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光射出厅门,如泥牛入海毫无动静,连铁成的声音都不见了,宗越眉毛挑一挑,云痕和孟扶摇已经长身而起奔出去。
先奔出去的是孟扶摇,她本就靠近门口,一转身到了门槛处,探头一看立即向后一退,把后面的云痕也撞了回去,然后立即大力关门,上闩,还拖过凳子往门后顶,拖了一个凳子不满意,又拖一个,再拖一个,拖第三个时,拖不动了。
那上面坐了人,浅紫衣袂,淡淡银纹。
孟扶摇手僵住,视线慢慢上移,便见那见鬼的人稳稳坐着,含笑下望,道,“扶摇,你真体贴,知道我累了,帮我拖凳子来着。”
孟扶摇目光看进那眼中半秒,二话不说,拔刀!
她刀光亮得像穹苍神山上的雪,快得像掠过长青神殿上空的流星,一刀出,腿断!
凳子的腿断了。
四条凳腿被她齐崭崭砍下来,只到个凳面,孟扶摇收刀,大笑,叫你坐!叫你丫坐!
她的笑声突然呛在了喉咙里。
对面,凳腿砍落的刹那,白光一闪,元宝大人推着个木墩子飞快滚了来,恰恰滚在断了凳腿的凳子下,稳稳的将凳子支个正着。
……
妈的,汉j和狗腿是世上最该灭绝的生物!
孟扶摇咬牙,收刀,眼光在神色古怪的宗越和默然望着他们的云痕身上掠过,实在没办法在这里和这位腹黑祖宗纠缠,一脚踢开门直奔自己房间,一边怒喝,“长孙无极你有种就不要跟来……”
“我没种才不跟来。”长孙无极拎着元宝闲闲跟在她身后,“扶摇……”
‘闭嘴!”
“吱吱!,
“闭上你的鸟嘴!”
元宝大人委屈,明明是鼠嘴,咋成了鸟嘴?
孟扶摇一脚又待踢开自己的房间门,突然觉得不对,这叫什么?引狼入室?她霍地回身,往门上一靠,道:“有话就在这里说!”
“你真的确定要在这里说?”长孙无极含笑,四面看了一看:,你确定?”
孟扶摇疑惑的抬头一看,一把抓起窗台上的花盆就扔出去:“偷窥者杀无赦!”
砰一声花盆砸入院子花树后的暗影里,鸡飞狗跳,狼奔豕突。
砸完花盆的孟扶摇拍拍手,道:“太子殿下,你有话就赶紧说,说完我好睡觉,还有,不要问我为什么生气,虽然你有问这句话的理由,但是我提醒你一句,你问了我会更生气。”
‘我知道我问了你会更生气,”长孙无极抱着元宝,靠在树上,“扶摇,我真庆幸你是个掩饰不住的性子。”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的微笑:“多亏了你这性子,我才多少感觉到,我和你这一场似乎注定要永远面对拒绝的追逐,不是全无希望的。”
孟扶摇冷笑:“太子殿下,是,我承认我生气,我不会装模作样的一边说我不在意一边在人后伤春悲秋的吐血,但是请你不要自恋的认为我是因为爱上你才因此生气,我只是觉得,哪怕就是朋友,也不当一边信誓旦旦满口赤忱,一边隐瞒事实左右逢源,这人品问题很严重,孟扶摇很生气!”
‘好吧,我知道你不会承认。”长孙无极有点无奈的叹息一声,走了过来,孟扶摇立即向后一跳,道,“别过来!”
太子殿下根本听不见。
孟扶摇又跳,“再过来我和你决裂——”
“哐当。”
她绊到门槛,身子向后一栽,这一栽她便暗叫不好,不是怕自己后脑和大地做亲密接触,而是怕某人趁此机会和她做亲密接触。
于是她更快的一个翻滚,就想脱离劣势,可惜某人永远比她快上一步,她只觉得身子一停,后背突然多了一只手,那只手一旦占领阵地立即毫不停息,瞬间连点她七处大|岤。
孟扶摇气苦,眼泪汪汪的望天,老天爷,你助纣为虐枉为天!
长孙无极抱起她,喃喃道,“怎么又轻了呢?有时真想把你栓在我身边……”坦然抱着孟扶摇进屋,再坦然在某些窥视目光中把门关上。
屋内灯火未起,长孙无极也不燃灯,将孟扶摇轻轻放上床,取了水,就着星月之光细细洗去她易容,他眼神绵邈,牵丝般柔长,淡紫烟锦衣袖拂过她脸颊,春风般滑润腻软,执着面巾的手指,一点点拭过额头、眼、脸颊、鼻、最后是唇。
他的手指停在了她的上唇,在某个位置,手势极轻的按了按,似是怕按痛了她,随即悠悠一声叹息。
他道:‘扶摇……你总是令我担心……”
孟扶摇不能动,用眼光杀他——伪君子!
长孙无极对她的眼光若无其事,拭完脸又去拭她的手,洗去故意染上的微黑色彩,他的手指在触及孟扶摇右手中指时,又停了停,然后,隔着面巾,轻轻握住了那根有点变形的手指。
他就那么长久的握着,微微仰着头,似是要将那稍稍凸起的骨节轮廓,借着此刻的长久触摸而深深刻进心底,月色淡淡射进来,他沉在暗影里的身姿气韵,静而微凉。
随即他松开面巾,换了只手,把住了孟扶摇脉门。
孟扶摇只觉得浑身气息一震,一股绵长而又沉厚的真气自脉门处流水般涌入,迅速流入全身,向她内伤未愈处奔去,那真气运行轨迹极其熟悉,正是长孙无极的内家真力,她下意识要提气拒绝,眼前却突然一黑。
某个无良的人,又把她给整睡着了。
等到孟扶摇被某人开恩的点醒时,她只看见靠床望着月色的长孙无极的背影,他长发披泻,气息懒散,听见她坐起的动静,头也不回,轻轻道:
“扶摇。”
孟扶摇板着脸,不回答。
“佛莲不是我未婚妻。”
天煞雄主第十章冤家路窄
孟扶摇怔了怔。
随即她冷笑,道,“长孙无极你要推卸责任也不能这么胡咧咧,这里是五洲大陆,你是一国太子,她是一国公主,以她的身份,如果不是事实,能对着一个陌生人说是你的未婚妻?”
她越想越觉得荒唐,笑得利齿森森,一伸手抓过长孙无极手臂,恶狠狠张嘴就咬。
“咬死你这个满嘴荒唐言一肚黑心肺都云太子j谁知其中味的五州大陆第一老千……”
长孙无极任她咬,微笑:“哎,痛。”
痛他个毛,孟扶摇根本就没能咬下去,长孙无极肌肤不似战北野铁似的质感,却真力无处不在流动,孟扶摇随口一嘴下去,自己倒被那真气弹了牙,她摸着酸溜溜的牙齿,悻悻甩开长孙无极的手,骂:“你以为她是个花痴,不管尊荣脸面身份地位就抓着一个男人乱说是他未婚妻……”
“她就是个花痴。”
淡淡一句话比一个雷还惊悚万分,孟扶摇直接被劈跳起来,连声音都变了,“什么?”
长孙无极回过头,明明只是相差一个时辰,他竟然看起来突然有几分憔悴,月色下侧脸微白,玉似的半透明,淡淡道,“佛莲,不是个正常女人。”
孟扶摇瞪着他,没注意到他的脸色,直接被那句话雷昏了,怔怔道,“怎么说?”
“应该这样说,佛莲不是可以拿五洲大陆平常女子心性行为来评判的女子,她看似雍容,其实极为偏执,信佛也多半只是为了调整心性,”长孙无极皱起眉,道,“我还是喜欢叫她凤净梵,凤净梵确实和我订婚过,我曾以亲手绘制的璇玑图作为聘礼,但后来,我退婚了。”
“啊?”
“我退婚很费了一番周折,当时父皇病重难愈,国内不太安定,众臣惶惶不安,我那时还年轻,尚未监国不足服众,邻国扶风犹在虎视眈眈,我打算出使扶风解决外患,父皇担心此时得罪璇玑,璇玑是否会和扶风联手对付无极,但是当时我坚持退婚,并使了些手段,逼得璇玑国主最后终于应承,但是他对我提出了一个要求。”
“嗯?”
“他说,凤净梵自小性子与人不同,又对我情根深种非我不嫁,公开退婚这般打击,怕会伤及她性命,只答应秘密退婚,待凤净梵年纪大些身子好些,又寻着心仪之人有了归宿,才可以对公主提起对七国公布,在此之前,请我为了凤氏颜面和公主性命,秘而不宣。”
“你答应了?”
“一是因为当时国事不稳,不宜再得罪璇玑;二是我那时还年轻,觉得此事其错在我,公主也可怜,她一个女子不能担当的,自当由男儿承担,便应了,只是要求退回璇玑图。”
“退了?”
“没有?”长孙无极笑意有点冷,“璇玑国主借口甚多,先说图在公主处,她十分珍爱,贸然索要也会伤她性命,后来又说图失踪了,不在宫中,答应一定为我找回,结果,找了这许多年,也没能见到影子。”
孟扶摇怔怔咬着手指,半信不信,又问,“凤净梵真的不知道你已经退婚?”
“我看未必。”长孙无极答,“我试探过她,看她那模样,应该是知道一些的,却又装着不知。”
孟扶摇喃喃道,“你二十六岁还没大婚,她也年纪不小,宁可这样蹉跎着,难不成是在等你回心转意?”
长孙无极笑而不语,算是默认了。
孟扶摇搔搔脸,心想难怪长孙无极没提过这事,原来他心里根本就没未婚妻这个概念,随即又想起一个问题,“你还没说你为什么要退婚?”
长孙无极沉默下去,半晌答,“所遇非人。”
“胡说哉!”孟扶摇一向反应极快,“不要拿你对我的心思来做借口,你要求退婚时,你还没见过我呢。”
“那个订婚,就是个错误。”长孙无极深深看她,“既然错了,无论如何一定要改。”
孟扶摇“哧”的一笑,道,“遇见我何尝不是你的错误……算了不提这个,对了,原来你是真武仲裁,那么我听云痕说你在天煞边境闹了一出好戏,没来得及问他,现在问你也一样,什么好戏?”
“不就是想把某个惹你吃醋的人打发回去么?”长孙无极浅笑,拈起她秀发慢慢的在指上绕圈,“她说有佛之圣徒在天煞出世,我偏要说没有,灭个国也许不那么容易,灭个把‘圣徒’还是很容易的。”
“我吃个劳什子的醋,长孙无极你最大的毛病就是自恋。”孟扶摇想了想,忍不住叹一口气,抱膝坐在床头,道,“听起来很合理,好,长孙无极我原谅你的撒谎。”
她干脆利落的语气惹得长孙无极微微一笑,那笑颜曼陀罗一般在半明半暗月色中一绽,惊心的怒放的美,看得孟扶摇心中一跳,暗暗怨念……那倾城绝艳的男色啊……
长孙无极侧转身,额头轻轻靠上她的额,温热的呼吸拂上她的颊,他轻轻掐住孟扶摇的脸,笑道,“扶摇,我最喜欢你的明朗,我要维持住这样一个你,不让你为世事磨折掉那般鲜亮。”
夜很静,夏夜凉风里散开淡淡异香,听得见窗下夏虫轻鸣,一声声绵长柔软,那般的肌肤相触呼吸相闻,心跳声盖过夜的奏鸣曲。
半晌,孟扶摇不自在的拍开他的手,转头哑声道:“色狼滚开,少占便宜。”
长孙无极不理她,“别急着感动,我话还没说完……我不喜欢你言而无信。”
“嗄?”孟扶摇竖起眉毛,我有吗我有吗我有吗?
长孙无极伸指,细细在她颊上描摹,轻轻道,“某人好像曾经答应过我,无论发生什么样的事,都相信我,理解我,并不为那些事的表象所迷惑、所动摇。”他吐字极轻,语声里半是调笑半是温存,手指轻轻穿过她的发,“结果……做到了吗?”
呃,j人,她一退他立刻反攻,这么快就兴师问罪了。
可惜孟扶摇什么都肯吃就是不肯吃亏,她蹲在床上仔细回想了下当初在华州客找的对话,突然鬼鬼的笑起来,伶牙俐齿的反驳,“你又混淆概念,我当时好像根本没答应你。”
长孙无极笑笑,孟扶摇得意洋洋,“叫你次次占我上风,也该你输一次。”
“扶摇你错了。”长孙无极躺到她身边,慢慢理她睡得乱七八糟的长发,淡淡道,“看似我次次占上风,其实……对你,我从来都是输的那一个。”
谁爱,谁输。
那般心思托付,那般情意绵长,那般辗转反侧,那般忧心牵挂。
那般爱里,没有说出口的带着痛的折磨。
而之所以会痛,也只是因为在乎而已。
孟扶摇轻轻吸一口气,这刹那间,她内腑又开始隐隐作痛,那种久违的熟悉的疼痛,烈火般灼着她的经脉,她皱皱眉,向后退了一点,暗暗叹息的提醒自己,锁情,锁情。
长孙无极似也察觉,回眸看了她一眼,不再说什么,只伸手揽过她,为她盖上被子,道,“天煞气候偏寒,虽说是夏天,晚间也要盖被子,别着凉。”
孟扶摇觉得有被子也好,避免单衣薄衫的肌肤容易接触,不想那人给她盖了,自己也拖了一半过去,恬然道,“自然,我也怕着凉。”
孟扶摇绝倒,长孙无极却又悠悠道,“不指望你心疼我,我自己爱护自己不成吗?”
孟扶摇那一咪咪的良心又被某无良太子的雄厚功力给逼了出来,只好捏鼻子不语,忽然瞥见面前桌上元宝大人突然嘿咻嘿咻的过来,背着扛着一大堆东西,往两人面前一墩。
孟扶摇愕然,长孙无极道,“元宝说,有好戏给我看。”他拉过孟扶摇,很主人翁的分她一半枕头,道,“来,一起。”
好奇宝宝孟扶摇也便舒舒服服看了,然后……鼻子便气歪了。
果真是“好戏!”
元宝大人踱上桌来,正对两人站定,先摆动短爪,舞了几个不伦不类的蚝舞动作,然后对着空气一挥掌,作揍人状,又舞,再跳起来,做“大骂”状,又舞,再爪子一挥,做“塞人”状……
孟扶摇看懂了,它在告状,它在说那夜水潭边双头蛇无声逼近,它老人家好心示警被自己误会的事,这只心胸狭窄好记仇的耗子,不是跟丫道过歉了嘛!
长孙无极微笑看着,道:“元宝,世人鼠目寸光,不理解你的睿智是难免的。”
孟扶摇无语,这是在骂谁呢?
元宝大人连连点头,又扭过肥屁股,在身后那堆东西里扒拉一阵,先搬出个小茶壶往桌上一墩,又抓起根针。
它舞着寒光闪闪的针,对茶壶左劈右砍,然后霍地扔掉针,冲上前双爪捏住了茶壶的壶盖,随即定住,仰头,不语。
它长久地定着……
……
孟扶摇险些吐血。
这不是模仿那日她双指捏上轩辕昀咽喉,强行越级真气逆涌动弹不得的那模样?就是外界传说中的“孟扶摇战胜轩辕昀,站在台上乐不可支不肯下来”那个流言的耗子版?
看见元宝大人骄傲昂头定格模样,孟扶摇也昂头长嚎一声,伸爪就想把耗子捏扁。
长孙无极一拦,目光闪闪的微笑:“扶摇啊,人不能和元宝一般见识啊……”
孟扶摇盯着主子回归有恃无恐的元宝大人,寻思着该用什么法子报复之。
元宝大人不知死活犹自未休,放下道具,又回身撅着屁股在翻,扒在一方砚台前忙个不休,看那模样很像在梳妆,孟扶摇正疑惑它这回出啥幺蛾子,元宝大人突然回眸一笑。
它雪白闪亮的大门牙,被涂黑了半个,夜色中乍一看,活脱脱是个断齿。
丫在学她的缺牙!
妈的,此可忍孰不可忍,模仿可忍揭丑不可忍!
孟扶摇嗷的一下跳起来,大喝,“天王盖地虎,宝塔镇鼠妖!”砰的丢过一个枕头,将无耻的元宝大人砸了出去。
元宝大人哧的一溜,撇着“半颗牙”对她猥琐的笑。
身侧长孙无极微笑“哦”了一声,道,“原来牙掉了是这样的,挺美……”一伸手按下孟扶摇,道:“明天还要比试,早点休息。”
孟扶摇哭丧着脸被按倒,靠,足可乱真的假牙白装了,耗子学得真像,连断掉的斜面都一模一样!
她嘟嚷,“总有一天扒了你皮绣十字绣……”一边沉沉闭上眼,不知道为什么刚才明明睡了一觉,现在反而更加疲惫,体内有什么东西在慢慢冲击着丹田,冲得她舒适而又昏昏欲睡,她眼旸口滞的向枕上一倒,口齿不清的道,“明儿个找你们算账,长孙无极你不许睡在这里……”尾音犹自在唇边盘旋,人已经睡着了。
长孙无极笑起来,给她掖了掖被子,仔细端详她微微瘦了些的脸颊,又把她大摊的手脚都收回被子里,才招手唤元宝,那丫赶紧奔过来
扶摇皇后.TXT第41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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