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蓝颜作者:未知
绘蓝颜第4部分阅读
。远处仍是大片梅花林,林间道上隐约可见人影穿梭。她趴在石栏上百无聊赖看着鱼儿游泳,破冬时分,梅花吐秀,虽存寒意,梅园内却别有一番景致。
约莫一柱香的功夫,身后传来脚步声,常欢回头,见季凌云与韩端步出房来。本意出楼,季凌云眼波一飘就瞧见了常欢,随即转身向她走来。
他走出拱门,眼中泛起笑意,抱拳招呼道:“常姑娘。”韩端没跟进来,站在门口等候。
常欢探头向内室方向瞧了瞧,对他施礼道:“季庄主为何出来了?”
季凌云笑叹:“一介商人,仅是粗通文墨,几位画师论起画之精妙,在下实在没有资格插口,又何必硬去附庸风雅呢?”
常欢道:“是啊,非门中人听得那些是会觉得头痛的吧。”
季凌云哈哈笑起:“头痛倒也不至,只觉自己才疏学浅,自惭形秽罢了。”
常欢抿抿嘴,一时不知该接些什么,眼光左右转了两圈。季凌云又道:“常姑娘此次是要参加画艺比试么?”
常欢点头:“是的。”
季凌云赞道:“只怕今年的桂冠要被常姑娘摘得了。”
常欢低头一笑:“季庄主过誉了,我才入画门,画技尚稚…这次只是来向高手们请教的,摘桂万不可能。”
季凌云轻摇头:“常姑娘不必自谦,尊师蓝公子如你般年纪时就已名扬天下,相信姑娘必能青出于蓝。”
常欢笑笑,也不再多辩,心中压力又多一层,师傅的名号就像一顶厚重的大帽子,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两人默站了一阵,季凌云也觉得气氛有些僵滞,于是笑道:“不打扰姑娘赏景了,我们后日再见。”
常欢忙施礼与之告别。季凌云转身走出两步,突然又回头道:“常姑娘,在下以前是否跟姑娘见过面?”
常欢咧开嘴角:“在痕影庄中见过的啊,季庄主不记得了么?那时我年纪尚幼,乱跑到园中还跌了一跤呢。”
季凌云拧起剑眉,疑惑道:“那次自然记得,在下还曾上山去向姑娘赔礼。不过…”他又朝常欢回走了两步,“在下的意思是…更早以前是否见过?”
常欢懵然:“更早以前?”倏尔捂嘴咯咯笑了,“更早以前我随我爹一直住在康州,年纪就更小了,应该不会见过季庄主吧?”
“康州?”季凌云想了一阵,随即松眉释然,笑道:“在下唐突了,只是第一次见到姑娘的时候就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这才冒昧相问,姑娘见谅。”
话音未落,拱门外一声低喝:“欢儿!过来!”
两人同时移去目光,见蓝兮正站在韩端身边,面色不善的盯着他俩。季凌云忙道:“蓝公子。”
常欢向季凌云弯了弯身,朝师傅跑去。
蓝兮牵住她的手,朝季凌云微点了点头,便向楼外走去,边走边斥:“不在门口候我,怎么跑出外面去了?”
“唔…外面有鱼池,我去看看喽。”
蓝兮几步将她带出门外,回头看看季凌云没有跟来,放慢脚步,蹙起眉头道:“他和你说了些什么?”
常欢不明所以,指指楼里:“季庄主?没说什么啊,随意聊了几句。”
蓝兮道:“以后不许和他说话!”
常欢惊讶:“为什么呀?”
“不为什么,师傅说的话你不听?”
常欢又奇怪又纳闷的看着蓝兮,低声道:“听,肯定听!不过为什么呀?季庄主人挺有礼貌的。”
蓝兮紧攥了攥常欢的手,怒道:“这个世间坏人很多,不要被人的表相所迷惑了!”
常欢又惊了:“坏人?师傅你说…季庄主是坏人?”
蓝兮呼了一口气,平下心绪道:“不要问那么多了,照着我的话做即可,以后再见他时,莫再与他交谈。”
“噢。”常欢有点郁闷,师傅怎么发火了,这个季庄主是不是做过什么让师傅不高兴的事情?
光想不问是想不通的,可是常欢看着师傅难得阴沉的脸色却不敢开口相问,只得将疑惑压在心中。
第三日大早,蓝兮早早带着常欢到了倾城楼,今日来的人比签贴那日又多了数倍,寒暄声招呼声此起彼伏,园内叮咚乐声不断,有很多身着绿衫的婢女在引领各方客人。
两人来到清池外高台前,见台下除了正中有几个空位外,两侧都已坐满了人,不论年纪老幼,个个穿戴的衣冠楚楚,相熟的倾身交谈,不相熟的彼此客套,数百人同聚梅园,气氛看起来倒也十分热烈友好。
蓝兮将常欢拉至一处偏位坐下,道:“昨晚我说的话都记住了吗?”
“记住了。”
蓝兮颔首:“不要慌,就按你平日练笔般作画即可。”
常欢点着头,眼睛盯着满场的人,心里还是有些紧张。此时身边突然轻落下一抹淡黄,娇脆声音道:“蓝公子带着爱徒来了倾城楼,若不是季庄主告知,我竟不知道呢。”
常欢偏首一看,面熟的美丽女子正吟吟柔笑的望着她,常欢愣怔半晌,“喔”了一声,叫道:“师傅,是玄月姐姐呀。”
玄月笑着道:“难得常欢还记得我,几年不见,竟出落的如此标致!是大姑娘了。”
蓝兮朝她点头:“玄月姑娘,好久不见了。今次有比试么?”
玄月嗔了一声:“楼主就是不肯放过我呢,次次都将我推出来,时下新人辈出,技高者比比皆是,真怕今年会失了倾城楼的面子。”
蓝兮浅笑:“玄月姑娘筝艺独步天下,旁人又怎敢与你争锋?”
玄月眼波如水,扫了蓝兮一眼,持绢羞笑。这时边上有人唤她,她便起了身,略一停顿,突然越过常欢俯向蓝兮耳边,极轻声道:“龙天今年也来了,不如唯尊会后,我们三人再聚?”
常欢见她与师傅说话,便缩着脖子,尽量避开玄月的身子。蓝兮笑容未减,却没答话。玄月又道:“很怀念七年前的日子呢,兮?”
说罢直起了身子,常欢听得她的称呼,不禁一愣,忙转头看向蓝兮,蓝兮唇边仍挂着笑,低声道:“之后再谈。”
玄月未再多说,拍拍常欢的肩膀:“一阵再见了,好好比啊,不要让你师傅失望。”
常欢笑不出来,只闷声应了一句,看她离开了,马上回问蓝兮:“师傅,你和玄月姐姐早就认识么?”
“唔,认识许多年了。”
“也是在唯尊会上认识的?”
“之前便认识了。”
常欢突然觉得耳朵有些烧热,她抬手摸了摸,呐然又道:“师傅…她…她怎么叫你兮啊?”
蓝兮微微一震,眼睛不抬,轻斥道:“小孩子不要问那么多问题,坐好罢,马上就要开始了。”
常欢说不出心上的滋味,只觉胸口闷闷的,见蓝兮不愿答,便狠翻了他一眼,“哼!”一声坐正了身子。
台上舞姬撤下,轰隆隆冲上来一批抬着大鼓的红衣少年,精神抖擞意气风发,口中“呼哈”喊着号子,鼓锤整齐咚咚落下,节奏张驰有间,气势威风八面,隆重鼓声如天地轰鸣。常欢转眼忘了郁结,兴致勃勃地看起表演,随着鼓声激荡,情绪瞬间高涨起来。
少年们变幻队形,震天响的齐发吼声,穿插对擂,马步冲击,几个高嘲鼓点后一节完毕,高台左侧快速卷下单幅长联:“诗画琴棋书一剑临天下!”台下顿时迸出叫好,响起雷鸣掌声。
鼓撤,一位中年男子上台,宣布三年一度的唯尊大会正式开始,有请倾城楼楼主萧倾城题大会右联,掌声又起,乐声再响。人们纷纷探头张望,看向台侧。那处正有四个婢女拥着一位身着紫袍,面覆软锦的人走上台去。
他的黑发拢了一束在脑后,其余披泻至肩背,身姿挺拔,面具覆到鼻下,露出微扬的红润薄唇,耳侧皮肤皙白,袍领镶了紫色软毛,袖口幅边宽大,甩动起来行云流水,在左右婢女陪伴前行下,气质看来颇显高贵。
他走到台上早已置好的桌前,对着众人抱了一拳,却一言不发,接过身边婢女递上的笔,唰唰落笔几字。放下笔又抱一拳,身后右侧长联随其动作卷落:“才高艺倾城唯君可独尊!”
“好!”“好啊!”台下人群不住拍手叫好。常欢看得目不转睛,不时向蓝兮道:“师傅你瞧,带面具的人。”一会儿又低声复述两联上的字句,看着那楼主下了台,转到后方消失不见,她又好奇起那面具下的容貌,再问蓝兮:“他长什么样子呢?师傅你见过他真面目吗?”
蓝兮摇摇头:“凝神静气,一阵就要初试了,不要分心。”
常欢笑笑没再说话,蓝兮不知道,她现在已经不慌了,后退无门,索性豁出去比它一比,正如师傅说的那样,平时怎么画今日就怎么画,大不了淘汰回去再练三年好了。
楼主题完字,唯尊会就正式进入了比试阶段。午前第一项便是比画,共有七十人报名参加,十人一组编七组,按试题分组上台作画,时画时审时淘汰。
主持画试的正是那柳如风,他指挥人将十个画桌搬上高台,请出七位审画人,几乎全是来自夏国各大知名画院,德高望重的老画师。柳如风还特别介绍了蓝兮,却没有说明蓝兮的徒弟也在参赛之列,常欢略有宽心,最怕的就是别人带着特殊眼光看她,光环照顶的滋味并不好受。
常欢分在第六组,试题每组不同,却都只有一柱香的时间,这是非常考验功底的,若是胸无丘壑画艺不精的人,猛听新题,一柱香的时间甚至来不及打好腹稿,更别谈画出佳作了。
前五组的试题分别是花、水、夜、竹、田。仅得一个字,全凭自己发挥。只见台上有人下笔有神运笔如风,有人拧着眉头苦思冥想,还有人睁着眼睛盯着那一柱燃香,半晌不蘸一墨。待五柱香燃尽之后,巧合的是每组都只有一人进入下一轮。合格之人面露得色,淘汰之人垂头丧气。
台上念到常欢名字时,她在台下已观赛观得紧张又起。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定定神,手突然被握住了,低头一看,蓝兮正微笑着望她,轻声鼓励道:“你画得很好,比我十七岁时画得要好。”
常欢心头一热,师傅……但愿自己不会让你失望。“嗯!”用力答应一声,昂首走上台去。
常欢一上台,下面顿起哗然:
“是个姑娘啊!”
“真是想不到,夏国也有女画师呢。”
“与男子同台比试,勇气可嘉啊。”
蓝兮看着常欢面色平静的站定桌前,听得身边议论纷纷,唇边浮出一丝骄傲之色。
待十人全数准备妥当,柳如风大声说出试题:“佛!”
身边诸人一听题出,立即动笔,常欢却站着未动,她看看左边的人,佛像已勾出了身子;看看右边,莲花盘座现了雏形。人人都在画佛,自己若也画一尊佛像自然无错,可她不知别人画技如何,不知审画人心中标准为何,十佛并出,功力稍浅难免不被淘汰出去,稳当落笔胜算不大啊。
她抬头朝着师傅方向看了看,师傅对她轻眨了下眼,常欢抿嘴一笑,目光落在师傅身后,那里站了两人,白衣男子举起大拇指冲她来回晃了晃,黑衣男子面无表情,眼睛却正盯着她。她收回目光,不再看任何人,凝神静心,提笔蘸墨,笔如游龙,快速在纸上勾绘起来。
台下无人说话,都静看着台上比拼。一柱香燃尽,柳如风大喝一声:“落款收笔!”常欢手腕轻抖,点下最后一墨,唰唰签上自己大名。长呼一口气,搁笔。
画被收走,七个审画师坐在台下浏览画作,倏尔脑袋全凑到了一起,叽叽咕咕不知在说些什么。
一会儿功夫,审画完毕,柳如风上前听取获胜者姓名,一位老画师突然站起来道:“常欢姑娘。”
常欢站在桌后一愣,应道:“是,我在。”
老画师道:“你的画中无佛……能否告知老夫,此画何名?”
常欢微笑:“先生,画名‘朝佛’!”
老画师捋须半晌,看看画,又看看常欢,长叹一声道:“画坛多年无波,今日终吹新风!好,很好!”
向柳如风低语了几句,便坐了下来,几个老头凑到一块儿又开始叽咕,不时爆发出阵阵笑声。
柳如风上台时,常欢再次看向师傅,这时,蓝兮的眼中已现了喜意。常欢心中一松,恐是过了!
果然,柳如风径直走到常欢身边,笑着大声宣布:“本组胜出一人,千山常欢!”——
作者有话要说:
冷啊,零下6度,哆罗罗,哆罗罗,寒风冻死我,天天要垒窝。我的命~~好苦哇!
留白者,杀杀杀!
正文画随心动
画随心动
伴着阵阵赞叹惊讶声,常欢走下台来,抑制不住欣喜,径直向蓝兮跑了过去。
“师傅!”
蓝兮双眼盈满笑意,拍拍常欢肩道:“早知欢儿聪明,方才那画我看过了,很新颖,当众作画感觉如何?”
听得师傅赞扬,常欢笑得合不拢嘴:“当然好啊,我一点都不慌呢。”
蓝兮点点头:“胜不可骄,下午还有二试,六位尽是高手,不能大意!”
“常姑娘画艺出色,轻松取胜,不愧是蓝公子高徒啊!”季凌云突然出现在身侧,连声道起贺来。
常欢心中高兴,脆声接道:“方才我在台上看见你为我鼓劲,多谢季庄主了。”
话一出口,忽觉不妥,忙看向蓝兮,他的脸色并无异样,只是笑容淡了许多。常欢吐了吐舌头,悄悄向师傅处挪了一步。
季凌云没有察觉,好奇问道:“常姑娘,在下很想知道,你究竟画了一尊什么样的佛,能让审画师对你另眼相看?”
“嗯…这个…”常欢为难地再看师傅,他竟将头扭到了一边。人家诚心相问,不答太失礼数,常欢顿了半晌道:“其实我只是画了一座山。”
“一座山?”
“山上…有座庙。”
季凌云一怔,倏尔哈哈大笑:“常姑娘莫不是想说,庙里还有位老和尚?”
常欢咯咯笑了:“当然不是,有庙即有佛,山路跪行一虔诚的朝佛者,佛就在他心中啊。”
季凌云眼睛一亮,刹时满布欣赏之意:“妙极!佛在拜佛人心中,姑娘果然聪慧!难怪审画师形容姑娘为画坛一缕新风!”
常欢不好意思的抿抿嘴:“小聪明罢了,接下来比真功夫,只怕要露怯了呢。”
季凌云赞叹:“姑娘切莫过谦,在下对你甚有信心,能亲眼看到夏国第一位女画师夺魁,与在下而言也是荣幸。”
蓝兮一直在旁静静听着,此时转头道:“季庄主言之过早,我师徒此次来仅怀讨教之心,并无夺魁之意。”
季凌云摇头:“嗳~我觉得常姑娘…”
蓝兮立刻打断:“季庄主若无其他事宜,我们就先告辞了,欢儿需回客栈休息。”
季凌云一愣:“蓝公子这就要回去?接下来将有精彩的剑试,不再观看了么?”
听到剑试,常欢心中一跳,睁大了眼睛,四处望望,没有看见那个冷冰冰的身影,开口问道:“韩端…韩公子是否参加?”
季凌云颔首:“正是他要参加,我才邀两位同观。”
常欢立即转头对蓝兮道:“师傅,我们留下来看看剑术比试吧!”
蓝兮微微皱眉:“二试申时即要进行,你不预备回去休息一会儿吗?”
常欢习惯性拖起师傅的手左右晃悠:“就看一阵,待韩公子比完我们再走,听说他…他是高手,可是难得一见的。”
季凌云看着常欢对着蓝兮撒娇,笑道:“蓝公子就再留一阵,韩端比完,我送你们回去。”
蓝兮瞧也没瞧他一眼,只对常欢道:“莫想着分心看别人,现在回客栈去,我还有些事情要交代你。”
“师傅啊…”常欢嘟起嘴。
“欢儿!”蓝兮面色一沉,她立即噤声,低头放开了蓝兮的手,心中有些不忿,师傅不喜欢季凌云,为何连带韩端也不待见呢?
季凌云见状也不好再作挽留,只得抱拳道:“我们午后再见,常姑娘且好好休息一阵吧。”
回到客栈,师徒俩闷头吃了午饭,常欢吃完径直回了自己房间,倒在床上掰着手指,一边埋怨师傅严苛,一边回味着上午的比试。
“咚咚”敲门声传来,“欢儿,师傅进来了?”是蓝兮的声音。
“唔。”常欢有气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