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成长实录全作者:未知
嫡女成长实录全第4部分阅读
问功课,随口发问,都是又难又艰深的题目,答不上来的,还要拉下去打板子。不信,你问大哥!”
楠哥脸上顿时也充盈起了恐惧,他转过头望向榆哥,声音都有些微微发抖,“大、大哥……是,是真的吗?”
榆哥反应慢,生平又绝不说谎,楠哥问他当然是不会有错。不过他反应慢就慢在这里:听得楠哥此问,这位大少爷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是低头苦苦思索起来。殊不知他一边思索,一边已经将楠哥吓得不成样子,桌上众人看在眼底,心中都不禁好笑。
善榴一腔委屈心思,被弟妹们这么一闹,倒是消化了七八分下去,她捂着嘴转了转眼珠子,又笑着问梧哥,“梧哥,你怕不怕?”
梧哥和楠哥同岁,不过小了他大半年,此时也是十一二岁。他生得更像二姨娘,面容秀气精致,又穿戴得精心,看着倒是比榆哥还有大家少爷的气派。此时正漫不经心地用筷子拨弄着盘子里的油炸花生,听得大姐一问,便抬起头来徐徐道,“三妞又弄虚作假,狐假虎威。你怕不怕哥哥弹你脑门儿啊?”
善桐本来进屋后一直有几分心虚,甚至都不大敢看善梧,此时被哥哥这么一吓,倒是觉得心底的闷气丝丝缕缕消解开来,直比吃个糖还开心。她一把捂住脑门子,靠到善榴身上吃吃笑起来,呢声道,“我怕!三哥拧人可疼极啦。”
张姑姑和王氏本来在门口说话的,此时忽然拧过脑门,冲着饭桌抬高了声音,“三妞,咱们可还没分家呢,这就叫起大哥、二哥来了?”
她这话一出,屋内轻松愉快的闲话气氛,顿时荡然无存。王氏脸上掠过了一线不快,正要说话时,善桐忙站起来认错。“是三妞一时忘形了。”
便又改口一个个称呼过来,“大姐、四哥、六哥、七哥!”
二房久居京城,所有堂兄弟姐妹都不在身边,谁会记得自己在家族里的总排行?自然是大哥二哥的胡叫,此时善桐这么一改口,都觉得有些尴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竟无人说话。
就在此时,榆哥却一拍脑门,自然而然地应了一声,“怎、怎么?”便又转过头对楠哥认真地道,“放心,祖母虽、虽然认字,但也没、没读过四书。不、不会问功课的!”
他居然要到此时才回答上楠哥的这个问题——原来刚才楠哥一问,善桐一推,榆哥便低头沉思起来。梧哥说了什么,张姑姑又说了什么,他是一概无知无觉。众人不禁面面相觑,又不约而同大笑起来,连张姑姑都不禁一笑,这才同王氏告了别,转身出了屋子。
王氏心底却是五味杂陈,她扫了榆哥一眼,又看了看张姑姑的背影,闭上眼微微地出了一口气,才在桌边坐下,举筷道,“都吃饭吧。”
众人笑声顿止,也都规规矩矩地坐直了身子,沉默地用起了晚饭。只是气氛到底不比之前僵冷,善桐一边吃饭,一边和楠哥、梧哥挤眉弄眼,互相在桌下乱踩,榆哥也直眉楞眼地一道掺和。王氏心里有事,虽然越看越烦,却还是硬生生地忍了下来,吃过晚饭又把善桐留下,仔仔细细地问了她在主屋的见闻,才放她回去,“早些洗漱睡觉,明儿一早起来,娘带你到主屋请安。”
她虽然将心事藏得好,但总有郁气形诸于外,善桐如何感觉不到?能够逃开,自然是求之不得,她忙跳下炕来要跑,走了几步,又回过身规规矩矩地给王氏请了安,这才奔出屋子——却没有回自己的后院西厢,而是闯进了善榴居住的后院堂屋。
家里六个子女,却只有两个院子,王氏便把女孩们安排在后院,三个女儿分踞堂屋、东厢、西厢。又让大姨娘居住正院西厢抱厦,亲自照管榆哥在西厢的起居,二姨娘跟着自己住堂屋的倒座抱厦,楠哥和梧哥分住了正院东厢。此时天色已晚,各屋都放下了窗屉子,隔着厚实的棉帘子,善桐只隐约望见堂屋东间里的灯火,知道姐姐不在西厢绣花写字,她便露出笑容,掀帘子直进里屋,又朗声道,“大姐,我来找你玩儿了。”
善榴果然是换上了屋内穿的轻便小袄,身上披了一件百蝶穿花半新不旧的大袄,正在灯下看一本杂书,见到妹妹进来,便抬起头笑道,“怎么,今儿闹腾了一天,你还不累?快回去歇着吧,明儿一大早你还要去主屋请安呢。”
王氏要带善桐去请安的事并没有当面公布,善榴说来却是自然而然,善桐顿时明白过来:这一举动,估计又是姐姐和母亲商量出来的应对之策了。
“姐。”她低声道,“你就不该穿那件白狐斗篷过去请安。我刚才从主屋出来,看了看祖母的晚饭。今儿檀哥回家呢!也不过就是六菜一汤,也都没什么好菜。无非是牛肉羊肉,一碗红爆羊肉就算是主菜了。再一大碗酸菜萝卜汤,一个炒白菜,连洞子货都没有……”
这一碗红爆羊肉,在二姨娘眼里是上不得台盘,进不了门的粗菜。在老太太桌上,就是主菜了。老人家自己省俭如此,又怎么看得惯孙女儿才十五六岁年纪,就换上了价值千金的斗篷?
善榴面色数变,怔怔地凝思了半晌,又叹了口气,“我当你怎么转了性子,穿那一领棉斗篷过去。到底这里不比京城,好些事,也要慢慢地改过来。”
在京城出门应酬,不打扮得出挑一点,那些个奶奶太太们眼里的笑意,就能把一个小姑娘羞死。久而久之,当然养成了王氏善榴母女出门时尽量打扮的习惯,在她们而言,一领斗篷算得了什么,已经是尽量简朴。不想在老太太眼里,白狐斗篷已经足够刺眼。再加上婆媳之间,心结由来已久,当然对自己也就没有好脸色看。
先入为主,要扭转过这斗篷在老太太心底种下的不满,恐怕就需要好一番谋划了。
善榴又扫了妹妹一眼,她颇感欣慰地一笑:从前三妞毕竟还小,看人看事,都是懵懵懂懂。虽说和老太太一道生活了几年,但很多事问她也没有用,现在就不一样了,孩子一天天在长大,听话,也懂得听音了。
若是运气再好一些,没准二姨娘这件事,反而能因祸得福,成为一个转机,也是说不定的事。毕竟眼下娘处境不易,再不能和当年一样,同老太太各自为政了。可怎么才能放下身段去讨老太太的欢心,又不失了自己的身份,也需要仔细斟酌把握。
三妞能够在这时候懂事起来,真是娘几个的时运到了!
“没事儿。”善桐见姐姐凝眉,还当她是为了不讨老太太的喜欢黯然神伤,忙又安慰她,“其实老太太就是年纪大了,看这个也不顺眼,那个也不舒服。心肠还是软的,改明儿你打扮得朴素些,多过去走动走动,说些软话。日久见人心嘛!久而久之,祖母也就明白你的好了。”
这话是在理,可自己今年都十六了,走水滴石穿的路子,要到哪一年才能说亲出嫁?虽说西北不比江南,可若十八未嫁,也算得上是老姑娘了……
善榴眉宇间就又跃上了一点愁思,她笑着点了点头,到底还是没将心事话儿吐露出来——妹妹还小,有些事不适合知道。再说,作为一个小姑娘来讲,她的心事,也已经够多的了。
“对了,”善桐果然没有留意到姐姐的沉默,她又兴致勃勃地说起了在主屋的见闻。“我在那边院子里,倒是遇到十三房的鹏婶子又送了些南货过来,她让我明儿得了空,上门找善喜玩去。姐姐,你说娘许不许我去呀?要是不许,您就帮我说点好话吧!”
她在京城憋屈了足足三年,不能随意出门玩耍,如今回到西北,可不就是如同鸟儿出了笼子一般,只是待要飞,又怕主人的责打,便滔滔不绝地啁啾起来。“善喜也不是一般的野丫头,十三房家教严着呢!就是老太太,都对鹏婶子另眼相看,有时候鹏婶子说话,比嬷嬷奶奶还好使……”
善榴心头一动,她微微笑了,又顺了顺妹妹的浏海,才软绵绵地道,“去就去嘛,说这一大堆废话做什么。这是西北,行事当然是西北的规矩,你放心,娘要不许,我为你说。”
“大姐你最好了!”善桐欢呼一声,又倒在善榴怀里一阵扑腾,“今晚我同你睡一起,好不好呀?”
善榴扭脸就吩咐丫头,“备水服侍三姑娘洗漱——”
又若有所思地和善桐念叨,“看来,你三哥毕竟疼你,这一次,倒是没有生你的气。”
善桐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不禁又甜甜地笑了,“那就好,不然,还真没脸见三哥呢!”
里院堂屋内姐妹二人呢喃不休,又说起了小妹樱娘的病情,外院东厢,灯火却犹自未熄。楠哥在床前喃喃自语,手不释卷。梧哥却在西屋托腮出神,虽然两屋之间只是隔了两层薄薄的窗帘,并一个不大的堂屋,但东厢却笼罩在了一股特别的静谧里,只有楠哥几乎微不可闻的背诵声,在空气中漂浮。
眼看着就快到吹灯就寝的时候,门帘一动,大椿进了堂屋,又碎步拐进了西屋。她脚步轻,几乎都没有惊动着东边的楠哥,便已经闪身入了西屋。
“三少爷。”她并不知道之前在堂屋张姑姑的那一番话,口中带的还是旧称呼。“二姨娘给您留了这个,知道您爱吃……”
一边说,一边就弯下腰从食盒里端出了一碟醋拌黄瓜来,正是王氏吩咐,给各屋加的洞子货。
梧哥清秀的小脸上一片漠然,他抬起眼来看着大椿,却不说话。
大椿似乎早已经惯了他的做派,又细声细气地道,“二姨娘说,知道您爱吃蔬果。西北天气冷,实在也没什么好吃的,听说您嘴里起了燎泡,很心疼。这一碟是特别拣出来的,碰都没碰,您就放心吃吧。”
见梧哥还是不动,她便壮着胆子,将那一小碟黄瓜摆到了炕桌上,又从食盒里取了一双筷子出来,放到梧哥跟前,低声说。“三少爷,这碟黄瓜,得来不易呢,您在堂屋用饭,想必也没吃几筷子……”
梧哥神色一动,似乎被大椿说服,他慢慢地拿起了筷子。
9、举措
大椿脸上喜色才动,梧哥又啪地一声,将筷子拍回了桌上,他轻声问,“一大早就不安生,从京城一路闹到西北,就是为了给我闹点蔬菜来吃?”
这话问得虽然平淡,但语气中深深的疲惫,却实在太超出他应有的年纪。大椿一时竟回答不上来,半晌才嗫嚅着道,“姨娘就是那个性子……”
梧哥又何尝不知道自己亲生母亲是个什么性子?他闭上眼搓了搓脸,又睁开眼疲惫地望着眼前的碟子,喉头上下一动,便决然道,“端回去吧!”
大椿想要说什么,可望着梧哥,居然不敢开口,只得抖抖索索地将这碟青葱翠绿的黄瓜又放回了食盒里。回身要走时,梧哥又低声道,“你站住!”
他翻身下了床,撩起帘子往堂屋里看了看,见堂屋内并无人迹,而楠哥喃喃的读书声犹自未停。便回身将门扉合拢,这才略微提高了声音。
“说了多少次了,我好得很!只要姨娘不给我添乱,我就好得很!为了我想吃点洞子货,闹得一家子鸡犬不宁的,累得三妞被娘扇巴掌,我这还能吃得下去?一个做姨娘的人,还要三妞小姑娘家家来和她说理,很有脸面?我是臊得差一点都没敢进屋去见娘,见三妞!”
他字字句句都充斥了怒火,而这怒火毕竟是苍白无力的,仅仅稍微一振,就又因为场合上的不合适而低沉了下去。
“眼看着这事就被捅到老太太那里去了,”见大椿肩膀微颤,一句话都不敢多说,梧哥叹了口气,又放缓了语调。“平时听三妞说起来,老太太是最节俭的一个人。三妞去见她都不敢穿皮毛斗篷,我看她是特特地挑了一件棉斗篷上身。这么奢侈浪费,传到老人家耳朵里,肯定又是一顿不是!更别说老太太身边那个张姑姑,当着娘的面就敢管教我们,连娘的面子都不给……”
他忧虑地摇了摇头,一下抓住大椿的手,使劲握住了,看着大椿的眼睛吩咐。“要是明儿老太太派人来申斥姨娘,千万千万,不能回嘴!你告诉姨娘,她要是回一句嘴,就是往我心里插一把刀子。以后也千万不要这样挑三拣四的,多学学大姨娘,老老实实地过日子!就是我的福分了!”
大椿又是一抖,她轻轻地应了一声是,这才将食盒拎起,推开门出了屋子。
梧哥在屋子里来回转了几圈,想了想,又披衣出门,敲门进了西厢。
时近就寝时分,榆哥是早早地上了床,在炕桌上搭起了积木,见到梧哥进来,他吃惊地抬起头来,“三、三弟,怎么这么晚了还、还过来。”
他跳下床要给梧哥倒水,“来、来喝茶。”
梧哥心中就是有再多的烦心事,也要为榆哥的殷勤逗笑了。“我不喝茶,大——四哥也不必每次都给我让茶。”
他在炕边坐下,又四处张望了一番,最终目光落到书案角落,才找到了一本皱巴巴的《论语》——不由眉头就是一皱,“明儿先生说要小考,四哥好歹也看看书,别老玩积木……”
虽说因榆哥愚钝,几兄弟之间关系有些微妙,但也正因为榆哥愚钝,所以这微妙他是一律无知无觉,兄弟间的感情,反而没有受到影响,仍然十分亲密。是以梧哥也敢以庶弟的身份,这样数落榆哥。
“我……我……”榆哥果然心虚起来,将积木藏到被垛里,才抓过课本,“我反正也不想学……也都不会!”
梧哥就柔声道,“再怎么样,也不能交份白卷嘛。论语四哥也不是不会,在路上咱们不是还一道学了来着。大概意思也都记得清楚的——”
如此软硬兼施,到底是将榆哥提溜起来,两兄弟头碰头在炕桌两边分坐了。梧哥又领着榆哥将论语大致复习了一遍,他年纪虽小,但循循善诱,不知要比夫子和气多少,再者对榆哥的性情、进度都十分了解,因此榆哥和他一道读书,倒不觉得太苦。没有多久,一本论语就顺了下来,梧哥看了看时漏,便起身道,“那我回去了!四哥也别玩积木,早些睡吧!”
这才从西厢出来,在榆哥千恩万谢之中回了东厢。又到东屋对楠哥嘘寒问暖了一番,提点他几个问题,这才回到自己屋里洗漱睡下不提。
二姨娘半边身子都趴在了窗台上,她几乎是贪婪地看着梧哥的身影横穿过当院,直到他没入屋中,才依依不舍地合上窗陇,拉紧了窗帘,叫大椿来打水洗脚,自己坐在炕头,将黄瓜一片片地拈进口中,嚼得又响又脆。
“这西北就是西北。”饶是如此惬意,口中依然是不饶人的。“就是洞子货,和京城比都差得远了,哪有京城的甜脆。”
就是大椿都有些忍不下去了,她看了二姨娘一眼,嘴唇一动又抿紧了。半晌才低声道,“梧哥还带了话……”
便添添减减,将梧哥方才的那几句话,婉转地说出来给二姨娘听。
“说是请姨娘惜福些,别老闹成这个样子。”一边说,大椿一边小心地看二姨娘脸色,“倒是连累了三姑娘吃挂落,他都没好意思见妹妹……”
二姨娘一翻白眼,就要把碟子推到地上——她望了窗边一眼,多少又有了些顾忌,抬起来的手,又慢慢地放了回去。
“好意思没好意思的,他就是顾虑太多!”
她顿了顿,想到白天的情景,又不禁甜甜地笑了起来。“三妞十岁的人了,也该学个眉高眼低。身为子女忤逆长上,太太那一巴掌赏得好——早就该赏了!他又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这件事和咱们没有一点干系,那是太太教女呢!”
“教女,也没有开着窗教的……”大椿不禁就低声喃喃,“太太早年教养大姑娘,可不都是关门落户,一个人都不许进去——”
话才出口,她便自觉失言,忙又死死地咬住了下唇,仓皇地望向了二姨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