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固然是首当其冲,但隐藏在背后的,只怕也有太后和如妃。
“我话说在前头,今儿的事情,有半点泄露出去,你们小命难保。”苏离眉眼也没有动一下,“顺带说一声,你们的主子,若是知道你们泄露了消息,怕也是会恼羞成怒,到时候也一样活不了。”
说着,冷冽的目光扫过二人的脸庞,“今日,你们去寻绿萍做什么事情?”
“今儿个的确是绿萍的生辰……”珍珠才将话说出口,但见着一旁琉璃已是跃跃欲试的模样,自然要赶在前头表忠心:“不过绿萍也是德妃安插在如妃身边的眼线,去找她,才能将消息传出去……”
倚红的脸色一瞬间变得十分难看,“这么说,德妃现在应该知道承乾宫的光景了?”珍珠瑟缩了一下,不敢接话。“出去罢。”苏离按住了倚红的手背,“这里阴气重,待得久了,也不大好。”
倚红却有些不甘心,“那德妃有没有什么话,要传给你们的?”“没有。”珍珠摇了摇头,从苏离的脸色中看见了一丝希望,“以后再也不敢欺瞒二小姐,定当一心一夕服侍小姐。”苏离紧抿着唇,没有吱声。
倚红已挥挥手命她们下去。
苏离只觉得这盛夏时节,却也格外的冷。她立在那空无一人的回廊上,静静的吹了一会晚风,才终于平复了些许。倚红就立在她身侧,许久,才搭住了她瘦削的肩膀,“那两个人,你打算如何处置?”
苏离合上了眼,又慢慢睁开,“你说呢?”倚红撇撇嘴,“我如何知道分寸?照我来说,死了才算一了百了。”“那么这次,又该找什么理由?”苏离嘴角泛起了苦涩的笑,“这次可是两个人。”
“不用理由,病了还需要理由?”倚红满脸鄙夷,“你是不是被皇后娘娘的事情折腾得脑子转不过来了,还不是和黄姑姑那时候一样,只要病了,不用我们动手,这宫中自然有人把她们清除出去。”
“我不是这个意思。”苏离摇头苦笑:“我在想,有没有什么两全其美的法子,瞒过德妃,将这两个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处置了。”“这宫中到处都是耳目,我看不简单。”倚红托着下巴思忖了片刻,“一夜之间暴毙,怎么看怎么不合常理,迟早会惹人注目。”
苏离垂下头去,半晌之后才抬起头来,“你靠近点,我说与你听。”倚红忙将头靠近,眨眨眼睛。“这样……”苏离附在她耳边,如是说了一番。倚红连连点头,“这样好,我们也没有什么嫌忌……”
“这宫中,处处都是陷阱。”倚红不由感慨:“人心隔肚皮,这承乾宫中,这么多人都是服侍皇后娘娘多年的人,到头来却没有一个是干净的。不过我听说当初皇后从苏家带进宫的丫鬟都已经被放出去了,没有人知道她们去了何处,不过皇后娘娘既然做主放她们出去,就必定不会薄待了她们。”
苏离望着那闪耀的琉璃瓦,半晌才说道:“这才只是开始,这承乾宫中,不仅有太后和德妃的人,只怕是如妃,甚至还有那安妃,萧妃,都难以指摘干净。”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能简单那窄窄的屋檐,外头的天空便成了一条细线。
“方氏也算是太后卖给我的人情,也算是告诫,至于珍珠和琉璃,也不知德妃是打心眼里瞧不上我呢,还是压根没将这承乾宫放在眼里,以至于做完了事情,还不知道收拾收拾。”苏离又恢复了面无表情,“不过德妃现在,也该是焦头烂额才是。”
“怎知方氏不是太后的漏网之鱼?说不准她就不知道方氏的家事,这才让你有了机会。”倚红半真半假的笑道:“这样殚精竭虑,仔细人未老头先白。”
苏离笑着摇头,悠悠长叹了一声,“进宫以后,才发现外头的宁静平和,是多么美好。”倚红迅速垂下眼去,云淡风轻的笑了笑,“这话我可不爱听,人心一向如此,有人的地方就有阴谋算计,在哪里不是过日子?”
“你说,皇后娘娘那样聪明的人,难不成看不出身边有这么些细作?”倚红有些困惑,“能够走到这个位置上,本身就不简单了。”她说得对,这后|宫中,但凡是有头有脸叫得出名姓的妃子,哪一个不是千般手段万种心思?又有哪一个,当真是如表面上看起来那般大方温柔?
“不是不够聪明,而是,防不胜防。”苏离微微仰头,站在这后殿门前,迎着夏日的阳光,顿觉有些刺眼。似乎在阴暗处待得久了,已经不能适应这样耀眼的阳光,这样明媚的夏日。“皇后进宫时,只有十四岁,老夫人过世的早,上头又有老爷和大少爷疼惜着,想来有一段时间曾经天真浪漫过。更何况,从太子妃到皇后,这其中波折太少,而且——”
顿了顿,脸色一瞬间变得十分复杂,“我相信,她是真正爱皇上的,只将他当做夫君简简单单的爱。只不知何时,才渐渐变了意味,一切都已经面目全非,再也回不到那个当初。”
说到此处,面上已是一片凄然,“或许用了很漫长的时间,才学会如何自保,如何算计,又如何去讨得他人的欢心。”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我出去走走。”她此刻心里正不平静着,又恰逢多事之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不敢走远,出了正殿门,靠在栏杆上,看着那湛蓝如洗的天空,静静出神。
一直到一道嘲讽的声音打破了此刻的宁静:“哟,这模样,盼情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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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云涌(四)
凤倾45,凤倾第四十五章云涌(四)
又是周御!
苏离颇有些头疼,进宫时日不久,可每次都是在心情最为恶劣的时候遇见这个人。而且这人永远热衷于冷嘲热讽,并且孜孜不倦的为自己拉仇恨值。似乎二人的见面,没有哪一次不是充满了火药味。
上一次有周御在一旁,算得上是缓和了不少,这次又是四目相对,估摸着又是一场不大不小的口舌之争。不过此刻苏离没有心思和他争论,打定了主意,无论他说什么,都一定要保持平和的心态。
说起来也有些奇怪,苏离自认为这几年磨练的已经够含蓄了,可是遇上这人,看着他的脸色,听着他的声音,便不由自主的想要和他争吵几句,好像从中能得到无穷的乐趣。苏离将这种破功解释为自己压抑了太久,需要一个缺口来适当的发泄发泄,而这位景王爷好巧不巧的就撞在了枪口上。
这或许,就是传说中的命运……
苏离自然不会这样想,不过身旁有倚红不时在耳朵边唠叨几句,初时她还会辩驳几句,到最后,已经无言以对。这或许便是潜移默化的力量,以至于苏离此时看见周御一步步迈上阶梯,骤然有一种熟悉之感。
这么帅的男人,爱的偏偏是男人,这是一件多么令人心酸的事情……
眼见着苏离一言不发,似乎将他的话当做了耳边风,周御显然是不痛快了,三步两步迈过了最后几层台阶,在她身边站定。又学着她的模样遥望远方,左右看了遍也不见什么迹象,纳闷道:“你看什么?”
苏离只觉得他有些不大对劲,也说不上为什么,只是和从前的恶毒不同,今日显得有些寂寥。于是苏离好脾气的解释:“也没看什么,在数天空飞过了几只鸟。”周御眯着眼,看了好一会,半晌才蹦出一句:“那么远,你也看得清?”
“看得清。”苏离一脸正色,丝毫看不出忽悠人的态度,“仔细看,就能看见,还能练眼力。”周御深深看了她一眼,也不知信了没有,总而言之是没有再说话。
苏离也不知道这位景王爷到底是闲来无事四处走走,还是接着来看周衍的借口来做些别的什么。不过他能够顺畅的在这宫中进进出出,本身就昭示了他的地位。苏离自然不会触霉头的去问他来做什么,不过秉承少说少错的原则,基本上就是惜字如金,一言不发。
周御似乎有些倦怠,破天荒的没有找她的麻烦,只是窝在她身边静静的看了一会天空,忽而说道:“我现在发现,原来同一片天空,也有不一样的风景。”苏离一愣,显然是不懂他的意思。
不过见他没有挑衅的意思,也就和和气气的说道:“天空都是一样的,不过每时每刻,人的心境都不同。”周御深深看了她一眼,不发一言的转身,而后步下了层层台阶。苏离看着他的背影,颇有些费解,这人来一遭,就是为了倚在栏杆上看天空?
不过这个疑问并没有在她心中盘旋多久。
进殿以后,只装作和从前一样,依旧无视了那二人。不过有什么,分明是不一样了。
一转眼天色已黑,苏离早早的带着周衍进了内殿,坐在榻上拿着小方块纸片教他认字。
约摸大半个时辰后,倚红披着一身夜色进了门。苏离立刻起身出了殿,进了暖阁,“怎么样?”“你料得不差,那俩人一瞅着空隙就想逃走,不过现在,估计是死了。”倚红摸了摸鼻子。苏离垂下了眼,目光淡淡落在她身上,半晌没有言语。
“不是我下的手。”倚红无辜的摊手,“我只是悄悄跟在后头,就一晃神的功夫,那俩人就不见了。”苏离淡淡瞥了她一眼,“我记得之前有人对我说,她轻功功夫一流,走十里八里路,气都不带喘的,怎么如今还能把人给跟丢了?”
“天那么黑,我对宫里的路又不熟,这不是在出了会神的功夫,就……”倚红讪讪然笑道:“你放心,我自己查过了,承乾宫周围都没有她们的踪影,即便是死了,也和我们无关。”“怎么会跟丢的?”苏离根本不理会她的解释,径直问道。
“呃,天太黑了……”“说实话。”“这一路上又要避着巡查的侍卫,又要探路,哪里那么容易!”“说实话。”“看不出来,这承乾宫到凤藻宫的路还真是难走。”“说实话。”“你就不能别再纠缠了?”
“那好吧。”苏离顿了顿,换上了一副和颜悦色的模样,“你能和我说实话么?”倚红脸色一僵,嘴角都开始抽搐,但脸色却是可疑的红了,“我这路上,见到了一点风月之事,一时好奇,就……”
这下轮到苏离嘴角抽搐,“你虽说不是大家闺秀,但好在也是云英未嫁的闺女,就不能含蓄点?”“正是因为这样,所以才好奇!”倚红理直气壮,丝毫没有羞惭的迹象,“更何况,男欢女爱,本就是人之常情,更何况这夏日原本就燥热……”
耳听得她越说越不成体统,苏离剜了她一眼,“倚红,我看错你了。”“怎么?是不是从前不知道我原来是这样开明的人?”眉梢微挑,不知道多少风情,“这就是你这样的大家闺秀所不能明白的妙处了,殊不知,缚手缚脚,倒不如我们这样的江湖中人来得痛快……”
说一百段话,也不过是为了隐藏方才一瞬间的面红耳赤。
苏离暗暗笑了起来,想到上次自己也曾经遇见过,心念一动,也就问道:“你可看清了,是什么人?”“没有。”倚红一脸懊恼,“我当时正急着跟着那俩人,就匆匆忙忙瞥了一眼,只看见俩赤条条的人抱在一块……”
话说到一半,想到什么似的,上上下下打量了苏离一眼,“小姐,我也看错你了。”苏离正寻思着,没听出她话里的意思,顺口反问:“怎么?”“说起来,苏家也是高门大族,这样的人家,养出的女儿,听起这些风月之事,怎么反倒是一脸坦然?”倚红贼兮兮的笑,推搪了她一把,“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苏离心里咯噔一跳。
总不能对她说,自己是活在千年后的人,对于这些事情,习以为常?只是,叫她一时半会做出娇羞无限的姿态,实在有些难为了她。上一世她最擅长的便是毒舌,这一世收敛了几分,但彪悍的心理哪是一时半会可以收敛的?
见着她半晌没有言语,倚红就挤眉弄眼的笑,“说起来,你也快十四岁了,早些日子在苏家时,是不是自己寻着看过?”苏离顿时无言,兜头兜脸的对着她就是一下,“你就不能想点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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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云涌(五)
凤倾46,凤倾第四十六章云涌(五)
倚红笑嘻嘻的摊着手:“这也难免,小姐已到了说亲的年纪,再过上几年,也就为人凄为人母,正该看看呢!”苏离忽而沉默了下去,没有吱声。良久之后才低声叹息:“我若是出嫁了,衍儿怎么办呢?”
顿了顿,苦笑道:“更何况,遇上合适的人,谈何容易!”倚红心有戚戚焉,自知自己说岔了话,也就不再纠缠这个话题,“你猜猜,我是如何知道大皇子得了天花的?”苏离眉梢一挑,半真半假的笑道:“还有难得住你的事情?”
倚红呵呵一笑,“你惯会打趣人的。未央宫那头口风极紧,我也不敢多问,不过我返回的时候,正巧遇见德妃朝着甘泉宫的方向去了,看那样子,估计是去见太后。”苏离心念微动,“这么说,是去讨太后的口风了?”
“估计是。”倚红撇撇嘴,“这样大的事情,真要是闹出来了,德妃自己也有些兜不住。”牵扯到太后这个大靠山,即使日后有了什么,也不至于走了大褶子。“不过,我估计是没有见到。”倚红笑得高深莫测,“我一直在外头等着,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她就出来了,脸色也有些不大好看。”
“这也是人之常情。”苏离神色淡然,“大皇子得了天花,整个未央宫的人都该小心回避,免得一不小心传染给了他人,德妃在这个时候求见太后,分明就是自找没趣。虽说是亲侄女,可该回避的,还是得回避。”
倚红掩袖而笑,“你今儿个可算是说了不少话,难产是因为太过紧张的缘故?”苏离望了她一眼,暗暗叹息。说了这么一阵子,也口干舌燥,端着茶盏饮了一口,若有所思:“这两天留神些,说不准珍珠和琉璃什么时候就会冒出来,反咬我们一口。”
倚红忙不迭点头,人是她跟丢的,隐患也是她留下的,自然不好推辞。
夜色已深,苏离梳洗过后,便抱着周衍在炕上浅眠,怀里的周衍似乎睡得不大痛快,扭捏着身子,不住乱动。苏离被他闹得有些不安宁,忙掌灯细看,却见他嘴里犹含着一根手指头,口水成了一小滩水渍,整个人蜷缩在一块,又不动了。
苏离暗暗觉得好笑,刮了刮他的鼻子,从他手中将手指头轻轻抽了出来。哪知不过须臾的功夫,他嘟着小嘴,吹了几粒小泡泡,又将手指头塞入了口中。苏离见着好玩,又忙不迭拔出了手指。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他又含着了。看那模样,仿佛是在和苏离打擂台一般。苏离笑着直摇头,将水渍清理了一番,又将一方帕子放在他嘴边,这才重新上了炕。好在周衍今儿晚上不曾哭闹,总算是让她好好安睡了一场。
次日天明,苏离幽幽转醒,待她渐渐习惯了殿内的光线,便觉身下有些不对劲。愣了一愣,翻过身一看,却是身下湿了一大片,已经泛起了凉意。苏离嘴角抽搐了三两下,将视线落在罪魁祸首身上,却见这小祖宗正好眠,小脸红扑扑的,眉眼弯弯的,似乎是正做好梦。
一想到自己不知在这凉湿的地方睡了多久,苏离就觉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忙唤过飞翠,自己起身去了净房。“哟,小姐这是怎么了?”才出了净房,就见倚红立在炕沿旁,满脸的幸灾乐祸,“莫不是昨晚上太热,流了这么多汗?”
苏离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见飞翠已经将周衍尿湿的裤子换了下来,也就不再言语了。
离正午还有三刻钟的功夫,苏离却已是恹恹欲睡,只托着下巴斜倚在榻上,手上有一搭没一搭的翻着书页。她一向喜欢安静,周围也无人服侍。至于周衍,早被飞翠抱着在正殿里玩耍,不时还能听见一阵嬉笑声。
偶尔传入耳中,也觉心头微生暖意。
倚红却不知何时走了进来,目光从她手上的书页上打了个转,“又在看地理志?”苏离微微颔首,摩挲着已起了一层毛边的书,动也不曾动弹一下。“那些地方,怕是都能背出来了吧。”倚红唏嘘了一声,“只是怕是不能亲自去看看了。”
“有个念想总是好的。”苏离不动声色,“看着这地理志,便会想到天地的广阔,有些烦恼,也就消失了。”
倚红乐呵呵的笑,话锋一转,“我听说今儿个一大早的太后召了灵通大师进宫,也不知是要做什么。”苏离微垂下眼,声音平淡,“兴许是为了大皇子的事情,这宫中,有什么事情瞒得过太后的眼睛?”
“说的也是。”倚红微微颔首,“太后信佛,听闻这灵通大师预言极准,燕京城不少人都信他。”苏离对于这佛道之事毫无兴趣,也不过听了几句,就说道:“我这几日心头有些不安宁,怕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你可警醒着些。”
女人的直觉一向灵验,倚红面上笑意一敛,“我晓得,不过,若是德妃已经知道了珍珠和琉璃的事情,会不会借着大皇子的事情打压我们?”“一时半会不见得,除非大皇子现在已经死了,不过这样,太后还召灵通大师作甚?分明就是要为大皇子祈福。”苏离淡淡说道:“天花这样的病,十有是好不了了,现在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倚红撇撇嘴,“这么藏着掖着,大皇子若是当真有个好歹,德妃也逃脱不了干系。”
说着,就听见殿外传来一阵清脆的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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