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息养夫作者:未知
姑息养夫第9部分阅读
她都不能不给她这个面子。
夏初妆考虑了一下,提出了自己的想法:“你这个想法好归好,却是从来没人做过的,再说,那些木瓦工匠大多是只懂做活计的,没什么人会花钱来画这个。你也要想好了……”
“嗯,这个我也知道,不过这些图的确能帮忙省下不少原料来,还能减少返工,节省时间,不管对他们,还是对屋主,都是有利无害,”裴宁点头,自信道:“再说万事开头难,慢慢地总会有些起色吧。”
“地方么,我这里多得是,人手也足,你要不愿露面倒也没什么关系,不过这些东西我可是完全不懂的,若是有人上门问起来,怕是要砸了你的招牌。”听到她这样说,夏初妆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倒不如你也到我这里来,这样一来,要是有什么为难的事,你也好早点晓得。”
“这,我恐怕有所不便……”的确,如夏初妆所说,要是有人问起涉及图纸的事,恐怕她的书肆里没有人可以替她说明,可是忽然要她每日里来书肆,又会平白地惹人疑窦。
夏初妆不知道她为何不肯抛头露面,只是看她为难地直皱眉,猜想她是在躲着什么人,也就想了想,抚掌笑道:“何必自寻烦恼?你本就是我请来的抄书手,每日里到我这里来能有什么问题?只当我要赶工抄一批书,多贴两成工钱让你每天到书肆来抄的就是了。”
裴宁一愣,很快也笑起来,她一心想着避开唐洛书可能会有的“注意”,倒是把自己如今的“本职工作”给忘了,反应过来,拱了拱手道:“正是,正是。我这是把自己给绕进去了,多谢夏小姐提醒。”
“那就这样说定了,明天我就让人在这楼上给你摆张桌子,要是有人来问什么了,你教给下面人去学舌说给她们听就是。”夏初妆轻松道:“不过我倒是真没想到,你竟是打小学这些的,我本以为你是个一心读圣贤书的士人。”
“衣食足才知荣辱,我所想的,只不过是养家糊口罢了,”裴宁摇头,朝夏初妆玩笑道:“读圣贤书的可不都是圣贤,也有我这般胸无大志的碌碌之辈呢……”
夏初妆朗笑着送她出去,一边指了指书肆正门侧面的一个小隔间:“那里面我用来堆杂物的,我让人给你整理出来,再挑个伙计帮你出面,你明天就过来吧。”
裴宁谢了她,她也知道杂七杂八地事情都要一一准备起来,何况等那个隔间完全空出来,也是需要一段时间的,不过为了尽量不让人注意到她和“那个隔间”的关系,她的确应该早些过来“上工”抄书。
舒景悦听到她要去夏家书肆抄书,只是点了头,问清楚她出门和回来的大概时间,就转回去继续擦擦洗洗了。
倒是舒阳对她要早出晚归很是不解,丢下手里正在叠的衣服就跑了过来:“啊?那舅母每天都要到晚上才能回来么?”
裴宁有些抱歉地点了点头,抱起她放在自己膝上,转头跟舒景悦说话:“嗯,不能陪你们了,抱歉……要是有什么事,可以去书肆找我,离咱们家也不远的。”
舒景悦正背着身在从水缸里往外舀水,听到她的话就随口地“嗯”了一声算作答应。
“我不可以去么?”舒阳有点赌气地拉了一下她的头发,扁了扁嘴:“那你不教我念书了么?”
“小阳……”
裴宁这才想起来,自从她跟舒景悦成婚后,这两间屋子的格局就变成了她和舒景悦在左边一间,舒老爹和舒阳在右边一间,小院子里还有一张石桌,听说是用来摆饭的,但这么隆冬腊月里的,当然也很少会用到。
她和舒景悦房里的这张桌子,就既是饭桌又是书桌,每每吃过饭收拾了桌子,舒阳就会乖觉地回右边屋子里去,这一个多月的晚上都没有跟他们待在一起,想来是舒老爹不让她过来打扰。
听到她委屈的问话,舒景悦也连忙转回来,撞上裴宁正好转过来的视线,不由垂下了眼帘,从她手里接过舒阳。
“阿景……”
“嗯,没事,你做你的事,小阳的事情我会想办法,”舒景悦打断了她的声音,抱着舒阳往上托了托:“小阳……再……”
“阿景,”裴宁见他要往外走,忙伸手抓住他的胳膊,上前截住他们两人:“小阳也大了,我们送她……”
“不行!”
裴宁的话还没说完,舒景悦却立刻甩开了她的手,抱着孩子倒退了一步,推开门快步往外走,裴宁赶上去喊了几声,他也完全不搭理,不由有点不解,舒阳被他抱着,也露出疑惑的表情,却能看得出他脸色不好,因此只是一声不吭地被他抱着。
裴宁一头雾水,等了许久不见他回来,虽然有些担心,但碍于舒老爹住在右边屋子里,她也不好随随便便就闯进去。
砚台里反反复复添了几次水,纸上的字却没多出几个来,再次抬腕的时候,方才磨好的墨竟然又干了,裴宁直起身来往窗外看了一眼,叹了口气,重新放下笔来,合上书册推开了门。
“爹?阿景睡了么?”
“咳,你等一下,”舒老爹的声音有点哑,答应了她一声,又不停地咳起来,里面动了一阵,裴宁听不清说了什么,只看到舒景悦的身影透过昏黄的烛光印在窗格上,慢慢走过来。
见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裴宁心里不禁有些烦闷,她知道舒景悦希望自己能教舒阳读书识字,若是情况许可,她当然也是愿意的,可是……
舒景悦似乎是在等她说话,看到她一言不发地往回走,一时竟有点发愣,面上一僵,脚步也跟着顿了顿,才慢慢跟上去。
“阿景,你在气什么?”两间屋子本来就只离了几步路的距离,再怎么慢也是转眼间就到了,裴宁反手关上门,朝他看了一眼:“莫名其妙的,就……”
“小阳的事我会想办法,不会拖累你的,”舒景悦看着她有点恼的样子,声音低了一点,别开眼去打水来给她洗脸。
“什么叫不会拖累我?”裴宁不快地挡了一下,接过他手里的东西放下,看向他沉声问:“什么叫你自己想办法?小阳难道不是我的亲人么!”
“你……可你说要送她……”
“我说我不能教她了,所以跟你商量送她去学塾,”裴宁静下心来,似乎是猜到了他的想法,解释道:“她也到入学的年纪了,就算我能教她,也不见得有学塾的夫子们讲得好。你不是也一直想送她去学塾吗?”
“你、你肯送她去?”
看着舒景悦发怔的样子,裴宁觉得有些想笑,却又有点说不出的酸楚,伸手拉了他一把,牵着他在床上坐下来:“当然,她也是我甥女,我为什么不肯?倒是你,你以为我要把她怎么样?”
听她问得肯定,舒景悦面上白了一下,很快又从耳根泛起绯红,只摇头沉默了一会儿,看裴宁完全没有放弃这个话题的意思,才咳了一声:“我以为你不愿意她在家里。”
裴宁没有马上回答,安静地伸手抚了抚他的背,才慢慢地开口:“想到哪里去了?我不会的,你放心……”
“唔,可上学塾要交束脩,何况……”
“我知道,阿景……”裴宁看着他,有点不舍,有点无奈:“有些时候,是不是可以相信我一点?”
舒景悦听到她一本正经地喊自己,原本以为她是气恼自己的怀疑,已经有点窘迫地别开了脸,谁知她竟会低头亲下来,不自知地睁开了眼,正迎上她的凝视。
“说不定你喝醉的时候,还比较自在,”裴宁在他唇上亲了一下,说话时的气息贴着传过去,让舒景悦有点无措,手脚往哪里摆都觉得不对,根本没心思去想她说了什么。
直到第二天裴宁要出门,才听得他低声问了一句:“我那天说什么了?”
“嗯?”裴宁笑着看他,明知他问的是那天的事,却并不想这样告诉他,只反问道:“哪天?”
“就是唐洛书娶夫那天,”舒景悦不为所动,僵直地说着:“你说我喝醉了。”
裴宁微微皱了皱眉,直觉地不喜欢他这样戒备的姿态,原本已经走出的步子又收了回来,在他身边站定,伸手把他的手指握了握:“你没有说什么,你给我跳了舞,记得么?”
舒景悦脸色一白,像是触到了什么东西一样猛然缩回手,裴宁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站在门槛里,却还是看着她,不甘心地问:“什么舞……我、在哪里跳的?”
“桃夭,”裴宁低声说着,声音里的柔和几乎可以满溢出来:“在我面前……只有我……”
“我还说过要告诉你桃夭的意思,记起来了么?”舒景悦呆怔地站着,裴宁靠过去,眼见舒阳站在门口要喊他,忙对她摆了摆手,朝舒景悦靠近了一步:“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这是说,桃花开得灿烂夺目,而那个出嫁的人比桃花还要美好,一定能让家人和睦美满……”裴宁看了看他,又看向站在右边屋门口的一老一小,脸上浮起轻快的笑意:“你跳得很美,我很喜欢那样自在的舒景悦。”
舒景悦像是松了一口气,却许久都没有出声,裴宁隔着他的肩头朝舒阳笑了笑,轻轻推了他一下:“好了,快回去吧,小阳的事我会跟人打听,你也别担心,等我回来。”
处在弄堂深处的小院往往要在门口种上桃树,整个扬州城里有许多这样的小院子或小楼,他们搬进来的当天,舒景悦就着手在院子门口种了两株,裴宁当时只在心里轻笑他处处不肯落于人后,被人看轻,对此也没有怎么在意过,而时隔一月,竟见那两株不高的植物根部都被包了一层废纸碎布,在隆冬的天气里也还是拔高了许多。
裴宁路上想了想,她对扬州城里的学塾完全不了解,但那些潜心读书的书生是不可能不知道的,若是在书肆遇到熟识的,或许可以打听一番。
“裴小姐,你来得真勤,速度像是越来越快了呢。”
“乐秀才,我想跟您打听个事,”裴宁见果然有熟客跟她打招呼,便点点头迎上去,作揖道:“我家中有个六岁的女孩想送去学塾读点书,您知道,城里的事我这个外地人不清楚,不知哪家的学塾……”
“哦,为这事儿,你可是问对人了,”那秀才笑起来,一边历数道:“城东边最好的当然是苏央苏小姐家的学馆,靠近这边的么,要数周夫子和李夫子最得学子们推重。”
“这周夫子和李夫子……?”
“周夫子年轻些,总角束发年纪的孩子都喜欢她,李夫子要求更严些,她东家家里管得也厉害,”插进话来的是夏初妆,一边笑着走过来,一边道:“怎么想起来问这个的?你家又没有小囡女。”
“小阳到了年纪,我既要到你这里来做事,就想把她送去学塾,”裴宁谢过了乐秀才,跟着她上楼,看到她果然依言多摆了一张桌子给她抄书,就放下东西坐了下来。
“就是你夫郎家的那个小甥女么?”
“是啊,”裴宁笑了笑,摆开案头的东西准备起来,一边翻阅着要抄的书一边随口道:“夏小姐识得那两位夫子?”
“不算认识,只是听说罢了,她们两人倒是听说都不错,只不过李夫子的东家不太好说话,哦,就是学塾的主人,这个你知道的吧。”
“嗯,”裴宁点头,心思已经分了一点到刚翻开的那书上,这里的学塾大部分都是有钱人家为家中孩子请了夫子,为了给孩子找些读伴,也就让夫子另收一些请不起西席的孩子,成为半开放式的私塾。主人家若是不好说话,舒阳说不定要吃亏,她心里已经倾向于那个周夫子了。
“这是什么?”
“什么?”夏初妆被她忽然高起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回头来看她桌上的东西:“我不是跟你说过,官府那边还会送一本书来么,这就是那个官府大小姐编的……”
第三十三章疾在腠理
官府和书生~
“我不是问这本书,我是说,这个纸条是怎么回事?”
“嗯?这个啊,”夏初妆探过头去看了一眼,笑道:“这是人家想招揽你呢,我跟她说了你不想在官府供职,她就说给你留个条子。”
“你瞧,人家是一心想要你去的,”夏初妆半是认真半是玩笑道:“看这信写的,‘纸短言长,书不尽意,愿小姐拨冗一叙,盼即赐复。’那位小姐我见过,文雅得很,你当真不考虑去见她一面?”
“为何要见她?莫不是夏小姐嫌我在这里碍手碍脚了?”
“当然不是,”夏初妆连连摆手:“我只是帮忙传个话罢了,她是官家大小姐,我哪里敢有不听的?”
“这本书我真的抄不来,”裴宁把手上的书又翻了一遍,无奈道:“这本是朝廷颁布的药典吧?不如找些大夫,倒是能把这些草药的形状和特点画个分明。”
“唔,她也是这样说的,不过我这里可没有懂草药的,”夏初妆略想了想,点头换了另一本书给她:“那我去和泰堂找周娘子看看,请她帮帮忙……”
“那样也好。”
裴宁见这次的是一本平常的话本集子,就没再说什么,接过来开始研磨,夏初妆把笔墨纸砚给了她就下去吩咐学徒收拾那个隔间了,裴宁埋头写了一会儿,刚开始还有些心不在焉,抄了两张倒是被集子里的小故事吸引了,眼看着一张纸写到底,下意识地伸手就要去够另一张。
“嗯?阿景,没有……”
伸手落了个空,她下意识地喊了一句,等到一句话落地,却没有听到像往常一样的脚步声,只有自己说话的尾音还留在耳边。裴宁迅速地抬眼看了一下,禁不住笑了出来,伸手拿过桌边的大张白纸,慢慢地裁起来。
夏初妆虽说管着书肆,却不是随时都在店中的,很多时候只有管事在,裴宁站起来活动的时候,就听到楼下乒乒乓乓的声音,想来是在整理隔间,也没放在心上。谁想她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去时,竟看到楼下的隔间已经清理地差不多了。
“裴小姐,回去了啊?”
“是啊,廖姨,待会儿您替我跟小姐说一声,我先回去了,”裴宁朝老管事笑笑,随口问道:“昨天才听小姐说要把这里空出来,今天就搬成这样了,有廖姨这样的管事真是什么都不用愁呢。”
“是啊,也不知道要做什么,说风就是雨的,”老管事笑眯了眼,对她的恭维颇为受用:“行啊,你先回去吧,那本集子抄得还顺手吧?”
“嗯,很有意思,明天再赶一赶,就能抄好这一本了,”裴宁坦然答话,往隔间里稍微看了看,就离开了。她今天赶着早一点回去,还可以先带舒阳去周夫子的学塾看一看。
舒景悦大概是跟舒阳说过她的意思,因此小家伙没有像往常那样,一看到她进门就扑上来,而是有点拘束的样子。
“怎么了?又被你小舅骂了?”裴宁上前掐了掐她的脸,玩笑道:“说说,怎么惹他生气了?”
“没有,”舒阳到底还是个小孩,见她还跟平常一个样子,也就忘了刚刚拘谨的原因,缠上她的脖子攀在她身上:“小舅说你要送我去学塾……”
“嗯,是啊,”裴宁向舒景悦看了一眼,安慰地朝他笑笑:“我带你去学塾看看好么?我跟人家打听过,周夫子很好相处。”
“周夫子?”
“嗯,”裴宁点头,看舒景悦有点疑惑的样子,就解释道:“几个秀才都说她教得好,聘她的东家性子也很不错。”
“是和泰堂周大夫家的女儿?”
裴宁愣了愣,这个她倒是没有听说,不过若是当真如此,也算是相识一场,把舒阳送过去更是放心。
舒阳面上好像也没有刚才那样的不情愿了,靠在她肩上转头去看舒景悦:“是浅音姑姑吗?”
舒景悦迟疑地看了看裴宁:“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不过周大夫家小姐的确是个夫子。”
“嗯,那我带小阳去看看,你看成么?”
舒景悦点了点头,把手上正在剪线头的衣服递给她,犹豫了一下才又道:“要真的是周小姐,你别跟她多说,周老爷说她性子挺怪。”
“哎?不是说她性子很好么?”裴宁怔了一下,点头应了。
“裴姨……哦,小舅母……”
舒阳跟她走了一会儿,才轻声叫她,裴宁朝她笑笑:“走不动了?”
“不是,小舅说,你、你对我们很好……”
“嗯?”
裴宁听得出她有别的话要说,只是温柔地把她抱在手臂里,点头道:“然后呢?”
“那,我会听话的,你不要像昨天那样怪小舅好不好?”
“傻孩子,我没有怪他,也没有觉得你不听话啊,”裴宁爱怜地揉了揉她的头发,轻声道:“我送你去念书,不是不喜欢你,只是没那么多时间教你了,你好好跟夫子念书,将来才能孝顺你小舅,嗯?”
“嗯,还有裴姨……”
“好啊,我等着你来养我呢,”裴宁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指了一个方向:“那就是周夫子的学塾。”
“真的是浅音姑姑啊……”
“你跟她见过面?”裴宁有些疑惑,她本以为舒景悦和舒阳只是听说过,但听舒阳熟稔的口气,显然并非如此。
“嗯,浅音姑姑不喜欢说话,还有点凶,不过就是她教小舅去求周老爷帮爷爷看病的,”舒阳点点头,正好看到学塾里走出来好几个孩子,忙贴到裴宁耳边道:“那个穿青衣服、高高的就是浅音姑姑。”
“周夫子?”
“你是谁?……舒阳?你怎么在这里?”
“浅音姑姑……她是我小舅母……”
“小舅母?你舅舅什么时候……”
裴宁苦笑了一下,眼看她们俩一人一句得说起来,她这个出声喊住周浅音的人倒是被忽略在一旁了,只得拍了拍舒阳的手臂:“那你愿不愿意来周夫子这里念书?”
“嗯……愿意。”舒阳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周浅音,轻声道:“浅音姑姑,我想念书。”
“读书好啊,当然好,”周浅音朗声说道,又看了看裴宁:“敢问小姐贵姓?”
“免贵姓裴,单名一个宁字,”裴宁手里抱着舒阳,也就没有太在意礼数,敏感地觉得对方看过来的眼神有些不满,只好放下孩子拱手施了一礼:“周夫子有礼。”
“那我明日就送小阳来,夫子以为可否?”
“嗯。”周浅音矜持地回了一礼,点头道:“容我先回了东家,你明日带她来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