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心计作者:未知
攻心计第15部分阅读
,半步不曾踏出过。
下人们暗暗诧异,有谁会在自己大婚之前是这般模样的?可不懂归不懂,王府内照样张灯结彩忙个不亦乐乎。
“你真要嫁他?”房内,哑奴把药膏涂在她的手腕上,她倚在床头,脸色苍白不堪,看着哑奴说:“如果是你,你娶了你仇人的女儿,会真心待她吗?”
哑奴不明所以,只管摇摇头,比划道:“不许你嫁给他。”她笑了,叹了一口气,说:“好。”
这个字柔柔软软的不知怎么的就钻进他的心里去了,他望着她竖起的领子下还依稀可见的青紫痕迹心里便想起那天夜里她像个破败的娃娃两眼空洞无神地被慕程抱出皇宫,当时他愤怒得恨不得要去把东方恒清千刀万剐。
“你跟着他,总是受苦。我们走吧,”他说。坐到她身边把她的头轻轻地按在肩上,“我想,带你到西戎的科伦贝大草原去看看,那里牛羊成群……”
那里的天很蓝,很开阔;那里的牧民很朴实,很热情;最重要的是,那里没有让她伤心的人,和事。
只是他没有看见,她的眼角已经微微湿润。
第五十九章断线风筝1
东庭延徽太子与宣阳郡主并未多作停留,翌日早晨便出发回东庭了。
大婚前一天晚上,她终于走出房门,来到元霜阁东苑的花厅。
慕程坐在云石雕花圆桌前背对着她,桌上摆着一副茶具,小火炉上的水开了,正呼呼冒着热气。
“你来了?你的手好些了吗?”他问。
“好多了,有劳挂心。”梅子嫣在他面前坐下。他抬眼看她,似乎不习惯她这样的客气与陌生,说:
“你都知道了?”
“嗯。”她淡淡的应了一句,“你把萧近情放了吧。朱雀夹在你我之间,左右为难。”
“好。”他把洗好的紫砂杯放在茶具上,手持盖碗倾出茶水,“这是上好的碧螺春,我记得这是第一次泡这种茶给你喝。”
“你请我喝茶,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如何?”她沉静似水地望着他。
要来的始终还是会来,他暗叹,道:“好啊。”
“我曾经见过一个醉汉,人人都说他是个酒鬼。我问他为什么要喝这么多酒,他说为了药忘记;我问他要忘记什么,他说要忘记那些让他羞愧的事;我又问他羞愧什么,他说他为自己喝酒而羞愧。”她拿起杯子,呷了一口茶,清香沁人心脾。
“你想说什么?”他皱眉。
“如果我来天都是一个错误,如果过去我们之间的纠缠是一个错误,那么,我们不能用错误的办法来弥补错误。”
“所以?”他看着杯中茶,神情肃静,像在等候着判决。
“我不想嫁给你。”她垂下眼帘,“能不能放了我?”
他摩挲着刚刚冲泡了热水的紫砂盖碗,一下一下,那种炙烫的感觉从白皙的指端传进自己的心,好像五脏六腑都翻腾起来了,而自己的脸上还有维持着惯有的表情和风度。他静默了片刻,然后说:“梅子嫣,我也给你讲一个故事。”
“分别掌管财富、权势、美貌、爱和健康等许多个天神失去神力流落到异地小岛上,小岛快要沉没了,财富扎好了竹筏离开,爱恳求财富带她走,财富拒绝了;同样的过了几天,其余几个天神离开前夜拒绝了爱的请求。她很伤心,这时忽然飘来一条船有个声音对她说:来,我把你带走。爱于是上了船,到了一片大陆之上,那里繁花盛开,四季如春,可是他却不声不响地走了。你知道,是谁把爱带走的吗?”
她想了想,摇了摇头。
“想不出来也不要紧。”他目光明澈落在她消瘦的脸上,“我会放你走。哪一天你想明白了这个故事,你就会明白我要娶你究竟是怀着怎么样的心思。子嫣,今夜子时,我送你出天都。”
梅子嫣眼神一震,说:“这样你不就是违抗圣旨了?”
慕程幽黑的瞳仁直视她的眼睛似乎要望进她的心底,说:“梅子嫣,你以为只有你才有那样的骄傲吗?我只是一直以为,即使我们之间有欺骗,但总也有别的神秘存在……”
梅子嫣迎上他的视线,他黑眸中毫不掩饰的失落与痛苦无奈映入眼中,心下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捏住,痛得有点透不过气来。
“我相信,”她低下头说,“锦澜苑之事不是出于你的本意。”
“对不起。”他望着她忽然说道,眼中的诚意毋庸置疑,“多多少少是因我而起。”
第三次了,他第三次对她说抱歉,可是她最想听的不是这三个字。
她默然无声地喝着茶,不时看看他清瘦俊秀的脸,优雅而熟练的沏茶手艺,目光安静,带着毫不掩饰的眷恋,流连在他身上。这样的男子,温柔起来的时候真会让人恨不得把心都挖出来给他吧!可是,再努力还是觉得他的心很远……
子时,夜风猎猎作响,天都北城门的守卫很严密,梅子嫣和哑奴化装成仆人跟着易容成白铉的慕程出了城,慕程把手中的马缰交到哑奴的手里,望着梅子嫣说:
“天山雪骥,如今物归原主。”黑眸像夜里的点点寒星,水般沁凉。
她点点头,他又说:“我曾经问过你一个问题,你没有回答我。”
“是什么?”
“那夜我长跪长安殿前,你破例为我救治陈贵妃,却对我说以后再无关系再不要见面了,是因为什么?”
她的唇动了动,却没有开口。
他笑笑,“算了,你不想说不要勉强。雪骥日行千里,明日便可送你到你想去的地方,走了……便不要再回来,不管听到什么消息,关于慕程过得好还是不好,都不要再回来了……”
眼眶一热,他忘记了夜里她是看不见他眼神的变化的,转身背对着她,眼看就要迈开脚步离去。
“那是因为,我不想自己喜欢上的人心里有别人的身影。我没有再碰壁的勇气,所以,你去娶了沈碧倚吧,”她凄然地笑了一下,说:
“你娶了她,大概我也就能断了对你的念想了……”
慕程浑身一震,不可置信地回头看她。她身上的白衣在夜风中显得那般单薄伶仃,脸上挂着忧伤的浅笑,他这时才恍然明白她拒婚的原因。他看着她上了马,看着她坐在哑巴身前抓起马缰,对他说:“柿子,一直以来在你眼中,我到底是谁?”
她是子嫣,梅子嫣,那个在圆觉寺洒了他一身硫磺,在王府逼他喝下最苦的药,在溪山草阁不愿丢下他独自逃生的大夫,梅子嫣。
是那个生性自由随意,言语遍布机锋,喜欢捉弄整治他人却有着骨子里的善良的女子,梅子嫣……
从来就不是什么宣阳郡主,她的存在,权势追求无关。
看着她二人一马在夜色中绝尘而去,似乎听到心里有什么破碎了的声音,那是他一直以来苦苦筑起的厚障壁,没想到她还是闯了进去,然后又逃了出来。她一身伤痕累累,他满心里的断瓦残桓,溃不成军。
难怪,心会那样的痛。
从此以后山长水阔遥无路……
“世子!”朱雀和白铉带着几名乌衣卫赶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你怎么能让嫣儿走掉?我们现在就去追……”
慕程反手一掌斜劈在她肩上,她骤不及防晕倒在地。
“白铉,把朱雀关起来,两天后再放人;还有你带来的乌衣卫,让他们睡两天。”他沉声说:
“寿王不在,听风楼就是我说了算!谁敢把这事泄露出去,若我慕程不死,他的小命不保。”
“世子,可是明日万一龙颜大怒……”
“白铉,你说一个人一辈子怎么就活得那么累?为仇恨为责任为道义……哪怕是婚姻也充满着政治谋算。可是,如果我连一份不染尘垢的感情都保护不了,如果我连她最想要的自由都给不了,我会觉得,我不配去爱她,你懂吗?”
他转身就走,白铉让人扶起朱雀,追了上去,挠着头说:
“世子,我想过了,可还是不懂。人都走了,还谈什么爱不爱的,玄虚着呢!”
“不懂才好。这说明,你的心还是很完整的。”
大婚当日,绥德王府府门大开,张灯结彩笙箫喜乐奏个不停,人人脸上喜气洋洋,庄连忙得汗流浃背。来贺喜的大小官员陆陆续续来齐了,快要到吉时了,南雪哭着一张脸把新娘带出来。那新娘非常高大,忸怩着走出来,一不小心踢到了凳子,居然无法平衡自己的身体,就这样当着满堂宾客的面华丽丽地摔倒了!
倒地时红盖头一歪,便露出了新娘的真面目!
竟然是个男人!
满堂宾客无不侧目哗然,这简直就是霹雳无敌的八卦一则,好好的新娘竟然变成被捆绑着双手白布塞着嘴巴的一名男子!大家马上把目光转向一旁坐在花梨木椅子上悠闲地喝着茶的新郎官身上,只见他淡淡然地放下手中的茶盏,充满着同情地看着倒在地上的明书,说:
“真是难为你了,想当本世子的新娘,下辈子投胎时看准点!”
身旁的白铉嗫嚅着正要坦承罪责,慕程指指明书,他马上会意过去扶起他并把他手上的束缚解开。
“如给位所见,今日,本世子的新娘逃了。大家送来的礼不介意的话可以原物带回,让大家白跑一趟,这顿饭就当作是慕程给大家的赔礼酒,如何?”
有个擅长溜须拍马的反应极快,马上说:“世子说哪里的话,我们这点薄礼还怕入不了世子的眼,世子尽管笑纳就好;只是皇上哪儿恐怕不大好说,毕竟这是下旨颁布天下的赐婚……”
“这赐婚,本世子说过不算了吗?”慕程冷眼睨了那官员一眼,当场的气氛冷凝下来,四周鸦雀无声,他慢慢开口道:
“梅子嫣是我慕程的妻,有没有这场婚礼都一样。只是找回来须费些时日,不过各位不是连这夫妻间的小情趣都不懂吧?”
这时府门外忽然一阵喧哗,接着是两对列队整齐的羽林卫冲了进来,为首一人正是东方恒清的族弟东方修文,他目光如炬望着慕程,浅浅一揖,道:
“世子慕程抗旨不尊,奉皇上之命将其带入宣政殿论罪。世子,得罪了。”说罢一扬手,羽林卫蜂拥而上,慕程手一伸扯去身上大红喜袍,冷静地道:
“我随你们去。”
府门停着一辆囚车,东方修文面有难色地道:“世子,这是皇上的意思。”
慕程摘下头上金冠掷在地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东方修文,说:“这样比较像,对吗?”说着大大方方地进了囚车。
东方修文忧虑地看了他一眼,“皇上还说绕着天都最热闹的大街走三圈。”
“无妨。”他淡淡的说道。
“还有,皇上向慕氏宗庙请出了碧龙藤……”
碧龙藤,传说中那是慕氏子弟的克星,据说五鞭下去无人能偷生。
藤身是用数层请蛇皮制成,像鞭子一样,不过在鞭子上满布针刺小钩,一鞭下去便皮开肉绽血流不止,历来是族中惩罚犯了重大罪责的子弟所用。
慕程反而笑了,“东方修文,如果我没有死,我就请你喝酒,顺便祝贺你当上下任东方家主。”
第六十章断线风筝2
西乾繁都的杏林堂内,几个汉子气喘吁吁地把一昏迷的肥胖女子抬进里面,其中一人大嚷道:“大夫,大夫!有人落水了!”
“吵死了,”布帘被一只白皙的手掀开,脸色蜡黄病恹恹的女大夫走了出来,皱着眉不满地问:“什么事呀,死人了吗?”
“没有,也差不多了。”面色黧黑的汉子指着那女子道:“还剩一口气。”
梅子嫣看着湿漉漉的胖女子,往内堂喊了一声:“哑奴——”
俊朗冷漠西戎少年走出来,打个手势说:“怎么了?”
她指着那女子说,“拿剪刀剪开她的衣领,在她脖子上垫一根木头,然后对着她的左胸击一掌,三成力度就好。”
在那些人讶异的目光中,哑奴二话不说把她吩咐的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最后一掌击出后,那女子喉间响了一下,她又说:“再击一掌。”
一掌下去,那女子吐出一口水,缓缓醒来,望着哑奴发怔,说:“不对,我明明抱着的是玉音子……”
今日五月初五赛龙舟,梅子嫣无奈地摇摇头,又听得那女子眼中渐渐精光聚敛,喃道:“不过,这个也很帅……小帅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梅子嫣拉开哑奴挡在他身前,清清嗓子没好气地对她说:“帅哥不是白看的,好了没?没事就请回……”
“我不舒服!”胖女人举起手,急急地说:“我……我有病……”
“看得出,肥胖症。怎么,想要减肥吗?”梅子嫣眼睛毒,嘴巴更毒。
“能减吗?”女子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
“怕饿吗?怕火吗?怕痛吗?”她问。
女子颓然,“都怕……”
“那没救了,我们这位哑奴哥哥喜欢苗条女子。”她拉着哑奴就往内堂而去,哑奴佯装生气地瞪她一眼,她却笑得灿烂,小声说道:“想不到我们哑奴也有人一见钟情呢!嫌我坏了你的桃花,嗯?”
他无奈一笑,“嫣儿,不要挖苦人,”他回头看了那女子一眼,打手势道:“她才不想这样的,繁都人迷恋玉音子,前两日不就有一个为了追上玉音子而差些被马踏死的女子吗?”
离开屹罗天都后,他就不再理会她的抗议,一直都叫她“嫣儿”了。
后院的小方桌上,摆好了粽子和雄黄酒,两个小菜,还有切开的淌着红油的咸鸭蛋,梅子嫣笑道:“这么早就过节吃饭了?我好像还没饿呢。”
“吃完饭,带你去看戏。”
“白蛇传?我讨厌许仙。”她拿起一个粽子正要剥,却被他轻轻拿过手里,剥开后用线绞成几块落在碗里,再把碗递给她。
她接过碗,埋怨说:“哑奴,别这样,你把我宠坏了,我以后会变成目中无人懒惰成性的刁蛮公主。”
他笑了,眼神无比认真,比划着说:“你眼里不须有旁人,有我就好。”
粽子蘸了砂糖,很甜。
她嚼着口中的粽子,微微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