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托着腮,“娘的人我可不敢做主,不过香凝跟青玉也不小了,让我头疼得很。上回叫了贺定来,她们俩什么反应都没有,我却觉得人不错。爷有空问问他的意思,若是看中哪一个我也好去试探试探。”
贺敏中越发笑起来,“我身边就那么几个人,你可是想一个个都拿去配了你丫环啊?”
她嗤的一声,“我是帮爷呢,岁数大了难免会动心思,能定下来自是好的,不然指不定就耽误爷的事。”
他拿她没办法,放下酒盏道,“好,我改日问问,看还有谁是好的,都领来你看看。”说着眉心忽地的一拧,似有心事,语气放慢了些,“娘不让你管内宅的事,可别往心里去,实在太想我有个孩子了,对娘来说,也确实是很大的打击。你养养身子也是好的,我跟娘说过了,你什么时候想出去散散心都可以。”
她理解,也感激,“谢谢爷为我争取出门的自由。”这一点于她来说才是最重要的,内宅不过一方小天地罢了,舍了便舍了。
他笑笑,“以后贺定就跟着你,他武功也是好的,但别去太远,哪日回来你不在可不行,”
她点点头,“爷放心,也就在京城转转。”可以出去的话也许有机会弄清曲越说的事,不过相见时间太短了,若再长些兴许就能问出更多的东西,她心里沉甸甸的,无法想象清王攻破洛央城的情形,到时候,他们是否真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
一晚上她都心思重重,用膳的时候也是随意吃了些,并不似往日里品尝美食般的喜悦与满足。
贺敏中心怀疑惑,处理完手头上的事便抱她放在膝上,柔声问可是有什么难题。
她低头捏着白纱上缀着的彩珠,侧头靠在他胸口道,“我昨晚梦到三哥出事了,是清王亲自带兵打败围困隆中城的大军的。”她充满担忧,“爷,那清王是真没有死么?平王并不是假借他的名号,是不是?”
他捉住她的手,“你别想那么多,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她挣脱开他,急道,“爷还不跟我说实话么?三哥去那边已有两个月了,隆中城若只是平王一人,岂会有那么大的响应力?”曲越说是在十三年前认识清王的,就算从那时候开始算,他也已经有十三年的时间去筹谋,原来楚国看似安宁,却早已面临两分天下的隐患
见她焦急的目光看过来,贺敏中知道瞒不住,叹口气道,“清王确实没死,幕后便是他在操作,平王只不过是一枚棋子罢了。”平王之子枉死,当街疯牛冲撞,还有与诗句对应的日食定是全出自于清王之手。
当年的清王本是皇长子,也是当之无愧楚国的储君,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天资聪颖,无人不服,是以再次携天意出现的时候短短时间就引来无数英豪投靠,加上他数年谋划,对皇上来说,自是巨大的威胁。
前段时间还只是周边小城的聚拢,但范围日渐扩大,若不遏制的话,楚国恐怕就会分裂成两大势力了,他想着眸中也染了忧色,如此看来,江宇在隆中城确实危险,清王的实力也许并没有真正展示开来,这拉锯战总有一日是会被打破的。
而到时,江宇能全身而退么?
第215章良媛(一)
见他也起了忧思,江琳趁热打铁,曲越特意前来提醒,隆中城的局势必是要有变化,那么,只能先想法让江宇回来。
“三哥毕竟是探花,论到行军作战他并不擅长,还不如跟皇上提议让他先回京效劳。”她挽住他袖子,“现在人心浮动,内忧也甚,三哥如在京城许是会比在蜀地做得出色很多,爷觉得如何?父亲母亲此刻定然也担忧不已呢。”
贺敏中拍拍她的手背,“也罢,我试着跟皇上提提,但皇上最近脾气越发暴躁,不见得会同意。”
江琳道,“我会跟母亲也商议商议,舅舅到底还是一品大员,曾为楚国立下战功,到时他若能举荐谁或许就可以换三哥回来。”
他眸子一亮,抬手触摸她脸颊,忽地轻轻一叹。
她不明所以,皱眉道,“可是我哪里说错了?见识浅陋,倒让爷笑话了。”
他微摇头,拿手指画她小巧的耳廓,“我是可惜,若你不是女儿身,成就未必不如我。”即便不入官场,她在商业上也是会有收获的,易趣堂给她做得有声有色,身边几个同僚还在那里买了家具,并且极为推崇。
她耳根红了,轻轻推推他,“爷拿我开玩笑呢,再说了,我可不想做男儿。”
他奇道,“做男儿有何不好?你最想自由,自是想去哪儿便去哪儿。”
她看着他笑,脸上稍有红晕,声音低低的,“可是没人疼呢,会跟爷一样,有什么也只能摆在心里头。”
他手停了停,觉得心软成一团水,越发爱宠她,低头吻着长长的黑发,袖子微扬处烛火发出扑的一声便灭了。
次日江琳便去了江家找母亲商量江宇回来的计策。
江夫人早就为儿子的事担心的夜夜睡不好,时间拖得越久越是害怕,如今江琳为她指明一条路,自是费尽心思去办,先去章家让章景华想办法,又是让江恒四处打点,只望贺敏中那日早朝提议时做到推波助澜的作用,那样江宇也就能平安了。
而最关键的还有一个人,便是现在正当得宠的江柔,良媛娘娘。
短时间内连跳三极,她已经被封为从五品良媛,可见皇帝对她的看重。
江柔也没忘家人,江夫人托人带了消息进去,很快就传来回应,说嫣贵人念及家人每每忧思落泪,所以皇上特令江母与贺少夫人进宫相陪数日,由此更看得出来她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只是掉几滴泪,就胜过众多妃嫔了。
江琳已去过宫中两次,并没有太大的感触,而江夫人一路两手都握着,像是极为紧张。
马车上,她终于说出心中的不安,“我待柔儿始终不如你与静儿,她若计较起来,必是要恨我的。”
江琳好气又好笑,如今才想到这一层么?当初看江柔能进宫还不知道有多高兴呢,但面上却安慰道,“七妹既然能肯见我们大抵心里还记着那些恩情的,她毕竟是父亲在外面的女人生养,母亲没有为难还待她很好,也没什么不知足的了。”
江夫人拍拍她手臂,“还是你懂得,但一会儿可不能提这些,柔儿都不能叫了。”
“是,以后七妹就是娘娘了。”一入宫就如同在两个世界的人,她从此便是皇帝的妾氏,想回家一次都必得莫大的恩宠。
江柔住在沁芳宫,远远可见姹紫嫣红越过墙头扑面而来,当真是芳华拦不住,直欲逼人眼。
内里流水潺潺声响于殿门外,进去一看,竟是小巧的瀑布垂于左侧池塘之上,水花四溅朵朵落于塘外洁白的香雪兰上。花儿围着池水三侧,留下一侧则铺着白玉石,精工细刻,花纹是与那白花一模一样的,踩在上面隐隐感觉到温热。
江琳忍不住咋舌,这般大的地方竟全是温玉铺地,果真奢华
小宫女迎着二人进去内殿。
桃红迎上来,笑容满面,“娘娘可盼着呢,总算来了。”
今时不同往日,桃红跟着江柔一同进宫,整个人也不一样了,一色水绿对襟荷花绡纱新衣,底下是藕色百褶广裙,极为清爽可人,态度也明显有了自矜之色,到底是跟宫外不一样的,江琳冲她笑笑,“劳烦娘娘等了。”
桃红略略颔首,“娘娘听了会伤心呢,一家人这么客气。”
江夫人就笑了,“快带我们进去,倒是许久不见想急了,也不知瘦了没有。”
“夫人不用担心,娘娘好得很。”桃红说着就挑起门帘,轻声道,“夫人跟少夫人来了。”
江柔正握着一卷书出神,一进去便看到她的背影,只见满头青丝梳得如同乌云堆砌,两边的长发垂下来,慵懒的落在白皙的腕子旁。发髻正中插着七彩鸳鸯满池娇分心,两侧各一株盛开的长尾百合,垂下两股珍珠流苏和白玉坠角,只觉光彩耀目。
听到桃红的声音,她徐徐回头,只是那么一瞬便令人觉出六宫粉黛无颜色的气势。
江夫人亦是震惊,以前只知道她长得美,可如今却是如同脱茧而出的彩蝶一般,高高飞旋在上空了。
江琳也目不转睛看着她,一袭棠红攒心荷花短腰襦,月白绣蝶抹胸,底下桃红底色缀满华丽花瓣的金线长摆凤尾裙拖曳于地上,宛若春日最灿烂的瞬间,那柳叶眉似轻烟飘渺,眼睛明亮如星辰,桃花妆更是夺目的美艳,外面奇花异草早已是相形见绌。
“母亲,五姐姐,坐吧。”她玉手微微一动,缠金镯发出清脆的声响。
江夫人回过神,笑道,“可是把我看呆了,桃红没骗人,娘娘看起来还胖了些呢。”
江柔袖子微拂,“母亲说笑,我哪敢胖呢,皇上可是最喜欢盈盈一握腰,我正想着这几日是不是不用进食呢,母亲偏还刺激我,看来真是胖了。”她语气幽怨,说不出的楚楚可怜,推了推面前的点心果子,“都给我撤了。”
江夫人立时说不出话来,半晌讪讪然道,“东西怎能不吃,可不能熬出病来。”
江柔嗤的一声笑,“入这宫里便不由得我了,母亲以为这良媛是怎么来的?若是身子发胖,改日指不定又降为常在,父亲可就又要得一位妾氏了。”
江夫人听了脸一阵红一阵白,只往江琳看了看。
她是在提江恒要娶宋依的事,如今她在宫中极为受宠,倒也没有食言,托小太监给江恒带了话,说务必三思,具体也不知道怎么说的,反正江恒是忌惮了,再也没有提起要娶宋依的事,而袁家知道江家的七女儿做了良媛后,也有打退堂鼓的意图,这事便没有后话了。
但看得出来江柔现在是在故意让母亲难堪,江琳冲桃红道,“母亲刚才说池塘里的鱼很有趣,你带她出去看看吧。”她留在这里只会越来越尴尬,不如避开。
江夫人会意,拿目光示意了下五女儿,便跟着桃红去了,她相信江琳必能解决这件事,因为这兄妹俩的感情是真的。
江柔微微侧身,斜靠在描金牡丹檀木阔榻上,懒洋洋拿起茶啜了口,她长长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一重阴影,右耳垂上的南珠在空中荡漾着放出幽幽的光。
江琳轻叹一声,“你果然还是忌恨她的,母亲在来的路上便忐忑不安,就是怕你如此呢。”
她轻笑,伸手抚一抚发髻,“难道你不忌恨她?她何尝把我们当女儿来了?只不过是筹码而已,那时若不是二姨娘犯了大错连累四姐,你觉得你能嫁入贺家么?若是不能,今日说不定你已嫁入陶家,或许,六姐也是你的榜样。”
江琳默然,她说的一点没错,可面子上总是要过得去的,若是这层都被揭去,她便再也没有娘家。
江柔眸子轻转,亦带着讥诮,“我倒忘了,你还有个好三哥呢就算父亲母亲对你凉薄,总有个人是真心的,你不似我,我又不似四姐……”她思绪像是飘远,“四姐的运气仍是好的,四姐夫跟他同心同力,也未必不如你得意。”
江琳轻拧了下眉,“难道娘娘不得意么?刚入宫便是从五品良媛,得尽宠爱,可是深宫某些女子一辈子都难以求得的。”
“得尽宠爱?”她仰头笑起来,眼角略有湿意,“有时候我只是想吐,五姐姐,你了解看着一个人想吐的感觉么?”
江琳愕然,忙回头看向门口,低声道,“娘娘慎言,隔墙有耳。”
“有耳的早被我除了”她睁大眼,复又轻笑,“五姐姐如惊弓之鸟,看来在贺府也是慎言的很,难道五姐夫不能护你周全么,还用如此小心翼翼?”
江琳只是满心疑惑,她今日这些话可真古怪的很,可明明是她主动设计入宫的,为何听来如此怨恨?好像是有人逼着她一般。
然而,没等她回应,江柔转过身道,“既已相见,你们回去吧。皇上说可以相陪数日,但最终都是要别离的,徒增伤感。”
这是在下逐客令了,江琳大惊,她明明知道她们今日来的目的,如今却要赶她们走?这绝不可以
第216章良媛(二)
见她站立不动,江柔轻轻一笑,“莫非五姐姐也喜欢这里富丽堂皇?其实留下倒也可以,只要五姐姐与世子爷和离,以你的相貌,皇上未必看不上呢。”
赤o裸的在侮辱人,江琳怒道,“娘娘说话还请自重”
她越发笑得花枝乱颤,“既然知道我不自重,怎地五姐姐还不走呢?也怪不得我会误会。”
实在不像是平日里的那个江柔,莫非在宫中受了很大的刺激导致性格变了?江琳看着她,只觉一股凉气从脚底涌上来,差点就想离开,可江宇的事情多一份保障就多一份回来的可能性,所以,江柔在皇帝耳边吹的枕头风那是必不可少的。
她硬生生咽下反击的言辞,声音低柔如微风,“虽然父亲母亲一直不看重你,可三哥是个好人,你忘了我们在一起的时光了吗?”
那时候江宇经常来她院子蹭饭吃,江柔有时候也在,欢声笑语是不停歇的,她不相信江柔真是那样无情的人,即便她曾欺骗过她,利用过她的好心,可说到底,江柔并没有对别人做出任何实质性的伤害。
她的笑声渐渐消散,带着精致红宝石戒指的手指划过紫檀木小几,刺耳的声音便在空中回荡起来。
“你想我去求皇上让三哥回来?”
江琳沉声道,“是,以你的聪明,定然知道该如何做。”明说的话是不行的,伴君如伴虎,让他存有疑心以后就会后患无穷。
江柔冷哼一声,侧头盯着她,额间点得淡紫花佃闪耀着冷光,“那是你的三哥,凭什么要我为此得罪皇上?他不曾顾惜我,也不曾给予我帮助,不若五姐姐那样八面玲珑,谁都愿意伸手扶持,所以,我不欠他,亦不可能帮他五姐姐请回吧”她张口便要喊桃红送客。
看来自己真是看错人了,那日在风中歌唱的小姑娘终究只是个影子……
她复又慢慢坐下,手掌交叠放于膝上,面色沉静的仿若潭水。
江柔见状皱眉道,“你还不走么?”
她不答,只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甲,今日并无染色,十指尖尖泛着健康的粉色光泽。
两人一时都无言,有宫女在门外探探头就缩了回去,就这样静默了半响,江琳方抬起头道,“我很好奇倘若那人的位子不保,你一番心血付水流,该当如何?”算尽心机进到宫里,可却怨气冲天,可见她是有别的意图,而不只是为了做皇帝的妾氏,不然升做良媛早就喜得满面春风了。
江柔心头一震,脱口道,“你说什么?”她当然明白那人指的是皇帝。
“娘娘是养尊处优耳朵也不好了么?”江琳直视着她,“你未进宫时外面就已经流传一首诗,想必也有所耳闻,这么些时日过去,娘娘当真不知道此刻的形势?若是真能……”她顿了顿,目光飘向门外,住口不言。
“杏白”江柔招来另一个贴身宫女,“给我好好看着外面,谁再来窥视杖责五十”见宫女领命而去,她身子微微前倾,神情专注,“五姐姐请仔细说,现在断不会有人听见的。”
果然是很关心皇上的运道,跟那日在江家时一样,江琳声音更低了些,宛若耳语,“当年的太子也就是现在的清王如今正在隆中城,两军对战多日始终难以攻破,所以我才急着让三哥回来,好保他一命。”
见她没说到点子上,江柔微拂衣袖,不耐烦道,“楚国兵力雄厚,他清王不过是个失踪几十年的皇子罢了,如何可以撼动皇上的龙位?五姐可是想太多了?清王就算得势也必是依着那首诗暂时笼络了下人心而已,早晚别人还是得清醒过来。”
“清王筹谋了那么久时间,你当真以为就只有一首诗吗?平王如此人物都被他拉拢,你又怎知没有别的人?”江琳嘴角一挑,“不怕跟你说,清王早有必胜把握,只等一击即中,到时候咱们楚国也该换个皇上了”
江柔闻言脸色苍白,下意识的摇了下头。
她继续道,“清王当年是被皇上推下悬崖的,若是攻破京城必定有仇报仇,你如今是皇上的人,想必也知道后果。没有皇上的依仗,你要做的事只怕这辈子都难以完成,这就是你想要的么?牺牲一切却功败垂成?”上次提到郑家,而郑家被抄家流放,许是有冤屈,那么若跟江柔有关的话,她大概是要借助皇帝之手报仇,自然也就格外关注皇帝的运势。
江柔一下子握紧了手,目中似迸发出火焰,“你已知道我的心思?”
她摇摇头,“我并不知道,只是略猜到一些,所以,”她停一停,郑重其事道,“你我一定要好好合作阻止此事的发生。”
江柔微抬起下颌,“我为何要信你?你不过是想要救三哥出来,等到目的达成还会管谁人做皇帝么?”
她凝视江柔片刻,忽地笑起来,“七妹,你何时变如此迟钝?新帝登位,一朝天子一朝臣,试问我们贺家江家哪个能逃得了?而舅舅也是皇上信任的重臣,也许会重披战甲也说不定,到时候又岂能与皇上脱得了干系?唯有任新帝处置罢了到时候家破人亡,你我二人也绝没有容身之地”
江柔手掌猛地拍在阔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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