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缭乱全作者:未知
兰陵缭乱全第31部分阅读
万物,全化为尘埃灰烬。
当奢望与现实,爱与奇迹,在最意料不到的时刻,竟然不可思议地契合与重叠,他的心,从狂跳不已到骤然停止,他的血,从奔流不息到瞬间凝固。
那是她,却又不是她。
那一直心心念念,难以忘怀的女子竟然……
那赫赫有名的兰陵王,竟然就是……
那犹如珍宝一般被他深藏在心里的女子,竟然也是他最为棘手的敌人。
长恭缓缓仰起了脸,清冽如啸的声音穿透了腥甜的风,“在下兰陵王高长恭!”
说完,她又戴上了那张面具。城墙上的守军好半天才有人反应了过来,大声道,“真的是王爷来了!弓箭手,快快放箭!掩护王爷进城!”
这时,恒伽和段洛的大军也从后翼包抄了杀了过来,长恭在城内一看时机到了,立刻开城率军而出,与他们里外夹击周军……此时齐军城上箭矢如雨,呐喊如雷,城下红色铁骑横冲直撞,围城的周军早已慌乱一团,无心恋战……
宇文邕极力克制住了内心的震惊,但一看军心大乱,知道大势已去,虽然不甘心这一次攻齐又要以失败告终,但也深知留得青山在的道理,于是立刻下令三军撤出洛阳。
“长恭,要是让那皇帝回了周国,以后的麻烦就大了。”恒迦微微蹙起了眉,“干脆就趁这一次解决了他!”
长恭只是稍稍犹豫了一下,就点了点头,再次冲向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宇文邕忽然感到了身后有人袭来,他可以清晰的感知到其间隐藏着的狠厉杀气——仿佛焚尽一切的真红业火,呼啸的声音伴随着银灰色的剑蔓延,杀气从刀柄处摇曳开来……能具有这种杀气的人,他不回头看也知道是谁!
他微微吃了一惊,连忙转身举刀相抵,没想到那剑的力道如此之大,一下子就弹开了他的刀,有如长了眼睛一般砍向了他的脖颈……
他的心在一瞬间就要停止跳动,嘴角却是微微一动,脱口说出了三个字:“媳妇儿……”
他的话音刚落,长恭显然迟疑了一下,向着他脖颈的刀突然转了一个方向,不轻不重地砍在了他的肩上……接着,更让人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她竟然就这么愣在了那里,趁着这个空档,宇文邕忍着痛,一个转身,犹如闪电一般冲出了重重包围……
周国十几万大军终于全线崩溃……血红色的夕阳擦着城墙缓缓地滑落,残阳如血,给周围的一切镀上了一层悲壮的色彩在这些为了自己国家而战的士兵中,有很多已经看不到明天的日出了。
“你是故意放走他的。”恒伽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她的身边。
她沉默不语,没有回答他。弥罗他,也认出她了。一定是刚才脱掉面具时被他认出来的。刚才他喊出那一声媳妇儿的瞬间,所有的回忆犹如潮水般一幕幕涌来,从最初在长安城中的相遇,到突厥时的种种,包括那个意外的吻……令她陷入了一种眩晕的恍惚中……
“别忘了,他是我们最大的敌人。”恒伽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恼怒,“要知道他就是周国皇帝,在突厥的时候就该除掉他。”
长恭抬头望了望恒伽,看得出,他在生气。
夕阳的色彩洒了进来,丝丝缕缕,仿佛缠绕在两人身体之间无法解缚的羁绊。
“恒伽,我……”
“算了,别说了,还不乘胜追击。”恒伽掉转马头,继续追击起周国撤退的军队。
这一场大战,自邙山至谷水三十里中,周军丢弃的军资器械,弥满山泽。如果不是周国宗室、齐王宇文宪以及大将达奚武拼死争杀殿后,周军几乎被齐军全歼。周军此次败退后,接连又在汾北等地连遭败绩。长恭率着大军,连连克捷,拓地五百余里,攻取周国数座城池,捕获数千周国士兵,完胜而归。
我知道不少亲已经买到了第三部,看完了结局,有的喜欢,有的不满意,但怎么说呢,我也不可能写出个人人满意的结局,在我看来,只要还有希望的结局就不是悲剧。
无月之夜
长恭回到邺城的时候,夏日已经不知不觉地到来了。大片大片浓绿的叶子在明媚下的阳光下闪闪发亮,风很大,仿佛把天空吹得又高又远,没有云的时候,苍穹最上层的颜色都变成了浓浓的蓝紫。
这次的邙山一役更是令兰陵王声名大振,齐国上下无不纷纷相庆,市坊民间也趁机添油加醋,将兰陵王描绘地如同从天而降的战神一般。
长恭回来之后,以生病的借口告假了好些天。不是她不想见九叔叔,只是,经历过那样一个夜晚,她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九叔叔。虽然知道是因为迷香的缘故,九叔叔才会做出那样疯狂的举动,说出那样疯狂的话,可是不知为什么,在那一刻,她能感觉出九叔叔很痛苦,很痛苦……
那是一种能将她一起扯入黑暗深渊的痛苦……
也许暂时不去面对他,对彼此都会好一些吧。至少,不会让她觉得那么尴尬……
高湛立即准了她的奏,还派人来嘱咐她多休息一些时日,与此同时,大堆的赏赐和珍贵药材倒是源源不断地运到了高府上。这些日子,长恭闲在家中也是无事,有时和恒迦孝琬一起出外喝酒,有时就去郑司空府上探望小铁,什么事都不用做的日子倒也是过得飞快。
直到有一天,孝琬下朝后带来了皇上因气疾发作而未来上朝的消息。
听到这个消息,想到九叔叔被病痛折磨而透不过气的情景,长恭陡然间觉得五脏六腑一阵剧痛,那从内心深处涌起的痛楚和焦灼似乎压迫着她的每一处神经。
记忆里模糊的倒影突然清晰起来,反射着柔和的光束。
已经泛黄的往事被重新刷洗,渐渐渐渐显现出轮廓,鲜活如昨天。
那一夜的恐惧和不快,几乎就要被记忆中的那抹温柔笑容所覆盖。
她到底是怎么了?那个人是九叔叔啊……是从小就宠爱着她的九叔叔,也是她在这个世上最为依赖的亲人啊。
更何况,那次并不完全是他的错,不是……
无论他做了什么,她都会原谅他的,不是吗?
“三哥,我要去趟宫里。”她放下了手中的杯子,起身而立。
“什么?可是已经这么晚了……想探望皇上,明天也来得及。”孝琬不悦地皱起了眉。他虽然不知道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始终对高湛怀了防备之心。
“我想现在就去。”长恭并不理会,径直走了出去。
孝琬无声地低下了头,细细的水流正安安静静的折过他脚下的青砖石缝。顺着水横生迭起的波纹,无数深深浅浅的绿色相互纠缠交结,就仿佛他此刻的心情。
夏季的夜空,也是格外的澄彻,澄黄的月,澄黄的光,澄黄的夜里浮着淡淡的霜。月色霜华,将整座昭阳殿也淡淡笼罩在了其中。
高湛的气疾这几天一直都很严重,到今天实在是上不了朝了。这种毛病,如今越来越频繁发作。每一轮新的发作,都要比上一轮时间延续得更长。每次发病时都伴随着无尽的干咳。咳嗽过久,就会呼吸困难,胸闷至极。有时候,他的胸部,似被千斤重石所压。不过幸好和士开千方百计寻到了有名的大夫徐之才,为他调配了一剂新药,现在才好了许多。他一有好转,就让所有人都退了下去,那么多人围在这里,让他觉得有些心烦意乱。
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房间里,静静地望着窗外皎洁的月色,心里却是如同轻风吹过湖面,泛起了一波又一波的涟漪。长恭回邺城已经很多天了,可是她却一直都没有来上朝。他当然知道所谓生病不过是个借口,她只是在逃避而已……
那一夜,他到底是怎么了……从来不曾这样失控,从来不曾这样疯狂,纯粹是酒精的关系?还是
他只知道,那一瞬间,伦理,性别,理智,一切的一切都已经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不是喜欢男人,不是喜欢违背伦理,他只是喜欢长恭而已。
想到那一夜,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那种犹如触碰花瓣的感觉似乎还存留在唇间,每每想起,都令他心神激荡,如醉如痴……明明这是不被允许的,是禁忌的爱恋,却为何如同飞蛾扑火,回不了头……
但同时浮现在他的脑海里的,是那夜在他身下颤抖的身体,惊惧的表情……他,终究还是伤害她了……
就在他神思恍惚的时候,一阵熟悉的白梅清香却漫然袭来,纷纷扰扰包裹了他全身。
这股香味……他的心里一动,难道是
“皇上……”背后传来的脚步驳杂而毫无章法,那轻轻的声音像自远处点点渗来,却令他的耳间嗡嗡作响。
是长恭……他能感觉到她就站在自己的身后,那抹气息清离依稀又如此熟悉,他却不敢回头。她没有喊他九叔叔……没有……
“皇上,你好些了没有?”她又重复了一遍。
“我……”他刚说了一个字,却因为波动的情绪而促发了几声咳嗽。
“九叔叔你怎么了!”她一个箭步冲了过来,连忙扶住了他,满脸是难以掩饰的担忧和心痛,还非常自然的用手小心地轻捶他的背部,替他顺气。
他的心里涌起了一丝莫名的喜悦,刚才她还是不假思索的喊了九叔叔,长恭啊,她终究是会原谅自己的。
目光一转,忽然落在了她系在腰间的那个小老虎香袋上,一瞬间,他的心中充满了幸福,幸福到微微的疼痛,疼痛到眼底微微浮起了酸涩的味道。
原来,他最害怕的还是失去,失去他已经牢牢拥有的作为她最重视的亲人的位置。
那无人能够取代,无人能够超越的位置。
“我已经好多了。”他抬起了头,挽起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在他微笑的时候,长恭看到他嘴角两旁出现了两条浅浅的纹路。
这就是一个人开始苍老的迹象吗?在将来的某一天,它们是不是会长成密密的皱纹?
昏黄幽暗的光线中,她突然觉得异常酸楚。
他才不过比她年长六岁,难道坐在这个高高的位置上真是那样的辛苦吗?为什么,她会如此明明白白的感受到,心痛和悲哀。
她想要忍住痛楚,所以闭上眼睛。
“长恭,你,真的不怪我了吗?”他试探着开口问道。
长恭沉默了一会,低低道,“不会,九叔叔。现在除了三哥,你是我最亲的亲人。你见过侄子责怪叔叔的吗?更何况,那天九叔叔你喝多了酒,再加上那种迷香……”
“迷香?”高湛的脸色微微一变,那夜长恭离开之后,他就不省人事了,之后又发生了些什么,他也根本不知道,所以完全没有留意什么迷香。
“九叔叔你也不知道,不知是谁这么可恶放了这种东西……”她恨恨道。
高湛目光一暗,没有说什么。
“长恭,这次洛阳之役,你又立了大功,”他转移了话题,“有你在,周国和突厥暂时都不敢进犯了。”
长恭点了点头,明亮的眼睛在黑夜里仿佛要燃烧起来,“九叔叔,我说过,我要为你守住这江山。”
高湛望着她的眼睛,脑海里浮现出她战场上的飒爽身姿,心里不由一阵没来由的悸动,若她是个女子,说不定他真的会不顾一切再次尝试。可长恭他是个男人啊,这样让人生畏的兰陵王,应该在战场上建功立业,成就英雄,他怎么会有想将这个少年据为己有,甚至永远禁锢在身边的荒唐念头……
月色不知何时隐入了浮云中。
不见月光的夜晚是深重的黑色,既没有希望,也没有未来。
这仿佛吞噬一切的黑色积累成一道不可破的墙,将他和她隔在两边,无力……逾越。
两人就这样,在一片漆黑中,静静的呼,静静的吸。
直把所有的情绪都掩埋。
离开昭阳殿的时候,天已经泛白了。长恭惊讶地在宫门口发现了孝琬的身影。
“三哥,你怎么会在这里?”她匆匆走上前去。
孝琬也不说话,一脸严肃地拉着她上看下看了好一阵子,才迸出了一句,“你没事吧?”
她笑着打了个哈哈,“三哥,你这话可真怪,我有什么事,我不过是去看看皇上啊。”
孝琬这才放心地笑了起来,“那就好,那就好!”
“行了,三哥,你就别瞎操心了,我又不是小孩子,这都要你来接我不是笑话吗?我们还是快些回去吧,明天我还要和你一起上朝去呢。”她一边说着,一边往犊车走去。
“那是当然,你在我眼里,永远都是我的四弟,”他疼爱地揉了揉她的头发。
“喂,三哥,我可是堂堂兰陵王,当今的大司马,说起来还是你的上司呢,你怎么能这样无礼啊!”
“无礼?我还有更无礼的呢!”孝琬干脆伸出手轻轻掐住了她的两边脸颊,笑道,“我管你是司马还是司牛,我就知道你是我的弟弟!”
“哇,三哥,松手松手……”
两人正嘻闹着,忽然看到一个身影匆匆往这个方向而来,在经过他们身边的时候,那个人影停了下来,平静有礼的朝他们打了个招呼,“兰陵王,河间王,这么早?”
孝琬看清眼前的人是和士开时,脸色顿时唰的一下沉了下来,哼了一声立即别过了头去。长恭虽然对他厌之入骨,但看他朝着朝阳殿而去,还是忍不住说道,“皇上已经休息了!”
和士开微微一笑,“哦,在下通宵等着徐之才调制出更新的药方,所以到现在才熬好,应该会比之前的更有效。所以我想去昭阳殿前等着,那就皇上一早起来就可以喝了。
长恭的心里涌起了说不清的滋味,冷冷一笑,“和大人倒是殷勤。”
和士开倒也不以为然,笑了笑道,“那在下先告辞了。”
“等一下。”孝琬忽然叫住了他,目光炯炯地盯住了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和士开,你给本王记着,我大哥的仇,我不会就这么算了的,你好自为之!”
和士来的目光微微一敛,转身朝着昭阳殿走去。
“三哥,这种j佞小人,还是不要得罪为好。”长恭扬起了眉,“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又会冒出什么坏点子。”
“但大哥的死和他脱不了干系,我……”孝琬的眼中闪烁着愤怒的光芒。
“三哥,将来我一定会对付他,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长恭压低了声音,“一定会有机会的。”
和士开在昭阳殿前一直坐到了天亮,等皇上醒来后,他立刻吩咐宫女又去重新热了一下药。高湛见他如此有心,也是颇有感触。无论这个人是真心还是假意,无论他抱的是什么心思,至少,他在竭尽全力的扮演好这个角色。
“士开,今天你就不用上朝了,回去补个眠吧。”高湛摇了摇手,示意他可以退下了,半晌却没有听到和士开的声音。略带惊讶地抬起头来,却看到他的眼中似乎有水雾弥漫。
“怎么了,士开?”
“皇上,臣实在是担心哪一天会暴尸街头,再也伺候不了皇上。”
“什么?”高湛挑起了眉。
“适才臣进宫的时候,正好遇到了河间王,他似乎认定了臣是害死河南王的凶手,不但出言侮辱,还扬言要杀了臣。”他垂下了眼睑,“臣的确有些害怕,倒不是害怕没了性命,而是害怕再也服侍不了皇上。”
高湛微微皱了皱眉,“你不用害怕,河间王还没这么大胆。”
“可是皇上,之前他的种种行为,您也不是没有见过,再过他素来傲慢,仗着他的高贵血统,连您都不放在眼里,还经常出语侮辱其他同僚,实在是张狂之极,而且,”和士开压低了声音,“皇上,河间王对您也是心存怀疑,河南王死后,臣听闻河间王天天在家里用箭射草人,那草人的胸前,写着皇上您的名字。”
高湛的茶眸里隐隐掠开了一抹冷酷之色,“朕说过了,河间王这性子迟早会吃大亏。”
美人
夏天就这么过去了,秋季的色彩还没有在树叶上完全呈现出来,浓绿的叶子有些许被染成了橙黄,在每一条脉络中都可以闻到白霜的气息,灌木丛中的小鸟振动着翅膀四下徘徊,菊花也只开了小小的楚楚可怜的花蕾。
长恭本来已经重新过了按时上下朝的正常生活,可小铁的忽然生病,却又打乱了她的生活。为了就近照顾小铁,她干脆暂时将小铁接到了府中。
这个消息很快就传到高湛的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