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程看到她浑身都已经紫红了的皮肤,苍白的嘴唇,心里难受得有如钻心,咬牙把心一横,上前将她一把抱进怀里,然后除了木棚。
半夜的山寨很冷,密林中时时游来冻人的冷风,扑在郝然身上,她却觉得被这么一吹,脑子都要清楚一些,虽然还是浑浑噩噩,但至少她还能感觉到除了热以外的东西。
齐程坐在木棚前,一手紧紧揽着她在怀里,她一直在发抖,他不知道是因为热,还是因为冷。他所做的只是守着郝然,除此之外,他不知道还能做什么让她不那么痛苦。
“都怪我,如果不是我硬要抱你去温泉……”他声音沙哑,一手捂住脸,尾巴卧倒在地。
郝然显然没听到他说什么,她忽然想起很多以前的事情,脑子里有如电影放映场,一幕又一幕……呐呐道:“我记得我们结婚的时候,你说要照顾我一辈子……”
“我要照顾你一辈子,爱你一辈子,相守一辈子。”齐程接下她的话,紧握住她时而滚烫时而发凉的手,眼底有很多说不出来的情绪。
如果他们没被雷击,没有来到这里,会是怎样……应该是一对再平常不过的夫妇吧,再浓烈的感情也会被柴米油盐打磨得失去光彩,然后呢,或许是淡忘掉爱,或许是寻到新的爱。
可是上天没给他们那样的结局,而是忽然改写了他们的路,让他们来到这里,经历这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而且,他们居然还能在一起,甚至从心底里更爱对方。如果这是考验,他们算不算成功?
“不管贫穷疾病富贵苦难,都要不离不弃。”齐程轻声道,想到他刚刚兽化时,她说过的话,低头直视郝然惺忪的眼眸,“如果不是来了这里,我不会知道你真的这么爱我。”
“即使我现在就快死了,我也不后悔来了这里。”郝然依然在自说自话,她脑海里闪现的片段是刚到这里遭遇怪鸟时,齐程面对怪鸟为了保护她而作出的决绝……山壁上他为了救她而破壳而出的翅膀……
身上的痉挛一阵又一阵,朦胧中,她看到天空上那一枚硕大的月亮,“老公,你说这里的月亮这么大,是不是我们以前看到过的那一个?”
“你想知道吗?”齐程笑了,心里忽然异样感觉,然后一把抱起她扛上身,尾巴缠绕住她成一根安全带,巨大的双翼展开。虽然布满伤伽,他却依然努力的扑扇着。
“不行,你的伤口还没好。”郝然后知后觉的道,有气无力的趴在他的身上,齐程当然不会理会,他一点也不觉得疼,可能真的不疼。
“走,我们去看月亮。”齐程大笑着扬起双翼,扑扇中飞了起来,先是低空,然后逐渐高,逐渐高,甚至飞跃出密林的高度。
“太危险了,你飞出密林要是遇到人面鸟……”暗夜里的空中,寒风扑面而来,这种寒冷让郝然有了一种缓解,脑袋清醒了的一瞬,便意识到了高空所面对的致命危险。
“管他的,要来就来吧。”齐程似乎放开了什么,越飞越有力,狰狞的翅膀仿佛从未受伤过,甚至比以前还要有劲,他低声嘶吼着,又笑起来:“如果能一起命丧鸟口,也不错,至少在死之前我们也一起放纵了一次,没有遗憾了。”
趴到齐程背上的郝然一愣,也笑了,笑着笑着,竟然笑出了眼泪。
寒风凛然中,他们飞向月亮,硕大圆白的月亮,仿佛前方是永恒。
郝然忽然觉得如果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也不是那么可怕了。
而事实上,她还是被次日的阳光晒醒的,清晨的阳光透着湿润的气息,散落在郝然的身上,她觉得特别舒服。
睁开眼,郝然才发现自己是躺在木棚前的,身下垫着一幅皮草,皮草上她躺下的地方有厚重的湿迹,原来她昨晚露天睡到外面了。她伸手摸了摸那些湿迹,那是她昨晚流下的汗吗?居然会这么多……而且,她现在好像不觉得那么热了,脑袋也不觉得那么昏沉了。
只是,她的手……感觉很痒,非常痒。
郝然正要去挠,却发现她的手臂虽然还是紫红着的,但红色血管和青筋已经消退下去了,不再暴起。这么一来,虽然她的手臂上原本就布满伤伽,甚至还带着紫红色,但也不显得那么触目惊心了。她微松了一口气,这是不是代表她没那么快死?毕竟小克不是说要全身紫红,四肢发红溃烂……死掉吗?
不过她的手掌的确是发红了,很红,一点紫色也不带,手指缝里长出了个凸起物,而且非常痒。郝然忍不住将她的手掌在皮草上用力划拉起来,仿佛这样就可以止痒。
“老婆,你醒了。”齐程忽然从身后走过来,扶过她的双肩,仔细打量她一眼,摸了摸她的身子和脸,脸上一松,道:“已经不烫人了,有没有感觉好一些?”
“嗯,好很多了。”郝然点点头,但还是在努力划拉着手,一下一下。
“你在干什么?”齐程注意到她不寻常的举动,于是朝她的手看去,不由低呼出声。
郝然不明所以也顺着看过去,竟然发现她手指刚刚划拉过皮草的地方,那厚重的皮草居然被她划成了一条条很深的勒痕,甚至有几处已经破开。
她张开嘴惊讶的很,这要是平时的她,就是狂抓这样的皮毛也不可能造成什么印子的,更不用说像现在这样抓了几下就把皮毛给划开了。但是现在的确是划开来了,而且是轻而易举的划开了。
齐程把她的手拿过去仔细看了一下,看到那指缝间冒出来的凸起物时,眉头皱起来了,深深看了郝然一眼,道:“你是不是感觉很痒?”
“嗯。”郝然点点头,虽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痒,但就是很痒,感觉指缝间那个突然冒出来的东西要破壳而出一样。
齐程婆娑了一下那几粒凸起物,缓缓才道:“我觉得,你可能和我当初一样,会要有一些变化了。”
“什么意思?”郝然愣住。
“我的意思是……”齐程顿了顿,握住她的手,道:“当初我兽化的时候,手的变化也是和你现在这样。手掌发红,生出这种东西,然后很痒很痒……然后……”
郝然脑袋里空白了一下,道:“然后生出爪子?”
雨前储物
齐程的猜测是对的,自从那日后,郝然也越来越明显的感觉到了自己的变化。虽然这种变化不如齐程那种一夜非人的速度来得迅猛,但也容不得她继续忽视了。
她变了,郝然知道自己应该不再完全是个纯人类了。
如果说,这种变化是在郝然一开始来到这异世大陆就发生了的话,她可能没办法接受,会恐慌,会抑郁,甚至自残。但现在……在经历了差点死掉的情况下,她觉得,只要不死,哪怕现在让她变成一只恶心的飞虫,她也不是不能接受。
郝然越来越明白有些东西不是那么重要,在生存面前,用哪种方式活下来,没有什么区别,更没有什么高下之分。重要的是,她活着,她还活着。
郝然从来不知道,她这么渴望活。尤其是在见到齐程的时候,如果在那天,她就那么死了,她一定会很遗憾。他们还未曾养育过一个孩子,未尝有过一个完整的家,她还想陪在齐程的身边好久好久,直到两人一起老去。
想到这儿,郝然笑了,在山壁上刻下第二个正字的最后一笔。这是她距离毒发那一晚的第二个正字,她依然好好的活着,而且越活越觉得会一直这么活下去。
是的,她生出了一双爪子,黑色的,锋利的,猫科动物那种可以收缩的爪子。虽然她紫红色布满伤伽的手臂也没有恢复原样,依然显得有些难看,但郝然已经不会觉得有灼烧的感觉了,更不会有痛不欲生的抽搐了,她甚至觉得这双手臂比之前要有力量。
郝然已经知足了,至少她没有变成恶心的飞虫,不是吗?就算多出一双爪子,就算她也可以叫自己半兽人了,但她得承认,这一切她并不讨厌,也愿意接受。
空气很好,阳光很晒,一切都很美好,她猛地扑倒在齐程的怀里,让他抱着自己转圈圈,直到他转到喘粗气,她也开始眼花,两人才停下。
然后他们并排躺在石滩上,一旁水瀑的水不断的从上流的河岸上飞速直下,不时溅起水花,洒落在他们的脸上,密林里的暖风吹过,拂面时也是凉浸浸的。
真幸福。
郝然紧握住他的手,在他的怀里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蜷缩起来,“老公。”
“嗯?”齐程的尾巴悠闲的一上一下的拍打在她的背部,眼睛眯起,鼻头微微发红。
“明天你就和小克的队伍一起下山去狩猎吧。”郝然懒洋洋的说道,齐程闻言立刻睁开眼要说什么,她又接着道:“我已经没事了。”
再有一个多月就进入雨季了,现在群落里的雄兽几乎每天都下去两次狩猎,连小红都跟着去了几次,他们猎捕回了更多的猎物用来填充石|岤储食洞。郝然知道这是为了到雨季的时候,以备不时之需。
他们是一个群落的,虽然小克并没强制齐程这些天要跟他们一起去,但郝然知道那是小克念在她快死的份上。不过她现在既然差不多没事了,就不该利用这份同情心,该做些事情,不该吃白饭。
“我不放心。”齐程摇了摇头,皱起眉,声音低哑:“我真的不放心。”
“我自己的身体我心里有数,你放心。”郝然笑着扯了扯他的毛绒耳朵,知道他担心,便安慰他道:“我不仅感觉我自己没事了,而且我觉得我变得更强壮了呢。”
“不过是生了个爪子,也让你有这种错觉么?”齐程见她有心说笑,不忍打乱气氛,便将双手背到头后,故作不以为然。
“诶,话不能这么说,我这双爪子很给力哦,刨土,种地,都离不开它。”说到这儿,郝然阴恻恻一笑,忽然翻身到齐程胸膛上,双手撑在石滩上,一张脸正对着他的口鼻,两人湿濡的呼吸喷在对方的脸上,气氛一时暧昧。
“而且,有了这爪子,说不定以后我可以化身为女王压倒你。”郝然说完狞笑一声,抬起一手,伸出钩爪,空抓了一下,发出“嗷嗷”的野兽叫声。
但还来不及多“嗷”叫几声,双唇就被堵住,齐程按下她的头颅,舌尖轻轻抵入进去,唇吸吮、用舌尖来回戳刺,却也小心的不让他的獠牙刺到她柔软的唇舌。
后来的日子,雨下得越来越密集,一日常下好几次暴雨,好在时间不久,很快又停,又出太阳。
但郝然种好的那些树菜,到底还没完全长成,有些个子小的已经禁不住摧残,被劈倒了或是被暴雨压倒了。虽然她和小红还在努力复原,坚固它们,但郝然却知道,等再过些时日,也没有复原的必要了。因为还没到雨季,这些树菜已经受不了,那么到了雨季,它们会死得更快。
那么,她就要想一些别的能储存的食物了。
郝然试图把桶瓜的果肉晒干,看能不能制作成一些干粮类的食物。但发现桶瓜的果然晒干后会变得非常坚硬,她放去煮也煮不烂,不知道是不是她晒过头了。但虽然煮不烂这晒干的果肉,她却发现用来煮的水会变得粘稠,她舀起一勺尝了尝,居然有类似米汤的味道。这对她来说是意外之喜。
于是她便和小红一起到处在密林里刨桶瓜起来,反正雨季一到,这密林里的植物水果都得死一大半,所以他们刨了很多,毫无节制。然后两人一起刨出果肉,捏成一大团,等正午的时候拿出来晒。那时候太阳特别烈,不消几个小时,果肉就晒得结结实实的,干干紧紧的。
只是,她和小红在做这些的时候,总有个小鬼头来捣乱,不是踢走几个果肉团子,就是抓几个去吃,觉得不好吃又随口吐掉。
那个小鬼头就是当初拿郝然辛苦栽种的树菜磨牙的那个小鬼头,后来她才知道那个看上去两三岁人类大的小兽娃,居然是小胖那天生下的女儿。
女儿……
郝然还真没看出来……小鬼头一身嫩黄|色的皮毛,上面有着黑色铜钱斑纹,毛茸茸的耳朵尖尖的竖起,眼睛是蓝色的,咕噜噜转着,显得特别调皮。她的皮肤比一般兽人的惨白要来得红润一点,鼻子是黑色的,嘴唇狭长粉红,一点也看不出性别,尤其是她的性格还特别跳脱,喜欢捣蛋。
既然知道这小兽娃是个女孩,郝然便决定不这么小鬼头小鬼头的叫她了,虽然她也听不懂,但郝然还是决定给她取个名字……她身上的斑纹是铜钱样式的,那么,就叫她小铜钱吧。
虽然小铜钱特别喜欢跟郝然还有小红捣蛋,就算被小红教训了还乐此不疲,郝然还是没有过多追究她。因为小胖知道小铜钱特别调皮,小胖的两个老公也知道小铜钱调皮,而且还特别喜欢跟郝然和小红调皮,便有些不好意思,时常有什么好肉,就送一块给郝然和小红。
也不知道是不是生的群落里少见的女娃的缘故,小胖夫妇三人都不像其他兽人父母那样喜欢动不动暴力教训小孩,反而比较纵容小铜钱,由得她胡闹。好在小铜钱虽然喜欢捣蛋,但还不至于太过分,有小红守着,多半小铜钱也就在几步远“嗷嗷”叫上几声,掏几下爪子罢了。
小红再一次将小铜钱丢出郝然的晒肉场地时,郝然已经收拾好今天晒好的桶瓜果肉了。她闲暇时用树藤编织的粗糙大筐,就派上了用场,已经装满了三筐干果肉了。
除了主食,盐果对于他们来说也是必不可少的,不管是味道还是身体所需的盐分。所以郝然还在密林里到处摘了好多盐果,虽然那时候小红和齐程都下山狩猎了,但她有了爪子,发现爬树摘果什么的,似乎练习多几次,也不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这让她感觉到很高兴,即使生了爪子的她一看就是非人类,但她还是为这爪子的实用功能而高兴。
群落里不只郝然在未雨绸缪,其他剩下来的雌兽人也是一样,她们用她们的方法筹备着食物。郝然发现她们兽人喜欢吃一种类似于树根的东西,那算是他们除了肉类外唯一愿意下口的植物。
郝然也试过几次,有一种很重的味道,无法形容,反正郝然是不喜欢吃的。所以那些雌兽人在准备这些树根的时候,郝然理所当然没有模仿,她没必要储存自己不爱吃的,何况齐程也没多喜欢吃这些树根。
不过她们在储备树根的时候的方法,倒是和郝然大同小异,都是晒干,然后收好。不过有几个雌兽人在见到郝然那种藤筐的好使后,便有些腼腆的各自抱着一些肉类,树根什么的丢给郝然,然后指了指郝然的藤筐。
在这里待了这么久,郝然当然明白了兽人的肢体语言,于是点点头,将刚编织好的几个大筐给她们。她们就都咧开了唇,尾巴一晃一晃的,郝然自动理解为这是对她的感谢。她觉得高兴,能为这个群落做些什么,也能让她感觉到自己的价值,和被需要。
那些兽人拿来交换藤筐的东西,除了一些肉块,还有一些树根。郝然对她们表示她不爱树根,又拿起一包薯片叶和巧克力石表示,她爱薯片叶。雌兽人们并不傻,后来想来交换藤筐的便都带上大大小小一包包的薯片叶和巧克力石,这可让郝然喜欢极了。在这物质匮乏的年代,有零食吃,是多幸福的一件事。
后来,郝然还从小娜那得知,雨季会有五个月那么长,到时候一天会有一半的时候在下雨,更多的时候是太阳雨。如果是太阳雨的话还好,就不至于很快涨水,毕竟有太阳有热量还能蒸发一些。但有时是昏天地暗的雨,那这样的雨,就会很危险,无法得到蒸发,又夜以继日的下的话,就很容易涨水。
虽然幸福山的海拔不低,但也禁不住雨这么暴下,而五十年前,的确是有一次雨季连幸福山都完全淹没了的。
所以即使知道五十年前的那一次雨季是小概率事件,但还是让郝然觉得忧心忡忡。如果再发生那样恐怖的雨季,他们该怎么逃生呢,群落里的这几十个兽人……像女前辈那样造一艘大木筏?
这个问题很快得到了解答,因为在距离雨季只有一个月的时候,小娜开始组织山寨里留下的雌兽人还有小兽人一起开始砍树,收集黑色的树胶,造木筏了。
造伐搬家
小娜带着留守在山寨的十来个雌兽人,小兽人拿着用锋利兽骨做成的工具,去密林里砍下合适的树。若是雄兽人的话,可能连工具都不用,就可以直接把十多米的树给刨出来。但毕竟雌兽人和小兽人的体力没法和雄兽人比,所以都准备了工具。
郝然也跟着队伍进去了密林,她负责胶着,胶着剂是一种黑色的半凝固体。这种半凝固体郝然之前是见过的,就是兽人们用来胶着木棚的那种,看似粗糙,其实有很强的胶着效果。
之前郝然不知道这种胶着剂是怎么来的,是什么东西,今天她知道了。
原来把长着香豆的灌木丛拔出来,然后堆积一起烧掉,残留下来的不会是草灰,而是这种黑色半凝固体。
老公变兽人第9部分阅读
欲望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