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求凰作者:未知
凤求凰第36部分阅读
更沉重的责任,他既然继承了神物,便必须这么做。
也许在楚玉眼中,这天书宛如儿戏一般,可是天如镜从小建立的观念,便是万事遵从天书,这是凝立在他心中地,不可动摇的信仰。
他不能伸手救楚玉,甚至反而要往黄泉路上推她一把,即便他心里多么喜欢,也绝不能忘记自己肩负的职责。
纵然偶尔会难过得不知道该如何呼吸,也不能阻止他的决心。
心志单纯的人,一旦决定坚持某件事,便会比石头更执拗。
楚玉听了天如镜的话,神情动了动,却没有回头去看他,只继续朝何戢所率领护卫包围的马车走去,马车边还站着越捷飞,虽然在这个“护送”阵容之下,越捷飞已经没什么用处。
楚玉看了越捷飞一眼,嘴角溢出冷笑:“你也是尽忠职守吗?做得真好。”
越捷飞一怔,面上随即浮现愧色,楚玉不再看他,径直上车,随后,她抱紧自己,好像很冷一样。蜷缩着坐在车内。
车厢壁上有一层柔
毛皮,但是楚玉依旧觉得冷。
为什么连刘子业都不晓得的隐秘之事,天如镜却会知道?楚玉不需要询问,便知道是越捷飞在其中搭的桥梁。
纵然做得如何隐秘,但是越捷飞是贴身保护她的人,兼之武艺高强防不胜防。因此想要得知这件事,并不困难。
楚玉没有去追究越捷飞是什么时候探知此事以及什么时候告诉天如镜的,已经成为了定局的结果,再去追究过程,是一件很无聊地事,她现在应该把心力放在前方,而不是向后看。
但是……
楚玉低下头,更用力地抱紧自己:刘子业离心。越捷飞背叛,天如镜出手,何开始报复。原本还算缓和的局面,一刹那间变得剑拔弩张,从前勉强算是同伴,以及不是敌人的人,也都站在了她的对立面,让楚玉一时间有四面楚歌之感。
纵然在外面表现得十分刚强,但一下子陷入这样的境地,楚玉还是忍不住生出了软弱的情绪:要是容止在就好了。
明知道他不是好人。明知道他……可是在这一刻,她第一个想起来的,竟然依旧是容止。
想起容止,楚玉陡然从怅惘的迷雾中惊醒过来:容止现在还是生死未卜,甚至地,他的处境有可能比她更危险。她怎么能只想着依赖他?
楚玉深吸一口气,抬起两只手,轻轻拍打自己的面颊:“楚玉,坚持住。”
她力气不大,手掌与脸颊接触,发出轻微却清脆的声响,一声声慢慢重叠。
楚玉,坚持住。
楚玉。坚持住。
……这个时候,要化身钢铁,不可摧折。
要活下去,要再见到容止。
鹤绝拿着一张看起来还很新的小羊皮地图。顺着地图上的标识,找到了隐藏在密林里的山洞洞口,他毫不犹豫地走入洞内,在长长一段时间的漆黑后,又看见了光明。
但是这光明里,却多了一重妖异的火光。
往日清净祥和的桃花源,此时化作一片人间地狱。
烈火席卷了一切,肆无忌弹地焚烧着一切可焚烧地事物,杂草,树木,屋舍,以及,人。
火海中,唯一响起的,是灼烧的声音,火中的人都一动不动地躺在地面上,似乎是早已死去。
唯一不曾被灼烧的,大约便是山洞出口附近方圆二十多丈,因为附近的可灼烧之物都已经被铲除清理掉。
在出口侧面地不远处,安然地做着个身穿白衣的少年,少年的容颜秀丽至极,神情从容至极,纵然眼前是一派凄厉的景象,但少年却仿佛安坐在青青翠竹中一般,那么的清雅。
他面前摆放着一只酒壶,手中端着白瓷杯液体半满,举杯在唇边碰了一碰,也许只是让酒液堪堪润湿嘴唇,少年便转过身来,望向鹤绝。
四周都是火光,可是少年的漆黑的眼睛,却宛若无底的黑洞,将这些光芒一丝不剩地吸收,只留下纯然的漆黑,漫开来无边无际的夜色。
此时尚是白天正午,鹤绝却有一瞬间以为自己看到了无尽之夜,他陡然心中烦乱,开口打破两人间的沉寂:“容止,你想法子把地图送到我手里,便是要我来看你放地火?你找我来,就不怕我杀了你?”
容止微微一笑,十分从容的漫声道:“鹤绝,我们做一笔交易吧。”他意态悠闲,嘴角的微笑,却透露出些许引诱之意。
第二卷红了樱桃绿芭蕉,流光容易把人抛一百八十章明里修栈道
辆马车公然进入公主府。
一辆马车飞快驶出江陵城。
一辆马车缓缓地驰往首都建康。
也有一辆马车,悄无声息地,越过南宋北魏的分界线。
四散的,汹涌或脉脉的明波暗流,因着不同的理由和愿望,循着各自的轨迹流淌,而其中一条,现在则流到了楚玉面前。
天如镜乘坐的马车是一直进到公主府内才停下来的,停下来后,便立即有一对护卫围上来,站在马车周围,随后走过来的人是驸马何。
何凝视了一会天如镜,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来拜访楚玉,他昨天天如镜与楚玉并肩走出皇宫,想起前阵子流传的谣言,说天师大人已经失身于公主,而有一段时间,天如镜确实经常出入公主府……
于是何越发的不解了,他怎么看都没有看明白,楚玉身上有什么值得天如镜委身的地方,看他的模样,似乎也不像被迫……
世外之人的口味竟然是如此的奇特么?
纵然百般的不愿让楚玉痛快,但以何的身份,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他奉刘子业之命,看管着楚玉,将她的活动范围限制在府内,却不能伤害她,倘若楚玉有了什么闪失,不管是伤了还是跑了,只怕第一个遭殃的人,便是他。
他也能依仗自己所掌握的权势,阻挡一些外来人。但是天如镜在皇帝面前地分量比他要重不少,强行阻拦,只会弄得他面上难看,倒不如在此卖个顺水人情。
当然,天如镜人可以进去看楚玉,车却必须留在他们的看守之下。以防天如镜此番前来助楚玉逃走。
何客气地解释皇命难违,天如镜仿佛没听到一般,还是一脸淡漠的神情,连一个点头都懒得施舍,便离开马车自走上同往内苑的道路。
这公主府他之前走过不少次,已经不需要他人引路。
遭到这样明显的轻视,何面上飞快闪过一丝厉色,转眼间又隐藏在和气的笑容之后。
天如镜不理会何有什么心思。他心里正在思考着另一件事,昨天与楚玉在皇宫分别之后,他以为那是最后一次见到她,毕竟楚玉对他痛恨已极,在公主府内,两人更无交集地机会,却不料今天一早,越捷飞前来寻他,代楚玉发出邀请,让他在有空的时候前往公主府一晤。
天如镜是获得允准不必上朝的。以往还应付一下宫中妃子的邀约,但听说楚玉要见他,他便立即推掉了今日的所有杂事,出门前甚至还特地换了身新作的衣裳。
他并没有如何刻意的费心思,很自然而然的就这么做了,登门之际。心中虽然有些踯躅,却也全压在平静地表象下。
两人相见在东上阁楚玉的院子外,楚玉斜靠在院门边抱臂而立,很放松,也很悠闲。
这动作不太文雅,但是楚玉做来,却看着很好看。
见到她,心底便微微地泛起来柔暖。天如镜正要走上前,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响起一句话:
“……天如镜,你真残忍,你这么做。比直接杀死我,更多十倍的残忍。”
这话让天如镜不由自主地停下来脚步,接着呼吸带动着心肺疼痛起来,这是他做出决定后,便时常发生的事,只不过这一次,从前的隐痛此时越发地明显起来。
她会死,她会和天书上所记载的一样,在不久的将来,被人下令自尽,那个时候,他将会再也看不到这个人,听不到她的声音,也再也不会有这么多纷扰的情绪,再也不会……被如此严重的影响。
会注意到一个人地想法,会像这尘世的普通人一般,生涩的说着些没有用处的话,会情不自禁地想念,心情因为她而波动。
因为她,他变得像一个人。
这是什么,天如镜已经知道,可是有些感情,再怎么温柔,也撼动不了残酷的命运,以及根深蒂固的责任。
他已经作出选择。
见到天如镜来了,楚玉放下双臂,笑着走过来,轻轻松松地迈过天如镜停下来时两人之间地距离:“你总算来了
以为至少要等上半日呢。”
—
她笑意吟吟,眉宇间完全不见昨日的愤恨伤悲之色,看得天如镜又是一怔:怎么一夜之间,她便好似整个变了一般?
而这时候,他又听到楚玉院子里传出来开凿之声,越过她的肩膀,却见几个年轻力壮的男子挥舞着锄头,在院内的一片空地上奋力挖掘。
注意到他的目光,楚玉一笑道:“我已经想通了,与其凄凄惨惨地等死,倒不如在今后有限的时光里及时行乐,我让人在府里各处挖几个坑,打算修建鱼池。”顿了顿,她的笑容忽然又有些黯淡,“也不知道是鱼活得久还是我能活得久……”
虽然她地自由被限制,但是想要在自家的院子里挖个鱼池,或者建两间亭子玩玩,还是很容易办到的。
天如镜默然,他自然是知道,楚玉这话是什么意思,但是身为造成这一局面的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楚玉消沉了片刻,又立即展颜笑出来,伸手拉起天如镜道:“成了,我们到别处去说话,这里实在太吵闹,我们换个清净地地方。”
她拉着天如镜一路走出东上阁,却是直往西上阁而去,天如镜想不到在决裂之后,竟然还可以与她有如此亲近的时候,一下子回不过神来,任由她拉扯着走,当他好不容易清醒过来,两人已经身处在一间废弃的空宅院里。
这里是从前山阴公主两名面首居住的地方,被楚玉清理了大半之后,便空了出来,但因一直有人定期打扫,还是十分的整洁干净。
进屋后让人点燃熏香,待侍女退下,楚玉才很有诚意地望着天如镜:“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我教你那些文字,你还欠着点学费没付,我想问能不能宽容地替换一下,反正我现在快死了,现在这个局面,我如何都不能逃脱……你就让我死个明白吧。”
天如镜心中一惊:“你是说……”
楚玉目中的恳求之色更加浓厚,她很有诚意地望着他:“我想看今后发生了什么事,反正我已经是必死之人,想做什么都做不了,你不如成全我,让我至少完整的知道,我死去前后的事。”
楚玉的院子里,劳工依旧奋力开凿挖掘着,声音很是吵闹嘈杂,而在楚玉的房中,她的床榻之下,竟然也传来了类似的声响。
挖掘,挖掘,挖掘。
隐藏在床下,黑漆漆的洞口里,黑漆漆的人影奋力地挥动锄头。
第二卷红了樱桃绿芭蕉,流光容易把人抛一百八十二章此际知天命(接第180章)
了楚玉的请求,天如镜怔了怔。
他直觉地感到有些什么不对,可是这一点点预感,在看到楚玉哀求的目光后,便融在那目光中了。
两人相对而坐,中间隔着一条一尺半宽的黑色矮脚长案,跪坐的姿态让衣摆舒展摊开,乍一看去仿佛两只相对低伏的蝴蝶。
轻盈,舒展,美丽,以及哀伤。
楚玉轻握住天如镜的手掌,忍住将那手环用力撸下来的冲动,小心翼翼地,尽量不露出自己的真实意图,眉宇间压着一丝轻愁,她低声道:“天如镜,我知道,我已经没有多少日子好活了,你就当作是满足我临死前的愿望,好不好?”
也许是因为她的目光太黯然,也许是因为掌上传来的触感太温软,也许是因为想到她即将永远离开人世,天如镜胸中闷痛,判断力随之下降不少,他想了想,觉得现在楚玉确实再也做不了什么,纵然是告诉他政变的具体过程,她说出去,也不会有人相信。
刘子业已经与她离心,她所说的话,少年皇帝不会再轻易的相信和遵从,而他只需要从旁说项一二,她即便是将之后的事告诉刘子业,他也能让刘子业无动于衷。
身为天师,他在皇帝身前,有着超然尊崇的地位,而他的话,一句便可抵上别人十句。
这样想了一遍,天如镜也略为放下心来。再看楚玉一脸期盼地神情,终于禁不住心软了一下:“好。”
天如镜话方出口,楚玉的眼睛微微亮起来一些,随即又垂下眼帘,低声道:“虽然这个局面是你造成的,但是你愿意答应我这个要求……还是很谢谢你。”最后一句话。她的声音陡然低弱,低得几乎要听不到了。
天如镜感觉到,她握着他的手微微颤抖,低眉的模样有几分楚楚可怜地意味,禁不住心中又是一软,反手拍了拍她的手背。他以为她想到将来要死心中害怕,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只能笨拙地拍着她的手。
楚玉极力压抑着内心的欢喜。因为这难以克制的情绪,让她很费劲地才不表现出来自己真实的心意,在这场剧本里,她是一个即将要死去的人,不管是什么消息,都不应该表现得太高兴,否则很有可能会引起天如镜的怀疑。
她要表现出一点认命了地坦然,也要时不时的明媚忧伤一下,要恰到好处地诱发天如镜的内疚,瞒天过海。
这是从昨天与天如镜说话的时候。便已经开始做的准备,她故意在天如镜面前露出一脸悲伤的神情,说他太残忍,那根本就不是她的性格,就算是觉得痛苦悲伤,假如不是别有目的。她绝不会在敌人面前表现出来,更不要说去哭诉“你好残忍”那么肉麻的话。
现在楚玉回想起来,都觉得有点头皮发麻,但是那时候她可谓是超水平发挥,达到了苦情戏女主角的演技水准。
如今她所拥有地资源太少,唯有攻心为上。
纵然四面四处可闻楚歌声,但是楚玉依旧丝毫没有放弃的念头,她一心一意的往下走。走得比从前更加小心,也更加坚定。
“太宗与左右阮佃夫、王道隆、李道兒密结帝左右寿寂之、姜产之等十一人,谋共废帝。戊午夜,帝于华林园竹堂射鬼。时巫云:“此堂有鬼。”故帝自射之。寿寂之怀刀直入。姜产之为副。帝欲走,寂之追而殒之,时年十七。”
——《宋书8226;本纪第七
上先已与腹心阮佃夫、李道儿等密共合谋。于时废帝左右常虑祸及,人人有异志。唯有直皞将军宋越、谭金、童太一等数人为其腹心,并虓虎有干力,在殿省久,众并畏服之,故莫敢动。是夕,越等并外宿。佃夫、道儿因结寿寂之祙|乳|娣系塾诤筇茫十一月二十九日夜也?br/gt;
——《宋书8226;本纪第八
天如镜的所谓天书中,保存的是较为正统的史书,而非乡间野史,古文读起来不够浅白,但意思也能理解。楚玉压抑着心中地狂喜,慢慢地将自己从前梦寐以求的
入眼底,她看得很慢,恨不得每一个字都看上十遍,海中才算看过,最后她挑出来重点的两段,因为这两段关系着刘子业死亡的具体过程。
前废帝,指的是刘子业,因为他生前暴虐残酷,被推翻后死后连一个称号也无。而明帝,则是刘子业之后的下一任皇帝,正是现在被刘子业关押宫中的,三王之中体态较为富态的那人,名义上是他们地皇叔,叫刘彧。
史书上记载,刘彧与他的心腹密谋,并联络刘子业身边的侍从寿寂之、姜产之等十一人密谋废帝。
刘子业对于自己安全的防护是比较严密地,但是有一日夜晚他在华林园绣堂驱鬼,身边的防备稍有疏漏,便被刘彧勾结他身边的人将其刺杀,“殒废帝于后堂”
时间是十一月二十九日夜晚。
现在是阴历九月下旬,还有两个多月的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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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确定了准确的时间,楚玉禁不住松了口气:还好,还有两个月,她能够多一些活动的余裕,也可以有针对性的进行防备。
将刺杀行动里的几个名字默默地记下来,又重复看了两遍,确定自己已经记牢,楚玉才放开天如镜的手,对他微笑一下:“多谢你。”
这话是真心实意的,虽然她用了诓骗的手段,但是若不是天如镜对她心存怜悯,也不会如此顺利成功,这其中有一半的功劳,却是要算在天如镜的头上。
一直贴着手掌的肌肤离开,天如镜心头有一抹怅然,此时楚玉因为心情放松,显出破绽,她看完了自己死亡的日期后,照理说不该如此平静,但是楚玉因为心里高兴,忽视了这一点,可是天如镜此时也有些心神不属,竟然没发觉楚玉的异常。
依然有点儿意犹未尽,楚玉渴盼地望着天如镜:“反正我快死了,你让我见识一下你这个手环……不,是神物,神物的其他的几项功能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