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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瞬息,有关落梅山庄、有关温子彦的种种传奇在宴席间谈论开来。人非圣贤,偶尔八卦再所难免,何况数年来,落梅山庄行事低调,而且圣上多年来也未邀请落梅山庄之人赴宴,落梅山庄日渐笼上一层神秘,今日得以耳闻,当然不容错过!
一袭墨黑色衣衫,淡淡的疏离感,在灯火暗夜中毫不起眼,温子彦看着自己身边聚集的人的越来越多,不禁皱眉哀叹——无奈呀!
早在东方宇的目光掠过这个方向,继而缓步而下时,他便知晓今晚绝对是多事之夜。
执壶、斟酒、执杯、起身、抬眸、举杯,一系列的动作,温子彦做的如行云流水般,从容不迫的环视众人,道:“温某不才,在此敬各位一杯。”
在场认识不认识的,都纷纷点头而笑,快然饮尽。异地他乡、一国之宴,能得盛名在外的落梅山庄温子彦敬酒,无论是前辈,还是后生,都觉得今生难再逢,怎能不尽兴?
视线转向东方宇,温子彦平静的道:“太子殿下,温某如约进京赴宴,不知殿下有何见教?”
东方宇故作一楞,疑问道:“温庄主乃是奉旨而来,何以说是‘如约’?”
温子彦轻笑,奉陪到底:“奉旨也罢,如约也罢,温某已在京城。”
东方宇见温子彦不亦多说,又道:“听说温庄主此次来京,可谓是不远万里,几乎绕了半个大庆王朝,当真是辛苦了!”
听出东方宇话音中的戏谑,温子彦兴味的挑眉浅笑道:“哪里及得上太子殿下一路艰辛!”深邃的墨瞳中闪烁着黠促的光芒。
东方宇脸色一僵,仿佛被人狠狠的扇了一记耳光,身为太子,众矢之的,他此次返京路途可谓是暗杀刺客层出不穷。
东方宇正待发作,却被温子彦身后方向急急而来的两道身影吸引了心神。
——何茗琪?方尚雯?他们怎么会在这?
而温子彦本已以为东方宇定然忍不住,不料却发现他的目光越到他的身后,而且眼底充满了惊讶。好奇的,温子彦转头,俨然看到老远的一个人影正在向他招手,不禁一怔。
——尚雯?
显然,对于方尚雯的咋然出现,两人都没有预料到。
“表哥,表哥……我有急事,那个……呼呼……”气喘吁吁,方尚雯排除万难来到温子彦身边。
四人一起,东方宇占了语速的优势,劈头就问:“茗琪,你怎么回来了。”东方宇一问完就发现多余了,因为何茗琪离开的理由不正在眼前了吗?果然是惊讶过头了!
“我陪尚雯回来。”如今尚雯已经不介意他身份的是,何茗琪便也不再藏掖。
“好了,你们闭嘴,该我说了!”方尚雯喘过气来,一句霹雳,阻止东方宇和何茗琪再度废话,转身拉着温子彦到一旁,颇为严肃的道:“表哥,我有急事跟你说。”
温子彦被方尚雯的神秘和肃然搞的有点摸不清头脑,有些好笑的被她拉到一侧。
“表哥,你先不要激动哈,就是那个姑妈来京城了!”方尚雯尽量忽视当日程生叮嘱时的严肃郑重,冷静的说。
温子彦闻言呼吸漏了半拍,双拳紧握,尽力保持镇定,娘来京城无非是为了他,能见的人无非是……
倏然转身望向高台帝座,温子彦浑身一震——方才还在的东方浩,如今不在了!
温子彦的身体止不住的颤抖,心的冷静早已灰飞烟灭,宛如最后一根稻草般,温子彦抓着方尚雯的双臂问道:“尚雯,我娘什么时候出发的?”颤抖中带着隐忍的平静,那是一种濒临失控的声音。
“比……比我早两日。”方尚雯的手臂被温子彦抓的生疼,却不敢出声,因为温子彦是手在剧烈的抖,是的,温子彦在恐惧。
“我是快马疾驰而来的,姑妈或许还没到京城。表哥,你冷静点,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看出温子彦听到消息后眼底的恐惧,方尚雯心慌的又说。
东方宇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风云变色变的温子彦神色失控,奇怪的看向方尚雯,她到底说了什么,让温子彦如此失态?
忽然,东方宇只觉眼前一花,手腕立刻传来一阵刺痛,接下来便听到一声狠厉的话音:“说,东方浩寝宫在哪?”
手腕上传来的刺痛越来越狠,东方宇眼沉如墨,只字不吐。
“曦和殿。”何茗琪眼见情势不对,急忙说出一个地名;再这样僵持下去,东方宇恐怕要受伤,温子彦势必逃不过行刺太子之罪。
话未落音,温子彦已消失在被宫灯照的宛如白昼的黑夜,东方宇狠狠的看了一眼何茗琪,顾不得大庭广众,宴会人多,同样运气轻功,急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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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前尘过往
一国之君的寝宫,永远没有黑夜,冬日的冷寒也侵不尽半分
九龙宝鼎安神的熏香袅袅,偌大的羲和殿充溢着浓浓的暖香,今日的羲和殿格外的宁静。侍卫宫婢不若往常一样静候殿内门外,而是守候在殿外十丈之外。
一张不大的却极为精致华贵的桌几,桌上放着紫砂茶炉,炉中沸腾的水声在寂静的宫殿中显得分外清晰,桌几两旁对坐着两个沉默的人,素衣清华忧郁,玄衣高贵压抑,两人目光都定格在那“吱吱”的茶炉上,可心思却不知飘在何方……
有多少年,他们有多少年没有见面了?
有多少年,他们又有多少年没有像现在这般静静的守候一壶茶水开腾?
是自己亲手断了那一切的缘分呀!
一如当年,荆忆柔陪他静静的等着一炉茶水的开腾,温馨的时刻总是会结束的,苍白的唇轻启:“浩……”
“忆柔,不要说,先陪我喝杯茶好吗?”东方浩的眼底充满了沧桑,声音也透露出些微的祈求。
“好,不知道浩的茶艺是否还一如当年的差劲?”荆忆柔笑道,仿若温柔,仿若所有故人相见一般。
东方浩笑而不语,专心的斟水沏茶,只因不想破坏方才那一纵即逝的仿如错觉的温柔。
水已沸,沏茶不过举手片刻的功夫,东方浩执壶正要给荆忆柔倒茶,却被一只素白的手挡住,只听荆忆柔柔声道:“你知道我喝不惯这些茶叶的!”说着竟从怀里掏出一方素帕小包来。
东方宇先是一楞,继而摇头笑道:“忆柔还是没有变,喜欢喝花茶,竟然随身携带,难道怕我这招待不起不成?”
“你这还有什么招待不起的呀!只是什么东西还是家里的来的好。”荆忆柔平静的说。
东方浩脸色一僵,又马上柔和下来,喃喃的道:“是啊,还是家里的好啊!……来,我给你另沏一杯。”
东方浩放下手中的茶壶,换了一套茶具又开始沏花茶,而荆忆柔自始自终眼带温柔的看着那个贵为一国之君、那个已是知天命之年的男人笨拙的亲手为自己沏茶。
手执茶盏,荆忆柔浅呷一口道:“还是一样难喝!”
“不是吧?我试试。”东方浩不信,就要给自己倒一杯。
荆忆柔笑着阻止,说:“怎么?一壶茶也不让我喝全?你的在那!”说着指向东方浩起初泡的那壶君山银针。
“好,好,好,我喝这壶的;反正都是我自己沏的。”东方浩见荆忆柔的神色中颇有几分情趣,乐呵的应承。
静静地、缓缓的,两人各喝各的一壶茶,一杯复一杯,话不知从何开始。
“忆柔,当年的事后,我从没想过你还会来京城。”东方浩放下沉重的杯盏,垂眸道。
“是啊,我也从没想过,我还会来见你,在你逼我亲手杀了幸生(她老公温悔的字,取幸运而生之意_|||偶知道很难听,但是偶已经没有花在取名字上的心思了,亲们原谅哈!~~爬走……)之后,我还会这么平静的来陪你喝茶。”荆忆柔似叹息的道,话语中透着令人胆寒的冷静。
“我从来没有后悔过,即使你不能原谅。”东方浩直视荆忆柔,残忍的说。
“我也从来没有原谅过!”荆忆柔迎着他的目光平静的道,像是在述说一个亘古不变的诅咒。
“你是为你儿子来的吗?”东方浩的声音冷酷,神色却透着难以掩饰的自嘲,他当然不会认为她是为他而来。
“你能放过彦儿吗?”荆忆柔目光灼灼,不答反问,声音中流露出莫名的虚弱。
“你以为呢?”东方浩反问荆忆柔,深沉的眼眸望不到底,更猜不透意。
“你会的!”荆忆柔说的坚定,笑容中带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得逞的诡异。
“为什么,忆柔,你做了什么?”那羸弱诡异的一笑,让东方浩莫名的心惊恐惧,忍不住的想抓着眼前的人质问。
触手的冰冷,倾倒的身躯,微弱的呼吸,无一不让东方浩倒吸一口,“御医,御医在哪里?”东方浩惊慌的喊道。
“浩……没用的,你知道的……”瘫软在东方浩怀里的荆忆柔虚弱的说。
“不会的,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知道你会没事的……御医,来人呀!……”忆柔,求求你,不要有事!
“浩……彦儿……他是我儿子啊!……”几不可闻的破碎的声音,荆忆柔知道自己到极限了,但还是执着的拉着东方浩的衣袖说出自己的牵挂。
“好,我答应你,忆柔,你到底怎么了?求求你,告诉我好不好?”东方浩苦苦哀求。
“你知道的……”
你知道的!东方浩的心瞬间如堕冰河——沉眠,皇宫内专用于赐死嫔妃等皇室之人的毒药;至毒之药,无解之毒;服此毒者无痛无苦,在沉睡中安眠,永不再醒!
看着怀中目光渐渐涣散,瞳孔逐渐无焦距似要沉睡的荆忆柔,东方浩知道这是沉眠发作的症状。
可是,皇家之物,更何况这赐罪之毒,向来只有帝王才有,忆柔怎么会有?
你知道的!东方浩此刻才真正明白荆忆柔这句话的意思!沉眠她本永远不可能触及,除了那次——
八年前,温悔,死于沉眠。
当年他为了得到荆忆柔,派人暗杀温悔,不料温家闻风楼消息灵敏,温悔侥幸逃脱未死返回落梅山庄,却中了剧毒。
而与此同时,他也派人潜伏到落梅山庄,在当时年仅十五岁的温子彦体内下了同样的毒。
那毒可解,而且解药方子庄内的蔡大夫可以轻易的写了出来,只是药引是千年雪莲。
雪莲已是珍贵之物,但凭温家的财力再多也能用的起;可是千年雪莲,可遇不可求呀!此等珍贵药材补品,唯有皇家或有一二。
这时,东方浩及时的送来千年雪莲,却只够入一味药;随着千年雪莲同时被送来的还有一样药,那便是“沉眠”。
温悔中毒三日后,落梅山庄传出他的死讯;其子温子彦适时年方十五,接管落梅山庄,开始了温子彦传奇的辉煌三年;同年,荆忆柔带发入住水月庵,八年来从未踏出半步。
只有那么一次,只有那次忆柔能接触到“沉眠”。
突然,东方浩彻然大悟的转头看向桌几上的花茶,慌张的脸瞬间如死灰般。
——我喝不惯这些茶叶的!
——怎么?一壶茶也不让我喝全?你的在那!
——我也从来没有原谅过!
她喝她自己带来的花茶!她阻止他喝她的那壶花茶!
她从来就没有原谅过他啊!
原来她就是抱着一颗赴死的心来见他的,只是他没有发现!
忆柔,你好残忍,真的好残忍!
让我亲手泡茶,让我亲手杀死最爱的女人!
一如我当年我逼你亲手杀死温悔。
同样的毒,同样的方式,忆柔,这是你的报复吗?原来你有这么恨我!
可是,我爱你啊!我这一生,只爱你呀!
东方浩仿佛失去灵魂般静静的抱着荆忆柔的冰冷的身体,目光呆滞的喃喃的述说着爱语。
直到远方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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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东方忆柔
温子彦一路狂奔,轻功运到极致,娘八年来没有出了水月庵,今日进京定然是为了自己来求那人。可是,背负着那样沉重的愧疚罪孽再踏入一切始作俑者的地方,她哪里还有活路啊?
甩掉后面惊恐的御林军,温子彦闯进了羲和殿,首入眼帘的便是娘亲倒在东方浩怀里无声无息的画面,那一刻,他从来没有那么痛恨过自己,他来迟了!
隐忍颤抖的身躯缓缓前行,仿佛每一步都踏过自己的心尖,痛彻心扉。
推开早已失魂落魄不知反抗、满眼悔恨沧桑的东方浩,温子彦将荆忆柔揽入自己的怀中,像个孩子般喃喃而语:“娘,彦儿来看你了。娘,对不起,你睁开眼睛再看看彦儿好不好?当年的事,彦儿从来没有怪过娘亲,彦儿……彦儿只是不能原谅自己……若不是因为彦儿,爹的毒就有解药了……所以,娘你不可以再因为彦儿而死了,彦儿承受不起这份罪……”
躺在温子彦怀里似早已沉睡的荆忆柔这时奇迹般的眼眸微微睁开,虚弱几不可闻的声音说道:“彦儿,娘这一生……知足了……你爹他……等我很久了……不关彦儿的事……也不要怪浩……”
尚未抬起的手无声的滑落,同时落下的,还有温子彦的泪。
或许是荆忆柔的声音唤醒了东方浩的神识,醒过来的东方浩不见荆忆柔的身影,像个受伤的野兽般毫无章法向温子彦袭来,温子彦单手托起荆忆柔飘身避开,恨恨的道:“东方浩,你连我娘的遗体也不能放过吗?”
狂燥的身子因这句话僵住,东方浩眼底闪烁着迷惘和痛楚,瞬息过后,理智终究抵不过心底强烈的占有欲,东方浩欺身向前嗜血般道:“把忆柔还给我!把忆柔还给我!”
这一次,温子彦毫不留情的一记掌风拍过,掌风贴着东方浩的侧身擦过,让东方浩踉跄的后退几步。
“东方浩,你不要太过分,若非我娘她是……杀父弑母之仇,我定不会放过你!”温子彦咬牙强忍着心中的滔天仇恨,轻柔的拂过荆忆柔的乱发,娘,彦儿已经不是当年的孩子了,彦儿什么都知道,你至死都不肯说的秘密……
“为什么不让我靠近?为什么?温悔,我爱她啊!……”东方浩难以接受这接二连三的打击,失控的吼道。
东方宇匆匆赶到羲和殿时,见到的便是他崇敬一生的父皇像一只困兽一般嘶吼的景象,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失控的父皇,也从没听过父皇如此绝望的呼喊着爱语,震惊的同时,他没有忽视羲和殿内的另外两个身影。
“爱?东方浩,你从来就没有资格!”温子彦冷冷的道。
“胡说!我有,我有的,忆柔她是爱我的,她总是那么温柔的对我笑,对我好,陪我喝茶……”东方浩像是陷入的过去美好的回忆,话语中有着难掩的温柔。
“东方浩,你真的好狠!你的妒忌之心,害死了我父亲;你所谓的爱,逼死我母亲;这么多年来,若我温子彦要取你性命,你这羲和殿的守卫我还不放在眼里!我不是圣人,不会对着自己的杀父仇人无动于衷,但你能苟活到现在,你可知道为什么?”温子彦愤然的道。
“为什么?”被温子彦的话牵引,东方浩迷茫的问道。
“因为我娘,我娘她还在,因为我娘她复姓东方!!”温子彦激动的吼着,“所以她对你的好,对你的温柔,从一开始就不是男女之爱,可你却为了你所谓的爱,毁了我娘的一生!”。
“你说什么……忆柔她……不可能!……”难以置信的,被温子彦的话深深的震撼,东方浩失神的后退几步,他说忆柔姓东方,不可能!怎么可能?
“不可能?你们皇家还有什么不可能?风流帐还欠的少吗?”狠狠的,温子彦留下这句话,抱起荆忆柔已渐渐冰冷的身躯,留下仍在喃喃自语陷入沉迷的东方浩,头也不回的往殿外走去。
路过羲和殿高大的殿门,温子彦见东方宇愣楞的站在殿外,看来也难以接受呢?不知为何,温子彦心中闪过一抹快意,似乎多年来的修身养性也抵不过本性的肆意绝傲,多年来隐忍遗忘的心在这一刻都得到了释放。
轻轻的与东方宇擦肩而过,温子彦森冷的话字字清晰的传入东方宇的耳中——
“我娘已经不在了,你们东方家就好好看着这天下吧,可千万别出什么问题!还有,有什么恩怨只管冲着我温子彦来,我想太子殿下应该也不想与当朝宰相作对吧?”
赤裸裸的威胁,由一介商贾对着一国太子道出。
那一刻,东方宇想,或许这才是真正的温子彦吧!肆意绝傲,狠绝轻狂!
何茗琪与方尚雯最后赶到羲和殿外,只见?br/
落梅沁雪第17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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