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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陵缭乱全第40部分阅读(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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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时容易归时难,湿气迷离中,他举步维艰,气力似风中尘沙,迅速散去。他咬牙,一步一拖,只觉五脏六腑都倒了个似的,稍一使力,喉中便腥甜阵阵。

百般阻碍,千种苦痛,反而激起他骨血中的执着,就算是流尽一腔热血,他也偏要走下这桥不可!踉跄的身影迤逦而过,桥面上留下长长的绛痕,像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

他硬是挨到了桥头,血尽力竭,向江岸倒下,身体已过极限,神智却无比清明,刹那间,他记起一切,记起那个无法舍弃的人。“长恭……”无色的薄唇弯成欣悦的笑意,他低低唤着,摔进了一片铺天盖地的剧痛之中。

挣扎着张开眼睛,强忍住阵阵眩晕,他看到眼前混沌模糊的五色斑斓慢慢清晰化为一张遍布着泪痕的脸。

长恭……她没事……她没事……

两人定定地对视着,重逢后彼此贪婪的凝视,犹如独自心痛着等待了一个轮回。

长恭一时心神激荡,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也顾不得有什么人在,只是一把将他抱住,用尽全力的抱住。仿佛一松手,他就会从她的眼前消失不见……泪水,不受控制的流淌下来……

恒伽任她抱着,惨白的脸上浮起淡淡的笑容,右肩处渐渐感到湿意,倾力抬起手,回抱住那微微颤抖的身躯,眼角忽然一凉,他静静流下泪来。

这是她,第一次为他流泪。没有汹涌澎湃,没有滂沱涕零,却如火似刀,烫伤了他的眼,刺痛了他的心。

低头的瞬间,他的眼角瞥见,他们的头发,他的和她的,长长的,参差交错地纠缠在一处。那样柔软缠绵的纠葛,仿佛今后,今生今世,永生永世都解不开。

伏击

斛律光的军营里。

这几天来长恭一直衣不解带地照顾着恒伽,瘦了也憔悴了,脸色黯淡,眼周微黑,眼中还带着淡淡的血丝,就连那温润柔软的嘴唇也显得有些干枯。

恒伽心疼地看着她,唇角边却勾起了一个促狭的笑容,“长恭,你也早些休息去吧,不然再这样下去的话,别人以为我和你有断袖之癖呢。”

长恭扬了扬眉,掩饰了脸上的尴尬,“我就不信有哪个敢乱嚼舌头!”说着,她将药碗递到了他的面前,轻轻吹了吹,低声道,“很快就能喝了,现在还是有点烫。”

恒迦点了点头,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的低低笑了起来。

“怎么了?”长恭纳闷地看了看他。

他微微抿了抿唇,“长恭,你是不是当时真的说了那句话?”

长恭的脸轰的一下就红了起来,那时也不知为什么会说出恒伽,别丢下我一人那么丢脸的话,好了,现在不但成为这只狐狸的笑柄,就连几个关系较好的副将都笑得很是奇怪呢。难不成真把她和恒伽当断袖了。

“最后一遍答你,没说没说没说。”她恼怒的将药碗一放,“你自己喝!”

“长恭……”他温柔地看着她的眼睛,“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绝不会。要不是当时你这一声喊,我恐怕就回不来了。”

长恭轻轻咬着嘴唇,想起差点以为要失去他的那刻,只是回想而已,居然还有点微微的心疼和害怕。

“恒伽,为什么,为什么你会走那条偏僻的小路?”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困扰她许久的问题。

恒伽避过了她的目光,沉默了片刻,不着痕迹的轻笑,“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走那条大路。宇文邕此人心机复杂,必定会以为我为了躲过追捕而改走小路,绝对不会认为我会走大路,那么,到时他就只会派人走小路拦截。”

长恭愣在了那里,怪不得,怪不得她一路而来都这么顺利,原来是恒伽把敌人都引到了小路上……

“不过你不用感谢我,我们怎么说也是好兄弟。”他加重了好兄弟这几个字。

她张了张嘴,“恒伽,我……”恒伽,我没有把你再当成好兄弟了。这句话在喉咙里滚了几滚,还是始终没有说出来。

“这几天你也照顾我了,我们就算扯平了。”他还不依不饶地说着。

“不是”她略带恼意的瞪了他一眼,他不是狐狸吗?难道经过这样的生死与共,他还不明白她的心意吗?

“恒伽,我,我没有再把你当兄弟,我,我对你……”她终究是面薄,喜欢两个字都快在喉咙里含化了,支支吾吾又道,“其实,我对你,我对你……”

恒伽的眉微微蹙起,像是在强忍着心痛,“长恭,我不需要同情,那只会使彼此更痛苦而已”

长恭涨红脸连忙摇头,“不是……才不是同情……”

“不是同情那又是什么呢?长恭,我不需要你可怜我。也不需要你用谎言来感谢我。”

“不是同情,我,我……恒伽,知不知道,这几天来,我一直一直想着和你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我”

“长恭,别再继续骗我了,我真的不需要同情,”他的神色更加黯淡。

“不是同情!”长恭也有些懊恼起来,“不信的话,我可以证明给你看。”说完,她的脸颊上浮现出了淡薄的红晕,微微泛红的眼睛看着恒伽的脸颊,然后像是鼓足了所有的勇气,附下身,就这么轻轻地吻了上去。

就在这一瞬间,她看到了恒伽唇边扬起了那抹狐狸般狡猾的笑容,脑袋里蓦的闪过一个念头:又上当了!还没等她的嘴唇碰到他的面颊,他已经拉住了她的衣领,往自己的方向轻轻一拉,迅速捉住了她的唇。

他的吻轻柔的如同温暖的羽毛,他吻的那么细致、那么温柔,那么仔细,仿佛要探寻和了解她唇瓣上的每一条细小纹路,带着浓浓的爱怜,不断在她唇边回旋。

气息纠缠,唇舌纠缠,发丝纠缠。

很长很长,很长很长的吻。

吻到正午的天似乎暗了下来。

吻到这世界似乎只剩两个人。

一瞬间,天地都无声了。

月光如水般倾泻,万籁俱寂的军营里,只有他们安静的亲吻。

夜宁静依旧,风寒冷依旧。

日月恒常,人生如梦。

无论是多么深刻的伤痕,只要身边有着爱的人,也许总有治愈的一天。

时间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半个月,恒伽的伤势已经稳定下来了,而长恭的腿伤也恢复的很快。驻守在宜阳的宇文邕似乎没有什么动静,而斛律光和韦孝宽则一直处于相对峙的状态,因为双方的实力都很强,算得上都是军事上的绝世天才,所以在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前,谁也不愿意轻举妄动。

但如今宜阳一役的惨败,却迫使斛律光不得不改变了原计划。由于周军的大胜,韦孝宽这里也产生了松懈心理,因为按照正常的思维来说,对方一定是需要时间来调节恢复的,更加不可能轻举妄动。但斛律光当机立断,反其道而行,下令就在此时攻打周军,杀了韦孝宽一个措手不及!

韦孝宽一败,宇文邕立刻派了宇文宪带兵前来增援,谁知正好落入了长恭把守的伏击圈。

还是一样乌云密布的天气。

乌云之下的黑色土地,血落如花。战场上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声音,哭泣声,悲鸣声,骨头被砍断的声响,血块堵住喉咙而发出的呻吟……

写着兰陵王高几个大字的旗帜高高飘扬,骑着战马指挥军队四处冲杀的长恭,奋力挥舞着利剑,手中的剑虽然冰凉,飞溅在脸上的鲜血却无比炽热,她感受着温度异样的落差,不去理会迎面而来敌人的数量,用手中的剑一个个结束他们的生命,利剑就好像发狂一般,不肯停下。敌人的惨叫和刀剑相撞的钝响刺痛她的耳膜,天地之间似乎染上一层妖娆血腥的暗红。她那黑色的发丝随着血花在风中飞舞,跳跃着死神诡异华美的舞蹈。

杀戮的血味使人迷乱,满眼所见都是地狱的厉鬼。飞散的生命就像落入掌心的雪花,瞬间消融。

也不知过了多久,这场惨烈的战斗终于落下了帷幕。

此时的黄昏出现了回光返照的晚睛,夕阳在云层背后,看不见.

整个天空纤尘不染的暗暗殷红.

整个世界一片死寂,连风吹过的声音都听不到。

一眼望去,只见帅字旗折断踏烂,战车翻扣倾斜,死马横卧,鲜血汨汨……战争过后,只见得双方士兵的尸体,狼籍郊野,箭穿刀插。

长恭行走在尸横遍野的战场上,头壳空空的痛,双脚不是踢到这个的头,就是踩到不知是谁的断裂的手指。

“王爷,这些周国的俘虏们该怎么处置?”手下的副将指着几百个被解除了武装的周国士兵道。

长恭望了望自己的士兵们,从大家充满期待的眼神里,她感觉到了强烈的憎恨和杀意。宜阳城上残忍的一幕,一直深深印在他们的脑海里。

她知道杀降不祥,却忽然感到有必要及时打发掉他们。首先,杀了这些周兵可以鼓舞士气,消除宜阳城下眼看自己战友被砍头的悲痛;其次,带着这些周人往回走,不仅要消耗大量粮食,看管他们也浪费行军时间。

长恭不动声色地望了那些周国士兵一眼,心里也不由泛起了一丝怅然。这些周人,除了军服与齐军有差别以外,长相和齐人不也是一样吗?他们也和齐军一样,有家乡,有朋友,有等着他们回家的亲人。

四周一片鸦雀无声。所有的士兵和军将都望着她,等待她发出命令。

北方呜呜地吹,空气中充满了悲伤的味道。

“杀了他们。”她轻声而又清晰地下达命令。在这一瞬间,她忽然觉得异常疲倦。

疲倦的开始厌恶起这样的生活。

风突然变得很大,很大,朦朦胧胧的幻觉,就像有无数苍白的面孔飘浮在深青色的天空中,笑的时候流血,哭的时候流泪。

这一场仗以齐军的完胜而告终。韦孝宽和宇文宪的溃败,令宇文邕的计划不得不搁置下来。再加上离开长安已久,无奈之下,他也只好暂时退兵先回长安了。

取胜的消息传到邺城,皇上很快就下了一道圣旨,让他们即刻返回邺城。

三月,乍寒还暖的天气,迷迷蒙蒙的烟雨缭绕缠绵。今年邺城的桃花开得特别灿烂,就像是为了准备一场盛大的宴会。桃树的枝条优雅地舒展开来,雨水滋润后,花枝低垂,铺满一层粉红的花瓣,几分悲戚的,经不起风的撩拨,簇拥着飘落下来,飞花如雪。花枝上芳华点点,都恣情肆意地开着,倾露出流光溢彩的色泽。

事隔几年,再次踏上了这片熟悉的土地,看着熟悉的风景,听着熟悉的方言,她忽然觉得有一种清醒的疼痛,渐渐从心底里漫上来,绞得人生生的难受。她仿佛将所有的记忆都锁了起来,不愿去回想,也不敢去回想。只怕再一细想,她就会全盘崩溃。

从这里笔直走,拐过三个弯,穿过两条巷子,就能到达自己原来的家。不过那个高府,永远都不再属于她了。

忽然,她听到了恒伽的声音,“长恭,等见了皇上之后,我们就回漠北。”

她点了点头,心里像是蘸了些温水,一点点软胀起来。

他永远都在她的身边,不会离开。

只要,是他,那么,她就会感到温暖。

只要,是他,那么,她就会继续微笑。

谁在一次又一次地不惜一切保护自己?

谁能一次又一次地原谅着她的所有过失?

谁能甘心为自己付出一切甚至明知换不回结果却仍毫无怨言?

除了九叔叔,

原来还有他。

斛律光策马行在他们的身后,目光复杂地注视着这两个年轻人,似乎正在思索着什么。

一行人来到王宫的时候,在宫门外就听到了嘶杀声,还伴随着尖声的惨叫和兵器交接的声音。几人还以为宫里出了什么事,匆匆走了进去就看到了令他们惊讶的一幕。

只见宫殿里仿建了不少城池,不少卫士身穿黑衣正在模仿敌人攻城,而皇上本人竟然用真正的弓箭在城上射杀“来犯”的“敌人”。

皇上射出的箭,又有谁敢躲避?所以几乎是一射一个准,没多长时间,城墙下已经躺了不少或死或伤的卫士们。

皇上身边还有两位大臣,不失时机的称赞着皇上的箭术。这两人自然就是传说中最近深受皇上隆宠的两位佞臣韩长鸾和穆提婆。

“太不像话了。”斛律光的脸色已经变得铁青,只是极力克制着怒意。

长恭同样也觉得愤怒,这个皇上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这也能用来玩乐!但当她看到皇上那双和九叔叔一模一样的茶色眼睛时,心里又多了几分感伤……

如果九叔叔知道仁纲这样胡闹,一定会很伤心吧。

高纬也在城墙上看到了他们,抹了一把汗就匆匆地走了下来,冲着他们眉飞色舞道,

“斛律将军,你们父子都是我大齐的栋梁,这次朕一定要好好嘉奖你们!”

他身旁的穆提婆也趁机说了几句斛律光的好话,没想斛律光只是对他冷哼了一声,冷冷说了句,“臣等为国效力是应该,不过皇上若是能远离这些小人就更好了。”

他的话音刚落,两位大臣的脸色就变得很难看。

恒迦轻轻咳了一声,示意让父亲不要再说下去。

也许是因为这些劝谏,所以高纬倒不以为然,目光一转,落到了长恭身上,神色似乎有一刹那的细微变化,低低脱口道,“长恭哥哥……”

长恭连忙退了一步,“臣不敢当。”

高纬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对了,既然这次回来了,就别回漠北了。还有恒迦也是,你们都在邺城待着,朕也觉得安心。”

长恭心里格登一下,下意识地望了恒迦一眼,只见他的笑容似乎是也是微微一滞。

“兰陵王你对先皇一直忠心耿耿,当初晋阳一役为了先皇连军令也敢违抗,朕可也是有所耳闻,兰陵王你对朕也会像对先皇一样忠心吧。”高纬眯了眯眼睛。

长恭目不转睛地望着那双茶色眼睛,心里一阵绞痛,这是和九叔叔一模一样的眼睛啊,这是九叔叔的孩子,这个孩子继承着九叔叔的江山……

她的脑海里响起了那句被深藏许久的话,“九叔叔,我要为你守住这江山。”

想到这里,她的嘴角微微一动,“皇上,臣一定竭尽所能为皇上效力。”虽然九叔叔不在了,她还是要遵守诺言。即使皇上的所作所为不尽如人意,可是,她还是会拼死为他守住这江山。

“那就太好了!”高纬愉快的笑了起来。

见了皇上之后,斛律光说要带着恒伽去拜访一位老朋友,让长恭自己先回斛律府。就在这个时候,长恭看到了花园拐角处有一个熟悉的身影,仔细一看,居然是九叔叔生前的贴身内侍王戈。

王戈走上前来,朝他们恭贺了几句,又低声对长恭道,“王爷,先皇临终前留下了一样东西,我想还是交给王爷比较妥当。”他顿了顿道,“请王爷过来一下。”

长恭点了点头,抬头看了看恒伽,两人的眼神在空中交汇,长恭感觉到恒伽的眼中似乎带着一丝担心。

御花园里的桃树此刻繁花尽放,如同华盖流云,美丽非常。长恭跟着王戈走了没多久,忽然觉得心狂跳了起来,这条路,这条路不是通往九叔叔的昭阳殿吗?

“王内侍……”她刚说了几个字,王戈就回过了头来,“王爷,东西就在昭阳殿内。”

她僵硬的点了点头,还是跟了上去。

昭阳殿内似乎没有什么改变,一切摆设都和以前的一样。

那些点点滴滴的回忆,如同深海里无处藏身的悲哀,使她不得不、不得不尽力地呼吸,以免在某一个瞬间,就被它压住,然后窒息……

“王爷,就是这样东西。”王戈从房间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一样东西,递给了她。

当她看到那样东西的时候,巨大的悲伤犹如车轮碾过她空落的心灵。就在那个空空的地方,某种酸楚的藤蔓盘根错节的迅速蔓延开来,缠紧她的心脏。

空空的眼眸里,猛然盛满了悲伤。

是那个小老虎香袋……是他买了送她,又被她还给了他的小老虎香袋……

“王爷,先皇在世的时候,经常看着这个香袋自言自语,这个香袋对先皇一定十分重要。所以……”

“为什么你知道要交给我……”

王戈犹豫了一下,”是和大人让我交给您的。“

长恭的眉角轻轻跳动了一下,用尽全力地捏紧了那个香袋。“我收下了。这个香袋,我会好好保管的。”

夜,翳云当空,掩住了一抹新月和漫天繁星。

晦明不定的烛光中,长恭握紧了香袋躺下,隐约有一个好长好长的梦缠着她,让她在睡梦中亦不能感到安宁。那个梦像是一把匕首,从胸口一点点刺进去,却不深入,只沿着她的骨慢慢刻划,仿佛一匹缎子被撕裂,疼痛轻微而铭心刻骨。最终,将她惊醒。她擦了擦额上的冷汗,打开了窗子,走到窗前去吹阵子冷风清醒一下。月亮不知何时已经从云层后探了出来,淡淡的洒下了一片银色。

端着茶碗过来的恒伽,进来时看到就是这么一副情景,整个人攀在窗台上的长恭陷入了沉思,遮住额心的发被还寒冷着的风扬起,洁白的皮肤被月光照耀得近乎透明,显现出几分不安定的憔悴与忧伤。银色的月光从枝桠间洒下来,流淌?b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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