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无双清醒过来的时候已是傍晚,耳边听得有人在哭,她吃力地一回头,却是雅充容。
雅充容哭得上双目红肿,她正抽噎着,冷不丁袖子被拽紧,她一抬头,看见聂无双醒了,又惊又喜:“聂姐姐,你醒了!”
聂无双只觉得浑身上下骨头都似要碎了一般,她挣扎想要动却是不得不倒吸一口冷气,躺在床上。
“聂姐姐你不要乱动,医女刚上了药,你越动伤处越疼。”雅充容连忙劝道。
聂无双张了张口,声音涩然:“皇……皇上呢?”
雅充容擦干眼泪:“皇上去了御书房,好像与几位大臣在商议国事。等皇上忙完了自然会过来的。皇上走的时候吩咐臣妾好生照顾聂姐姐的。”
聂无双长吁一口气,她定定看着头顶的帐子,一声不吭。雅充容摸不清她在想什么,安慰道:“聂姐姐不要把那无耻之徒的话放在心上,皇上心里怎么想才是最重要的,太后责罚聂姐姐,皇上是站在聂姐姐这一边的……”
她唠唠叨叨地说,聂无双听了一会,忽地开口:“本宫不是在乎耶律图说什么。名声于本宫来说早已经无所谓了。本宫担心的是大哥……”闷
雅充容闻言叹息一声:“这战场上的事……我们做女人的哪里懂得,聂姐姐不要多想了……”
聂无双轻轻动了动肩膀,伤势比她想象的还轻一些,她那时昏过去不过是气急攻心,看来高太后不过是给她一点教训出一口恶气罢了。她红唇边勾起淡淡的冷笑:“水……雅妹妹,我要喝水……”
雅充容本以为她还会黯然许久,正头疼怎么劝她,忽的见她面容又恢复沉静,不由松了一口气,连忙端来水来喂聂无双喝下。
聂无双用过水之后,闭上眼,雅充容以为她要休息,正要离开,她忽地开口:“雅妹妹,去叫杨直进来,本宫有事吩咐他。”
雅充奇道:“聂姐姐还是好好休息,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聂无双打断她的话:“去叫杨直进来!”她的声音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雅充容不得不应声退下,吩咐杨直上殿来。
杨直悄声进入内殿,聂无双美眸猛地睁开,她看着杨直,声音冷硬:“本宫要吩咐你做一件事,切记!此事极其机密,若是走漏一点风声,本宫不但人头不保,就是你也要跟着遭殃!”
杨直一惊:“娘娘想要做什么事?……”
聂无双苍白的唇微微一颤,美眸幽冷:“本宫要……”
……
萧凤溟当夜便来到了“永华殿”,聂无双正趴着让医女沾了草药汁擦拭伤处,雪白的美背上青红一片,看起来份外骇人。萧凤溟坐在榻边,看着医女擦拭完毕,又重新敷上草药退下。
“太医说这伤并不是很重,过两天就能消肿。”萧凤溟打破沉默,轻抚她的长发说道。
聂无双冲着他柔柔一笑:“臣妾没事,皇上不必担心了。”
萧凤溟看着她苍白柔媚的侧脸,目光复杂:“太后她……”
聂无双打断他的话,虚弱笑道:“臣妾不怪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向来对臣妾有偏见。”
萧凤溟闻言目光一沉,许久才慢慢地道:“在太后心中,能够得上正统的寥寥无几,就是朕,她也觉得不算是真正能继承大统的皇帝,更何况你。”
聂无双心头一暖,她明白他在安慰她,她伸出手握住他的掌心:“皇上……”
萧凤溟微微一笑,忽地想起一事,肃容问道:“你为什么要出宫?”
聂无双低下眼帘:“臣妾想去东林寺静修。请皇上恩准!”
萧凤溟见她清醒之后依然固执己见,皱了皱眉:“静修难道就只能去东林寺吗?”
聂无双抬头,眸中氲了点点水光:“可是秦国皇帝已经给皇上这么大的羞辱,臣妾罪责难逃,不去东林寺难以抵消臣妾身上的罪孽!更何况臣妾的大哥生死不明,让臣妾在宫中无异于深受酷刑。皇上……”
她哀哀地看着萧凤溟,眼中露出哀求:“皇上就准了臣妾的请求吧。”
萧凤溟看着她面上的哀戚,停了许久这才淡淡地挥了挥手:“好吧,朕准了。”
“谢皇上恩典!”聂无双大喜过望,想要跪下谢恩,却牵动了伤处,疼得脸上发白。
萧凤溟叹息地为她盖上薄衾:“但是你的伤要先养好再说。”
……
聂无双想要去东林寺的消息传到了皇后耳边,皇后点头道:“碧贵嫔是个识大体的人,传本宫的话,让她好好养着,去东林寺时带点香油钱去,让僧人多诵几遍经文。”
皇后又命人去传话:“可否由展家二小姐陪同,一起为聂将军祈福?”
聂无双回复前来的宫人:“替本宫谢谢皇后娘娘美意,皇后娘娘庇护臣妾的恩德,臣妾已无以为报,不敢再劳动展家小姐舟车劳顿。”
宫人回去回话,皇后也便不提。过了两日聂无双背上的伤已经消肿,除了依然疼痛,看起来并无大碍。这时前线传来消息,萧风青两万精锐率军驰援聂明鹄,已经到了“栖霞关”前,秦应两国正式的大战一触即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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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二章再谋出宫(二)
耶律图为了迷惑聂明鹄入套,分散了兵力,如今在“栖霞关”前,他满打满算也只有五万兵力,而且这五万兵力已经打了几个月的战,人困马乏,耶律图亲自坐镇,粮草曾一度被顾清鸿派人截烧了几次,但是后来又竭力恢复,总算能保证这号称十万大军的吃喝。而萧凤青手中的两万兵力兵强马壮,虽然人数少于耶律图守在“栖霞关”的五万数量,但是战斗力看起来旗鼓相当。累
栖霞关,这屈居“云凌关”的齐国第二大雄关,如今汇集了三国的兵力,三月的天本是万物复苏的季节,但是这大战前的阴影笼罩下,似早没有了半分的生机。
幽州,左凌县。
在一处山头上,一道清瘦的身影迎风而立。俊挺的背影带着出尘的意味,山中的风呼呼地吹来,带来远方隐约的硝烟气息。他一动不动站了许久,犹如剪纸一般明晰的背影似极了谪仙下凡,带着哀戚与沉重。
“相国大人,回去吧。”他身旁的青衫小厮轻声提醒:“天已经晚了。”
他慢慢转过身来,俊美的眉眼如朗月,温柔儒雅,但是这面容上却是带着三分病色,七分的倦然。原本乌黑的鬓发边隐隐竟有些灰白。
年轻的容颜却带有了灰白的发,这令他看起来更添了几分沉重的凄色。
他刚想说什么,却忍不住咳嗽起来。他咳得那么重,似心肝都要咳出来。一旁的青衫小厮急忙上前扶住他:“相国大人,您到底怎么样了?”闷
顾清鸿摇了摇头:“不碍的……”他还没说完,又是一阵剧烈咳嗽。他的小厮竹影几乎要哭了:“相国大人,您为什么不向皇上要解药?这一天一颗的药丸根本镇不住您的病。”
顾清鸿苦笑了下:“傻瓜,要不是如此,皇上怎么会放心让我指挥大军抗敌?向来兵权与政权不能合二为一,可如今我已经是兵政一体,往来粮草、兵力,齐国各州官员将领调派都由我一人说的算,皇上的身家性命都在……都在我身上,他若没有牵制我的法宝,他怎么会安心?如今整个齐国危在旦夕,我若有反意,皇上就再无可用之人,无可用之兵……”
“可是应国皇帝根本没有用那道圣旨啊!最后相国大人也借到了援军,皇上为何还不信相国大人?”竹影抹了抹眼角的泪,面上犹带不甘:“相国大人为这样的皇帝卖命,实在是太不值得了!”
顾清鸿面色一白,怒道:“放……放肆!皇上如何是你能胡乱评说的?给本相跪下!”
他又要再说,却更咳得厉害。
竹影跪在地上,依然愤愤:“小人没有说错!相国大人殚精竭虑,到底为的是什么?”
顾清鸿一怔,满腔的怒火顿时消失无形,他终是长叹一声:“我为的是什么?为的是什么……”
“为的是这齐国百年的基业不得落入秦国的手中,齐国的万里沃野可万万不能沦为秦国的牧场!”顾清鸿面色沉重:“你不懂,我既然身为一国之相,既然已经站出来了,就早没有了后退之路。这场仗之后,不论如何我都不能……”
“不论如何相爷又要怎么样?”竹影被他口气中的凝重丧气吓了一跳。
顾清鸿把下半截的话咽回肚中,微微一笑:“没什么,我只是想说,不论如何我都不能输而已。”
他掩下眼底的绝望:这场仗之后,无论如何他都不能活了。功高震主,掌握了齐国的军政,齐国皇帝现在对他既又忌讳又不得不依仗他。若是战败了,他无颜见齐国百姓,若是战胜了,他亦是无法在被齐国皇帝容忍。
死,对他来说才是最后唯一的出路。
他往西北方向再看一眼:“如今聂明鹄已经占领了栖霞关,应国的萧凤青也已经亲率两万精兵对阵耶律图,若是重新夺回栖霞关,解开了聂明鹄的困局,我们一定会反败为胜的!”
“传本相号令,三军即刻起开拔,向栖霞关而去!”顾清鸿忽地回头,清俊的眼眸中露坚定:“不论如何,一定要拿下栖霞关!绝对不能让耶律图与萧凤青其中一人掌握了这最后一道关口!”
……
“永华殿”中,聂无双拢着一袭薄而暖的披风正看着宫女们奔走收拾。雅充容在一旁抱着三皇子苦口婆心地劝道:“聂姐姐再等几天再走吧!您这伤还没好呢!”
聂无双脸色依然煞白,一双美眸因这几日消瘦而越发大而幽深。她淡淡地道:“雅妹妹不必多言,本宫不在宫中,一切由你做主。三皇子年幼,吃食什么的你要多多小心。”
她美眸一扫雅充容身后的两位||乳|母与嬷嬷,冷冷地道:“本宫不在宫中的时候,你们不许仗着雅充容年轻就欺负她!到时候本宫回来要是听到了你们半点不妥,统统一律杖毙!”
雅充容身后的||乳|母与嬷嬷一听,连忙跪下,纷纷说不敢。
聂无双冷哼一声:“口里说不敢,但是若有心人想要收买你等,杀千刀的事也自然是敢干的。”她的手轻抚上三皇子白嫩的脸庞,似笑非笑地对她们道:“三皇子是本宫的儿子,雅充容是本宫的姐妹。本宫已是死过好几回的人了,你们若想要试试本宫的手段的话,等本宫回来你们就明白了。”
她说完也不等她们辩解,挥手命她们退下。
雅充容看着聂无双绝美的脸上厉色未消,叹了一口气:“聂姐姐何必如此吓她们?”
聂无双放缓了脸色,淡淡苦笑道:“现在的我也就只能吓吓她们,万一我离开了,她们合起来欺负你,你可怎么办?这一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她沉默了一会,忽地道:“也许就不回来了。”
雅充容心中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觉,不由拉着她的袖子道:“聂姐姐你在说什么?为什么不回来?”
聂无双冲她勉强一笑:“只是随口说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毕竟东林寺那么远……”
雅充容想也不想道:“聂姐姐胡说!东林寺来回也就几天而已,怎么会回不来……聂姐姐你千万不要想不开!”
她面上满是焦虑之色,聂无双安抚地笑道:“你放心,这世上最不会想不开的……永远不会是我。多难的时候我都熬过去了,怎么会在这时候犯糊涂?雅妹妹放心,我若是要看破红尘也不会去找个和尚庙出家……”
她想说些轻松的话,雅充容却眼泪滚落下来:“聂姐姐……都是我没用……”
聂无双看着她年轻的面庞,微微一笑:“哭什么?你怎么没用了?要不是你宜风也不会长得那么好。说来说去,这宫中,也就你我合得来。你替我看好宜风,就是最大的用处了。”
她最后看了三皇子一眼,手伸过去捏了捏他的小手,三皇子正是开始会睁眼玩耍的时候,依依呀呀抓住她的手指,塞在没牙的口中吸允起来。聂无双看着他那双天真无邪纯黑的眸子,抽回手,挥了挥手:“你下去吧。让本宫歇息一会。”
雅充容抱着三皇子慢慢退了下去,走了几步,她回头,却见聂无双对着窗外怔怔出神。她心中涌起黯然:在她心中,恐怕自己和三皇子宜风不过是需要庇护的弱小者,在她心中肯定还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去做……
第二天一早,天色还擦黑,聂无双起身,正要唤来宫女,忽的,斜地里伸出一双手撩起帐子。睡眼迷蒙中,她看清是萧凤溟,不由怔忪了下。
“皇上?你怎么来了?”她想要下床。萧凤溟已经扶住了她的手,昏暗的光线中,他的眸色沉沉,宛如黑琉璃。
“别动。天色还早得很。”萧凤溟坐在她床边,聂无双依言软软靠在他胸口,这几天他国事繁忙,又因她背后有伤,并不留宿“永华殿”,但是他的关切她一向都明白。她靠在他的胸口,幽幽淡淡的龙涎香萦绕在她鼻间。忽地,她的心酸酸涩涩的软了起来。
“皇上不用上早朝么?”她掩下心中黯然,轻快地问道。
“尚早。”萧凤溟淡淡地道:“朕过来看看你。”
“背上的伤好些了么?”他问。
“好多了。”聂无双抬头一笑:“臣妾没事的。”
萧凤溟看着她的笑颜,定定看了许久,手忽地搂紧:“是朕让你为难了。”
聂无双一怔,耳边传来他悦耳低沉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偌大殿中回荡:“要不是朕执意让你的大哥出战,今天你就不必又一次去东林寺躲避流言了。耶律图太过张狂,他总以为自己一定能够入主中原。他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聂无双闻言心中滋味万千,她握着他温热的手,眼中隐约有泪光:“皇上……”
她怎才能让他知道自己并不是他想象的那样……
萧凤溟握了她的手,拭去她眼角的泪,微微一笑:“这战事朕有把握的,你放心,你大哥不会有事的。”
聂无双心中喟然一叹,点了点头。
聂无双的车驾从朱雀门缓缓驶出,聂无双歪在软垫上,看着身后的重重宫阙缓缓离开,不由把头埋入了披风中。出了宫门,聂无双冷声吩咐:“快马加鞭!”
侍卫们得了命令,连忙挥鞭加快行程。车马摇晃,聂无双忍着背后的疼痛,咬着牙一声不吭。
杨直坐在车辕上,低声问道:“娘娘可改变了心意?”
聂无双睁开眼,淡淡道:“你什么时候见本宫决断有过更改?”
杨直叹了一口气,剧烈的颠簸令他的声音飘忽:“娘娘这样无异于自毁前途啊!”
聂无双看着车帘一晃一晃,明晃晃的太阳已经升起,驱散了路上的寒风,她深吸一口气:“前途于本宫来说早就无所谓了,若是失去了自己最重要的东西,本宫还要这样的前途做什么?”
杨直听了,不再说话。
聂无双又闭上眼睛,沉沉依着软垫假寐。在聂无双的连声催促之下,原本两天的行程,缩到了一天半就到了东林寺。
到了寺中,聂无双照例歇在了以前住的院中,她面见住持,跪下泣道:“住持慈悲,本宫无法见容与世俗,兄长又外出征战遇险,请住持辟出一方清静之地,让本宫清心礼佛,洗去身上罪孽,更为兄长祈福!”
住持叹息道:“世俗多是纷纷扰扰,看不清本心,聂施主一心向善,却屡受苦难,也罢,聂施主就住进‘洗心阁’中,到时候三餐有人送饭,聂施主在其中无人可以打扰您的参禅礼佛。”
聂无双面上感激,连夜便吩咐宫人把东西搬入了“洗心阁”中。宫人收拾好,聂无双吩咐道:“从明日开始,本宫要清心礼佛,不见外人。无论有多重要的事都不许打扰本宫!明白了么?”
她由夏兰扶着,进了阁子。把门关上,此时夜已沉沉。她脱下外衣,换上早就准备好的宫女服饰,对杨直说道:“走吧!”
杨直看了她一眼,叹了一口气对一旁的夏兰与茗秋说道:“娘娘不在的日子,你们就好生待着,不许让任何人进来。”
他说完,带着聂无双悄悄从阁后的侧门出去,一路向另一条寺中小路走去。夜色沉沉如墨,往来的僧人见是宫女与内侍匆匆低头而过,知道今日寺中来了宫妃,也并不在意。
杨直带着聂无双一路走,终于来到了一条宽阔的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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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三章再谋出宫(三)
河水汩汩流过,在黑暗中犹如一条蜿蜒而行的大蛇,再回首,山路也已隐在沉沉夜色中,只有河边的一点渔灯忽明忽暗。
“娘娘真的想好了?”杨直问道,带着犹豫不决?br/
美人谋:妖后无双第46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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