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不成你离开了百花苑后,竟连斗花的一些规矩也忘了,攒花的比斗,除了比速度外,还需比一个巧字。”袁慕娘的话一落,其身后就传来袁杨钰的声音,且说着她已将自己攒好的龙爪银菊捧起,往柳老夫人这走了过来。
“可是你——”袁慕娘即拧起眉头。
“只要时间控制在一炷香的范围内,论输赢,就还尚早。”袁杨钰说完,就将手里的花轻轻搁在柳老夫人前面。两朵巧夺天工的银丝龙抓菊并排摆在一起,即引起周围宾客的声声惊叹,只是谁都说不出哪一朵更好。
柳老夫人仔细看了那两朵银花数眼,随后轻轻点了点头道了一句:“数年不见,你们倒是长进了不少。”
袁杨钰即垂脸道:“都是师父当年教导有方。”
袁慕娘则闭口不言,此时她只觉得柳老夫人在拖延时间,不想承认自己的徒弟败给她的结果。
柳老夫人正坐开口:“此一场攒花之斗,慕娘较之杨钰快上三分,且从始至终,速度极流畅,实在难得。”
袁慕娘脸上总算隐隐露出几分笑意,袁杨钰则虚心聆听,刚毅的下颌轻咬了咬,烫伤的那只手隐于袖中。
柳老夫人接着道:“不过,慕娘攒花之巧,却还是略逊于杨钰之艺,各有胜负,所以此一场比斗为平局。”
袁慕娘霍地抬起眼:“平局,怎么可能我明明快于她,在巧上也未逊于她,为何是平局”
袁杨钰只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柳老夫人笑了一笑,问:“你可知这龙爪菊,要如何判定哪一朵胜之一筹?”
“我……”袁慕娘一怔,随后微抬下巴,“风吹花动。”她既然敢提出今日的斗花之事,自然是对自己的手艺有信心的。
柳老夫人接过丫鬟递上的扇子,对着那两朵银花轻轻一扇。
一朵花枝微动,花瓣微颤;另一朵则是花枝轻轻摇摆,花瓣如丝微飘。
一朵动得略僵,如被压了冰雪,失了灵动;另一朵则似被注入了灵气,花枝慢摇时,那丝丝花瓣竟像要舞动起来一般。
周围看得真切的宾客皆惊叹出声,两朵花未动时,根本看不出分别来,可经风一吹,即可分出高下。袁慕娘脸色忽的一变,她却是很聪明,也极其有天赋,只是她却忘了,袁杨钰的天分并不比她低,她在进步的同时,对方并非是止步不前。
“艺不可欺。”柳老夫人看着袁慕娘,“我所判的结果,你服是不服?”她确实没有偏颇,至始至终,她都没有提过袁杨钰的烫伤一句,只就艺论艺。
“我,服。”袁慕娘咬牙垂下脸。
柳老夫人闭上眼,点了点头:“那么,开始第二场比试吧。”
第一卷涅盘第一百三十六章彩蝶
第一百三十六章彩蝶
袁杨钰去偏厅准备的时候,莫璃跟红豆交代了一句,然后就找个了借口起身离席。乔封放心不下妻子的烫伤,也起身往偏厅那去了。第一场和第二场之间也就一刻钟的歇息时间,此时宴中的客人里,刚刚被那两朵巧夺天工的银菊勾得心痒痒的,第一场一告落,马上就走上前细细观赏去。有一些则是私下交流了一番后,便相互笑着起身往花台那去,仔细观察下注的情况,然后也跟着拿出银子拍下。还有少部分人却是一直未曾离席,只悠闲的坐在那席中,就着案上各色金巧细食,执杯慢饮。
第一场的平局起了极其微妙的作用,因第一场的比试,是两位花艺师之间当面较量。但接下来的两场则不一样了,那等评比很难做得如第一场这么直观,输和赢,谁都说不出什么来。
“第一场是关键啊,想不到却判了个平局,不知接下来会如何。”姬御风慢悠悠地笑了一句,然后看了谢歌弦一眼,“元白可觉得刚刚下注下得早了些?”
谢歌弦往乔封离开的方向那看了一眼,随后道一句:“不会。”
姬御风也看了一眼乔封的背影,随后面上露出几分了然:“乔先生若知道你是给他抬面子,心里怕是反会不悦。”
“袁师傅的面子哪需要我来抬,此话可是辱没了袁师傅一双巧手绝艺。”谢歌弦淡然一笑,说着就看了一眼桌上那几样花色精巧的小点,顿了一顿,才接着轻描淡写地道了一句,“我只是将这一注压在另外一人身上。”
姬御风出自世家大族,在这等公开的宴席上,最是讲究修为。此刻他虽十分意外谢歌弦这别有深意的话,但面上并未显出丝毫诧异之色,也不再似之前那般打趣谢歌弦两句,只是若有所思地道:“莫姑娘确实有几分让人刮目相看的本事,还真是……难得一见。”
谢歌弦摩挲着手里酒杯,沉默一会,慢慢饮尽,然后再抬眼往花台那看去。刚刚贾黑拉着阿圣去那边下注,可此时阿圣却不见了影,谢歌弦轻轻搁下酒杯,待贾黑回来后就问了一句:“怎么不见阿圣了?”
“他刚刚多喝了几杯,解手去了。”贾黑坐下后,有随手拿起一颗玉露团子塞进嘴里。
“听说这些都是莫姑娘亲手做的?”谢歌弦沉吟片刻,又道了一句。
“哪能啊,那我东家岂不累死了。”贾黑喝了口茶,咽下嘴里的东西后,才呵呵道,“就每样点心的头一盘是东家做的,哦,刚刚都被我那兄弟挑去吃了。”
“他哪知道他吃的那些就是莫姑娘做的,难不成这里头都做了记号。”令一边的姬御风正起身打算去花台那看看呢,却听了贾黑这话,即站住睃了他一眼。
贾黑对上那样的目光,心头微怔,只是跟着就立马笑道:“我就这么一说,呵……我这张嘴是显摆惯了。就似我,我现在吃的这些,也都认为是东家亲手做的细点,平日里就不曾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姬御风离开后,贾黑便看了谢歌弦一眼:“谢大人似乎不爱这些吃食,一直就不曾见您动过筷子。”
谢歌弦忽而一笑:“你们东家虽说过今日算是借着花宴一块请我,并为了表诚意,还亲自动下厨,只是她却藏私了。”
贾黑一怔:“藏私?”
谢歌弦亲自给贾黑斟了一杯酒,吓得贾黑差点没站起身,谢歌弦只示意他尽管坐着不必拘礼,然后跟他碰了碰杯:“自然是她的拿手本事没送上来。”他说着,就浅尝了一口,又停了一会,才自语般地低声道,“我会记着的。”
最后那句,贾黑没听清楚,但却被谢歌弦面上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弄得心里一瘆,于是忙赔笑地喝酒,心里却暗道:这一个一个果真不是省油的灯,幸好东家心里都门儿清。
莫璃不过是出去片刻就回来了,且回到自个的位置后,还若无其事地跟旁边谢三奶奶们闲谈了几句,同时又跟另外几位贵夫人聊上了。因她态度不卑不亢,且说的话皆很得那些个贵人的心,于是很快,那些奶奶姑娘们就跟她热络了起来。
谢老太太在一旁看到此情此景后,心里不由生出许些感慨,当日自己的眼光确实没错,莫家这丫头是个难得的人儿。半年前这姑娘去赴她寿宴的时候,那满厅的贵人,可曾有哪个真将她放在眼里,连主动跟她说上一句话的人都没有。而今,这姑娘不仅自己当家做主起来,就连袁杨钰那等清高性子的人,竟也跟她走近了。最明显的是眼下那几位跟莫璃交谈得热络的贵人,其实半年前就曾跟那丫头一块在谢府露过脸了,可她们怕是早忘了,当日谢府请来的客人里,那位跟自己祖母默默坐在一旁的姑娘,就是此刻正跟她们平起平坐,相谈甚欢的人。
谢老太太想着,心里又是极可惜的一叹,时哥儿那绵软性子,若是真能娶上这么一位妻子,这辈子定能享个富贵安稳了。只可惜阴差阳错,自家孙儿竟没能享到这等福气。
一刻钟很快就过去了,先是四位丫鬟将两张红檀木花架抬进来,跟着又有数位婆子吃力的将一张红檀木长案送进大厅。花台那下注的第一轮高嘲也差不多过去了,宾客们皆回座,但很多人则将身边的小厮留在花台那,等着一会自己打手势,然后代为下注。
袁杨钰先从外进来,其身后跟着两位丫鬟,手里抬着一盆珍品。
外面的雪光从拉开的帘子里倾泻进来,那红的,粉的,紫的,黄的花朵,在一片银光的护送下,猛地撞进宾客的眼帘,绚丽的色彩,团团簇簇轰然涌来。满座宾客皆静了下去,早之前他们就隐约听闻十八名士之名,虽明知眼里看到的是假,但这忽的一见,却还是被那样的天姿国色震了心神。就连谢老太太面上也不禁一怔,若非知道自个那盆十八名士就在谢府,她估计会以为这是谁将她的花弄到这来了。
袁杨钰刚让丫鬟将她的花搁到花架上,袁慕娘就跟着走了进来。
她抬进来的却是一盆金背大红菊,此花亦是名品,花朵丰满硕大,花瓣千层,瓣瓣如箭,且每一瓣正面为艳丽的大红,背面则是绚目的金黄,如此千层叠加中心环绕簇在一起,富贵不让牡丹,孤傲可比寒梅。满座宾客刚从十八名士的天资中回过神,又被这金背大红菊给吸引了魂魄。
袁慕娘用的果真是韩四道在周府冬宴那日拿出的锦缎——千金霞,跟点翠金一样质地,只不过一种是绿底,一种是红底。
今日千金霞如真能胜,明日点翠金便能与之一块在这富贵圈内名声鹤起,而十八名士若有幸被人提起,将难逃一个败字。这满屋的贵人,有谁愿意将一间打上失败烙印的绸缎附于身上?天底下的绫罗绸缎有千千万,要想从中立出名声口碑来,却是何其难,急功者,稍一不慎,就有可能满盘皆输。
“之前说好第二场的规矩由我定,姐姐可还记得。”袁慕娘果真如袁杨钰所猜测的那般开口了,莫璃放于袖中的手不由微微抓紧了,目光往门口那看了一眼,阿圣还未回来,也不知她托付他的事,他可是做到了。
她知道袁杨钰下不了决心使出这等手段,所以此事她就代为出手了。引来蝴蝶的香确实难取,但是能杀死昆虫的香却是随手可得,富贵人家熏香,其因之一就是为了驱蚊。这厅内焚的香,亦是有此用,只不过其味略淡,而这也是为何袁慕娘特意将花摆在远离大厅的客房处,并且还等袁杨钰先进来后,她才将花抬进来。
“你想改规矩?”袁杨钰神色淡漠地问了一句。
“姐姐也知道,这评花赏花,本是各人有各人的看法和喜好,所以之前说的规矩对你我都不公平,所以我今儿一早才想了个好法子,定是让谁都说不出二话来。”
“哦?”
“既然是斗花,如何少得了蝴蝶。”袁慕娘微微一笑,“而且向来有蝶恋花一说,所以你我的花,看谁的能让蝴蝶恋上,就算谁赢,不知姐姐认为如何?敢不敢比?”
一句敢不敢,一下子将袁杨钰绑架了。
柳老夫人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厅中的气氛又紧张起来,已经下注的,和准备下注的人更是睁大了眼睛,这样的比发,可真是不曾见过。
“想来那蝴蝶你是已经准备好了。”袁杨钰冷哼一声。
“幸得存了一只,不想还能为今日的比斗更加公平尽上一分力,也是意外的收获。”袁慕娘说着就是一笑,“那姐姐是同意了?”
“请进来吧。”袁杨钰言简意赅地道了一句。
袁慕娘面上的笑更深了,她先朝柳老夫人点了点头,然后一拍手,候在门口的丫鬟即将帘子挑起,随即就见一位丫鬟捧着一个包着锦缎的篮子从外小心走了进来。
袁慕娘让那丫鬟走到那两盆花前,然后伸出手,亲自掀开那盖子。
那一刻,在座的宾客不由都伸长脖子,屏住呼吸。
瞬间的静谧,却似拉开了一个永恒。
就在大家以为什么也看不到的时候,一只扇着荧蓝色大翅膀的彩蝶就从那篮子里飞了出来,莫璃抿着唇,手心握紧。
第一卷涅盘第一百三十七章落幕
第一百三十七章落幕
厅内静得似乎能听得到翅膀扇动的声音,莫璃甚至能感觉得到自己的脉搏,随着那翅膀扇动的频率,噗通噗通地在心里回响。
满座宾客面上都露出紧张之色,所有人的心皆被提了起来,就连下人们也停止了手里的动作,刚刚的琴音亦不知何时已然歇下。
袁杨钰淡漠着脸站在那,袁慕娘则微扬着嘴角追着蝴蝶的轨迹,只有柳老夫人,从始至终,面上都很是平静地看着这一切。
这一幕幕说来话长,其实也就是几个眨眼间的事。
待莫璃的手心微冒出汗的时候,那只绚丽的彩蝴飞出篮子,在半空中展翅迷迷瞪瞪地旋转了一圈后,将要逃离这大厅时,却忽的被下方那艳丽的花朵吸引住了。随着那蝴蝶缓缓落下,座中宾客不由都略往前倾了倾身。
所有人的心,都随着那蝴蝶慢慢往下降而紧紧地,越提越高。
只是,那蝴蝶却一落,再落,然后,从那美丽的花朵前面直接落到桌案上,最后翅膀颤动了两下,就再不动。
蝶陨
美丽,就只是一瞬,短得让人不敢相信。
满座皆惊,却一时又有些茫然,许多人甚至反应不过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袁慕娘的笑容僵在脸上,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幕,然后似意识到什么,就霍地看向袁杨钰,忽的一声质问:“你做了什么?”
“放肆”袁杨钰即一声厉喝,“规矩定下,比斗一开,是输是赢,都不可诬赖对手。你若是输不起,还前来挑战做什么你当斗花是儿戏不成”
“你——”袁慕娘脸色一变。
“既然是你定的规矩,将输赢交给天意去判,如今蝶陨,便是平局。”柳老夫人缓缓开口,然后看向袁慕娘,一脸正色地问道,“还是,你依旧不服?”
袁慕娘张了张口,此时厅内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这里是真正的权贵场,她的一言一行都会被在座的人看在眼里。她当然不服,那只蝴蝶能存活多久,她心里有数,眼下却忽然陨落,肯定是袁杨钰暗中动了手脚。可是,她亦知,她和袁杨钰之间的输赢,起码关系到这厅内一半权贵的利益得失。咬牙吃下这暗亏,不去计较,那她无论输赢都不会得罪任何人,但只要说了,必将会为自己埋下隐患,如此以后指不定会为自己招来什么。
想到这,袁慕娘一下子出了一身冷汗。她忽然发现,她似乎一直就看错了袁杨钰,这一场别开生面的赌局,这些看热闹的权贵,原来另外还暗藏着一层意思——牵制
这场斗花宴的赌局,难道真是袁杨钰自己出的主意?
“我服。”袁慕娘再次低头,牙却咬得紧紧的。
“开始第三场。”袁慕娘的声音落下,柳老夫人没有多说,直接开口吩咐。前面两场她顶多是主持,由她的口宣布已出的结果,而最后这一场,才是真正由她来判定。
此时此刻,厅内的客人才明白,这第二场竟又是平局,故一时间大家都交头接耳起来。谁都不曾想,竟会连着两局都是平手。如此,最后第三场却成一局定输赢了,而且还是就由一人来评判。可因前面两场的意外平局,使得大家心里不由都有些犯嘀咕起来,这万一第三场又是平局可怎么办?那他们前面那一头热的下注岂不都成了玩笑一场
姬御风也微微蹙起眉头,直到此时,他对这场比斗总算不再似之前那般漠不关心了。且直到这会,他才想起一开始莫璃找他时,就曾对他说过,此事有可能会让他白忙一场,如果介意,就不要接。当时他并未将那话放在心上,如今一想,难不成……那姑娘早就都算好了?还是,这真的只是巧合?
谢歌弦面上倒是波澜不惊,只是摩挲着手里的酒杯,将目光从莫璃那收回后,又瞥了一眼旁边的阿圣。第二场告落后,阿圣就从外面回来了,贾黑特意告诉了他结果,他却是只轻点了点头,看着像是漠不关心,又像是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
十八名士被一匹一匹地捧上,如列队一般,整整齐齐地在那桌案上摆开,占据了大半的桌面。而袁慕娘这边捧出来的,却只单单一匹千金霞的锦缎,孤孤零零地搁在那桌上,摆在十八名士旁。于是这一对比,千金霞就有给人一种势单力薄的印象,十八名士则一下子给人一种视觉上的冲击力。
莫璃悄悄吁了口气,费尽心思,总算是等到了这一刻。
柳老夫人从座上站起,扶着丫鬟的手走到桌案这,足足看了有一炷香的时间后,才终于开口:“都是用成品匹料仿制真花,而且皆可以假乱真。”
众宾客都有些急了,只是谁都知道这等场合不可失礼,于是一个个都只得抓心挠肝地耐着性子,等着柳老夫人继续往下说。
“只是两人的工序却是?br/
美人凶猛(完结)第34部分阅读
欲望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