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于九天21作者:未知
凤于九天21第3部分阅读
来一次吧,如果你能让我满意,我就暂不杀你。”
伸手到他胸前,五指一紧。
嗤!
早就血迹斑斑的紧身衣,被他从项颈下到胸前,生生撕下一大块来。
“什么?”
凤鸣站在长柳公主小院内的回廊下,震惊地看着刚刚从内室出来的,近期专门为长柳公主看病的同国御医,“你们刚刚说什么?”
御医的脸色比凤鸣好看不到哪里去,几乎快哭出来了,“再说几遍也是一样,这事少主也做不了主,请快点让庆离殿下过来,如果赶得及,或许还能和王子妃说上最后几句话。”
庆离已死是绝对机密,除了必要的人员外,像御医和普通侍女这种人,都不知道。
凤鸣把他扯到跟前,低声问:“真的没得救了吗?”
“唉,王子妃最近操劳过度,由于困顿,早就伤了胎气,我们一再提醒不得动气动怒,不得惊动,可……唉唉……这是虚竭之症,油都烧空了,灯还怎么亮得起来?我们已经用尽办法,只能让王子妃暂时苏醒过来,但如果再闭上眼……反正,不要再迟疑了,速速请庆离殿下过来见王子妃最后一面。”
凤鸣全身一冷,好像掉进了冰窟窿。
如果知道把长柳请出来对付庄濮会有这样的后果,即使会被同国大军围攻,他也绝对不会做出相同的选择。
他到同国后,最不引人注意却一直默默帮助他的盟友,最后居然要因他而亡吗?
发现他魂不守舍,容虎命人将御医领走,跨前一步,“鸣王,如果要和长柳公主说话,这可能是最后的机会了。”
把凤鸣往内室房间的方向一带,轻轻推入门内。
内室气氛沉抑悲伤,师敏等众侍女都跪在塌旁哽咽啜泣。
长柳脸白如蜡,仰躺在榻上,身盖一床似乎是刚取出来,也不知道是否用于王族临逝前备用的昂贵金线丝被。
这位王子妃的神态,此时却异常安详。
看见凤鸣怔怔地站在门口,师敏和众侍女让开榻旁位置,让他可以靠近长柳。
“公主,鸣王来看你了。”师敏努力用平稳的声音,在长柳耳边低声呼唤。
长柳公主浓睫微颤,缓缓睁开,“鸣王……”
“公主。”凤鸣赶前一步,单膝跪在床头,近视这位命运悲苦的金枝玉叶。
她的脸蛋不再苍白,反而覆上一层娇艳如花的晕红,对于重病者来说,这种诡异的红润绝对不是好事。
回光返照。
长柳似乎也知道自己生命快到尽头,深深凝望凤鸣一眼,“围兵一事,长柳有负鸣王所托,未能令庄濮退兵,实在惭愧……”
“公主千万不要这么说。”凤鸣忙道,脸上流露不忍之色,沉声道:“公主已经履行了承诺,现在该轮到我回报公主。按照约定,我还欠公主一个条件。只要公主说出来,就算舍却性命,凤鸣也定为公主达成心愿。”
眼看危急关头为自己挺身而出的盟友香魂消逝在即,凤鸣满心悲愤懊悔。
如果自己不出现在同国,身怀六甲的长柳,也许不会落到如此下场。
他说的并非只是一时悲伤下的漂亮场面话,而是下定决心,不管长柳提出什么要求,都务必不惜一切代价为她办到。
这是他给予长柳在最后生命中一丝安慰的唯一办法。
长柳高贵的唇角微扬,逸出一丝仿佛随时会消逝的温柔笑意,又像在轻轻叹息,“本来有许多心愿的,但是,已经都没有提出的必要了。”
她缓缓提起无力的柔芙,放在突出的腹部,脸上掠过一丝凄然,“御医说,已经感觉不到孩子的气息了。”
“公主!”凤鸣忍不住悲呼一声。
长柳勉强微笑,鸣王不要悲伤,生死是上天的决定,不管王族还是平民,最终都要走上同一条路。真奇怪,我从前并不真的懂得西雷王那均恩令的意思,现在,却好像一下子明白了很多东西。鸣王,”她缓缓伸出手,把凤鸣的手握住,宛如把全身仅存的力气,都贯注最后这句冷静的话中,一字一顿道:“请鸣王,一定要统一天下。”晶莹仿如沾着泪雾的双眸,牢牢直盯着凤鸣。
“天下分裂割据,百姓受苦,王族们也在痛苦挣扎中。”长柳公主的神情,仿佛正把自己带回已消逝的遥远回忆,视线移往远处,惨然淡笑,“我还记得父王严令我嫁给庆离的那天,母后和妹妹们哭倒在廊下,她们的哭声到现在我好像还能听见。”
“当我不答应嫁到同国时,她们也曾竭力逼我答应婚事,但我终于不得不答应后,她们却哭得比谁都伤心。为了同国成为昭北的盟友,一个公主的终身又算得上什么?我不但不怪她们,也不怪父王。”
“只要天下不统一,各国继续争斗,像我这样被当成货物一样远嫁的公主,就会一个接一个踏上和我相同的路。”
“所以,请鸣王……”长柳低婉的声音,越来越轻。有点开裂的朱唇,微微嗡动着,发出长长的叹息,“请……请鸣王……”
长柳微睁着双目,看向头顶前上方的窗外远处,如眺望她已经被若言毁去的故乡昭北,静静地停止了呼吸。
统一天下。
这最后四字,终于还是没有从她半启的唇中说出。
宛如含着自己的心愿,将她一生悲剧在尽头回首看见的哀伤,凝结在逝去的这一刻。
“公主!”
极度悲伤震惊的沉默后,师敏发出撕心裂肺般的哭声,扑倒在长柳不再有任何生机的身上。
周围侍女,也大哭起来。
凤鸣缓缓站起来,低头看着长柳婉哀不决的遗容和伤心哭泣的侍女们,久久无法动弹。
被冻结了一样。
身体,四肢,到心脏最深处的经络,都仿佛被人抽走了一部分。
年轻生命的消逝,不管看过多少次,只要再次面对,都会让他感到莫大哀伤。
而长柳的死带给他的,不仅是一个人的不幸。
从长柳的命运中,凤鸣感受到的,是生在这个动乱的年代里,作为人的不幸。
被压迫的平民,压迫平民的权贵,不管哪个,都遭受着天下离乱带来的痛苦。
平民被践踏,残杀,送上战场。
权贵们,则在随时可能被敌国攻破,成为亡国奴的恐慌中加倍肆意放纵,为了在纷乱的世上继续生存,他们甚至要把疼爱无比的亲生子女作为牺牲品,交换继续安稳生活的保障。
长柳是不幸的。
作为这段不幸婚姻的另一半,庆离同样不幸。
他沉迷裳衣,实在事出有因。
追根究底,就是互相利用彼此,又互相侵吞彼此,争斗不休,具有庞大力量的各国王权。
没有一个统一的强大的君王出现,制止乱象,长柳的惨事就必定继续发生。
“统一天下……”
在震天的侍女们的哭声中,凤鸣挺身长立,把长柳要说而未能说出的这四个字,如含着千斤橄榄一样,在嘴中咀嚼其中滋味,低声说出。
乌黑的双眸,渐渐凝结出坚毅如磐石的炯然光芒。
统一天下,曾经只是容恬的梦想,容恬壮志的向往。
凤鸣以为自己只是为了容恬,而参与到天下之争,为了容恬的快乐,就如容恬为了他的快乐会加入到自己的游戏中一样。
但现在,事情已经改变。
天下必须统一。
使世人颠沛流离的纷乱,必须结束!
这不仅仅是为了容恬,更是为了,那些在最不该消逝的青春时节,却黯然消逝的,不瞑目的生命。
21疾风劲草第三章(上)
长柳公主的死讯,令同安院的空气变得更加沉抑不安。
每个人都失去了说话的心情。
容虎也脸露难过。吩咐众人按照同国王族等级规定,给长柳公主换上适合的丧服,丧鞋和盖被等。
急切之间,这种少用又需经过长时间准备的珍昂之物不是随便能找到的,只能尽量取用同安院中最好的东西,把长柳公主的遗体安置好,算是表示对这位王子妃的尊重。
师敏痛苦之后,表现出令人诧异的坚强一面,没有趴跪在房中浪费时间,而是含着泪水站起来,以王子妃贴身大侍女的身份,指挥众侍女开柜启箱,翻找适合给长柳停灵用的物品。
有她这个深悉长柳喜好和随身物品的人,一切都进行得有条不紊。
作为长柳的夫君,庆离的尸体也被搬到室内,和长柳的尸身一起平放,夫妻两人加上腹中骨肉,在同一天踏上不归之路,实在令人叹息。
“鸣王,属下有一件事,想请鸣王示下。”凤鸣站在天井旁强忍悲伤,看着侍女们捧着长柳曾用物品进出时,尚再思来到凤鸣身后。
和他一起过来的,还有容虎和几个西雷侍卫。
几人神情严肃,仿佛在来找凤鸣前,已经有过一番私下讨论,而且得出的结论不妙。
曲迈和一众萧家高手,则一直伴在凤鸣左右,分散在天井附近,看见容虎等人朝凤鸣走去,也纷纷靠了过来。
自从曲迈拔剑为凤鸣挡住容恬的王令后,所有的萧家高手都若有若无地保护在他们的少主周围,仿佛警告西雷众人不要当他们萧家少主是可以随便摆布的。
两方人马同样是为了保护凤鸣,现在却形成既合作又对抗的微妙局势。
忽然变成这个样子,凤鸣实在始料未及。
只能希望自己可以把两方面人马都控制好吧。
“庄濮身边有一个心腹,名叫何晏,凤鸣应该知道吧?”
凤鸣点头。
何晏是庄濮心腹,经常带在庄濮身边,凤鸣和庆彰、庄濮等在方敌第一次碰头,大家一路同泽,途中凤鸣还请庆彰在庄濮他们上萧家大船喝酒闲聊。
何晏也曾经随同庄濮上船,所以凤鸣对他有点印象。
“嗯?”凤鸣道:“你一提这个,我倒想起来了,我和长柳公主到同国军阵去的时候,好像并没有看见他。”
“就是这事。”尚再思道:“属下第一次代鸣王去见庄濮时,曾经有同国兵过来向庄濮禀报事情,其中提及何晏还在庆彰的王叔府处理王叔被杀后的侦查,当时属下正全神戒备,思索怎么和庄瀑应对,所以并不在意。回来之后,隐隐觉得不对劲,却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后来见到烈中石那两人……”
“喂喂!关我们什么事?我们也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啊!”烈中石正在凤鸣身后探头探脑,一听自己被提起,顿时有所反应,一副庆彰绝对不是我干掉的无辜表情。
烈斗和他并肩站着,也耸肩摇头表示自己没干坏事。
凤鸣却心脏一跳。
他猜到尚再思担心的是什么了。
果然,尚再思说:“属下当心的是,庆彰是在王府大门被刺杀的,何晏被庄濮派去负责后续侦查,所谓凶杀之地需查找人证物证兼勘察地形,何晏会不会……”
“派人仔细搜索王府内外!”
凤鸣大喊一声,霍然转头抓住烈斗,“你再说一次,你吧同国大王的人头丢哪里了?”
“挂在大树上。”
“哪里的大树?”
“……”烈斗心虚地瞄了凤鸣一眼,“王府门口的大树上……”
烈中石哼哼,“我就知道,一定是你惹祸。”
凤鸣心内大震,无暇听他们两个胡搅蛮缠,转回来面向尚再思容虎等人,沉声问:“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本来有长柳公主亲自到庄濮面前走了一趟,应该可以暂时缓和庄濮情绪,等到晚上,在夜色掩护下突围会比较有胜算。”
“现在的庄濮,一定处于微妙的心理中,一边是王叔,一边是王子,两个都是王族核心人物,要他这个臣子杀这个为另一个报仇,实在难以决断,所以他围而不攻。”
同安院中众人的生死,在庄濮一年之间,这上弦箭已经拉到极紧,一触即发。
这时候只要再来一点刺激,将足以让庄濮这个接近临界点的火药桶爆炸。
如果何晏发现同国大王的头颅,栩栩如生的奇迹一样出现,还华丽丽的挂在王府大门的树枝上,这个消息,可就不是一点刺激了。
绝对是个大刺激。
就算同安院中有十个庆离,十八个王孙,庄濮也必然毫不犹疑地下令攻击。
因为那个头颅,就是个足以证明庆离和父亲之死的罪证!
不然怎么会那么巧,在王叔被杀的第二天,足以令同国天翻地覆的大王头颅就出现在王叔死地附近的树上?
一定是庆离杀了父王,再杀死王叔,出去两个妨碍他的人后,下一步就是——登基为王!
此时此刻,凤鸣几乎悔断肠子,实在不该当庄濮的面,承认庆彰是他和庆离密谋杀死的。
谁知道庆彰之死,会给同国人找到和同国大王之死直接联系起来的证据呢?
仙子啊想反悔都没机会了,庄濮只会更深信他是凶手。
明明不是他干的“这下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凤鸣想得头都胀了,“如果何晏发现人头,拿到庄濮面前禀报,庄濮会立即下令进攻。”
被大王头颅刺激到的庄濮,不可能再对同安院中的任何人有所顾忌。
烈中石好奇地问:“黄河是什么河?在哪一国?怎么没听说过?”
正绞尽脑汁面对危机的众人当然谁也没有理会他。
这时候,连责怪把人头挂在树上的烈斗都没工夫。
“鸣王,是否要趁庄濮尚在犹豫,先冲出去?”
凤鸣想了想,咬牙点头,“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等他知道人头的事,然后下令进攻,还不如我们主动出击。”
不过,只要瞧瞧同安院的前后左右,就知道这句话底气不足。
萧家高手和容恬给凤鸣留下的西雷侍卫确实都是精英,却还是血肉之躯,以三四百人对抗外面五、六千经过训练的同国兵,光相一想就心惊胆颤。
“除了突围的高手外,同安院中还有不少不懂武功的侍女仆人,御医也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把这些人都暂时关到地窖中,免得一旦打起来被误伤,对了,给他们没人手上意思意思绑个绳子,让庄濮知道他们和我们不是一伙的,不然可能被庄濮当成是我们的人就惨了。”
凤鸣先将同安院不宜出战的无关人等安排了一下,又要几个侍卫去帮敏将长柳庆离的尸体移到内堂安放,叮嘱道:“记得在内堂大门上写一行颜色鲜艳引人注意的大字,庆离夫妻遗体在此,以免同国兵将来进入后不明底细,误损了他们的遗体。”
庆离和长柳毕竟是通过身份特殊的贵族,知道是他们的尸身,同国人应该会恭谨以待。
内部事情处理完毕,接下来就是最头疼的对外了。
“虽然是主动出击,但也不能硬打。庄濮目前的犹豫不决,对同安院内事情一无所知,是我们唯一生机所在。”亲眼目睹长柳香消玉损的凤鸣,申请中多了一丝旁人难以体会的,挺身面对一切危难的勇敢。
在动乱的时代,每个人都承受着自己的不幸。
想突破困局?
只有抛开一切,不顾生死地为自己和心爱的人进行一场又一场血战了!
征求各人意见后,凤鸣制定了带有试探和欺诈性的主动出击策略。
和容虎商量一番后,凤鸣叫来几个侍卫,附耳叮嘱一番,命他们赶紧按照自己的命令去办。
“鸣王有考虑过脱出重围的去向吗?”尚再思对于以凤鸣为中心的讨论圈,越来越有参与感。
和鸣王在一起,永远不用顾虑下属是否有资格开口发言这种小事。
不管是否多余,只要他想到的,所担心的,所考虑的,都可以直接提出。
不但可以畅所欲言,还可以直接向按规矩自己只能低头附和的鸣王提出自己的问题。
虽然是兵凶战危之际,不过还是觉得这种感觉非常不错。
“如果可以脱出重围,就直奔同泽郊外,罗登带领的萧家船队正停泊在江边,只要我们能够活着到达江边,邓船后立刻扬帆远行,同国大军就不能拿我们怎么样了。”
回答了尚再思的问题,凤鸣呆了呆。
脑子里有个模糊的东西闪过,一下子又好像抓不住。
第一次遇到被强兵围困,而且还要带领大家主动出击,要像容恬那样镇定从容,指挥若定,真的不容易。
每次遇到危急罐头,凤鸣都会想起容恬。
在他心中,所遇到的种种困难,只要有容恬在,就一定能完美解决。
他的容恬,就是这样一个令人安心的男人。
但现在,他必须像容恬一样,可以表现出来的最从容周密的姿态,去面对同国杀气腾腾的大军。
“哦!幸好想起来,曲迈,”凤鸣终于想到自己忽略了什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烟火筒,递给曲迈,“洛云既然到过船队,应该会把同安院的情况告诉罗登,要求罗登集合萧家人马,准备接应我。”
本来要洛云通知罗登集合大家,是打算对付庆彰的。
谁知道庆彰挂掉了,却来个更劲爆的同国大军。
也不知道萧家在同泽这块地方,到底能短期内集中多少人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