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唐括贵妃眼眸一暗,万念俱灰,呆愣须臾才激愤地挣扎。
我已准备好,将她推向朱阑,用了最大的力。
她猝不及防,整个人翻过朱阑,摔下楼,掉下去……
只不过眨眼之间,躯体落地的声音有点沉闷,站在三楼的我听得一清二楚。
明哥、羽哥奔过来,看着地面上的躯体与血迹,眼眸惊圆,吓呆了。
许是脑额触地,唐括贵妃的头部、脸部流出鲜血,触目惊心,然而她还没有气绝,双手代步,一点一滴地爬着,爬向完颜亮,拉着墨氅的一角,头微微抬起,血珠滴落。
第一次杀人,第一次见此惨状,我心中难受,闭了闭眼,手足俱软,瘫下来。
唐括贵妃,不要怪我,是你杀我在先,是你三番四次地害我,我才逼不得已出手。
完颜亮看她一眼,决然离开,很快就上了三楼,拉起我,紧拥着我,将我的头按在他的肩头,柔声哄着:“别怕,朕在这里。”
“是阿眸害死了贵妃,陛下,是阿眸……”我四肢发颤,内疚道。
“是她咎由自取!”他冷冽道,语气里含有浓浓的嫌恶。
“贵妃不肯自缢,说要见阿眸……阿眸想着她许是有什么苦衷或是遗言,就来见她一面……”我悲伤道,断断续续地说着,“没想到,她认定阿眸夺了本属于她的恩宠……要阿眸与她一起死……阿眸很怕很怕……阿眸不想腹中的孩儿受到伤害,就拼命挣扎,没想到……没想到她就这么掉下去了……”
“此事与你无关,你无须内疚。”他安抚道,“我们的孩子不能受此惊吓,朕送你回去。”
我点点头,完颜亮揽着我下楼。
唐括贵妃躺在地上,鲜血染了一地,渐渐漫溢开来,就像一朵硕大的盛夏红花,凄艳绝伦,妖红怵目。护卫、宫人站在四周围观,有窃窃私语者,有避开不看者,有冷目旁观者,但因为没有完颜亮的旨意,没有一人胆敢上前救治她。
我止步,不忍道:“贵妃还没死,传太医救治她吧。”
完颜亮看那染血的躯体一眼,全无昔日的恩情与怜悯,冷酷无情道:“无须多此一举。八虎,让人抬她进殿,不必传太医,不许宫人伺候,她能熬多久就熬多久。”
八虎应道:“奴才遵旨。”
——
未免我受惊过度、影响腹中孩儿,完颜亮传来太医为我诊脉。太医说我只是受了一点惊吓,孩儿无恙,他才放心。
这夜,他留在合欢殿陪我。我提了两次唐括贵妃,求他传太医去救治她,他说,既然已赐她自缢,救治了她,她还是要死,不如不救。见他态度坚决,我才不再提。
睡至半夜,我被可怖的梦魇缠住,不断地尖叫,他叫醒了我。
我紧抱着他,心跳剧烈,气喘如牛。
“只是做梦,不怕不怕,朕在这里,没事了。”完颜亮温柔地哄着。
“好可怕……陛下,真的好可怕……”我颤声说着,断断续续,惊惧得全身发抖,“贵妃满头满脸都是鲜血,可怖极了……她的额头还不断地流血,流到阿眸的脚边……接着,她张开血盆大口,质问阿眸为什么害她,阿眸步步后退,她步步进逼,要吃了阿眸……”
“只是噩梦,你很安全,朕陪着你,会保护你……”
“陛下,是阿眸把贵妃害成这样的……是阿眸,是不是?”
“不是你,是她咎由自取……”
“不,是阿眸……贵妃要吃了阿眸,修容也要杀阿眸……”我惧怕得迥异于寻常时候的样子,“修容认定是阿眸害死了贵妃,要为贵妃复仇……她举着一把匕首,追杀阿眸,一尸两命,为她姐姐陪葬……”
完颜亮握着我的双臂,锁住我的目光,郑重道:“阿眸,听朕说,那贱人的死与你无关。是她自作孽不可活,她背叛朕,就该死!”
我犹疑道:“真的吗?”
他重重地点头,我害怕道:“可是,为什么阿眸会做噩梦?为什么梦到她们要杀阿眸?”
他低笑,摸摸我的头,“傻阿眸,那是因为你受惊过度。”
我偎进他的胸膛,“阿眸还是害怕……”
他轻抚我的背,“朕每夜都陪着你,保护你。”
在他耐心、温存的安抚下,我乖乖地闭眼,在梦中冷笑。
翌日早间,我起身时,完颜亮已经去上朝。羽哥服侍我洗漱、梳妆,道:“一大早,贵哥来报,天蒙蒙亮时,唐括贵妃殁了,唐括修容一直陪着。”
“到底是姐妹,修容理当陪贵妃走完最后一程。”
“奴婢担心修容……”
“走一步算一步了。”我盯着镜中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气色不佳,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冷肃,“本宫要去隆徽殿一趟,素净便可。”
在明哥、羽哥的陪同下,前往隆徽殿。
时值十二月,已接近年下,不过今年闰十二,多了一个月。徒单皇后正在指挥宫人为后宫妃嫔准备、分配过年的用物。见我来到,她连忙将我迎进寝殿,笑道:“大殿堆着那么多木箱、杂物,连站的地儿都没,咱们就在寝殿说话吧。对了,你身怀皇嗣,须静养安胎,本宫免了你请安的礼数,你怎么又一大早地来了?”
我跪下来,诚恳道:“嫔妾负荆请罪而来。”
她大惊失色,连忙扶我起来,“这可使不得,你的胎儿不足三月,不能跪,万一出了岔子,本宫可担待不起。快快起来,明哥羽哥,快扶你们元妃起来。”
羽哥不动,回道:“元妃当真向皇后负荆请罪而来。”
“那也要起身再请罪,一切以皇嗣为重。”徒单皇后坚持扶我起身,“元妃就当是为了本宫好,坐着说吧。”
“让皇后费心了。”我站起来,与她一同坐下,“是唐括贵妃的事。”
“本宫略有耳闻,却不清楚个中详情,你且慢慢说来。”
唐括贵妃与昔日家奴阎乞儿秽乱宫闱,被完颜亮捉j在床,我简略道来,个中细节略过不提,她闻言,惊震得双眸惊圆,捂着胸口,作出骇然之色,“想不到……想不到贵妃身受恩宠多年,竟然背叛陛下,做出如此污秽肮脏之事,不知陛下多伤心、多气愤……”
我道:“那是自然。陛下气极,当着宫人的面,差点儿扼死贵妃。嫔妾好言相劝,陛下才跟嫔妾回合欢殿歇息;嫔妾知道陛下悲愤难忍,便竭力安慰,陛下的心情才好点儿。不过陛下不想让宫人、妃嫔知道内情,就命八虎处置那个家奴,让嫔妾处置贵妃。”
接着,我说了贵妃不肯自缢、见我时发生的惊心动魄的事,徒单皇后越听越惊骇,握住我的手,叹道:“难为你了。”
我面带歉疚,诚挚道:“如今贵妃已殁,这件事也算有个了结,然而,这件事属后宫事务,应由皇后处置。虽说当时陛下有旨,但嫔妾终究僭越。嫔妾违反宫规,冒犯凤威,嫔妾甘愿领受惩罚,还请皇后降罪。”
徒单皇后笑容可掬道:“本宫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大罪,本宫不觉得什么,你不必歉疚,也不必觉得冒犯本宫。事出权宜,既是陛下有旨,当时又事出紧急,你代本宫处置贵妃,本宫还要多谢你呢。所幸有你陪着陛下、开解陛下,为陛下、为后宫压下这件宫闱丑事,妥善解决,不然后果真是不堪设想。本宫谢你还来不及,怎么会怪你?”
“皇后这么说,嫔妾不胜惶恐。”我垂首道,战战兢兢,“嫔妾真的不是有意僭越……”
“本宫明白,你的秉性、为人,本宫一清二楚。”她拍拍我的手,“好了,莫再自责,若因此伤了腹中孩儿,本宫的罪过就大了。”
“谢皇后饶恕。”我与她相视一笑。
“对了,唐括修容住在哪里?”
《冷酷帝王的绝宠:鸾宫囚妃》章节:绝宠【十七】收集:52资源联盟
“暂居昭妃的蕊珠殿。”
“她和贵妃是同胞姐妹,姐妹情深,本宫担心……”徒单皇后打住不语,满脸忧色。
“嫔妾也担心,她不会放过嫔妾,必定会为贵妃复仇。”我忧心忡忡,惧怕得无所适从,“昨晚做噩梦,贵妃要吃了嫔妾,修容举着匕首追杀嫔妾,好可怕……”
“只是噩梦罢了,你也不必太担心,本宫会向陛下进言。”她和蔼地安慰道。
“谢皇后。”我等的就是她这句话,“皇后这么帮嫔妾,嫔妾当真无以为报。”
“本宫无以为报才是,你救了本宫和太子,本宫不帮你帮谁?”她温婉地笑,“放心吧,本宫对陛下说,对修容妥善安置。”
“皇后待嫔妾这么好,嫔妾铭记在心,日后必定为皇后肝脑涂地。”我感动道,一副知恩图报的模样。
“你与本宫已是姐妹,不要再说这么见外的话。怀胎头三月要谨慎当心,你安心养胎便是,不要胡思乱想。”徒单皇后目光温和,语声亲切。
我应了,她再叮嘱几句,便让我回去好好歇着。
回合欢殿的路上,明哥问:“元妃,皇后会对陛下进言吗?会怎么说?”
羽哥担忧道:“皇后仁善慈祥,善待妃嫔,但会真心帮元妃吗?”
我也不知道她是否真心帮我,拭目以待罢。
——
朝上传来消息,有朝臣上奏,说昭妃阿懒的夫君曹国王属近亲长辈,完颜亮不可纳她。
这日午时,他来合欢殿用午膳,面有不悦,有点儿心浮气躁。
我斟了一杯清酒,端到他面前,“天冷,陛下喝点儿酒暖暖身。”
他看也不看,一饮而尽,我问:“可是大臣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让陛下不高兴?”
宫人退下,他举杯,又一杯酒落腹,“有大臣指责朕,说昭妃是朕皇叔的妻,朕不该纳她。”
我默默吃着,不语。
“怎么不说了?”完颜亮更不悦了,眸色冷暗,“你也觉得朕不该纳昭妃?”
“陛下觉得自己没错,便无须理会朝臣的指责与谏言。”我淡淡道。
“这么说,你也觉得朕错了?”他抓起我的手,迫我面对他,要我认真回答他。
“陛下想听真心话吗?”
他颔首,我含笑问道:“陛下想当为后世敬仰、赞美的明君,还是想当遗臭万年的昏君?”
他脱口道:“朕……”却又突然噤声,缓缓道,“朕自然想当明君,可是……”
我一本正经地说道:“曹国王是陛下的皇叔,属近亲,陛下强纳曹国王的发妻,无论是金国还是宋国,都会被臣民诟病,有损陛下圣德……”
完颜亮不屑道:“朕纳皇叔之妻,又不是第一个,你爹娶你娘,也是如此。”
心神一震,我追问:“陛下说什么?爹爹娶娘亲……”
他本不想说,我央求再央求,他才肯说:“你娘嫁你爹之前,是……你爹皇叔的妾侍。”
不!不可能!
什么皇叔?什么妾侍?不可能……
“你不要这样。”他握着我的臂膀,拥我入怀,“不要胡思乱想,你爹娘已是上一辈的事,你不必在意。”
“不!”我推开他,“陛下告诉阿眸,不是这样的,那不是真的……”
“是,朕骗你的。”完颜亮忧色重重,“你不要胡思乱想,眼下最重要的是安胎,为朕生一个白白胖胖的皇子。”
我靠在他肩头,纷乱的情绪渐渐平复。
连续三四日,半夜里我总会从噩梦中惊醒,惧怕惊慌,心神不宁。每每如此,他总会紧搂着我,温柔地安慰我,哄我睡觉。
有一次,他喃喃自语:“皇后说得对,即便修容不加害你,只要她在宫中,你受惊过度,就难以康复。如此一来,你与朕的孩子如何平安出世?”
这么说,徒单皇后果真帮了我,向他进言,让修容出宫。
两日后,昭妃阿懒和唐括修容离宫,金国后宫以冷元妃最得圣宠。
完颜亮守诺,每夜都在合欢殿陪我,我时常劝他去别殿走走,陪陪徒单皇后、耶律昭仪或者大姝妃。他总说,待我腹中的孩儿稳固了,再去看她们。
我问过耶律昭仪,她说上官复还没联络她,想必他不在中都。我恳请她联络一下她的兄长,问问是否见过上官复,她答应了。
假若宋帝没有派上官复来救二哥与我,那么,只能靠自己了,凭我一人之力救二哥。
徒单皇后告诉我,完颜亮的寿辰是正月十六,将会赐宴禁中,与文武百官同乐。届时,每个妃嫔都会备好贺礼,进献给陛下。
我备什么贺礼比较好?
一个巧妙的想法,在心中萌生。
——
贞元二年,元月初一,赐宴神龙殿,文武重臣、内外命妇济济一堂,共迎新一年的到来。
徒单皇后的宴案设在完颜亮的一侧,接下来便是我的宴案,为妃嫔之首,大姝妃、萧淑妃等人自然恨得咬牙切齿,时不时射来怨毒、不屑的目光。
放眼整个大殿,盛世锦绣,繁华风流,众人谈笑风生,觥筹交错,或欣赏歌舞,或窃窃私语。
有些外命妇恭贺我喜得皇嗣,完颜亮春风得意,喜不自禁,笑声沉朗,饱含情意的目光绵绵不绝而来,令人脸红心跳。
酒宴正酣,我以身子不适为由,提前离席,回合欢殿歇息。
换了一件黑色大氅,我匆匆前往地牢,只有羽哥陪着我。
途径梅苑时,遇到了一个人,一个本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相见的女子。
十亩梅苑乃宫人精心培植,汇聚珍贵品种,在这寒风凛冽、霜雪寒天盛放,为萧疏、肃杀的冬日增添几分丽色。未至梅苑,便有清远的芬芳缭绕在半空,沁人心脾,随风轻扬。
站在梅苑圆洞门前,羽哥笑道:“元妃,蜡梅开得正好,不如进去看一眼吧。”
暗香浮动,笼罩全身,仿佛自己也变成一个香喷喷的人儿。附近有几盏宫灯,昏黄的灯影迤逦而来,并不是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再者,今晚月色清朗,辉光遍洒,月白的光色驱散了浓重的夜色,目力所及之处,皆看得清。
从门口望进去,一整片梅花绽放如霞,云蒸霞蔚一般,诱使人不由自主地靠近。
前两日大雪方停,许是宫人刻意不清扫,梅苑中积雪甚深,雪白的大地上长着遒劲的梅树,枝干横斜,梅花一点点、一簇簇,以清冷、孤傲之姿点缀在枝桠上,红如烈火,黄如明锦,开得如火如荼,似要灼了人的眼。
羽哥踏雪而行,仰着脸,满目惊叹,像看见了一幕海市蜃楼般的盛景,呆了,痴了。
我随之走过去,仰望这凌寒开放、一身傲骨的蜡梅,那依傍枝干而生的花朵还有残留的点点白雪,晶莹如晶石,剔透如美玉,衬得梅花更加婉然可爱、冰清玉洁。
看着这片红黄白相应、相染、相对成画的蜡梅,想起与二哥初相识的那年,想起朝露夕苑小小梅苑中轻薄如绡的绿萼梅,想起在梅香中抚琴的梅花般的公子,想去那曲仿佛深藏情意的《月出》……时隔多年,那个皎皎若月、风姿绝世的男子却成为金国地牢的重囚,饱受非人的折磨,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二哥,你一定要等我!
今晚,宫人都在神龙殿伺候,这里远离神龙殿,只有禁卫巡守;因此,此时此刻,梅苑沉寂得仿如幽静的山谷,只有低微的风声。忽然,万籁俱静中传来“咯吱咯吱”的声音,有人!
羽哥也听到了,立即走过来,低声道:“快走吧。”
被人看见我在这里,若向上禀奏,完颜亮必会怀疑,到时就说不清了。
我连忙转身,却传来一道冷寒如雪的清脆声音,“元妃这么急着走,想去哪里?”
羽哥和我一起止步,慢慢转过身,梅枝横斜中慢慢走出来一个身姿纤细的女子,仿若一抹雪白的身影从那片瑰丽的梅花锦缎上飘移而出,轻灵而诡异,有点吓人。待看清她的容貌,我心神略定,羽哥却紧紧攥着我的手臂。
她内穿纯白棉袍,外披雪色斗篷,风帽拢着头,一张精致小巧的脸苍白得很,只有一双眸子是黑的,仿若暗黑不可测的深渊,令人惊怕。红黄梅花衬得她整个人越发白了,地上积雪也使得一身白衣的她白得不可思议,宛若月下聚雪,散发出丝丝的寒气与惨白的芒色。
此女子是被完颜亮遣出宫的修容,唐括石哥。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羽哥惊诧地问。
“修容唐括氏拜见元妃。”唐括修容恭敬地行礼,慢慢起身,慢慢抬起那双神秘莫测的眼眸,对羽哥道,“虽然你是元妃的近身侍婢,不过本宫是一殿主位,御封的修容,你理当向本宫行礼。”
羽哥看我,我点头,她只得屈身行礼。
唐括修容出现在宫中,住进落霞殿,成为一殿主位,这么说,完颜亮召她回宫了?
这也太儿戏了。
她淡淡莞尔,“在宫中看见嫔妾,元妃一定很惊讶、很疑惑,元妃不必着急,待嫔妾慢慢道来。”
今晚怕是不能去地牢看望二哥了,我道:“洗耳恭听。”
“元妃应该知道,姐姐死的那晚,嫔妾一直陪着姐姐。”她盯着我,似笑非笑,“姐姐的头上、脸上都是血,身上也都是血,姐姐说,头很疼,手臂很疼,双腿像断了似的……看着姐姐痛苦的样子,嫔妾恨不得代她受苦……”
“贵妃是咎由自取,与元妃无关。”羽哥辩驳道。
“嫔妾抱着姐姐,手上都是血,床帏间都是血腥味,可是嫔妾不怕……姐姐说,这就是她?br/gt;
冷酷帝王的绝宠:鸾宫囚妃第31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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