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脏灼烧到干涩,楚玉目光转动,看了陈白一眼:“逃?去哪里?”
对上她的目光,那是一种已经认命地,灰色而绝望的神情,陈白愣了愣。飞快地道了声:“请恕我无礼。”说完弯下身子,一手横过楚玉的腰,将她整个人扛上肩头,快步朝来时的路走去。
山中是最好隐藏的地方。只要逃开一段距离。便多一分活下去的机会。
那边阿蛮眼角余光瞥见楚玉被带走了,才终于放下心来。专心致志地对付花错,花错也不着急追击,他冷笑一声道:“让我瞧瞧,这些年来,你的武艺长进多少。”反倒与他认认真真地过起招来。
一看花错没去追楚玉,阿蛮心中大为放心,想着总算能帮上楚玉的忙,虽然身上不断出现伤口,他面上却不由自主地流露出欢喜之意。在楚玉身边,一直没有他出力的时候,直到现在,他才觉得自己是有用的,这一刻,反是他几年来最最快活地时候。
随行的其余两人,也拉着桓远幼蓝一同追去,脱出花错视线后,转个弯,便见来路上有一个分成三道的路口,当中一条,是陈白带着楚玉去了,那两名随行与桓远幼蓝走到路口,对视一眼,一人扛起幼蓝,一人扛起桓远,也分别择了剩下两条道。
幼蓝惊吓得捂住嘴,桓远心中了然,他们这是为了留下相似的痕迹,让花错分不清楚楚玉究竟是从哪一条道走的,同时也是为了缩小楚玉的目标,他放松自己,任由身下那人扛着他满山狂奔。
幼蓝这边却没那么配合,她小声惊叫着挣扎,身下那人不耐跟一个小侍女缠磨,伸手强硬地捂住她的嘴,也跟着走上另一条道。
然而在他们分别走了之后,一粒红豆静悄悄地躺在当中那条岔路上,在白雪的映衬下,显得分外娇艳欲滴。
陈白扛着楚玉跑了好一段路,力气终于有些衰减,正停下来扶着身旁树木喘息之际,忽然听见肩头上楚玉低声道:“放我下来,我随你走。”
陈白一愣,赶紧低身让楚玉双脚着地,细看她神情,虽然依旧悲伤,却没了那种欲死地晦暗,这才略微放心,他劝慰道:“您不要太过伤心。”
楚玉勉强一笑,并不说话,只点了点头。
此时他们走的地方没有道路,极为崎岖,陈白扶着楚玉,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大约半个时辰后,来到山脚之下。
山脚下有溪流,溪边积着一团团白色残雪,偶尔有几片随水漂流,溪水清泠泠中带着不动声色的冷意,楚玉瞥见溪边雪团中刺出干枯的树枝,枯萎的败叶被埋在下面,却不知春来能再发几枝?
陈白低头喘了口气道:“好了,我们走这边,应该不会被找着。”
好像是在故意嘲弄他一般,他话未说完,便听到一声讥诮冷笑,宛如听见炸雷,两人循着那笑声看去,前方山岩之后,闪出来一道鬼魅般的红影。
也不知施了什么法子,花错再一次追了上来,与方才一样,他的手上,依旧拈着一粒鲜艳欲滴的红豆。
凤囚凰第三卷此物最相思
章节字数:2296更新时间:08120212:07
白面色惨变,接二连三的打击让他完全失去了信心,的迷局对花错全无影响,不仅如此,还一而再再而三地让楚玉陷入险境。
此时他们逃也无路逃,打也打不过。
楚玉的神情倒是比陈白镇定,她望着花错道:“阿蛮怎么样了?”
花错冷笑一声,甩了甩剑锋上残留的血珠,道:“还能怎么了?你以为我会让他活着?”翻手看了看长剑,他笑了笑,道:“倘若容止当初没有给我演示那套剑术,我不会有今日成就,你若是恨,便怨恨容止去吧。”
现在他要用容止指点的剑术,取走楚玉的性命。
一想到容止会因此痛悔煎熬,他心中便窜过一阵快意。
他等不及了,他要让容止痛苦流泪,他要让他身心都受到无可救药的伤害,他要亲眼看着,看着容止伤心欲绝,这样他昔日受到的欺骗利用,这些年来的不甘和怨毒,才能得到平抚。
楚玉淡淡地“哦”了一声,虽然明知道自己就要死了,她反而感到无比的平静,仿佛只要死了,一切便能回归安宁,再也感受不到痛苦,再也不会如此焦虑,也再不会颠沛流离。
横竖都是死,为什么她不放宽心情,死得再从容一些?
陈白低叫一声,冲向花错,后者随手一剑,便在他的咽喉上化开一道利落的红线,随即鲜血喷了一地,热血融开少许白雪,旋即又被寒冷的天气冻住。
楚玉垂下眼,叹息道:“你大可以绕过他杀了我,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多伤人命?”
此时已经没了碍事的闲杂人等。花错也不着急杀楚玉,他似是更乐意看着猎物慢慢挣扎,陈白太警觉了,在他们逐渐清理障碍的前一天,就觉察了异样。
他虽然与冯亭天如镜合作,但是三个人并不是完全相同的,冯亭更想要容止手上的权力,天如镜希望杀死容止。但是他却只想看容止痛苦。
要那个人伤心,要让他痛苦流泪。
这个念头不断地焚烧着。
杀死容止。并不能让他痛苦,相反,让他活着,却杀死他心上地人,这才是最佳的复仇。花错听过有那么一个异族,其爱恨皆如烈火,对仇人的最佳报复是杀死仇人所有关心的人,亲人,朋友,父母妻子孩子。唯独留下仇人不杀。
这个习俗虽然凶残野蛮,却颇合花错胃口。
三个人三条心,但冯亭和天如镜也知道他不好掌控,未免他胡乱出手,便时刻节制约束,小心翼翼,他也知道那二人对他的提防,只假意顺从他们的安排。而今却终于给他找到了机会。
此地距离洛阳已经不算近,就算容止插了翅膀来到洛阳又怎么样呢?他不可能找到他们。
在不杀死容止的前提下,制造尽可能惨烈的伤亡,容止地部下,能杀一个是一个。总会让他惋惜的。
杀意如烈火,已然不可阻挡。
望着楚玉无喜无怒地双眸,花错忽然心中一颤,浮现些微愧疚,可转眼间又被他硬着心肠压下,道:“你要怨。便怨容止吧。”
他口中说着,也不知是要说服谁,手上的剑,却毫不含糊地朝楚玉咽喉刺去。
楚玉平静地闭上眼。
挣扎无用。逃避无用。痛哭无用,哀求无用。
她是卒子。是微尘,那么渺小微不足道,不能反抗死亡,只有等待。
死亡这样地迫近,她已经绝望。
可是为什么,心中
那么一丝隐约的期待,希望能有个人来救她呢?
血花溅出,如同缤纷散落的眼花,纷纷地落在雪地上,恰似一粒粒相思红豆。
但是流血的人却不是楚玉,而是花错。
花错手腕中箭,箭矢挟带大力穿透他的手腕,他吃痛松开剑柄,长剑斜插入雪地之中,这一回,却染上了他自己的血。
花错惊怒看去,却见上方山腰上,容止的白衣被风吹起,他手握长弓,张弓搭箭,又一箭遥遥地对准花错,破空疾射而来。
花错连忙拔起剑侧身闪避,却还是不慎被擦伤,这时,容止的第三支箭已经再度搭上。
一箭接一箭,几乎不曾停顿,容止少见的没有表情,他毫不停顿地射向花错,同时不着痕迹地,让花错在闪避地过程中一步步远离楚玉。
要避免楚玉受伤,也不能让花错想起来可以利用楚玉来挡箭,许多要害处都不能射。
容止冷静而缜密地算计着,如他所愿地,一点点逼开花错。
花错完全没想到可以利用楚玉来挡箭,甚至的,在容止出现之后,他对楚玉的杀意瞬间消弭无踪,相反,还隐约生出了一丝丝庆幸,仿佛在庆幸容止及时赶来,阻止他杀死楚玉。
容止的箭囊终有射空的时候,最后一支箭取出来时,花错已经全身伤痕累累,都不是太重的伤,但是各处的擦伤加起来,也极为可观可怖。
血迹在雪地上一路歪歪斜斜地拖曳着,从楚玉身前,一直到三四丈外花错的脚下,他地长剑因接连挡箭,剑身上已经出现裂纹,他面容痛楚,眼中却闪烁亮得骇人的光辉。
腥甜的血气混合着白雪幽冷的芬芳,瞬间又被凛冽的寒风吹散,容止毫不留情,手指松开弓弦,最后一箭疾射而去,花错抬手一挡,依然应声中箭。
他的手捂着心口,鲜血自他的指缝间不断涌出来,落在同样鲜红的衣衫上,在顺着衣衫落入雪地。
他的脸容极为苍白,神情却颇为安静。
好像这些年来,他就是在等待着这一刻。等待着……容止将他杀死。
所谓的爱和恨,永远没有终点,如何才能斩断?他手中地剑不会明白。
一直活在仇恨里的滋味不好受,他没办法解脱,日日折磨着自己,可是又学不来楚玉那样洒然放手……天地之间如此的寒冷,不如就此归去。
花错微微一笑,颓然倒下。
这时候,容止没有表情的脸容才微微有些动摇,他手一松,长弓落在山石上,箭囊跟着落地,接着,他缓步走向楚玉。
凤囚凰第三卷凤何以囚凰(上)
章节字数:2605更新时间:08120212:03
止射出第三箭的时候,楚玉已然张开了双眼。
她几乎是有些发怔地,看着那一支支宛如流星赶月般的黑色箭矢不间断地射向花错,殷红血滴从他身上飞溅出来,落在雪地上,一直到花错捂着心口倒下,她依旧分不清楚这究竟是现实,还是辗转于生死之间萌生的幻觉。
风势忽然转大,冷冽地从狐裘领子里灌入楚玉颈间,她打了一个寒颤,猛然清醒过来,而此时,容止以手合上陈白的双目,站直起来,他踏着缓慢从容的脚步,来到她面前。
望着容止清雅悠然的容颜,楚玉忽然想起了一部电影,一部在她大学时,曾经很多次跟朋友一起看,看一次笑一次看一次哭一次的电影。
《大话西游》里,紫霞仙子说:“我的如意郎君是一个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身批金甲圣衣,脚踏七色云彩来迎娶我。”
容止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盖世英雄,他心中几乎没什么道义可言,世间在他眼中只是利与弊,他算计得太清楚太清楚,就连从容赴死,也不会失去理智地豪迈。
他没有身穿金甲圣衣,他时常穿着一身白衣,看起来秀雅高洁,但那些其实都是骗人的,他温柔的目光中是缜密的心机,他骗起人来,从来就不偿命。
他脚下没有七色云彩,他现在踩着的,是寒凉的冰雪和花错的热血,他曾经踩过许多人的鲜血,今后或许也将踩着许多人的血,走着他自己选择的道路。
所以,他不是她的如意郎君。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在见到容止的刹那,已经灰凉地心再度燃起温热,好像有什么狂涌而出呢?
她是否其实一直在等待着他?是否从开始到现在,便一直觉得他会这样从容不迫地出现,在生死关头将他救下?
从平城到洛阳,两千里的光景,她就算穷极了自己的目力,也看不到尽头。
可是他来了。
这是怎么样的神迹?
楚玉抬起手。用力捂住嘴唇,压抑即将逸出的哽咽。她的双眼一眨不眨,看着风雪之中尤显清雅出尘的容止,好像看着一个极容易破碎的幻梦,只要眨一眨眼睛,就会消失不见。
容止没说话,他甚至不曾出言安慰,只是站在那里看着她,过了许久,他缓缓伸出修长优美地手,在楚玉面前静静地摊开。
楚玉犹豫一下。还是将自己的手放在了他掌心。
在寒冬里冻得冰凉地两只手,才一接触,便各自轻颤一下,可是在那之后,在这让万物凋零的冰冷中,却又无端生出来一丝丝温暖,将僵冷的寒意消解开。
仿佛只要相依,便能获得力量和温暖。
容止微微一笑。用力握住她冰冷的手,将她拉入怀中,张臂拥抱。白色宽袖宛如蝶翼一般,印在她黑色的披风上。
“终于见着你了。”容止轻描淡写,懒洋洋地道,“想看你一眼,就从平城过来了。”他抬起手来,指缘轻轻擦过她的耳垂,曼斯条理地梳理她凌乱的发丝。
被他闲适从容的态度感染,楚玉也一下子从紧绷的生死关头回过神来。虽然很想就这样一直被拥抱着,但她还是不得不振作起精神,反握住容止的手腕,道:“快跟我去看看阿蛮他们!”尤其是阿蛮。方才花错说阿蛮已死。可是未见到尸体之前,她还是不愿意放弃最后一丝侥幸。
楚玉拉着容止。往山上跑去,先后经过花错与陈白倒下地地方时,她的脚步缓了缓,却还是没停下,只继续朝山上跑去。
好容易回到阿蛮拦住花错的地方,远远地瞧见有几条人影在那儿晃动
去时,却见是阿蛮躺在地上,而另外几个陌生脸孔正伤口。
耳边传来低柔嗓音:“安心吧,他虽身受重伤,但尚有生机,此番救得及时,兼之他身体强健,只消休养一段时日便可恢复如前。
”
楚玉一愣,下意识望向容止,见他神情平稳毫不奇怪,立即明了这是他带来的人。
容止跟着淡淡道:“陈白是我调教出来的,他惯用什么手法我一清二楚,我觉察冯亭可能对你下手,赶到洛阳之后,循着蛛丝马迹,不难追来。”
陈白比冯亭等人预定日子的提早一天发觉异样,反令对方提早图穷匕现,引动杀机,而容止也比同样提早了一日发觉异样,两厢抵消,又是一个正好。
容止赶到洛阳之后,看到的却是满城的混乱和遍地地尸体,他心中虽然焦迫,却依旧当即想出应对之法,他熟知陈白惯用手法,只略一思索,便想明白楚玉等人大致的去向,召来洛阳附近的残留人手,快马加鞭追赶而来。
确定楚玉入山之后,他下令部下分散做几队搜索,但是凭着对陈白的熟悉,最先找到楚玉的人,还是他,至于其他人,此刻应该也找到了桓远等人。
侍从给阿蛮包扎好伤口,其中有一人将他背在背上,楚玉看阿蛮的口唇之间依旧有微微的呼吸,这才总算放下悬着的心,花错毕竟不是真的铁石心肠,他还是留下了阿蛮一条性命。
而这时候,另外分两路奔逃的桓远幼蓝也被带到楚玉面前。
见到桓远,楚玉扯了扯唇角,却无论如何都欢喜不起来,这一路上折损了多少人,陈白死了,阿蛮重伤,花错亦失去了自己地生命,这样的情形下,纵然是死里逃生,她也无法生出多少高兴。
桓远亦是心情复杂,虽然他很感激容止救下楚玉,可是此番他也算是再一次承了他的情,心中始终有些不甘之感。
容止淡淡地扫了眼桓远和幼蓝,接着,在楚玉桓远惊诧的目光中,他踏上前一步,伸手扣住幼蓝地景象,他地手指冰凉如雪,冷得幼蓝一个哆嗦,但下一刻,冷意化作惧意,幼蓝睁着一双盈盈泪眼,又惊又怕地望着容止,不知他这是要做什么。
容止嘴角啜着如云温雅的笑,手上动作却甚是冷静稳固,他一手扣着幼蓝地景象,另一只手则撕开她的衣领。从幼蓝怀里,落出来一只小小的荷包,荷包落在地上,滚出来十数粒光彩灿灿的红豆。
容止也不多问,只道:“你有什么可说的?”
见到此番情景,楚玉也顿时明白,原来花错之所以能一路跟随,竟然是因为幼蓝以红豆留讯的缘故,她不断地在关键地方丢下红豆,或多或少都给花错留下了指引的道标。
陈白的安排并没有多大问题,却坏在了这一粒粒相思红豆上,而他自己,也因此丢了性命。
想到先前陈白被花错一剑划开咽喉,楚玉终于禁不住有些悲愤,她望着幼蓝,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自问并不曾亏待幼蓝,就算这次逃命,也没有抛下她,可偏偏就是这不抛下,反而差点给她带来了杀身之祸,甚至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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