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尽管装吧,”朱雀笑得可恶,“以你朱雀姐姐我打滚情场多年,阅人无数的惊艳来看,你和三公子必定有戏,有戏!”
“你们天都的女子都不读书的么?阅人无数是什么意思你懂不懂?自己手臂上的守宫砂那么碍眼难道是假的?”梅子嫣毫不客气地反击,问到了自己需要的答案,开好了方子就让那人去拿药。
朱雀涨红了脸,梅子嫣再搭上一句:“芙蓉帐的萧近情那小曲儿唱得可好听了,昨晚我坐到前排才发现原来他原来长得惊人的帅。朱雀,你帮我打听一下他的初夜卖不卖?!”
朱雀这回再不是脸红了,眼里尽是熊熊烈火,吼道:“梅子嫣,你想干什么?!”
“买下他的初夜送给你啊,省得你为相思所苦,也当作是初来乍到给你送份见面礼啊!”梅子嫣笑嘻嘻的一副欠揍的样子,“其实,说来我跟萧近情还有些渊源呢,他的师父凤渊是我承中伯伯的故友。”
朱雀渐渐冷静下来,给了梅子嫣一个栗凿,“死丫头,你怎么知道的?!”她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她喜欢萧近情。
梅子嫣刚想回答,正在这时听得一个病患说:“哎,你们有所不知,昨日天都最大的风波不是沈才女入宫之事,而是慕四公子在芙蓉帐为了争得一个小清倌与人大打出手,最后还把小清倌强抢回府当了第八名小妾呢!”
梅子嫣和朱雀都清楚伶俐地见到东明手中的笔不受控制的一顿,梅子嫣摇摇头轻声对朱雀说:“看到了没,这样的才叫在意。你说你们慕氏怎么尽出风流好色之徒?东明是个好姑娘啊,明明不情愿到我这儿来打下手,还是来了安安静静一句怨言都没有,不如我们送她一份大礼?”
朱雀皱眉,“你想干什么?”
梅子嫣诡异一笑,“佛曰:不可说。到时你不就知道了?”
她很忙,没空跟朱雀再聊下去,只是让哑奴把一块停诊的牌子挂到门外,嘱咐他等到病人散了要把东明送回府,自己匆匆忙忙地收拾了一个小包袱,出门上了一辆马车便朝天都西南方向的尚春谷而去。
到尚春谷必定经过尚家村,尚家村是条小村落,白日里家里的男人都进山打猎了,只剩一些老弱妇孺。梅子嫣打探清楚进谷的路,一个穿着浅灰色粗布繻裙的老妇人拉住她说:
“姑娘日落前定要返回,这尚春谷本来有不少山鸡野鹿狍子出没,但是半年前不知怎地晚上常听见狼嗥,村里的猎户曾一起进山猎狼,可是连狼的影子都没见到。不过奇怪的是,这半年来尚春谷的猎物少了许多,很多人空手而回。这不,我们村子的男人有大半外出谋生去了。”
梅子嫣微笑着点了点头,她要寻的不过是中午能照到阳光的长着大片大片苜蓿花的地方,应该不会在山谷深处。至于捕蜂,她又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
况且今日恰好是立秋,风向也对,正是捕蜂的好时机。
她找到那片苜蓿花的时候,已经过了正午,阳光下大片嫩黄的花朵是那样的招展摇曳,映入眼帘的还有通体如有火焰燃烧的赤峰。梅子嫣点起了火堆放好小瓦罐,罩上两个巴掌般大小的蜂笼,艾草和紫杉草在瓦罐中袅袅生烟,她带上纱帽躲在一棵老树后安静地等待着……
还记得在青林山第一次去抓蜜蜂是瞒着爹娘去的,胆子不够大所以拉上窈窈阿凌还有王潜王渊兄弟一起去,她是出于好奇,其他人是出于嘴馋,被她说得天上有地下无的蜂蜜吸引住了,尤其是窈窈。结果全都被叮肿了手脸回来。自然少不了家里人的一番责罚,当时她很忿然地对随生说,被咬了被罚了可是一只蜂也抓不到,亏大了。
结果脸上的肿块刚一好,随生便偷偷带了她去抓蜂。他教她如何准备,如何选择时机,如何耐心等待……于是,她第一次在后山的梅林成功地养了一窝蜂。
那来之不易的带着梅花香气的蜜,当时,她以为可以一直在心里甜下去。
如今想起,却是连一丝心酸也勾不起,只余淡淡的惆怅。
小心翼翼地收好蜂笼,再用纱袋装好,抬头望望西边,太阳已经沉下去了。她于是便往来时路走回去。走着走着,路上半寸高的草丛处忽然传来轻微的响动,她吓了一跳连忙闪开,下意识地想着会不会有蛇,不料脚下的枯枝败叶处一下子踩空,她惊叫一声整个人往下坠落。
完了。她顾不上左脚脚踝的疼痛站起来一看时,心里哀叹着下了这样一个结论。原来这是个捕兽的陷阱,挖得极深,四壁都是磨得没有棱角凹凸的黄泥土,她根本爬不上去。幸好那些枯枝败叶挡住了底下的尖刺,否则她现在必定是雪上加霜了。
纱布包着的蜂笼的嗡嗡声是那样的清晰。
她也试过大声呼救,可回应她的只有山谷里空寂的回声。天色渐渐暗下来,四周安静得让人心慌。
她撮唇吹了几声哨音,静候了一段长长的时间,才看见青鸟的纤细的身影飞落自己掌中。她拉下自己发上的青色丝带缠在青鸟爪上,看着它飞入茫茫夜色之中。
天上繁星初现,秋天的天空特别高远,明亮的星子如宝石般缀在墨蓝的天幕上,梅子嫣叹了口气,寻了个舒服的位置坐好,仰头看着井口般大小的天空。
“随生哥哥,两年不见,你可还好?”
第二十章针蜂4
“你可知道你打我的那巴掌,痛彻心扉,让我痛得连心都死了。”
她很想哭,可是正如当初响亮的巴掌声响起时,她哭不出来,一个字都说不出,也不能解释。连娅死前握着她的手不放,眼中的哀求恳切任谁也不忍拒绝,她对她说,不要那么残忍把实情告诉随生,她赌输了,输了自己的命,也输了孩子的命,可是这都和他无关,她爱他,不想他背着那样的包袱活下去……
连娅临死前还是赌对了,她梅子嫣,也不愿意随生背着那样的包袱活下去。
所以,她走了,离开宣阳王府,到过南海医圣谷,也游走过不少名山大川。但是没有想到,宣阳王府竟然应允了与慕氏绥德世子的婚事。
想逼她回去?王府里的假郡主,想必就是诡计多端恶作剧层出不穷的孟窈窈,再加上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司马星南,搅出一趟浑水。
可是慕程好像有了意中人呢,她唇角的微笑淡淡的,想起那日随园的事,慕程脸上隐忍的痛苦是那般的熟悉,或许,曾几何时也在自己的脸上出现过。
冷淡时的疏离目光,被她惹恼时的出言相讥,清雅隽秀的他原来还有那样的一面。这样的人当自己的夫婿,不知道会不会幸福,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样的婚姻不会寂寞。
她很饿,也很困,可是她不能睡,荒野之中不安全的因素实在太多。
当她听到几声狼嗥时,她很肯定,那不是梦。愿神保佑,那头狼不会像她那般倒霉也落到这个陷阱里。
秋夜很凉,她抱住自己的身子,又冷又饿又困,为了给自己提神,她瑟缩着轻声唱道:
听我把春水叫寒,看我把绿野催黄。
谁道秋霞一心愁,烟波林野意悠悠……
花落红,红了枫,展翅任翔双飞燕……
……
不知过了多久,朦胧的睡意中一阵火光入了眼,她猛然醒过来,睁大眼睛便见到了的哑奴。
“是青鸟带你来的吗?”她高兴之余又沮丧不已,“我的脚伤了。”
哑奴没有回答,只是把一根又长又粗的麻绳捆上她的腰。麻绳早已被他绑好在外面一棵粗大的黄杨树上,他拉着麻绳自己先上去,然后再把梅子嫣拉上来。
天边露出一丝曙光,梅子嫣从未觉得天色如此美过。
哑奴望着她,冷漠的脸上隐去了最后一丝担忧,俯身捏一捏她的脚踝,她痛得直皱眉头。
“为什么来这里都不说一声?”他打手势说,“痛死了也是你活该!”
梅子嫣提着蜂笼,委屈地说:“知道啦知道啦,下次一定带上你去跳陷阱!”
哑奴看着这般模样的她,忽而笑了,伸手拂去她发梢上几片枯叶,眼神清澈带笑,掩不住几丝怜惜,目光落到她手中的蜂笼上便又冷了几分。
他背着她,在满是杂草的山路上走着。
“哑奴,你看,启明星!”她指着天空说道,“又大又亮那颗,看见了没?我以前在青林山也常常看得到!”
他唇边绽出一丝苦笑,他其实想告诉她,在另一方的天空下,看到的启明星更美更亮。那儿有一望无际的草原,辽阔湛蓝的天空,只是他以前不懂那种平静生活的可贵,而如今已经没有回到过去的可能了。
“哑奴,你刚才笑得真好看,明天在草舍多笑几个迷死天都的女子,”她想了想,忽然一拍额头,“我就说你差了一把弯刀!明日我到集市上铁匠老张家给你弄一把,看谁还敢说我家哑奴不是西戎英俊少年郎?!”
哑奴被气得差些就想把她扔下来,这女人正经起来时很可怕,缺根筋时很可恶!
“哑奴,你累不累?我给你讲给笑话好不好?从前有只兔子,它要和乌龟赛跑,你猜猜谁赢了?你无论如何都会猜错信不信?”
他摇头。
“如果你猜兔子,我会告诉你兔子晚上逛芙蓉帐,第二天赛跑时睡着了;如果你猜乌龟,那我告诉你,乌龟前一天晚上也逛芙蓉帐了,哈哈……”
无聊!他心里暗道,却忍不住嘴角微扬。
出得尚春谷到了尚家村后,哑奴放下她,让她坐在一户人家门前的麻石上,自己就去屋后的石桩子去牵马。这时忽然听到杂乱而有力的马蹄声自远而近响起,梅子嫣吓了一跳,还没回过神来,当先一匹白马奔至,身后是大片火光,炫了人的眼。
白马长嘶一声,被人硬生生的勒住了脚步,马上下来一人,火光下更觉得脸色难看得甚是吓人,梅子嫣惊讶中也不忘对他扬扬手,说:
“柿子,好久不见,你也对尚春谷的赤蜂感兴趣?原来我们是同道中人啊!”
“嫣儿,”慕程身后的人也纷纷下马,朱雀冲上前来一把抱住梅子嫣,担忧的说道:“你失踪了一夜,可把我吓死了!尚春谷有狼,让姐姐看看有没有缺胳膊少腿的?”
哑奴牵着马从屋子的暗影处走了出来,慕程看了他一眼,冷冷地对朱雀说:
“你多虑了,她被人照顾得好好的,劳师动众地来此地简直就是多此一举!”
“我——”梅子嫣张口欲辩,却一时语塞。
“只不过,我绥德王府岂是那种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便宜去处?梅子嫣,若还有夜不归宿的情况出现,不要怪我不看在寿王份上将你赶走!”他冷冷一拂袖,也不再看她一眼就自顾自上马而去,几名随从也机警地跟上。
哑奴抱起梅子嫣把她放到马上去。慕程停下马回头望的时候,正好见到了这一幕,她的手臂圈住西戎少年的颈项,纤瘦的身子依偎在他怀里,黑发垂下遮住了她的半张脸面,看不清脸上的表情是欢喜还是淡然。他冷哼一声马鞭重重一挥,白马四蹄撒开扬长而去。
第二天,朱雀给她的脚涂上药膏使劲揉时,梅子嫣痛得大叫:“朱雀,我警告你,你再乱来我就让人喊吕思清去!盲目行医的人最恐怖,啊!——”
朱雀犹自神游之中,自言自语道:“不合常理啊,世子不该是这样说翻脸就翻脸,能多小器就多小器的人,怎么就对你没有半点翩翩公子的风度呢?看他昨夜来找我问我是否和你在一处时,那种担心不是装出来的呀,怎么一见到你,就变得喜怒不定?”
“你就好好的研究吧,天都没有人比你更八卦了,偏要把一目了然的事炒成复杂无比有大堆前因后果的长篇故事,你去说你!”梅子嫣没好气的看她一眼,“有时间我还是去看看我的赤蜂养成什么样子都赛过听你胡诌。”
第二十一章传说中的一夜情1
她把赤蜂养在访云居,访云居里种了好几味贵重药材,紫菀、天心草和极难种活的紫背云苓,还新种了大片苜蓿花。她每天还只是给慕程请脉,并没有施针开药,唯一起变化的是慕程一天的膳食,都掺杂着各种不同的中药。
慕程连续三天吃到了山药,有清炒山药,西红柿炒山药,山药清鸡汤,山药粥,山药紫芋糖水……第四天吃到山药炒五彩虾仁和山药三色卷时,终于忍不住变了脸色“啪”的一声放下筷子瞪着在一旁伺候着的庄连。
是可忍,孰不可忍!
“告诉府里采购的,接下来这个月,梅大夫的膳食必须是全山药宴。如果本世子的饭食中再出现山药,你告诉王府厨子,等着被送到大狱里服刑好了。”
第二天,饭桌上没有了山药,然而让他吐血的是这些菜肴全变成了丹参猪心汤,盐熏猪心,酥炸猪心……问及庄连,庄连嗫嚅着转告他梅子嫣的原话:
以形补形。
他气得七窍生烟,如她想象的那般,然而她意外的是她居然没有把他气得发病。他只是越来越少在王府用膳,对她依然是不闻不问,直到三日后她问他借用了一滴血,好奇之下,他亲眼看到她把沾了血的银针刺进小白鼠体内,小白鼠抽
搐着几乎断气,然而当她刺入赤蜂的尾刺时,小白鼠居然又活过来一阵子,最后才软绵绵地倒下。
“比例还是没有搞清楚,”她叹口气,“看来赤蜂的毒虽然可以化解青蛇之毒,但如果比例不恰当,还会是危险的……”
慕程眼神悠远,像是在想着什么一般怔怔然,良久才问:
“你上回到尚春谷找的就是这赤蜂?你确定,这赤峰之毒可以治我的心疾?”
“我确定,以毒攻毒的法子最直接有效。”
“万神医都治不好的病,你有几成把握?”
“据我所知万神医最擅长的是刮骨改容之术,至于毒经,远远不及医圣谷的木末神僧。从如何用毒处去研究如何救人,则又是比一般的世俗大夫要高明一些,不敢说有十成把握,可是这几年茶花盛开的光景,你都应该能见得到。”
慕程望着窗外随风飘落的槐花,凝立不语。青色的衣衫流淌着初阳的光华,使他整个人像是蒙上了一层淡淡的亮色,他像是在回忆着什么,眼神中有着思索和挣扎。
梅子嫣把赤蜂放回随身带着的小盒子里,笑眯眯地说:“内疚了吧?在尚春谷还对我恶言相向,现在知道自己有多不识好歹……”话没说完,她便惊见慕程大步流星地走出元霜阁花厅,她愣了愣,直觉觉得他的神色不太对劲,当时什么都没想就跟上去了。
他到了马厩,马童正给一匹黑亮的骏马喂食,他二话不说夺过马童手上的缰绳上了马就飞奔而去。梅子嫣大声问他要去哪里可是他根本就没有回头的意思,她一急,随便拉了一匹马上马便追过去。
梅子嫣只能随着前方扬起的尘土策马奔驰,等到见到慕程的身影时,才蓦然发现人在天都皇宫的北华门前面。北华门大门紧闭,朱红色的门在落日下艳红如血,慕程一直死死地盯着那扇门,门内传出一阵隐约的仪仗声,是喜乐。
北华门前除了她和慕程,还有蜂拥而至看热闹的百姓们,久而不散。
他攥紧手中的马鞭,指骨发白,他的眼中似有烈焰燃起,燃烧着他的失落、痛苦还有不甘。
他晚来一步,同时也明白,她是真的不愿再等他了。
一个家族的兴衰荣辱系于一个女子身上,她所背负着的何止是对他的情?
梅子嫣看着他逐渐松开马鞭的手,他的背影萧索落寞,秋风中衣袂微扬。她在他身后缓缓说:
“你现在闯进去,还不晚。”
她的心,微微发疼。那样熟悉的情景,那夜看着随生哥哥一身大红喜服牵着连娅的手走进新房时心里也是像慕程这般宛如刀割。那时她甚至冲动地想,她有无数种把那女人杀了抢了随生哥哥的办法,可是她一种也用不上。
因为随生爱着的人,是连娅啊……
她死了,他会伤心的……
可是慕程为什么要像自己一样受着这样的折磨呢?明明是和沈碧俦相爱着……她望着他微微发僵的身影,用前所未有的坚定语气在他背后一字一句地说:
“闯进去,把她带走,我梅子嫣保证,你会健健康康地和她活一辈子。”
慕程缓缓地转过身来,眼神中一片死寂荒凉,他望着梅子嫣,说:
“你不懂。”
梅子嫣只觉得自己的心被这句话狠狠地撞了一下,钝钝的疼。慕程却已扬鞭疾驰离去,她愣了愣,他走的根本不是回府的路,她咬咬牙一挥马鞭也追在他身后。
慕程的马快,她望尘莫及,只得凭直觉一直追到天都南城门外的月照湖,到湖边下了马只见到正在湖边杨柳下逗留不去的黑骏马,抬头远望,慕程不知何时已经上了一只小船到了湖心,梅子嫣瞅到湖边还系着一只小船,于是解了绳子跳上船拿起船桨也划向湖心。
天上这时下起了纷乱如丝的小雨,湖心那只被弃了船桨的小船上,青衫男子的发冠早被扯落委弃一旁,锦袍领口微松,他斜靠在船尾以手支额,双目紧闭,雨丝绵密,却打不去他脸上暗暗浮起的潮红。
听到梅子嫣喊他的名字,他侧侧身子睁开眼睛向她望去,俊秀的眉宇拢着轻愁却还是对她点到即止地浅淡一笑,幽深的瞳仁眸光黯淡,冷漠依旧。
“慕程,下雨了。”努力把船靠近过去,她对他说。他该知?br/gt;
攻心计第4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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