弱地看向他。
四目相接。
一时间,一切都似乎在这一刻定格。
冷祁宿蹙眉,只觉得心中大痛,就像有千百只手狠狠地揪住他的心脏,痛得他无法呼吸。
是她,真的是她!
可怎么会是她?
她不是在孟昭国当皇后吗?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那昨夜,绯烟宫里,躺在他身后的那个女子,也是她?
他竟然就这样错过?
痛苦的神色纠结在眸里,冷祁宿别过视线,抬头望了望亭顶,再看向她时,满眼只剩下疼惜。
女子看着他,似乎在笑,似乎又不是,嘴唇蠕动,气息喷在轻纱上,轻纱微曳,却听不出女子在说什么。
“别说话!”
他轻声说着,声音暗哑至极,骤然想起什么,朝身后大吼着,“太医,快传太医!”
一边说,他一边将女子轻轻地、小心翼翼地抱进怀里。
可是,女子背上的伤太重太密集,他万般小心,还是牵扯到了她的伤口,女子痛得瞳孔一缩,却硬是没让自己叫出声。
他低头轻轻亲了一下女子的额头、眼角,似是诱哄安抚。
众人都石化一般僵立在原地,愕然地看着这一幕,竟没有一个人动。
直到他又大吼一声,“都聋了吗?快传太医!”
才有人反应过来,连忙往太医院跑去。
冷祁宿抱着女子起身,出亭,拾阶而下,骤然一个身影冲到他的面前,伸手将他拦住。
是云潮汐。
她举着自己的手,眼眶红红地看着冷祁宿,委屈至极的样子,“皇上这是什么意思?这个女人将臣妾的手伤成这样,还差点杀了臣妾,难道皇上就准备这样姑息吗?皇上是一国之君,就为了一个女人连基本的原则都没有了吗?”
她知道,这不是可以跟一个皇上说话的口气。
但是,她忍不住,她受不了。
这些年冷落她、无视她也就算了,今日,竟为了一个新人,一个伤害她的新人,对她无情至此!
冷祁宿的视线缓缓从怀里女子的身上移开,淡淡地看向她,倏地,眸子一冷,如同腊月飞霜,“朕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事情让她差点杀了你,朕只知道,如果你再不让开,朕会真的杀了你!”
他的话一字一顿,似乎从牙缝中迸出一般,透着蚀骨的寒意。
原则?
什么是原则?
自从那夜,江山、所有人都放在身后,他纵身跃下山崖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这个女人便是他的原则。
云潮汐身子一晃,被他黑眸中的寒芒吓住。
她知道,他真的动了杀意。
冷祁宿冷哼一声,径直越过她的身边,往前走去。
一阵寒风吹过,云潮汐打了个寒战,这时,女子面上的轻纱也被吹落,在空中飘荡了几下,翩然落在石阶上。
那一瞬间,云潮汐终于看清了女子的脸。
虽然仅仅是擦肩而过的那一眼,但是,她还是看得真切,那让她恨之入骨的脸。
她愕然睁大眸子,只觉得难以置信,身子也不由地踉跄着后退了几步,要不是身后有石栏支撑着,她险些就摔倒了下去。
怎么是她?
怎么会是她?
亭中的众人就站在那里,怔怔地看着冷祁宿急急离去的背影。
直到那抹明黄彻底消失在视线里,众人依旧是立在那里,久久没有离去。
有人羡慕、有人嫉妒、有人摇头、有人叹息。
玲珑微微苦笑。
冷祁宿抱着紫卓疾步往绯烟宫的方向而去,走到分叉路口的时候,脚步微顿,又转过身往比较近的龙吟宫走。
李全盛小跑着跟在后面,看着这个心急如焚的男人,不知道要怎样开口,暗暗鼓了半天的勇气,才终于小心翼翼地提醒,“皇上,她是汝嫣,只是长得跟莫昭仪一样……”
冷祁宿回头,一个狠戾的眼神直直劈了过来,“你的帐,朕自会跟你算!”
李全盛一惊,连忙噤了声。
龙吟宫,内殿
冷祁宿将紫卓放到龙榻上时,紫卓已经陷入昏迷。
很快,太医和医女都来了。
太医查看了一下伤势,医女便开始给紫卓上药,冷祁宿负手站在床边,薄唇紧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
整个龙吟宫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说话,一个一个神情紧绷到了极点。
紫卓的衣服脱得很艰难,伤口都粘在布料上,每撕动一下,都仿佛要将肌肤拉扯下来。
虽然她已经昏迷感觉不到痛,但是冷祁宿却是醒着的,医女的手每动一下,他就觉得有刀子在他的心头划过一记。
忽然,紫卓似乎呜咽了一声,虽然很轻,但是冷祁宿听得真切,他终于看不下去,上前,将两个医女挥开,怒道:“哪有你们这样脱衣服的?还想不想她活?”
两个医女吓得跪在地上,大汗淋漓。
“滚出去!”看着床榻上的女子,冷祁宿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是!”两个医女连滚带爬地离开。
冷祁宿又吩咐边上的婢女去准备热水。
很快,热水来了,他眉心微蹙,卷起袖管,将锦巾在热水中浸湿,再轻轻擦拭着紫卓背后的伤口。
凝固的鲜血遇到热水,稀释开来,他便将她抱在怀里,小心翼翼地褪下她碎烂的衣衫。
她软软地躺在他的怀里,满是鲜血的背,已经体无完肤。
冷祁宿紧紧抿着唇,拿起一个瓷瓶,因为手有些抖,拧了半天才拧开瓷瓶的盖子,然后,将里面的粉末一点一点地撒在她的伤口上,因为伤口面积大且深,他几乎将一整瓶药用完,才覆盖住她所有的伤口……
龙吟宫里一片寂静,所有人都被李全盛带了出去。
冷祁宿坐在床边,黑眸紧紧盯着那张苍白得几乎透明的脸,一瞬不瞬。
这样安静。
安静得几乎没有存在感。
他低头,轻轻吻了一下她的唇角、鼻翼,一颗心痛到颤抖。
微微抬起头,他弯唇苦笑。
似乎这个女人每次跟他在一起,都是遍体鳞伤,不是心里的,就是身体的。
每次,他都想给她最好的,每次都事与愿违。
在观梅亭,他差点还让她继续挨上二十杖。
要不是,他走到她的面前,要不是,她拼死抱住了他脚,要不是,她腕上戴着紫晶镯,他想都不敢想,会是怎样的结果?
就这点,他就比不上那个楚寻漠吧?
方才,看她的眼神,他知道,她还是没有恢复记忆。
但是,她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还是以新妃的身份出现在这里?
因为情?他知道不是!
那日在孟昭,她宁愿刺他一簪,也不愿意跟他走,又如何是为了情?
可是为了什么?
他向来都是一个心细谨慎的人,他认为任何人做任何事都有其目的和动机,虽然她的动机不明,但是,他知道,她有。
不过,此时此刻,他突然觉得,这些已经不重要了,只要她醒来,只要她在他的身边,他不想去管什么原因、什么目的。
也永不相问!
忽然,床上的女子胡乱挥舞着手,梦呓般叫了起来:“我要见皇上,我要见皇上!”
冷祈宿一震,连忙抓住她的手,俯下身子,贴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她不是要见君上,也不是要见楚大哥,他知道,她要见的人是他。
就这一点,已是让他激动得不能自持!
虽然,虽然,如果是莫霜,是不会叫他皇上的,只会叫他冷祈宿,但,这样已经够了,不是吗?
女子缓缓睁开迷蒙的眼睛,看着他,久久地、紧紧地凝视,清眸中有泪花闪烁,她蠕动着干涸得有些脱皮的嘴唇,喃喃而语:“皇上……”
正文火舌252寸:我不逼你
女子缓缓睁开迷蒙的眼睛,看着他,久久地、紧紧地凝视,清眸中有泪花闪烁,她蠕动着干涸得有些脱皮的嘴唇,喃喃而语:“皇上……”
冷祈宿眸色一痛,竟不知该如何去应。
她是莫霜,却又不是莫霜,她现在的世界里没有他,没有了他们两人那些刻骨铭心的共同回忆。
他该如何对她?
用哪种方式对她、用什么身份对她,才不会伤害到她?
一向沉稳的他竟是心跳得难以遏制,就像一个不谙世事的毛头小子第一次和自己心仪的女子说话一般,满腹心事却无法启齿。
他该叫她莫霜、紫卓,还是汝嫣?
“谢谢皇上救我!”
见他不语,女子咬了咬唇,看着他略带怯意地开口。
她戒备、畏惧、楚楚可怜的样子又是让他的心里一痛,终是再也忍不住,伸手将她揽进怀里,下颚轻轻抵上她的发顶,低声叹息,“不要谢我,护你周全本就是我的责任,可是每次我都害你受苦,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女子似乎有些抵触,轻轻挪了挪身子,却又牵扯到伤口,痛得轻轻哼了一声,便也不敢再动。
她的反应尽数落入冷祈宿的眼里,一抹苦涩从眸底掠过,他缓缓放开了她,让她躺下去,头轻轻靠在软枕上。
他不逼她。
他不能逼她。
女子朝他投来感激的一瞥,抿了抿唇,不知道该说什么。
许久,两人都不说话,气氛有些尴尬。
最后,还是冷祁宿先开了口,“炭炉上煨着汤,我去取过来。”
女子怔了怔,接着又轻轻摇了摇头,“我不饿。”
“你都一天没吃东西了,不饿也得吃一些。”
语气很轻,却带着不容人拒绝的霸道,不知为何,听得人心里一点都不反感。
他一边说,一边起身,走到殿中的炭炉边,将上面煨着的一个汤钵用锦巾包着端下来,将里面的汤汁倒进案桌上的瓷碗中。
紫卓躺在床上,静静地看着那个俊逸挺拔的身影,听着汤水倒进碗中哗啦啦的声音,犹似在梦中。
她想过很多次跟这个男人再见面的情景,却独独没有想到是这样。
她差点死了。
他再次救了她。
恍惚间,床沿一重,冷祈宿已经端着瓷碗坐在床沿上,轻轻地将她扶起来,然后又在后面塞了一个软枕,让她的头靠在上面,背部腾空。
做完这一切,这才手执瓷勺搅拌着手中的汤碗,须臾,舀起一勺,放到唇边试了试温度,递到她的面前。
紫卓没有张嘴接,就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自然而又耐心地做着这一切,就好像他们原本就是最相濡以沫的夫妻。
可是,她一点印象都没有。
对于她来说,他不过是见过一面的陌生人而已。
“来,乖,张嘴!”
见她不接,冷祁宿也不急不恼,他不是一个会哄慰人的男人,但是,对她,却是鲜有的耐心。
闻言,紫卓竟然真的就张了唇,可就在瓷勺刚刚触碰到她嘴唇的时候,她似乎又想到什么,骤然开口,“皇上为何不问我?”
冷祁宿一怔,很快,却又弯唇淡淡一笑,“问你什么?”
“问我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紫卓凝眸看着他。
冷祁宿又是一震,不意她会说这个,垂眸笑笑,原本想说这些不重要,可看到她一张小脸一本正经、急切想知道答案的样子,心情一时大好,愉悦地挑眉,“哦?那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既然敢自己这般直接的问,想必已经想好了说辞。
他不妨一听。
“如果我说,我是想找回自己失去的记忆,皇上信吗?”
冷祁宿的手一抖,瓷勺里面的汤汁险些撒泼了出来。
皇上信吗?
这问话方式、这口气,如此熟悉,恍惚间,让他有种她已恢复莫霜记忆的错觉。
黑眸一亮,他凝向她的眼,片刻却又黯了下去,没有,她并没有记起什么。
见他不语,紫卓有些心虚,毕竟她不擅撒谎,还记得楚寻漠说,每次她想撒谎,眼睛就将她出卖得一干二净。
她咬了咬唇,小心翼翼地问道:“皇上不信?”
“不!”冷祁宿斩钉截铁地答道,“我信!”
理由可以编千百个,这个女人编了他最乐意听的一个。
“来,喝汤,再不喝,又得放到暖炉中煨一会儿了。”
紫卓还在他那句我信的震撼中没有回过神来,见瓷勺碰了碰自己的嘴唇,本能地张了张嘴,一勺温热的浓汤就入了喉。
“你可以直接来找我,就不会受这么多苦了!”冷祁宿拿起锦巾轻轻拭了拭她的唇角,接着又舀起了一勺。
“我找过了,我说我是莫霜,可是门口的侍卫说莫昭仪早就死了,然后又问我莫霜的一些事,我都不记得了,他们差点将我当刺客抓起来,没有办法,我只好通过选妃的方式进来。”
说到这里,紫卓撅起小嘴,一副又委屈又义愤填膺的样子。
看着她娇憨又可爱的模样,冷祁宿低低一笑,“你呀,方法有很多种,你偏生用了最笨最麻烦的两个,譬如说,你若用孟昭来使的身份,相信谁也不
美人计:棋子王妃完结第38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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