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可是,在这个人面前,好像一切都不重要了。分别的一年多时光,在他面前好像一下子被缩减到无,那些在心头留下深深刻痕的事,在他春风春水一般的眼波中,以目力可见的速度被抹平。
经历过的天翻地覆般的际遇,也仿佛淡得随时会被风吹走,找不到任何痕迹。
他们仿佛是昨日才方分别,而后便再度聚首,而后轻松地招呼:你还好吗?
她仍旧是子楚,他依然是意之。
不论光阴如何轮转,地域怎样变迁,身份各自不同,这始终没有改变。
心头涌现强烈的浪潮,冲击着五脏六腑,楚玉眼中泛起水光,泪中带笑又几近哽咽:“意之兄,别来无恙。”
凤囚凰第三卷别来应无恙
章节字数:2443更新时间:08110116:27
识到自己竟然哭了,楚玉有些赧然,连忙抬手去擦拭开脱解释:“风太大了……”
鬼扯,今天风和日丽吹面不寒。
“那个,砂子吹进了眼睛……”
更扯……
楚玉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失态的哭出来,被何追杀死里逃生她没哭,与容止摊牌分别她没哭,从南到北流离失所她没哭,流桑桓远先后离开她最终也还是忍住了,可是在这一刻,面对王意之温柔的目光,仿佛长久以来积累的情绪轰然崩溃,化作汹涌的潮水,冲破理智的堤坝。
王意之静静地看着楚玉,他的目光之中没有嘲笑,更不曾吃惊,只是沉默地传递支持与理解。
对上这目光,楚玉仿佛全身都放松了,她索性也不再遮掩,释然地道:“让你见笑,我方才不知怎么的……”
说来奇怪,流了些眼泪,她这些日子以来郁郁的心情也仿佛跟随着流散。
王意之微微点了点头,十分体贴地不予多问,他下令让画舫靠近河边,画舫上放下小舟,两人乘舟靠岸,小舟行驶的方向,便是观沧海在洛水边上站立的位置。
观沧海站在喝水边,鞋子踏着湿润的泥沙,一手背负,静静地等待小舟靠岸,王意之方才救下楚玉时也顺便看到了观沧海,知楚玉与他一路,便令操舟的仆人靠向他。
距离河岸还有三尺多的时候,小舟便搁浅在了浅水里。
楚玉踯躅一下。倘若这时候下船,难免会浸湿衣衫鞋子,灌一脚河沙,她单足后退半步,提起裙子小心地朝河岸边跳去,却不料因为她起跳地动作,小舟一阵摇晃,而她自己也站立不稳,眼看便要栽倒进水中。
王意之眼明手快。一把揽住楚玉,索性抱起她,轻巧地跃上岸,落地之后他放下楚玉。却抬眼望向观沧海:“这位……”该怎么称呼?
阿蛮他是知道的,但这位……
楚玉给双方通了名姓,但被相互介绍的两个人都仿佛有些异样,虽然同时笑着。可是相对而立的两个人之间,仿佛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古怪气氛。
倘若两个人经由介绍,初次相见相识,多半要打声招呼。又或寒暄两句,但王意之却一言不发,他微微笑着。只上下打量观沧海。目光透着端详估测。而相对的,观沧海亦是嘴角含笑。任由王意之随意打量。
直觉仿佛有些不妙,楚玉拍拍王意之的手臂,打断他对观沧海的凝视,道:“许久不见,意之兄,你这一年来过得怎样?”
王意之哈哈一笑,朗声道:“你若是问我,那可是说来话长,如何?我们找个地方慢慢说去?”
他这么一说,楚玉登时心中痒痒,见到王意之,她心中顿时畅快了许多,以往的郁结之气一扫而空,眼下也是恨不得能与他重拾往日谈笑。
王意之笑道:“那你地两位同伴……”
王意之似乎是不想带着观沧海和阿蛮一道,虽然奇怪他怎么变得这么小气,但楚玉也没说什么,只不太好意思地转向观沧海道:“沧海兄,今天实在是对不住,劳烦你陪我出来散心,能否请你带阿蛮回去?”虽然这么干好似有些过河拆桥的意思,但王意之素来无拘无束,万一耽搁些时候,他又因为什么原因走了怎么办?
至于观沧海,横竖两家相邻,他一时半会也跑不了,楚玉心中盘算,待回去再跟他好好地重新道一次歉。
观沧海也没
,只点了点头,道:“你即是与旧友重逢,我也不便带阿蛮回去。”说完他招呼上不太情愿的阿蛮,不多停留地转身远去。
等观沧海走了,楚玉才扯了一下王意之的袖子,问道:“方才你做什么总瞧他?”这回正主走了,总可以问了吧?
观沧海平时走在街上时,因为目覆锦带,也常常招来不少瞩目地眼光,还曾有顽皮的少年跑到他身前,伸手在他眼前乱晃,但是王意之并不是没见识且失礼的人,先不说一个盲人对他而言不算稀奇,就算是头次见,也不至于死盯着对方看。
王意之微微一笑道:“这位观沧海,与我的认得地一位故人有些相似,我一时看得忘形,怠慢了那位,子楚兄请勿见怪,也请代我向那位朋友道歉。”
楚玉摆了摆手,道:“观沧海自然是不会介意,走吧,我们找个地方说话去,是回你的船上,还是入洛阳城里?”
王意之抬目看了眼画舫,含笑道:“去白马寺可好,我有许久不曾得见寂然了。”昔日他与寂然分别,一来是他本性使然,不愿在一地过多停留,二来,却也是因着他身为见证寂然与当今太后暧昧的人,若时时出现在寂然身边,会让已经负罪感沉重的寂然更加难以承受。
如今过了许久,他算着寂然也该看开,才再一次途径洛阳,并打算停留些时日,却在入城之前,遭逢也同样来到了洛阳地楚玉。
算起来,王意之并不是第一次来洛阳,一年多前,王意之陪同寂然一道前来,并不知道楚玉也在这个城中,便辞别寂然匆匆离去,两人缘铿一面,直到如今才真正碰上。
重见王意之,楚玉心中畅意无以言表,跟这个人在一起,仿佛所有的忧愁都可以放下,世间烦恼皆微不足道,并不是王意之能帮他解决什么,而是整个人的心境便受到了他地感染。
两人说说笑笑,在观沧海之后,也回到洛阳城中。
与楚玉分别之后地观沧海带着阿蛮回到马车上,三个人一道出来,却只得两人回去,阿蛮一个人怏怏地玩着泥偶,观沧海则一直沉默着。
车行回去,将阿蛮送回楚园,观沧海才自己回了家中,从侧门入内,迎面却走来一人,身罩黑色斗篷,身子单薄瘦削。
墨香掀开斗篷地兜帽,朝观沧海施了一礼,道:“我今日便返回平城。”他前来洛阳,已经停留了些许时日,冯太后那边还需要他的辅佐,这时间,他耽搁不起。
观沧海随意点了点头,便继续朝前走去。
他地步伐不疾不徐,一直走到了自家屋内,反手关上房门,才问道:“他今日前来,可还说了什么?”
屋内本来应该没有人,但此刻却响起来另外一个声音:“在此之前,我却是奇怪,你今日不是陪同楚玉出去么?怎地如此早便回来了?”
凤囚凰第三卷谁是谁是谁
章节字数:2484更新时间:08110210:41
时屋内有两人。
其中一人背靠门边,乃是方才归来的观沧海,他的身体藏在阴影之中,另外一人,却斜躺在靠窗沿边的软榻上,他背对着观沧海,整个人沐浴在柔和的春光之中,身姿懒懒散散。
观沧海嘴角浮现一丝奇异的微笑,道:“她遇上了一个人。”
那人道:“什么人?”
观沧海道:“王意之。”
静默片刻,那人才又开口:“那,你麻烦了。”
观沧海道:“怎么说?”
“因为……”那躺在软榻上的人,缓慢坐起来转身,朝向观沧海,道:“因为,那王意之,昔日在江陵之时,是与我认识的。”
他的脸容完全展露在春日明媚的阳光里,面上蒙着一条两寸多宽的锦带,样貌几乎与门边的观沧海一模一样!
两个……观沧海。
门边的观沧海微笑之中含着高不可攀的料峭雪意,道:“原来如此,但他当还未能确认我的身份,故而没有当场点出。”照他推测,他离开之后,王意之也不会告诉楚玉,因为他无法确定。
躺在榻上的观沧海还是那么懒懒散散,他摇了摇头,又重新倒回榻上,道:“横竖要面对难题的人是你,与我无关,你自己斟酌便好。”
门边的观沧海单手解下蒙在眼前的锦带,随手弃置一旁的屏风上,他缓缓走到墙角,站定在盆架前。就着铜盆中的清水,用沾湿布巾后轻轻擦拭脸颊边缘,浸了一会水,他地颊侧逐渐浮现一条不大起眼的白线。
手指探入那白线之中,指尖轻挑,挑起来的却是一曾肉色的薄膜,就着水盆边沾水慢慢掀开来,如此从脸上撕下来好几层,才终于露出真实的脸容。
他缓缓地张开一直闭合的双眼。
秀丽温雅的眉目。并不如何张扬尖锐,可是那清幽高远,从容自若的气韵,却仿佛拥有刻入心脏骨髓的奇异魅力。
听到他卸除伪装地声音。软榻上的观沧海笑道:“你总是这样冒我名义也不是法子,总有一天你得用自家脸容去对着他,总不能扮我扮一辈子吧……容止师弟。”
一个人,是很难完全伪装成另外一个人的。这一点不光精通此道的容止知道,了解过一点知识地楚玉也知道。
伪装改换,不外乎是从着装,身材。相貌上着手,身材可以在衣服内做文章,但每个人的相貌。却是不尽相同的。改变相貌很容易。但完全模拟某人的相貌,却有很高地难度。昔日容止扮作刘子业,也是在光线不好的屋内静坐,那已经是做到了极致,但倘若在阳光下活动,长期相处不露破绽,却是不可能的。
可是观沧海例外。
因为正在治疗双目,他面上覆着幅度颇宽的锦带,覆盖住了眉眼,以及大半鼻梁,这就首先掩盖了人脸上最为重要,也最难改变地外貌特征,兼之观沧海先前与楚玉并不算熟识,纵然有些微差别,楚玉也不会留心。
再者,锦带之中所浸的药汁,药香始终伴随观沧海身侧,这在掩盖了特征的同时,又给他自己增加了一条特征,在旁人眼中,一想到观沧海,脑子里地第一印象便是一个眼萌锦带,身染药香地青年,只要看到锦带,闻着药香,那么观者便会下意识地认为这是观沧海,不会更多留神细微处地异样。
因着这两重缘由,容止扮作观沧海的模样,一年多来,楚园之中竟然无人觉察。
“沧海师兄。”容止唤观沧海地语调十分文气,话语之中却尽是掌控一切不容辩驳的意味,“这是我的事。”
“哈。”观沧海笑出声来,“确是你的事,但是师弟,你在我这里,已经有一年多的时光,平城有了大变故,天如镜突然现身,想必是冲着你来,墨香已然支撑不住,你若不早些做
,只怕真的会危害己身。”
顿了顿,他语调放平,变得有些低沉:“你素来杀伐决断,狠毒无情,没有什么不能割舍,没有什么不能放弃……容止师弟,你这性情着实可憎,但你若变了性子,我瞧着反而更为古怪。”
容止微微笑道:“我如今也不曾软弱可欺,沧海师兄,你多虑了。”
观沧海不信地冷笑一声,这一年多来,他看在眼里,容止冒着他的名义,去与楚玉结交,原本说好只在他这里留四五个月调养身体,待四五个月过去后,又说要再留两个月,两个月又两个月,一直至今还维持着原状。
也许在别的事情上,容止依旧拥有他一贯的冷酷镇定与缜密,他的判断依旧精准无误,纵然身在千里之外的洛阳,亦能影响着平城的局势,他站在冯太后身后,引导着她夺取北魏的权势,一步一步,有条不紊地排布他的棋盘。
可是在去留这方面,他出尔反尔,又是为了哪般?
最初他留在楚园旁,是因为身上异样,虽然昔日武力渐渐回到了他身上,但却出了一点儿小问题,那便是他偶尔动作的时候,身体内会涌出横冲直撞的力道,生生剥夺他对身体掌控的权力,譬如他想要抬手之际,手腕之中便会冲出一股向下的力量,反令他的手垂下。
这情形虽然不常有,也便是三五天才来一次,但对于容止而言,却已经是不能放心的意外。
他并不疑心是楚玉做的手脚,也不觉得天如镜犯得着与他耍这等花样,只直觉这其间应有些曲折,是他所不了解的。
因而他一面下令搜寻天如镜踪迹,自己则与观沧海一道成为了楚玉等人的邻居。
说起来,这也不是刻意为止,而是这几间宅子,原本便是观沧海和他父亲住过的旧居,只不过辗转了几多年,又回到了原处罢了。
纵然与楚玉等人为邻,也不妨害观沧海什么,他只是想住在此处,谁在左右,这一点并不重要。
而容止与他住在一起,一面给他治疗双眼,一面派墨香前往平城帮助冯太后。
邻里之间互不往来地度过了几个月,直到冯太后前来洛阳,被楚玉偶然瞥见真容,接着楚玉注意到这位邻居,才有了接下来的交往。
而原本容止预定的离去时机,则一而再,再而三地后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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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终于将小容弄出来了……
那个,其实这一年多来,陪在小楚身边的,始终都是小容……先前有个读者朋友跟我私聊说出了她一个朋友的这个猜测,说观沧海是容止假扮的,惊出我一身的冷汗,心说这位大大太明察秋毫慧眼如炬了……
凤囚凰第三卷离开不离开
章节字数:2358更新时间:08110316:32
语打发了观沧海的质疑,又问了一遍墨香来此的说话干净面上残留的药物。
细细地洗干净双手,他缓步走到窗边,清透的日光照在他秀美的脸容上,呈现一种空灵高远的气韵。
他留下来的理由,观沧海不会明白。
因为就连他自己,也尚未能完全彻底捉摸清楚。
最初假冒观沧海去接近楚玉,只是源于心底的一些震动,他惊讶于她决绝的放弃,甚至忍不住想要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如她所言,能彻底放下。
再往后的相处,又是因为什么呢?
容止深不可测的眼眸之中流动着沉思的神色,冷静无比地剖析自己的心境,这样的事在一年来他已经做过许多次,容止不是别人,他是那个内心强大凌越于一切之上的容止,他不会让任何外物遮蔽他的双目,模糊他的心志。
包括楚玉。
他剖开自己的心,摊在眼前严密查看,一旦发现任何问题,他都会挥动决然之剑,斩断症结。
可是这一回,他发觉自己竟然找不到症结。
真荒谬。
容止在心里说。
与那个女子的相视,十分的荒唐和意外,从晨梦中被叫声惊醒后,见到的女子,眼中写着羞愤和惊惶,从那一刻起,一切都悄悄地开始不一样了。
她笨拙地掩饰着,认真地苦恼着,谨慎地思考着。以及……诚挚地坦然地爱着。
什么时候起,变得无法忽视了呢?
原本只想着再一天便好,因为次日与她约好了要一道去钓鱼,倘若就那么走了,正牌的观沧海可不一定会去,可是钓鱼之后,又干脆在河边野餐过夜,回到家时,连第三天地黄昏都过去了。
一次又一次地因为各种原因留下。但是容止心里明白,这不过都是借口,倘若他真心想要离开什么,无论有多少事务耽搁。他也可以置之不理。
他不离开,只是他不想离开罢了。
纵然时常与楚玉在一起,但是他并没有放弃原本的目标,通过冯亭。他逐渐渗入北魏的朝政,冯亭和小皇帝拓拔弘只是一个幌子,也是他目前使用的工具。
但是天如镜的出现打乱了他的布局,他站在拓拔弘那一边。明确地将拓拔弘与冯亭这一对名义上的母子对立起来,并阻止了冯亭进一步把握权势的举动,接着。他又通过拓拔弘前来延请桓远。
容止万分清楚地知道天如镜的目地。天如镜这么做。有两个用途,其一控制住楚玉一行人。其二,则是向他做出试探。
这是给他的战书:从南到北,虽然跨越了国境线,但北魏是他们新的战场。
过去的天如月,如今地天如镜。
天如镜并不可怕,但是他所拥有的手环却令人头疼,纵然是容止,也不得不有所顾忌,假如他此刻无所挂碍,此时应该立即前往平城,处理因天如镜引起的困局。
去平城解决天如镜,掌握北魏,整顿几年军备后,令自己在南朝的细作挑起战乱,再一举挥军南
凤囚凰第一卷第48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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