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摇皇后.TXT作者:未知
扶摇皇后.TXT第109部分阅读
扶摇一起死有什么不好,但是他却不愿扶摇这样疯狂的死,她眼底一片血红,很明显沉浸在世间最惨痛的噩梦之中,让她带着那样的噩梦去死,太残忍。
听她口口声声叫着长孙无极,她心里,满满的都是他吧?
心田宽广无限的她,也只能容下两个人的爱情。
战北野黯淡的笑了笑,有些事不甘放弃,有些事却早已心知,一开始还想着努力争取,到得后来突然明白,对于不堪重负的她来说,激烈的争取只会让她避得更远。
到得后来,坚持已经不叫坚持,成了习惯成了责任成了如同吃饭睡一般的最平常不过的延续,这延续深入血脉骨髓,再也割舍不去。
不就是死吗?
如果有人死在她面前,应该能换来她的清醒吧?
如果……如果她心中还有他的位置,那么他的死,应该可以唤醒她吧?
战北野突然停手,倒转剑柄,一把将自己的长剑塞到了孟扶摇手中。
孟扶摇挥刀正猛,冷不防手中突然多了一柄长剑,一怔之下停了停,听见对面男子道:
“人生到死,我的剑都会和我在一起。”
孟扶摇一剑唰的卷过去。
“所以,当我将剑交给你的那一刻,我的命也已经交给了你。”战北野不动,不让开。
孟扶摇震了震,手中剑霍然一停,手指微微颤抖,在混乱和吵闹中隐约辨识着这句似曾相识的话。
“你不可以不要。”战北野不看剑尖,只看着她,语气是他一贯平静的霸气,对于中心魔者,软语相求是没有用的,只有用比她更重的气势压服她。
“否则,我这脱手的剑,会穿过你的胸膛,插上这天下五洲大地,一去,永不回。”孟扶摇又颤了颤。
五洲大地……五洲大地……
以一人之死,覆苍生之血”
手中剑尖在冰雪映照下明光闪耀,晃动着微微的血光,那是战北野的血,剑尖已入肉,他却毫不相让步步紧逼,甚至还微微上前一小步,让那鲜血,流得更急更刺眼些。
“杀了我。”
孟扶摇脚步下意识微微后移。
那凶猛的吵嚷仍然在响着,搅得本就有头痛旧病的她脑袋都似要炸开,然而耳中这个熟悉的铿锵语气和熟悉的霸道用词,隐约告诉她,这个人,也是一样不能伤害的。
战北野眼中闪过一丝喜色,又上前一步,孟扶摇又退。
“你不杀我么?”战北野看着剑尖涌流的鲜血,眸光深深,“那么……换我的剑,穿过你的心。”
他蓦然出手!
指尖捏住自己胸前的剑尖,战北野就着那剑的方向,将剑柄往孟扶摇胸前大|岤撞去!
先夺其势,再制其身!
浑圆的剑柄击出时竟也风声酷厉,战北野此刻出手再不留余力!
扶摇本就强悍,好容易夺了她的志,这一次错过就再无机会!
剑柄撞到,刚才还在发怔的孟扶摇下意识一个斜身,倒翻了出去,她此时反应特别灵敏,远超平时。
半空一翻,冰洞突然从视野中俯冲下来,直直撞入她的眼帘,那些染血的刑架和苍白的脸,瞬间灌入脑海,孟扶摇大叫一声,砰一声撞了出去。
不知撞到什么东西,身后包袱被撞散,一路下落中满天的东西四处飞散,孟扶摇隐约中看见一朵小小的血玉莲花浮起,一刹间她模模糊糊的想,这莲花……什么时候回来的?难道是宗越塞进自己袖子内的?
莲花一起,四面风声一烈寒气一收,大片白的花的黑的黄的红的光影掠过,连绵成斑斓十色的线条,那些呼呼的风声中隐约响起似禅唱似梵语的低诵之声,晨钟暮鼓,四海翻卷,眼前慢慢幻出苍青色的符咒之光,那些符咒在血玉莲花红光之中微微浮动,随即自己的“弑天”也缓缓浮起,光芒转折间也浮出透明的字迹,和那些符咒一一对应在一起。
隐约中听见有个声音一直在耳边低喃,低沉的声线回旋往复,在那些光影之中不住浮沉。
“吾爱,今且归来。”
归来……
孟扶摇闭上眼睛,陷入黑暗之中。
睁开眼,还是黑暗。
不知道是哪里,不知道在何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生是死。
身周是浓厚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隐约感觉到自己的身子是漂浮的,像是云浮之境中的感觉,但是又不像云浮之境那般手脚不协肢体不灵,她只觉得自己很轻盈很灵活,像一片羽毛飘荡在天地间。
然而正是这种轻,这种什么都摸不着什么都靠不近的感觉,让她十分绝望——死了,自己一定是死了,不仅死了,似乎魂灵还被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一想到自己从此要一个人在这种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永远飘下去,孟扶摇就觉得,还不如让自己再死一次,看能不能死彻底一点。
她去寻找自己的刀。
刀却不见了。
啊……对了,一旦成为魂灵,凡间武器哪里还能杀得死呢?
孟扶摇睁大眼飘着,脑海中云烟翻滚,先前那撕心裂肺一幕再次涌上心头,她瞬间闭上眼,手按在心口,想要阻止住那突如其来的剧痛。
那冰洞一幕如此鲜明,鲜明到他神情细致如真,她直觉的认为,那一幕不是幻景,是真的,是真的……
这么一想便呼吸困难手足冰凉,孟扶摇伸手,不胜寒冷的紧紧抱住了自己。
四周极度的黑暗极度的寂静,静到真空,连一点属于生命和红尘的气息声音都没有,孟扶摇知道,这种瘆人的静和绝对的黑,十分危险,能够引发人心深处的黑暗和疯狂,一旦这种状态时间呆久了,那么不是疯,也是死。
她不想受尽这无声无息没有任何反应动静的黑暗折磨之后,再疯狂而死。
这永恒的黑暗,这无光的夜,这血泪一路的人生……倦了,真的倦了……
隐约中不断耳鸣,不断有人耳侧呓语: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不如归去。
就这么算了吧。
出不去,似乎也不想出去了,人生太苦,逃得一命需要那许多的人命来铺就道路,何必,何必?
孟扶摇微微叹息一声,运气下沉,直逼心脉。
震断了,就了结了,不再苦着自己,更不用再拖累别人。
她的真力,毫不犹豫的向着心脉涌去。
前方却突然飘起一缕青色的烟气。
孟扶摇一震,真气一停,她仔细看着前方,袅袅一截烟气,笔直窜在上方,很明显是烧柴之类的烟火。
烟光淡薄,什么都不能照亮,却瞬间明亮了她灰暗自伤的心思。
原来……还有人在。
原来……还能看见红尘烟火。
原来……这黑暗不是永恒不可打破,而自己再也不用被这绝对的黑暗逼疯。
那红尘的烟火看起来如此灵动,在上空浮游缭绕,变幻出各种形状。孟扶摇目不转睛近乎痴迷的看着,从来没发现原来烟也可以这么美。
她不知道这烟哪来的,却立刻微微振作起精神,将逼向心脉的真力收了回去。
还没到最绝望的时刻……就算到了最绝望的时刻,她也不该自戕,她要出去,她要报仇,她责任未了,前路未毕,有什么理由中道自折?
真力这一收,突然就觉得体内有些异样,脑海之中突然冒出许多字眼,这些字眼似乎是练功的功法,而且有些熟悉,她想了一会,突然想起自己昏迷落下前那一刻的异景。
她记得那一刻四面浮现苍青色符咒,然后自己的“弑天”也浮起,“弑天”上的符号亮起,和那些符咒连在一起……不对,那不是符咒,那明明也是字!
是字的另半边!
而“弑天”上的字,是偏旁部首!
这两样东西加在一起拼成字,就是一篇功法!
刹那间她想起自己进入云浮之鼎时看见那些“符咒”时曾心中一动,但是没想起来为什么灵机触动,现在她明白了,当时她先看过了“弑天”上的半边字,再看到“符咒”时,心中其实已经将这两样东西联想到一起,只是一时没能捕捉住而已。
昏迷前一瞬间,那些字在光线折射下,组合在一起,极其鲜明的从她脑海中掠过,浮光掠影却深深记忆,她想忘记都不能。
更妙的是,她心中将这功法默念一遍,觉得和当初海下捞出来的大风的册子很有些异曲同工之妙,很多地方都可以相互印证,以前一些存在心中的疑难,此时都迎刃而解。
孟扶摇精神一振,盘膝坐起练功,练功之前,先感激的抬眼看了那烟气一眼。
这一缕烟光,对她实在太重要了。
在她于最寒冷最疲倦最绝望中,被心魔所侵的时刻,这烟如一双轻薄淡软却温暖的手,挽回了她。
她摒除杂念,专心的沉入修炼之中,不知日月何年,也不想知道日月何年,只是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抬头对前面看一眼。
那烟光断断续续,却始终不绝。
这烟像是一个信号,一个“我在,我等你,我陪你”的信号,支撑着孟扶摇,在那片空明至于恐怖的黑暗中坚持下去,专心做自己的事。
这烟让她觉得,自己没有被世界抛弃,也永远不是孤单的一个人,就算命运折磨她打烟气无形,却是她的希望所在,她的精神支柱。
黑暗空静之中,孟扶摇觉得体内越来越明亮,真气流动原本还需要通过经脉,现在却已经遍布全身无所不在,而真气旋转不休的丹田深处,隐隐约约开出一朵细小的莲花,那莲温润明洁,在气海之中亭亭绽放。
那莲花……宛似无极掌中那花。
孟扶摇想到这里心中便一痛,赶紧收敛心神,在功法未成之前,她不敢放纵自己再走火入魔。
也不知道过了几天,某一日孟扶摇一睁眼,刹那间觉得天地一亮。
她心中一喜,以为自己脱困了,再一看亮的不是四周,而是自己的双手。
手掌原先是玉白的,现在催动真气,便可化为微微透明,指端却依旧是红的,十指纤纤,嫩红于尖,看起来像是美妙的十片花瓣。
她真气一动,身子突然缓缓下沉,漂浮了很久的身子,终于落下。
孟扶摇心中一喜,站直身子走了两步,手中的光芒微微亮着,照着她一直没有梳理而散落下来的乱发。
一根头发,在眼前飘着。
孟扶摇乍一眼看见,没有在意,只是在想,这头发颜色有些奇怪?她以为是自己手上的光照出来的色泽,不在意的将头发拢起。
头发入手的那刹,她突然怔了怔。
那是……白发。
白发!
孟扶摇痴痴的看着那白发,想起天域之境流逝的时间,在自己被困修炼的这段时间内,外面的世界到底多了多久?白发……惊见白发,难道,自己再这段时间内,已经老去?
红颜弹指老,刹那芳华,转瞬间,鬓已星星也。
孟扶摇轻轻拉过自己所有头发,原以为会看见一头银丝,不过还好,真的只是“鬓已星星”而已。
她又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很怕摸到的是一脸鸡皮,不过也还好,掌下肌肤光润,似乎比以前还要手感更好些。
她坐下来,先没急着出去,而是静静的,想先消化掉自己这一霎的惊心。
一转头,看见烟光再现。
烟光袅袅,自火堆上燃起。
不过火堆上燃的竟然不是树枝草木,而是一只靴子的一半。
战北野坐在火堆旁,一脸憔悴,衣不蔽体,小心翼翼的添着那火。
他身侧放着另一半截下来的靴子,小心的放在一边,准备下次再烧,谁知道孟扶摇什么时候能出来?为了维持这延续不断的烟光,不让她被黑暗逼疯,这附近所有能烧的东西都烧完了,最后他开始烧袍子发带烧身上所有可以烧的东西,衣服一层层剥了下来,添进火中,天域之中虽是幻境,但是停留的却是冬季的明泉宫,而且一切拟物真实,大瀚的冬天气候也是不好熬的,他衣服都几乎脱了个干净,在冬季的寒风中只好不停的运功抵御寒气,晚上有时困极累极睡着,不是被立即冻醒便是被火堆熄灭的梦境惊醒,这些天他几乎没能好好合眼,转眼间又瘦了许多。
身后有细碎之声,他转头,看见元宝大人拖着个东西过来,是一片小小的树叶,也不知道它跑了多远才找到的,战北野很珍惜的接过,赞许的摸了摸它的头。
他很小心的将树叶压在一半的破靴子下,现在哪怕是一张树叶也是好的,谁知道什么时候火堆会熄灭?能多给扶摇照亮一刻,哪怕只是一瞬间,都好。
他像收好玉玺一样收好树叶,在寒风里将赤脚收在腿下,好保留一点热气——金尊玉贵俯瞰天下的大瀚皇帝,这一生哪怕遭受追杀少年多劫,也从来都是前呼后拥锦衣玉带,再没这么狼狈过,然而他没觉得苦——为孟扶摇,不存在苦。
他只怕她不给他机会,让他为她苦。
元宝大人静静的坐在他身侧,看着那方鼎——孟扶摇就在鼎中,但是鼎盖已封,他们无论无何都进不去,他们都很担心孟扶摇在里面给炼丹了,却也无计可施,最后无奈之下,战北野看见鼎上下各有个对流的小孔,每日便对着那小孔举火,指望着那点烟气,能够告诉她——他在,他一直都在。
战北野的目光却落在鼎后,那后面就是长青神山皑皑白雪——其实天域之境已经破了,就在孟扶摇莫名其妙坠落于一片华光之中时,轰然一声巨鼎之后露出长青神山连绵的山峰,战北野知道,自己只要走出去,越过这鼎,就可以彻底的离开这见鬼的天域,就可以避免这天域之境中飞速流转的时间对年华和光阴的消磨,然而,他没有。
他选择坐在这鼎前一步不离,将所有能烧的东西烧尽,给黑暗之中的孟扶摇维持一缕永不断绝的希望的烟光。
战北野仰起头,看着苍青色的古鼎,黝黑如乌木的眼神,似乎要透过那刀枪不入的鼎身,落在鼎中的孟扶摇身上。
扶摇。
我愿意用一生的时间,陪你一起老去。
天色渐渐暗下来,连同那小小的火堆,火苗暗淡的一起一伏,一副垂死挣扎的模样——靴子也烧完了。
战北野叹口气,发愁的看看四周,实在找不到任何可以烧的东西,他犹豫的看了看自己……那个,总不能把亵裤也脱下来烧了吧?
珍惜的拿起那最后一片树叶,战北野在手中摩挲半响,无奈的叹口气,将那树叶仔细添进火中。
树叶一进入火堆,火苗微微一亮,四面随之也突然一阵大亮,随即轰然一声巨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