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已中天。段潇鸣的影子越来越小,直至全身都陷在了阴影里。
黑暗,对有的人来说,那会让他们不安恐惧。而对另一种人来说,那却是意味着安全宁静。
在这样的夜,这样的黑暗里,是谁执起那只苍白地没有血色的手,尖细的手指,一根一根吻过去。
是谁的眼泪化开在谁的掌心?是谁用谁的手,去拭那道孤独的泪痕?
“今日我欠你的,他朝定加倍偿还给你。现在,请你,醒来……”又是谁的声音,尽然连一贯的霸气狂狞收敛殆尽,这样地低声下气,隐隐哽咽,近乎哀求?
冷……好冷……好冷……
泠霜的梦里,除了冷,还是冷。四处都是茫茫大雪,她只穿着单衣,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雪地里向前走。
这黑暗的旷野里,除了婴孩的啼哭,什么也没有。
那样嘹亮,那样急切,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孩子!你在哪里?你在哪里?!”泠霜的步子越迈越急,在漫膝的雪里奔跑起来,终于摔倒在雪里。
脸颊埋在雪里,那样冰凉。
她挣扎着爬起,试图继续向前行进。她知道,她的孩子在唤她。它哭得那样悲伤,似乎在质问她,为什么,为什么?
娘,我好冷,我好冷……
啼哭变成了稚嫩的童音,那样娇软无助地唤她。
泠霜启步,正要逐声寻去。忽然猛地被一双手拦腰截住。她愕然抬头,竟看见了段潇鸣的眼睛。
孩儿的呼唤越来越急切。泠霜急了,拼命挣扎,想要脱离他的桎梏。
突然,一点温温热热的什么东西落在她脸上。从眼下,顺着面颊缓缓滑落,一点一点,在她冰冷的无一丝温度的面上蜿蜒开一条晶莹的脉络,终于渗到苍白的唇上,渗进齿缝里。
咸咸涩涩的味道。
她一点一点地抬起脸,对上了他的眼睛。
段潇鸣的眼是红的,是湿的。
她的心,似被什么重物堵着。这一刻,周遭忽然安静了下来。连风雪都停了。
她颤颤巍巍地伸出手,下意识地想去替他拭泪,可是,他的脸开始一点一点淡去,淡去,直到最后消失不见。她的手,就这样楞楞地,停在了离他半寸之间。
从额吉娜房里搜出的药粉,被鉴定为堕胎药。
次日,额吉娜被软禁在自己的房里。段潇鸣毕竟还是顾念情分的,这最后的一点体面,还是没有剥夺。
额吉娜身边的人,悉数被押入地牢,日夜严刑拷打。终于,她的贴身心腹,也就是那日为她翻译的锦衣女子,供出额吉娜谋害泠霜的事实。
段潇鸣交代,此事非同小可,万不可轻信仆婢所言而构陷大妃。所以,笔录判官将何时动了谋害之念,药粉来源,下药经过等一一细细地反复盘查。每一项环节,都牵扯出不同的人。所以到最后结案时,前前后后牵扯的人,竟连段潇鸣也为之色变!
内城总管以下,各个大小管事,副管事,被罢的罢,贬的贬,一时事情闹得沸沸扬扬。
城中百姓闻之,不禁各个唏嘘不已。大妃从来没有出过都城,大家也不知道其人到底如何,而如今,且看她狠下毒手谋害汉妃及大汗多年来好不容易得的子嗣,其心胸如此狭窄,容不得旁人,其用心如此恶毒,连丈夫唯一的嗣子都下手谋害。
一时之间,街谈巷议,额吉娜的名声,一朝禁毁。无论是汉人还是鄂蒙人,都不齿她之所为。反之,袁泠霜博得了广大的同情。甚至一些妇孺知道她命在旦夕,自发往圣庙祈福,愿济古雅神眷顾这位善良的女主人。
鄂蒙人是草原上的游牧民族,他们生性剽悍,好勇斗武,性子里的烈性很深,也不像汉人那样满口孔孟之道,他们的价值观里,便是勇者为王,颇为冷血嗜杀。可是,有一点,却比汉人有过之而无不及!那便是爱幼。草原上生存条件比较恶劣,所以,血统的传承,更被提升到不同一般的高度。
鄂蒙人的规矩,两个部族的厮杀,所有俘虏的对方的成年男子,要杀要剐,都可以随着性子来,可是唯独,孩子是碰不得的。用他们的说法,要是对孩子动了杀手,那是连济古雅神都无法宽容的,上天必会降下灾难来惩罚。
所以,曾经,最强大的额吉娜的父亲哲那耶部可汗,剿灭了一个反对他的小部落,虏获了其可汗之子。他自然想要斩草除根,以绝后患。可是,即使当年横行草原莫敢与之匹敌的哲那耶部,也不敢坏了这祖宗留下的规矩。将那孩子一直囚禁,直养到十六岁,才将其处死。
这便是这大草原上的规矩。汉人有句话叫‘没有规矩,无以成方圆’,鄂蒙人也是一样。草原有草原的法则,谁要是打破了这法则,那么,其他所有人都会毫不犹豫地张开爪牙扑向他!
所以,无论额吉娜怎样虐待袁泠霜,那都是大汗的家事,女人之间的斗争,就像草原上的牧草,枯了,黄了,以后还会长出来。可是涉及到子嗣就不同了,那就是男人的问题,是整个草原的问题。草原上的汉子们不会容许一个女人来坏了草原的法则!更何况,段潇鸣已经人到中年,可惜膝下仍无子嗣,他所有的子民都在为大汗年迈以后,草原会不会继续沦入大大小小部族互相残杀的局面。如今好不容易得了一个,整个大草原都在为他们的大汗高兴,他们认为这是济古雅神的恩赐。
可是,如今,那跋扈的在草原上一贯以欺凌者的姿态高高在上的哲那耶部却胆敢毁去了他们敬爱的大汗的王子!这是对济古雅神最无礼的亵渎!济古雅神一定会为此而感到愤怒,就像今年的雪灾,一定是济古雅神为了惩罚这愚昧而狠毒的哲那耶部人而降下的诅咒!因为早在那时候,那个狠毒的女人已经在阴暗的角落开始了对汉妃的谋害。
所有的萨满,喇嘛,他们向上天乞示,得到的都是这样一个回答。
大草原,从没有过的团结,一致将仇恨的矛头对向了哲那耶部。尤其是很多曾经受过其征讨和压迫的部族,甚至联名向段潇鸣建议,要出兵讨伐,为小王子报仇。
当泠霜醒来之后,这些谣言和声讨声便已经传遍了整个北国,也飘进了她耳里。
可是无论什么样的消息,都博不了她的注意。她从醒来后,就没有再说过话。
每天,就那样躺着,手永远都保持着一个动作覆在小腹上,轻轻地来回婆娑,就好像它没有走,它还在她的身体里,一个流着她血的小生命,有着嫩嫩的手脚,嫩嫩的脸蛋,它以后会哭,会笑,会叫她娘……
这个世上,终于要有一样属于她的东西了,它不是一株不会说话的草木,它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可以让她爱的心肝宝贝。她终于,不用再寂寞了……
可是,这一切,原来,都只是一个荒诞的不切实际的梦罢了。
她忽然想起她母亲临终时的那句话:等有一天,你自己当了母亲,便会理解我此刻的心情……
她永远无法忘记,那张温婉娴静的脸庞,那样卑微乞怜的目光,望着她,请求她的谅解,请求她的饶恕,请求她在叫她一声‘母亲’……
可是,那个时候,她是此般吝啬,此般残酷,就连这一点渺茫的希望,也不给她。因为她恨她!
现在,她终于能明白这仇恨的承担着的苦痛。她永远站在仇恨施予者的高地,去俯视那些她恨的人,而今,终于轮到她站在这承受着的洼地,去受她孩子的谴责。但是,可悲的是,那孩子,连仇恨都还没来得及去学。
段潇鸣每天都来,也不强迫她,静静地坐在一旁,她看她的,他看他的,各不相干。谁也不说话。
泠霜本就身子弱,此次小产更是大伤元气。所以,侍候她的丫头嬷嬷,上上下下全都战战兢兢,就怕出丁点差错。段潇鸣可是撂下狠话了,要是她在这时候落下了病根,就要这满屋子的人全都陪葬!家人全部充为奴婢。
泠霜依旧每天过自己的日子,她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一不想知道,她什么也不想去想,就像这样安安静静地,过几天日子。
怎样珍贵的药材,也医不了心。大夫私下里对段潇鸣汇报过好多遍,虽说汉妃底子弱,也不至于休养了这么些个日子还不得好转,所谓郁结于心,终日郁郁寡欢,便是再好的药,下去也是枉然!心病还须心药医啊!
段潇鸣听后,紧抿着唇,久久不语。
泠霜病后一个多月过去了。她却从没有笑过。
她依然一如既往地,静静躺着,不说话,轻轻地抚着自己的肚子。只是偶尔,会偏过头去,看那紫檀雕花架子上,那个青釉的花盆,那株瘦弱的植株。她每天保持这样一个动作,自从那一天早上醒来,忽然看见多了这么一样东西。
没有了绛紫色的花苞,枝叶却翠绿依旧,颇为潇洒,静静地在那青釉盆里展现美姿秀色。
辽代时,关外烧瓷技术鼎盛,与中原之锦绣华美,自有一股风姿。尔后辽国灭亡,关外瓷艺也没落了。如这样一件青釉卷沿冰裂盆,代代相传而保存完好至今,可说是绝世罕见了。饶是如泠霜这般见惯了的,亦觉得高雅清新。
有的,没有的,你都能替我找来,就连本是夏秋时期的花种,竟让它逆反季节,在这样的冰天雪地里长出来,段潇鸣,你真的以为,你可以改变和支配这世间的一切吗?你以为,这样就可以弥补我了?呵呵!可笑!
泠霜的嘴角,缓缓地浮起一抹笑意。似深秋黄昏的碧潭,绿树掩映,如霜红叶映在潭影里,那样美丽而恬静。叶脉轻微的翕动,一点红枫就这样落下去,轻轻慢慢,触碎了一潭静谧的美丽。圈圈涟漪,随着那一点,荡开去,荡开去,从嘴角,扩张到整个面部。
作者有话要说:声明:小段没有变成绵羊,就这样。。。
昨是今非望无尽
泠霜微微撑起身子,这么多日子没有动过了,筋骨都仿佛生了锈一般,动一动都很艰难。
琼花,亦是多数人们所称的昙花,在南方,本是地栽。就像临安城的冷宫里,满展于架,吟月说,待到花开时令,犹如大片飞雪,甚为壮观。
昙花的开花季节一般在六月至十月,开花的时间一般在戌时以后以后,盛开的时间只有一、二个时辰,非常短促。昙花开放时,花筒慢慢翘起,绛紫色的外衣慢慢打开,然后由二十多片花瓣组成的、洁白如雪的大花朵就开放了。开放时花瓣和花蕊都在颤动艳丽动人。
可是只个把时辰之后,花冠闭合,花朵很快就凋谢了,真可谓“昙花一现”!盆栽昙花由于叶状茎柔弱,应设立支柱。所以,她来的时候,吟月特意折了冷宫里的一节青竹,细细削好了,做成一圈灵巧精致的篱笆样,圈在茎叶外围。
吟月,吟月,你现在,怎样了?
泠霜稍稍活动了下迟钝的手脚,下床来,缓缓地走过去,静静地看着它,轻轻地抬起手,指尖温柔地婆娑着那娇嫩到几乎脆弱的叶脉。
昙花一现,她静静地等待夜幕降临。如精灵一般。
为什么昙花总在夜里开放?泠霜曾经这样问过吟月。
吟月低着头,长发的阴影遮住了她的脸,只露出一点鼻尖在外。她摇了摇头,说她也不得而知,也许是为了更显出它的神秘?也许,她顿了一顿,也许是为了寻求片刻安宁。
总之,她悄悄的不向任何人透露一点声息。之前她还沉沉睡着却突然间猛地睁开双眼翩翩起舞了。谁也不知她是什么时候醒来的。
呵,她就像一个顽皮的孩子!
孩子……
泠霜心火突燎,自心底一路喷涌而出,传到指尖,狠一发力,便将一片细小的叶子生生掐了下来。干枯尖瘦的指,本如葱根,莹白细润,而今,大病下来,却是丑陋地连自己都不敢看了。
昙花一现,该是怎样的美啊?
她将生命的心血倾注进美丽的花苞,开放,是美丽诞生在人世。随过眼云烟,却留下永恒的身影,她有多么骄傲。那些为了见她一面而整夜守候的人们,她从不在意,来了,去了,没有留恋。不管谁怎样的爱恋着她,她总是冷冷面对一切。她不在乎,是的,她不在乎这些。
她是如此单薄啊,那倾尽生命的花朵似乎一阵轻风也被吹落,她拉住那细细的花藤摇啊摇,惹得看花的人心揪得紧紧地,她微微的笑着,因为她知道,她的生命将结束于曙光而不是风。
也映着她的白,她的神秘,她的美丽,隐去了一切瑕疵,随漫夜里的一缕笛声细。
世间奇景,昙花一现,过眼云烟,余香留世。可是,她没有见过,没有见过。吟月守了它一辈子,也不知,现在,见到了没有。又是一年丹桂飘香,隐在冷宫月下的吟月,是否见证了那个流光溢彩,清香动人的约定?
段潇鸣,你自以为懂我吗?你自负聪明,为我寻来这奇花,可是,你却不知,我看重它,是因为,它会陪我讲话,是因为它是吟月,是因为它给我以坚韧,赋我以力量。
三载酸辛苦痛,不是这一株从温室里培育出的病怏怏的草木所能承载的!你以为你了解我,其实,你什么也不知道!
泠霜笑着,那样一如往昔的娇娆,明媚,笑得那干裂的唇上,一道道裂开的口子,殷红的血沁出来,她却依然噙着那抹微笑,姿态优雅地端起搁在案上的那碗药,才熬好的,袅袅白烟展示着它的温度。她轻轻地,转动手腕,热烫浓墨的汤药,就这样,浇到了那病弱的绿色上,迅速地渗进泥土里,触到根里,在不为人知的角落,从根上,一点一点开始腐烂,死亡……
段潇鸣依旧每天都来,还是不说话,就那样站着,看她。有时候,进来见她凝望着青釉盆的神情,似乎,他觉得很安慰,神情也放松了不少。
北国的冬天特别漫长。
声讨哲那耶部的呼声越来越高,一浪盖过一浪。一时之间,段潇鸣的威望和拥戴声,达到了空前的高度,只要他振臂一呼,这一场战事必能一战告捷。
当哲那耶部可汗,额吉娜的父亲知道这一切的时候,段潇鸣早已布换关防,各处险要、关隘都派了亲兵嫡系部队把守,把整个都城完全孤立,令他们措手不及,半点也不得动弹。
一边是大军压境,一边是人心尽失,终于在三个月以后,哲那耶部可汗派来使者,请求段潇鸣的宽恕,且以济古雅神的名义起誓,哲那耶部永远效忠段氏,直到太阳月亮星星全部陨落,直到草原上所有的苍鹰都折断翅膀,也决不改变。
当初附庸在哲那耶部的各部族,也纷纷表示,永远终于段氏。
使者抵达拉沃,段潇鸣却不接见,一连拖了十天,他才正式接见使者。没有人知道这十天里做了什么,总之,最后段潇鸣得到了比他预想的还要好的结果彻底攻讦了所有有实力的部族,冻结了各部可汗的兵权。
使者一共在拉沃城前前后后呆了三个多月,其间不断地谈判,不断地协商,最终,段潇鸣达到了他的目的改组政权。
他通过这次绝对的武力威胁,趁机将现今的缔盟式的政体,改成了分封诸王,而中央集权的制度,即各部可汗依旧保留有自己的土地,财产,但是,不可以无限制地扩充兵力,各部必须每年向中央汇报自己名下的兵丁、战马、武器数目,不得私自调拨百骑以上的军队。
段潇鸣的想法一经提出,便遭来了哲那耶部使者气势汹汹的嚣张回复,说,这是绝对办不到的,哲那耶部全族将不惜一战。
段潇鸣倒是十分有耐性,一点也不气恼,悠闲悠闲地每日陪泠霜养身子,一点也没把使者的威胁放在心上。
一个月后,哲那耶部又派来新使者,并奉上旧使者的头颅,以表对大汗不禁的歉意。
但是三次请见,段潇鸣都一一回绝不见。
最后,哲那耶部终于屈服让步,而且,为表诚意,交出三万精锐骑兵,编入段潇鸣的亲兵。
这件事,前前后后,历时半载,终于告一段落。
这一局豪赌,段潇鸣终是赢了。他赢得了适合眼下的新体制的推行,因为绝大多数的部族都不是有野心的,他们希望太平度日,不必每日担心被强大的部族欺凌,段潇鸣的军政改革,恰恰给了他们一颗定心丸,哪还有不奋起力挺的的?而被孤立起来的以哲那耶部为代表的狼子野心的部族,自然也要审时度势,毫无赢面的仗,谁也不会打!
段氏政权从段之昂,传到段潇鸣手里,一直内部矛盾不断,时至今日,方算是真正统一了北国。
虽然主要的问题已经得到解决,可是后续遗留问题,依然还很棘手。就比如说,额吉娜的去向。按照草原人的规矩,这样的女人,是绝不可留在家里的,就是被休弃了,连娘家都耻于收留。
可是,对于一向骄傲跋扈惯了的哲那耶人,是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丑事发生的,那样无异于在他们脸上打一记响亮的耳光。
此次政体改革,全赖哲那耶部,就是看那三万骑兵的面上,段潇鸣也不能不给他们这个面子。所以,最终,额吉娜的名分仍旧保留,段潇鸣只将她遣送回都城,终身不得离开。
用汉人的话来讲,这也算是打入冷宫了,要守着那个冰冷的名分过一辈子,等于生不如死!
这一桩桩,一件件,皆在泠霜所料,唯独一件,泠霜还是看不明白他这一次,段潇鸣依然没有称帝。
每天奏请他称帝的大大小小各部可汗,来了一拨又一拨,他都回绝了,只说时机还不到。这话,是搪塞不了泠霜的!她知道,经此一役,再没有什么挡在他面前了,再好的时机,莫过于眼下。这一次,她真的看不透他!
草原上的寒冷而漫长的冬天,终于过去了。
大雪全部消融了,枯黄的牧草还没来得及恢复生机。
今春的第一场雨,降下来了。小惠说,牧民们今天,都在欢呼,说,没有一年,像今年这样降雨降得这么早!鄂蒙人认为这是济古雅神的恩赐与祝福。
段潇鸣也出去陪他们一起庆祝了。嘹亮的歌声从城外传来,一直到内城都隐隐听得见。
小惠无心的一句:“大汗曾经,是这草原上家喻户晓的阿耶满(意为最会唱歌的小伙子)。”她的容颜依旧憔悴,前些日子彻查,她也被押进了地牢。可是,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分明流露着熠熠神采。
泠霜静静地转过头去看那一方雨幕里被篝火映红的天空,似乎在畅想着什么。
“可是,老将军去世以后,大汗,就再也没有唱过了……”小惠眼里难掩落寞,喃喃地说着。
泠霜将撑着的手肘放了下来,侧着头枕在双臂上,看着帘外雨潺潺,淅淅沥沥地下着,一点甘霖,滋润着生命。
小惠已经习惯了她这样的安静。她静静地退出去,一会又静静地进来,将药碗搁在她手边,恭恭敬敬地轻声提醒她:“汉妃,该喝药了。”
等了一会,不见她回答,便自己退了下去。
泠霜缓缓地站起来,稳稳地端起那碗滚烫的不断发出令人作呕味道的药,毫不留情地倒了下去,那一点微弱的绿,恍惚间竟可以看见它在挣扎,在呼救。只要再一帖药,就决没有了转圜的余地。
或许,她袁泠霜,本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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