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雅蓝大骇,忙道:“既是我二妹真心实意要嫁你,你又何苦改来改去?”
李玉冷笑道:“要娶大小姐,给我二小姐,我李玉就合该被你们耍着玩?”
余雅蓝听了他这话,暗自揣度,他这样的生气,多半是因为面子上过不去,而非真非她不可,于是便劝他道:“李公子,照我看,我家二妹妹,正是你要的那种人,这样叫做歪打正着,不叫被耍。你想想看,你要的只是一个为你管家理财,侍奉公婆的妻子,而非要取履儿而待之的知己……”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李玉给打断了:“你又凭什么肯定,你二妹妹就是这样的人?”
余雅蓝笑了:“就算她不是,他日你二人争吵,你也大可对她说,这门亲事,是你主动要求嫁到我家来的,所以就算失望,也怪不着别人。”
李玉盯着余雅蓝直看,面容古怪:“你还真是……莫非……”
余雅蓝见他已被说动,不再言语,微微福了福,转身离去。
假山那边,公子小姐们的欢声笑语随风传了过来,但余雅蓝却已不想久留,去和江氏打了个招呼后,便回了知园,去见邹氏。
邹氏而今为腹中孩子的未来发愁,忧容满面,见着余雅蓝回来,勉强露出一丝笑容,问了几句玩得好不好之类,就再没了话说,甚至根本就没留意到,余雅蓝回来得特别早。
自己果真是孤家寡人一个么?原本疼爱自己的那个娘亲哪里去了?就因为有了比自己更重要的人么?余雅蓝心中发紧,口中发涩,但还是把话说出了口——涉及婚姻大事,她除了能与邹氏商议,又还能问哪个去呢?
一共六人候选,一个是寒了她的心的江致远;一个是恶男海祥云;一个是家贫如洗的师爷;一个是捐了官的老爷;一个是家里已有三个孩子的鳏夫;还有一个是官员,却是要纳妾,不是要娶妻。
因江氏急着嫁女,余雅蓝挑选夫君迫在眉睫,若是不抓紧时间选一个,很有可能就被胡乱嫁掉了,所以她不得不着急。
究竟该选哪一个?余雅蓝心里没谱,便想听听邹氏的意见——虽然邹氏在自己的婚姻上糊里糊涂,但也许只是当局者迷,对待女儿和对待自己,应是不同的罢。
邹氏听余雅蓝讲完,大为诧异:“江氏居然让你自己挑?”
余雅蓝点点头,道:“娘,别的你就别管了,赶紧帮我选选罢。要不,咱使人去打听打听这些人的实际情况?道听途说来的,总是信不过。”
想当年邹氏同余天成,也算是知根知底,因此这话邹氏还算赞同,道:“纳妾的那人,就不用想了,咱是要做正妻,不做妾;海家离得太远,咱打听不到什么,也算了。剩下的几家都是住在临江县么,倒是可以让你爹派人去打听打听。”
她居然首先想到的是余天成,而非自己亲自去打探,余雅蓝马上就觉得她同邹氏商议这件事,是个错误,当即站起身来道:“爹要做生意呢,哪里腾得出空来,还是我自己派人去罢。”
邹氏连连摇头:“你一个姑娘家,哪能去做这种事,还是叫你爹去——咦,这里头不是有江公子么,江公子咱们都是见过的,家里如何也都清楚,要不就是他?”
余雅蓝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道:“娘,既然你也晓得我一个姑娘家不好去打听别人家男子的事情,那你何不替女儿操心一二?我爹先前为我挑的那是些什么人家,难道你还不晓得?叫他去,他心里眼里只有他的生意,又何曾有过我?”
邹氏摸了摸自己浑圆的肚子,有些不高兴了:“蓝姐儿,他是你爹,又不会害你,他先前替你寻的几户人家,难道不好么?江家,李家,那户不是临江县数一数二的好人家?”
余雅蓝懒怠同她再说,拂袖而去,待回到房里,却是越想越凄凉,她虽然一点儿也不畏惧独自面对一切,可看到原本将自己捧在掌心里的娘亲逐渐变得陌生冰冷,还是忍不住悲从中来。都怪她这娘亲怎么都看不透一个情字,被余天成迷得七晕八素,连亲生女儿都排到后头去了。
不过,也不能完全怪邹氏,也许以她来看,江家和李家都是极好的人家,余雅蓝不愿嫁,那是她自己没眼光,而非余天成薄待她。
怜香端来一碟子点心,轻声问道:“小姐,您有心事?是太太为难您了么?”
余雅蓝此时是心乱如麻,干脆把玉盘也给叫了来,将那候选六人的情况讲给她们听——没有亲娘心疼,同丫鬟商量商量也是好的,总强过自己一个人烦恼。
怜香和玉盘听后的反应,同邹氏相差无几,都惊讶非常,不敢相信江氏竟然会让余雅蓝自己挑选夫君,要知道自古以来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往往亲事都已经定下了,才会说与儿女知晓,哪有这般让她自己挑的?
惊讶过后,怜香却是生起气来,义愤填膺道:“我看太太就没安好心,居然让小姐自己选夫婿。”
玉盘附和道:“就是,就是,这要传出去,别人还不知怎么笑话我们小姐呢。”
余雅蓝无语,看来她们之间时代的代沟还真不是一点半点,她自己挑选夫婿难道不好么,非要盲婚哑嫁才好?
不想怜香却根本不是这个意思,她敲了敲玉盘的头,道:“自己选夫婿,本是好事,可你看太太给小姐备选的都是些什么人?江公子,他对咱们小姐一往情深不假,可为了娶咱们小姐,居然让她去老爷面前抹脖子,哪有这样的人,千万嫁不得。再看海三公子,凶神恶煞还不讲理,家里又离得这样远,若是嫁过去,再见娘家人一面都难,而且在婆家受了委屈,连个撑腰的人都没有。还有那师爷,俗话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连自己都养不活的人,再娶个老婆,生几个娃娃,就愈发吃不上饭了,这不是害人么。”
怜香说得气愤无比,中途停下来喝了一口水,接着又道:“那捐官的公子,小姐不知道,我却是晓得的,在咱们临江县可是有名哩,他家里本就算不得富裕,却因为当了官老爷,出门处处讲排场,来往应酬也是大把撒钱,而今想娶妻,只怕是想借用妻子的嫁妆罢。至于那死了前妻的鳏夫,想纳妾的官老爷,不用我说,小姐应该就不想嫁。你们倒是说说,太太这到底是好心还是坏心?”
玉盘瞠目结舌:“照你这般说来,这六个人里头,竟没有一个能嫁的?”
“对!”怜香重重地点了点头。
余雅蓝本不觉得江氏有坏心,但听怜香这样一分析,却又有些动摇,不过,就算她是不安好心又如何,难道她一个也不选,让江氏替她作主去?那样挑来的夫婿,还不知是什么样儿呢。
得,同丫鬟商议的结果是,这几个人,一个也嫁不得。余雅蓝苦笑连连,再次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难道,真是她要求太高么?可连怜香都说嫁不得呀……要不她自己一个人过一辈子得了……可谁知一介女流单独住着,会不会被人惦记上……
余雅蓝正胡思乱想,却有个小丫鬟来报:“大小姐,余府来人了,说是寒食节的酒席还没散,海家三公子就使了媒婆来提亲,太太让小姐明日务必去府里一趟。”
海祥云提亲?余府里的小姐们,他不是一个都瞧不上么?余雅蓝连同两个丫鬟,都惊呆了。
第五十五章心寒
怜香首先反应过来,叫那丫鬟去跟余府来人讲,余雅蓝明儿一早就过去。小丫鬟应了一声,出去了。玉盘喜气洋洋盈腮,对怜香道:“怜香姐姐怎么不取上等封打赏,太太刚叫小姐自己挑选夫婿,就有名单上的人主动来提亲,这怎么说也是有脸面的事。”
怜香狠狠瞪了她一眼,道:“海家远在广州,又不是什么好亲事,有甚么好高兴的,倒好像我们小姐急着嫁人似的。再说了,余府和咱们是一家,自家人来通报消息,倒要赏个上等封?我们小姐自己有钱,又不必仰人鼻息生活。”
怜香说得极有道理,但余雅蓝已经没心情去夸她了,她满脑子里反复都是一句话:她到底该嫁给谁?
她就这样乱糟糟地想了一夜的心思,直到第二日一早,梳洗打扮了朝余府去。江氏见了她,倒也直接,径直拿了提亲的文书给她瞧,又问她意见如何。
余雅蓝满腹疑惑:“我看那海三公子对我们家姑娘意见大得很,又怎会瞧上我的?”
江氏笑道:“我昨儿还怪你眼光高,却没想到那海三公子真是怪人,他的确原本无意与咱们家作亲,却一听说你若成亲,头一件事便是遣散通房,他就大呼此女当娶,然后马上遣媒人上家里来了。”
余雅蓝惊讶道:“如此说来,他竟是因为我要遣散通房,所以才决定娶我的?也就是说,他挺乐意我这样做?为甚么?”不怪她奇怪,换了任何一个男人,就算不介意新婚妻子这样做,也绝不会拍手称快罢?莫非这其中有甚么隐情?
江氏含笑点了点头,立在她旁边的一位妈妈笑道道:“她们常说甚么天作之合,天作之合,我本是不信,如今这情形,却是叫我信了,你说这海公子怎么就合了大小姐的心意呢,就好像为大小姐度身定做似的。”
江氏嫌她讲话太过直白,斜了她一眼,然后对余雅蓝道:“妈妈讲话不中听,却是这个理,只是那海家远在海沿子上,当属远嫁,你还是多考虑考虑。”
余雅蓝想起一事,问道:“不是说那海三公子有意就在临江县安家么?”
江氏道:“他说是这样说,但毕竟还没置产不是?再说就算他想择地另居,新婚总要在家住上一段时间的。”
余雅蓝点了点头,不再说甚么。江氏再次问她意见如何时,她便道:“太太容我考虑考虑。”
江氏同意了,只是让她务必三天内给她回复。
三天,看来江氏很急呀,只不知是急她,还是急余雅青了,余雅蓝默默地向江氏行过礼,退了出去。
芙蓉已是在廊下等着了,见她出来,道:“大小姐,老爷叫您过去呢。”
不知怎地,余雅蓝很是想笑:“在书房?”
芙蓉也笑了:“是。”
这回又有甚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要与她讲?是劝她赶紧应下海家的亲事么?余雅蓝嘲讽地笑了笑,也不让芙蓉领路,自朝余天成的书房而去。
走过一间套一间的屋子,余天成依旧同往常一样,坐在书桌前,一脸凝重,带着些许愧疚。余雅蓝奇怪了,若是劝她快嫁,用得着愧疚么?海家在他们看来,除了离临江县远些,还有甚么不足的?莫非事情同她想的很不一样?
没想到,她的猜想竟没有错,余天成开口讲了一大篇话,东扯西拉,但究其中心思想,却是让她把这个机会让出来给绛姐儿或者缃姐儿。
余雅蓝震惊过后,唇角浮上一丝嘲笑:“海三公子只有一个而已,爹究竟是想叫我把他让给绛姐儿,还是让给缃姐儿?”
余天成有些不好意思,道:“蓝姐儿,非是爹偏心,只是你三妹妹和五妹妹都是庶出,择婿颇有不易,不像你,只有你挑别人的,没有别人挑你的,哪怕你退过亲,来求亲的人也一样是趋之若鹜。”
余雅蓝冷笑连连:“爹真是说的好笑,这门亲,乃是海三公子提起来的,又不是我上赶着去的,爹倒是叫我怎么让出来?有本事,叫海三公子另写一张求亲帖子来好了。”
余天成最不喜儿女与他当面顶嘴,脸上已是恼怒一片,只是为了达到目的,强忍火气,道:“蓝姐儿,你急甚么,爹这不是在同你商议么,那求亲帖子上,并没有写要求娶第几女……”
余雅蓝毫不犹豫地打断他,道:“可媒人总该说了的罢?姊妹易嫁,我倒是无所谓,只是怕海三公子知晓后,迁怒与爹,断了同我们家的生意,可就不美了。”
余天成的确有这方面的担忧,所以才叫了余雅蓝来商议,不然就直接动作了。他殷切地望着余雅蓝,道:“蓝姐儿,那海三公子脾气虽坏,但却不是执拗之人,只要你去同他说清楚就行了。他不就是想娶个一进家门就为他遣散通房的人么,你可以告诉他,这样的事,你三妹妹或者五妹妹都能够做到……”
余雅蓝气得浑身直颤,骂道:“爹,你未免也欺人太甚,我告诉你,不管我愿不愿意嫁去海家,也不会答应你去这样做,你们有本事,就自己去劝动海三公子!”
余天成拍案而起,怒道:“蓝姐儿,你别以为我就说不动海三公子,我不过是怕他主动上门来改口,你面子上不好看罢了!”
余雅蓝怒极反笑:“我还能有甚么面子,我的面子都让自家人给踩在脚底下,早烂掉了!再说若是海三公子真被你说两句就改了口,正说明他看上的并不是我,若真是那样,你们换人就换人罢,这样的男人,我不稀罕!”
“甚么男人女人的,你一个未嫁的姑娘家,好不知羞,都是你娘没把你教好!”余天成破口大骂。
余雅蓝冷冷笑道:“爹,你错了,我之所以这样,全是因为自小爹不在身边的缘故。”
余天成的叫骂声戛然而止,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放缓了语气,道:“蓝姐儿,爹知道对不住你,只是这海三公子也未必就是你的良配,你何不看在姊妹的份上……”
余雅蓝厌恶地别过脸去,道:“爹,我并不是非海三公子不可,只是这事儿,你别想从我这里打主意,有甚么事,你跟海三公子说去,同我没关系。”说完,转身就走,连头也没回一下。
余天成在后面摔桌子拍板凳,大发脾气,但余雅蓝充耳不闻,径直走出他的书房,朝府外而去。
回到知园,她仍是气愤难平,但静下心来想想,海祥云的确也算不上最合适的人选,只是这口气,怎生消得?她自己看不上是一回事,别人来抢,那是另外一回事。这同李玉被余雅青抢了不一样,李家那事儿,虽说李玉不同意,但李家老爷和夫人却是同意的,所以认真说起来,也算不得抢。但海祥云这事儿,却是实打实地叫她让出来,这不是抢是什么?
余雅蓝越想越气愤,猛地从塌上翻身而起,叫来怜香和玉盘,问她俩道:“你们说,海三公子嫁得,还是嫁不得?”
让她没想到的是,怜香和玉盘竟是双双点头,异口同声地道:“嫁得!”
“为甚么?”余雅蓝吃惊了。
玉盘抢先道:“就凭海三公子许您一嫁过去就遣散通房,您就得嫁!上哪儿找这么好的人去呀。”
怜香亦道:“不管海三公子是出于甚么样的目的,至少他许您做这样的事,就比其他人强上多少倍了。”
余雅蓝还有些犹豫:“可是广州那样的远……”
一提起这茬,怜香和玉盘都蔫了,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怜香抬起头,道:“小姐,等您一嫁过去,就说服海三公子搬到临江县来住好了。听说他就是想搬到临江县来,才在县上说亲的哩。”
这话倒是有理,若海祥云不是想到此安家,何必千里迢迢地寻个老婆回去,难道广州就没有合适的人选么?
这样一想,她也觉得此人嫁得了,她这娘家,不过是远些罢了,又不是没有。再说瞧余天成那样儿,若她嫁人后真出了事,他会不会给她撑腰还是两说呢,别到时不但不撑腰,反拖了后腿。
总之,矮子里拔将军,这个海祥云,还是最适合嫁的人选。
余雅蓝想通了关节,就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了,她猛地一拍软榻,站了起来,把手一挥,颇有气势地道:“走,跟我去余府,见太太!”
怜香和玉盘不明所以,不过还是随着她的情绪高兴起来,昂首挺胸地跟在余雅蓝后面,乘车去了余府。
江氏见余雅蓝不到一天时间就回返,以为她是同意了这门亲事,倒也高兴,笑容满面地叫她坐下,岂料余雅蓝进门就跪下了,眼泪汪汪地道:“太太,不是我不同意这门亲事,实是我命薄,消受不了这样的福气。不过我年纪还小,慢慢挑就是了,也不急于这一时……”
这话没头没尾,江氏听了个稀里糊涂,疑惑道:“蓝姐儿,你这是怎么了?”
第五十六章吵架
任江氏怎么问,余雅蓝都只是哭,一句话也不说,江氏无法,只得与旁边的露珠儿递了个眼色。
尽管那事儿是余天成把余雅蓝叫到书房说的,挺隐蔽,可这大宅院里哪有甚么真正的秘密,露珠儿
嫡庶有别txt第14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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