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姑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再没说话,善桐又垂下头来绣了几针,望了善喜一眼,嘴唇一动,刚想说话,又把话头给咽了回去:其实善喜自己虽然脾气倔,但身板看着就纤弱,也不是那种令人望而生畏的气质。将来赘婿进门,要是没能压住,让对方的三亲六戚过来闹起来,十三房这偌大的家产,恐怕是要白分给对方一大半都是难说的事。到时候人家也名正言顺,小五房要出头帮忙就没那么容易了。就是现在,祖母私底下可没有少为十三房排忧解难,要不然,这么大的家业,是这一对孤儿寡母能够支撑得下来的?不说别的,一个恶管家就足够让海鹏婶吃不了兜着走了……
可这种事毕竟是人家的私事,两个人虽然贴心,却也不好多说什么。善桐又加了几针,便起身告辞回去,“回去还有大字要写,余下几针明日再过来绣。看着还来得及的。”
她为了祖母生日,特别预备了一副小绣佛像,从年前绣到现在,几个月了,如今才堪堪收尾,因此这几天都频繁到善喜家加针赶工。如今把进度赶上了,才敢说回去练字。善喜也深知内情,因此并不多留,人都没下炕,只抬声道,“回头打发你丫头,把碑帖送来,再取两碗酪,我亲手调的,比你们大厨房做的好些。”
这么个悠闲清雅,连一碗酪都要亲手调配得五蕴七香的女儿家,要是坐产招夫,最终和讨不到老婆的泥脚板做了一对,真是善桐都大不忍心。又想到姐姐的姻缘其实也成就得险,心中便更沉了一分:含沁去了前线还没有回来,也不知道这一次上阵了没有。是不是同哥哥在一块儿,回西安的时候,又能不能到杨家村来坐坐。
自从满了十三回到村里,善桐便严格约束自己不胡乱走动,她又不好什么事都特特地问个桂二哥如何,因此虽然对战局走向还是可以把握得住,但桂含春的动向,就只能凭着含沁带几句话过来了。也不知道是桂含春矜持自重,又顾惜到两个人的名声,还是战局吃紧,无心儿女私情。含沁几次带话,都都只是一句“我还好,无须挂心,你还好吗”,这样放诸四海而皆准的寒暄。可就算如此,一想到刀枪无眼,也不知道桂二哥同含沁会不会平安归来,善桐就是笑,笑里也都带了三分心不在焉,一想起这份心事,真是随时随地都能走神。
她从十三房院子里出来,再进了自己家后院时,便是恍恍惚惚的,和海鹏婶擦肩而过,竟险些没有招呼。好在海鹏婶也是一脸心事重重,不过和善桐彼此一笑,便直出了院子。善桐进了里屋,本来还想问问她的来意,一转眼看到老太太手边搁着的一封信,又转了心思,惊喜道,“是爹来信了?”
“却是你大伯。”老太太眉宇间纹路也深刻了几分,隔着窗户目送着海鹏婶的人影,又出了半晌的神,才回了这么一句。“他安徽任上将满,也不知道是上是下,又要调到哪里去……本来还说西北路上交通不好,这回可好,战事将完,你大伯母已经回京城省亲,看来没有几个月,就能带着善桃回老家安顿下来了。”
善桐蓦地一凛,见祖母目光炯炯望着自己,知道自己的惊讶已经露到了外头,便忙找补了一句,“那檀哥、楠哥……能跟着一起回来么?”
“看着再说了,我倒是觉得不必回来,孩子们今年都还不到下场的时候,索性在京城多住几年,沾沾文气也是好的。”老太太眉宇便舒展了开来。“横竖有亲家在,倒也短不了他们的衣食。就是遇着事了,有定国侯孙家撑场面,也不至于受人欺负。”
大伯母孙氏是定国侯孙家的近亲,也就是大伯母出嫁后才分出来自己过活,家事也算殷实,招待这几兄弟住上三四年,也添不了多少麻烦。善桐虽然的确思念几个哥哥,但思及西北的乱局,也点头道,“这倒是好事……”
她小心地扫了祖母一眼,又轻声说,“榆哥哥人在神医身边,耳濡目染就不说了,梧哥哥今年也大啦,若是不下场,也该去京城住——”
话尾两个字,便在老太太立眉一瞪中消了音。究竟在这件事上,母亲和祖母都各有心思,善桐就是本事再大,也不敢同时和两方作对,尤其里头还牵扯到了当年往事……她便不再提起此事,而是转了话题,待一家人都进了屋子,大家吃过晚饭又说了几句话,这才想着要去找梧哥说几句话,排遣排遣心中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忧愁之气,却不想才进了梧哥如今一人独居的小院子,便又听到了二姨娘的声气。
善桐顿时眉头一皱,她左右一瞧,倒没退出院子,而是在月洞门外头的阴影里静悄悄地站着。又过了一会,便听到门扉吱呀一响,二姨娘的脚步声便气急败坏地响了出来,紧接着便是碰地一声,梧哥似乎紧着二姨娘的脚后跟,就把门给嘭地带上了……
再一想到二姨娘给自己梳头时口中的抱怨,善桐心里多少有数了,她摇头叹了口气,见二姨娘对自己的存在一无所觉,已经气哼哼地冲出了月洞门,这才转进院子里,又加重了脚步,隔着窗子笑道,“梧夫子,来寻你讲课了——”
等到第二天早上起来,家里人该出门的都出门了,老太太也难得出去转悠着寻老妯娌说话了,王氏又被二太太请去说话——她这才吩咐六丑,“去把大椿叫来说话。”
大椿这些年来,私底下已经被善桐揉搓得惯了,见到善桐,一句废话都不劳三姑娘开口,便已经自己道,“二姨娘这一向很是为少爷的婚事着急,尤其您也知道,少爷活生生就是被带累了,什么事都落后人一步,现在大家都在外头,就他一个人被困在西北……也不知怎么回事,许是心里事多,又找不到什么抱怨的借口,就着急起了这件事……”
‘也不知怎么回事’?
善桐就想到了望江看着二姨娘,若有所思的那一眼。她一下竟忍不住冷笑了起来,“也就是随口一句抱怨,你就能把姨娘挑拨成这样,也算是舌灿莲花了……哥哥又没给二姨娘好脸色看,是不是?”
大椿还以为善桐是在夸她,微微的惶恐中,又不禁面有得色。“这一次少爷连火都没发,就请姨娘出去,别碍着他读书。姨娘还要说话,他就堵了耳朵只看着书,不理会姨娘。姨娘是自己觉得没趣了才回来的,少不得又发了半晚上的脾气……不过,倒还记得姑娘的教诲,没敢高声大气,惹来老太太的敲打。”
如今都是一个大院子里住,隔了几重墙,二姨娘声气要高了,被王氏听到了不过一笑,被老太太听到了,自然又是一顿训斥。她本人如何,善桐其实也并不关心,顶多就是略略带了些怜悯地不忍心,但还是那句话,二姨娘没脸,最终损伤的还是梧哥的面子……
善桐的眉头就又紧了起来,她没说什么,只是挥手让大椿退下,自己又托着腮,对着桌子出了老半日的神,才满是惆怅地长出了一口气,又沮丧地摇了摇头。
日子于是又紧接着磕磕绊绊地过了下去,三月底,帖木儿于阴山一役授首身亡,斩落首级,得了一等大功的,正是平国公之子许凤佳。是役也成为西北战争的转折点,此后千里平原,再不是大秦军队的屏障,到了四月底,大股敌人已经纷纷溃退逃亡,这一场令西北无数生灵涂炭的战争,终于胜局已定。
122、模范
进了五月,随着天气逐渐炎热,杨家村也显得比往常更热闹了几分,既然如今达延汗已经授首,北戎鞑靼陷入一片混乱之中,已经不能再给大秦带来一点威胁,那么对于大秦子民来说,战争已经结束,重建家园的时候到了。仅仅是一个月工夫,杨家村村墙外头的那一批小民居内便重又住满了来自各地的客商,因为一向未遭到流寇的侵扰,又有钱有地,杨家村几乎要取代宝鸡,成为西安之外商业活动最频繁的中转驿站了。
大太太孙氏一行人,也就是在这样的火热天气里,成为到达杨家村的第一批旅人。因为众人都想着她少说要等秋后才能到步,因此当报信的管家进了村时,还颇为激起了一阵不小的波澜,小五房祖屋实在不大,要再添大太太一行人进祖屋来住,就是善桐和善梧等孙辈全都住到一个院子里去,实在也折腾不开,三老爷自从去年粮荒之后,身子一直也算不上好,要搬动他并不方便。四老爷和四太太又老大不愿意搬出去,到最后还是老太太发话,让二房几口人重又搬回了村子外头的小院里。“我估摸着你们没有多久,还是要跟着你们老爷去任上的,这样也好,省得大家搬动来搬动去的麻烦。”
却把善桐留下,住到了正院厢房内,平时就跟着老太太一块起居用饭。众人都笑着说,“老太太是年纪越大,越离不开咱们家的三妞妞了。”
善桐心底明白得很:祖母疼爱自己,那不是说假的,不过这几年来,家里的大事小事,顺理成章都是母亲一手操办——谁叫她是家中排行最靠前的媳妇儿,粮荒那一年多,三婶、四婶也都到了外地?可眼下大伯母一回来,母亲就得搬出去自己开火,这家务也就得移交回大伯母手里,虽然也是在情在理,但依然颇有过河拆桥的嫌疑。祖母这是在给二房做面子,也是在安抚母亲呢。
婆媳两个这几年来相依为命,倒是要比从前和睦多了。尤其榆哥的结巴可以治好,在王氏那是喜出望外,她对婆婆的态度虽不说更恭顺,但从此总是多了几分真诚,老太太又是个刀子嘴豆腐心,吃软不吃硬的性子。这样你好我也好,大家相敬如宾,这几年关系倒是大有缓和。就是老太太这份安排,王氏私底下也就是叮嘱女儿,“你别的不管,就只管服侍好祖母,能服侍好祖母,别的事也就跟着顺下来了。”
就算是亲生母女,也有很多话是不能明说的。这几年来王氏着急上火,要和老太太搞好关系,一面是因为娘家靠不住了,在婆家又不讨婆婆的喜欢,真没法做人,另一面为的是什么,王氏也就是善桐还小的时候点过几次,等到善桐能听得懂言外之意了,便不明说。——二房的私房钱并不多,还要随时贴补娘家,没钱人膝盖都是软的,这家当怎么分就带了学问了。虽然不像四婶,平时手里不干不净的,能捞一把就捞一把,可二房着实也没有三房的底气,家务事理都懒得理……三房就一个善柏而已,二房没成亲的孩子都有五个呢,就是两个女儿家的嫁妆,那也不能全指望官中么。到了关键时刻,祖母发话不发话,偏心不偏心,就得看自己在老人家身边服侍得怎么样了。
是市侩,是算计,可不市侩也没有办法,钱也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这几年间,娘又给大舅舅送了两次钱,满打满算送出去都有两万银子了。爹的官衔一路直升,上下也要打点,还要把俸禄送回家里,别看现在有了面子,但二房手头依然很紧,倒是官中因为借粮、买粮的事,手里多了一大笔银子,老太太还愁着不知该如何处置。善桐心里也惦记着这笔钱——她倒不是为了自己,是觉得大舅舅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似乎也到了起复的时候了……不过却也只是惦记惦记就罢了,这笔钱该怎么办,还真轮不到她来开口。
如此忙乱了两三日,两个大院子已经被腾了出来,除了大太太和二姑娘之外,大太太还带回来若干下人,也需要安置,这都是闲话不提。五月底这一天过午,便有人来报,“大太太一行人已经在巷口下车了。”正好众人都在堂中说话,王氏便忙站起身来,领着妯娌子女们,迎出了大门。双方迎着走了一段,王氏便冲一名面容方正严肃的中年妇人笑道,“大嫂,多年未见,果然风采如昔。”
一面说,一面众人都行了礼下去。
这位大太太和二太太一样,都是出嫁后没有多久,就随着丈夫到任上去了。并且因为杨家两兄弟虽然年纪差距不小,但中进士却是前后脚,她和王氏算是同龄人,今年都是将将要满四十岁,穿着打扮也极为朴素,一身宝蓝色的袄裙,头上裹一块方巾而已,看着别说是个诰命夫人了,竟是还不如一般的富户太太。她俨然地一点头,弯下腰扶起王氏,又冲慕容氏、萧氏道,“弟妹们多年来代我侍奉母亲,辛苦了。”
一面说,一面居然也一丝不苟地还了一礼,唬得善桐、善樱、善梧三人忙闪到一边,免得一时不察,就受了长辈的礼。
她如此客气,自然使得众人略微不安,大太太却安之若素,又冲身边一个清秀姑娘道,“来,善桃,给你几个婶婶行礼。——你从落地,还是第一次回老家和亲戚们相见,行个大礼吧!”
善桃一点头,真个就要在石板地上跪下来行礼,众人都笑道,“不必这么着急,先进屋拜见祖母吧。”说着便将大太太一行人牵进了院子里,老太太已经出了屋子,彼此见过,自然有一番欣喜,一番唏嘘。再行礼过、寒暄过,这才坐下叙话,老太太便问,“怎么来得这么着急?你也多年没归宁了,在京城多住几个月也是好的。”
“闻说西北情况,老爷并媳妇都是如坐针毡。老爷是朝廷命官,无事不能擅离职守。”大太太顿时就板起脸来,露出了一脸的认真,“媳妇儿当时就想要回西边来,若有事,也可照应母亲。无奈道路难行,才要动身,又遇到庐州民乱,一来一回耽误了时间,再想走时,到了京城才知道道路已经不通。只好在京城又滞留了几个月,见没有希望,才返回庐州。”
她缓了一口气,又解释,“在京城时,都住在娘家,是以这一次就不多加逗留,直接取道回了村子。向娘请罪:媳妇未能侍奉左右,让娘遇险受惊,请娘责罚。”
一边说,一边和二姑娘已经离座重又跪下,一脸的忧急悲愤,似乎真因为无法赶回西北同甘共苦,受了不轻的折磨。
就是萧氏和慕容氏彼此不和,此时也不禁要互相使着眼色,慕容氏更是没遮没拦,就露出了一脸的腻味:大太太这样做,倒是把自己摘出来了,但三太太和四太太岂不是无形间就被比下去了?
还是善桃一样沉重地补了一句,“祖母为保留种子,将兄弟们打发出西北,是祖母的慈爱。唯独我和榕哥因自小在外,未能在祖母身边伺候,未曾得到祖母吩咐,却不能回到祖母身边,实为不孝,请祖母责罚。”
绕来绕去,倒是把母亲的话给圆了过来。出走的那是有大家长的命令,不算临阵脱逃,倒是她们没有及时回来共死,那是她们的不对。当然,是不是她们千里迢迢折腾回来了,又要被老太太一句话千里迢迢折腾出去,那二姑娘就没说了。
善桐不禁和母亲交换了一个眼色,她心底也是一阵阵的起腻——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那种时候,除了自己一家是不得不留,她恨不得家里人全都走光了才好呢,多添一个人多添一张嘴,多费多少粮食呀,再说,在外头好端端的,回来寻死做什么?就是真心回来也不稀罕,太迂腐!更别提这话有几分客气,几分真心,那还真难说呢。
好在老太太似乎也不大吃这一套,只是微微一笑,便道,“没回来也好,回来了没那么多粮食给你们吃。好啦,都起来吧,难得见面,跪着干嘛,大家坐着说话。”
大太太一听,这还了得?她又俯下身去,正儿八经地检讨了自己在庐州未曾缺衣少食的罪过,才直起身看了女儿一眼,待善桃起了身,才又道,“还有一事,媳妇也是自作主张。去年因为媳妇预备回家服侍母亲,庐州家中后院,也委实需要一个人照顾。便擅自做主,提拔了一个丫头,违背了家中不得纳妾的规矩。好叫母亲知道,此事是我自把自为,海晏为此大不高兴,请母亲责罚时,对他放松些许,尽可责备儿媳。”
这话说出来,众人都怔了一怔,老太太看了王氏一眼,也只好笑道,“算了,檀哥、榕哥、桃姐都这么大了。海晏身边也少不得一个服侍人,避子汤别断了就好。”
“自是已经给她服过汤药,海晏平日无事,也很少到她院子中走动。”大太太忙道,“只是此番回乡不知多久,海晏孤身一人,起居也不能无人照顾,因此才自作主张,母亲能够体谅,媳妇真是感激无尽……”
又和老太太客气了几句,这才站起身来,重又归座,和众人说些别后情况。谈起二老爷高升时,又一本正经地向王氏道了恭喜,“二弟的喜讯——”
真不愧是京里的侯门闺秀出身,这说话都是一串串的稳重雅致,虽然透了刻板,但不禁也叫人肃然起敬,不敢生出轻浮心思。王氏打叠起全身的体统和她客套了两句,也问,“大哥眼看着要满任了,这一回是预备着回京呢,还是想在地方上再历练几年?”
这话题自然也是全家人关心的焦点,就是老太太都住了端茶的手,望向了大太太。大太太面上却是一板,她硬梆梆地道,“官员任命,出自天心。我们只管沉心做事,不论是云贵青海,还是浙江两广,但凭一道纸,海晏是再不会皱一下眉头的。”
就是老太太,都有些大感无奈:这个长媳说得其实还是好的,方正严明,是管家的好人选。就是和大小子一样,读了太多四书五经,一脑门都是儒家君子做派,光风霁月到了顶,让人反而生不出亲近来。就是这话,就是放到金銮殿上都是掷地有声,可这是和自家人说话,又不是让你金殿对策,这么正经,让人怎么接话才好?
她安抚地望了王氏一眼,见王氏不动声色,只是微微一笑,心底多少宽慰了些:二儿媳不管怎么说,城府倒是比两个小媳妇要深得多了。一边啜了一口茶,徐徐地道,“话是这样说,可海晏今年都快五十的人了,也该往上挪动挪动,不然,还真在知府任上头致仕?小四房那边,你们的信去了没有?”
一家一族的兄弟,凡是可以提拔的,当然要尽量提拔。小四房和小五房又不是没有交情,并且这和二老爷还不一样,大老爷所在的安徽那就在江南三省边上,如今小四房大爷隐隐是有‘江南王’的称号,要保小五房大爷往上一两级,那是轻松自在。老太太这话当然也没有说错,偏偏大太太顿时就是一脸不以为然,顿了顿,她就委婉开口,“去年海晏去苏州公干,我也随行,倒是见了小四房嫂子一面。百芳园内奢侈至极,吃穿用度甚至比得过天家,小四房嫂子嫡庶不分,疏远了亲弟弟、弟妹,反而听信庶子、庶女的甜言
嫡女成长实录全第47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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