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在凌云手背上的我明显感受到她抽筋似的一缩,吓得脸都白了,慌忙跪倒在地:“求三少爷不要赶奴婢,求三少爷不要赶走奴婢,求您……”
凌云重重的磕头,泪眼婆娑的不知所措,我强忍住身上的伤痛,缓缓跪在地上道:“是奴婢给凌云出的主意,若要怪罪请惩罚奴婢。”
我知道三少爷说这话就是对凌云最重的责罚,倘若下人没有伺候好主子,惩处打骂算是较轻的,而撵出他的苑子也就等于撵出林府,且丫鬟欺瞒主子亦是名正言顺的过错,尚无转圜余地。可凌云打小被卖进林府,恐怕早已没了亲人,一个才十二三岁的小女孩如何在外生存,我满心哀痛,只怨自己出的歪点子。
三少爷冷淡一笑,“你以为你有权利改变我的决定吗?别忘了,你也是个丫鬟。”
我从未忘记自己的身份,可丫鬟也是人,就算不值钱也还是有尊严的,你可曾想过就因自己一句话就改变了别人的命运,你衣食不愁,不会明白位低人的苦楚,多少人挤破脑袋都想踏进林府的门槛,就算是做低劣的下等人,还是义无反顾,只为在这个外表光鲜亮丽的金笼里了此残生,不为繁华,只为偷生,而你却是这样无情的将他人最后的信念踏碎,说的风轻云淡,在凌云听来宛若千斤重的大石压在她的胸口。
我多么想将这番心底话告诉他,可是话到嘴边成一抹凄苦的惨笑,他是不会听一个丫鬟的话,我该怎么办?
原来到这一刻,我是这样的无力,一直坚信有志者事竟成,可封建社会,地位决定一切,做丫鬟的命也只能如蝼蚁偷生般的活着,从来都不能为自己的命运做主,内心的不甘、委屈、甚至愤怒汇聚成一点,却无法发泄,冰凉的地板磨得我膝盖旧疾复发,只笑自己太傻太天真,看不穿这生存法则。
思虑良久,我缓了神色道:“三少爷,奴婢自知身份,无权左右您的命令,但凌云年纪尚小难免会受人蛊惑,而这主意是奴婢出的,所以要被遣出林府的人应是奴婢。”
凌云哭着脸望向我,喃喃自语道:“清平姐姐,不要……”
我失神的抽了一口凉气,心底竟是无助的苍茫。
陡然间看见那边厢的丫鬟面露窃喜,心下一寒,我若就此被赶,她们中就有的上位,看来三少爷身边的大丫鬟也是抢手的。
半会三少爷轻轻一笑,“你这么想出林府该不会是想要我放过你吧?”
我在心中暗叹一声,他是那样恨我那晚害他发病了吗?未等我回答,他冷声道:“全都滚出去,看见你们哭哭啼啼的就没得食欲。”
他说的很大声很冷清,但我和凌云听后却是喜不自禁,凌云叩头称谢:“奴婢多谢三少爷不罚之恩。”
我也跟着凌云磕头,但没有说话,几个丫鬟忙服侍三少爷用膳,其中有人怨愤、失望,更多的是掺杂不明的表情。
我没有在意,凌云扶着我拐出了桂苑。
彼时,温润暮色的天空半是幻彩迷蒙下的苍茫,心境亦是凄凉不堪,周身无不蔓延痛楚,我该怎么和三少爷和平共处呢?他那样恨我,我能化解这结吗?
第二卷第五十四章红飞翠舞
与凌云分道径自回屋,又涂抹些药,最近时常受伤,这药膏都快用完了,如此名贵的药膏真是被我浪费了,隔三差五的受伤,就算再多的药也取之用竭。
沉思中听到叩门声,晓伊笑吟吟的进屋,“还以为你不在屋里呢。”
我咧嘴笑道:“刚伺候完三少爷就回了。”
晓伊笑意更浓,方才若不是去三少爷之前碰到晓伊,了解到三夫人每日午时都会去看三少爷,我也不能拖延时间等到三夫人过来。
“呀!”晓伊一声惊呼,“你这是被三少爷打的吗?”晓伊见我提起裤管的腿淤青,脸色有些难看。
我忙卷下裤管苦笑道:“没事的。”
晓伊缓缓叹息,“怎么会没事呢?看你都青了一大片,三少爷平日顽劣,但也只捉弄下,这次怎么出手这样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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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而不答,我跟他怨结太深了。
晓伊神色放缓了些又道:“真难为你了,这么小年纪就要伺候三少爷,也不晓得三夫人怎么想的,本以为这大丫鬟的位置会是冷翠或纨琦的,却轮到你这没经验的丫头了。”
我若有所悟,这位置真招眼红,又想起一事忙问:“姐姐跟我说说三少爷屋里的几个丫头的事,我初来乍到,她们都没摸清,免得说错话开罪了她们。”
晓伊点头呵呵地笑,“你也别怕她们,到底你是一等,她们都得唤你姐姐,你若瞧她们脸色,只教人看低了的。”
“姐姐说的是。”我恭顺答道。
晓伊望我一眼,才正色道:“在三少爷跟前伺候的人里,丫头下人难免分成几派,彼此暗地里争斗,都是惯事,偏生三少爷年纪还小,又爱闹腾,几个小丫头都是中看不中事,所以这大丫鬟的位置一直空缺。冷翠性子冷淡倒本分,她原是养生房掌事薛妈妈的侄女,三夫人瞧她手脚利落,就调来伺候三少爷了,纨琦口齿巧特会讨人欢喜,又是采买房的掌事于妈妈的亲闺女,你万不要开罪她,迎萱这丫头心底倒善良,又绣的好针线,得过去织衣房掌事袁妈妈的真传,你就跟她多学着针线,三少爷的贴身衣物少不得要你缝补,至于银瓶,她就爱吹嘘拿大,你别张她就行。”
我连连点头,晓伊的一番话可谓字字千金,分晓清明,四个丫头的性格讲得透彻,该避讳谁该拉拢谁都细细说来,更重要的是,我发现原来正如我猜想的那般,这几个丫鬟不但来头不小竟然还与各房有着千丝万缕的瓜葛,也就是说二夫人要我调查林府私相授受之事与三夫人相关,就要从这条线索上查下去,这其间莫非几位掌事都搀和进来,我不禁打了个冷战,这都是些啥事啊?
犹豫只在片刻,我忙问道:“方才我去三夫人处请安时,正好看到于妈妈,她似乎跟三夫人关系融洽。”
晓伊笑笑:“那倒是,于妈妈差不多每日都来给三夫人请安梳头,三夫人也惯用了,说我们手拙要跟着于妈妈多学,我就想着,哪里就是我们手拙了,是于妈妈梳头的花样多着呢,发油也稀奇,隔三岔五就要试新花样,好几次想讨教都笑而不应,于妈妈在三夫人跟前长脸,纨琦也在这院子里横着走。”
我不住的点头,心底已有了计较,也许把我调来月桂轩正好合了三夫人的意,芳草想要拉拢我娘反被拒绝,到头来把气洒到我身上,可三夫人不同,她想拉拢人脉直接找与各掌事亲密的人,除了厨房,几乎各个掌房都有得力的人在月桂轩,而我就成了厨房最好拉拢的对象了,如此有利的趋势,难怪二夫人要防着她的,看来这个三夫人实在够英明,她若想要主导私相授受一事恐难以调查。
念头闪过,我就笑道:“这样说来,我以后对纨琦要敬着些了。”
晓伊笑得亲切:“你们一个院子里的,说恭敬倒不至于,只需记着给她几分薄面就行。”
我笑着应了是,想起善本一事,方要出声,就见秋锦端了碗篓笑着进来道:“哟!可巧了,你们都在这,省的我跑两趟。”
晓伊道:“瞧你手上拿了些什么?”
秋锦坐下身,摆好裙角,才道:“三夫人赏的冰碗槽子糕给我们尝尝,都是云南来的特产,咱们这地可吃不着。”
晓伊在一旁笑道:“这可是好事啊!来清平,你也尝尝。”
晓伊拿了块递给我,我轻咬一口,“嗯!好酸!”酸的我口水分泌,吐在手里,“我吃不得酸味的。”
秋锦掩袖而笑,“你真没这福分的,槽子糕就要着酸吃,味道才够劲。”
“罢了。”晓伊脸如朝霞,“吃不得酸就伴着酱糖吃,味道还不错。”
我忙道:“那我去厨房拿酱糖,两位姐姐先坐着,我去去就回。”
“哎!等等!”晓伊拦住我,“这么急躁做什么,我屋里有,何必跑去厨房那么远,你待会还要去伺候三少爷,别跑了,就去我屋里案台的左抽屉拿。”
我悻然的缩回脚,打了千儿就去隔壁晓伊的屋子。
片刻就摸索到了酱糖,带好门闩,就闻身后一声音高嚷道:“清平姐姐偷偷摸摸的去晓伊姐姐的屋子里做什么呢?”
回过头,一排四人走过来,说话的那丫鬟穿的艳红,软烟罗的春装,黛紫的湘裙,绣着金丝银线,长刘海儿别过一旁露出光洁的额头,长的还算漂亮,可微仰视的下颚不免有些傲慢,不肖猜应该就是纨琦了。
我望了她一眼,莞尔笑道:“纨琦姑娘,我手上拿着酱糖,自然是去晓伊姐姐屋里拿酱糖的。”
纨琦惊愣了下,“我也就随便说说,姐姐听听就罢了,别当回事。”
我含着笑意只默默地不说话,我知道,沉默往往是一种很有效的震慑,当真不当真另当别论,若是回了你只教人以为我好软弱。
果然,一群人中没人再吭声了,几个人干站着,我适时打量另三人,从打扮穿着再结合晓伊的描述隐隐可猜另三人的身份。
冷翠不苟言笑,面凝鹅脂,唇若点樱,绷着一张脸不易亲近,翡翠色的衣袖绣有小朵的淡粉栀子花,头饰随意点翠简单干练。
迎萱的长相当中最是出众,淡青衔珠桃形平素绡裙,用平金法绣着青色兰花图,三千青丝用一根别致的白玉簪别起,刘海过长遮掩了眼睛,带有淡淡的水雾之韵,白净的皮肤吹弹可破,是个俏皮的姑娘。
看过迎萱,银瓶的长相就略显平平无奇了,皮肤是亚麻色,几朵珊瑚头花簪着支八宝翡翠菊钗,发饰讨巧的挽了大花髻,张扬却不艳俗,穿淡蓝的翠烟衫,散花水雾蓝天裙,看打扮花了不少心思。
一一扫视过后,我和颜悦色道:“几位姑娘怎么有闲心逛到这来了?”
四人相识望了一眼,银瓶就道:“姐姐刚来,怕是不了解月桂轩的规矩,所以咱们四人得空来看看姐姐,也好跟姐姐说说这些个规矩,免得姐姐不懂白受了气。”
我的笑意越发浓,这是要给我立规矩么?
第二卷第五十五章苦言戏语
我笑着说:“素屏姑姑和晓伊姐姐都交代过了,教我好好服侍三少爷便是。”
纨琦笑道:“那倒是,伺候三少爷这是本分,好歹我们姊妹伺候三少爷几年了,他的习惯也都摸清一二,他爱吃的多准备,不爱吃的别放在跟前,何时就寝何时起床都有准信,何时请安何时上学都需记清,喜欢玩的就要陪着玩,去哪都要时时跟着,不能一丝怠慢。”
我细细的听着,看样子就开始说教起来了,可说了这些没一句是关键的。
纨琦见我不做声,走近一步低声道:“妹妹说的姐姐可有听清?”
如此一股压力扑面,我敛了神色对上她的眼睛,坦然道:“记清了,妹妹说的调理清晰,自然都听在耳里。”
纨琦笑了几声,盯着我浑身看了一遍,“那就好,我是怕姐姐在三少爷跟前又说错话做错事,闹得一身是伤的回来。”
我付之一笑,只怕你们身上的伤没少比我轻。
“好了,都这个时辰了,三少爷该午睡醒了,我们去伺候吧。”迎萱看了日头轻声道。
纨琦甩甩袖子,“那咱们走吧,姐姐吃着酱糖可别忘了时辰。”说完带头先走。
冷翠看了我一眼跟上她的脚步,银瓶满脸是笑和迎萱拐出了南角门。
见没了身影,我吁口气垮下脸来,拍着脸颊,都笑僵硬了,心下自思,怎么到哪都有纷争。
转身回屋和晓伊秋锦吃了几块槽子糕立马赶往月桂轩,只腿脚还有些不便,瘸着腿就要进屋,善乐道:“你在堂屋守候,不要进里屋。”
“为什么?”我好奇的问着。
善乐白了我一眼,“几位姑娘在里间伺候,你不用进去了。”
“哦!”我心底乐滋,正好,不要我去伺候他穿衣。
又四个丫鬟端着面盆等陆续从里屋走出去,三少爷一脸午睡后慵懒红晕的姿态,睨了我一眼,直接倚在窗前的梨花案几上,香肤柔泽,素质参红,团辅圆颐,菡萏芙蓉,真是宛若翩翩周生,鲜肤胜粉白,曼脸若桃红。
可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正在逗弄一条细长的青蛇,我下意识的向后缩了一步,他向我招招手,笑道:“过来!”
他顾盼生辉的朗笑,那是一个回眸一笑百媚生,妃黛无颜色啊,我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是个国色般的美少年,于是我被勾引着步履自觉的向前迈去,本来我也想走的潇洒些,可这跛腿全是破坏美感。
他并没有怪我不行礼,犹自拨弄着青蛇,“你说这蛇好看吗?”
我咧嘴一笑,您喜欢的能不好看吗?遂赶紧答复道:“好看!荡流涌汩兮周无防,龙腾蛇奔兮嬉以狂。”
三少爷扭头不解的问道:“你在胡说什么?”
我昏厥,我可是在夸你的青蛇,没文化真可怕,但依旧甜甜的笑着说:“我的意思是说您的这青蛇很开爱呢!”
三少爷冷哼一声,“你懂什么?没见识的小丫鬟。”
不知道谁没见识,别过脸懒得理他,他又不耐的叫嚷道:“你知道这是什么蛇?”
您不就是想在我面前卖弄下吗?我洗耳恭听,摆着头说不知道。
三少爷乐了,挑挑眉,“这是竹叶青,最喜欢饮人血了,而且剧毒无比,只要被咬一口当场命绝。”
我听后猛的一惊,连连向后退去扶着胸口,害怕的抖索着,他见此越发乐的开怀,“我打算让你试试它的毒性,看看书上有没有作假。”
我摇晃着脑袋,满脸哀伤不止,轻抖着说道:“三少爷饶命,奴婢最怕蛇了。”
他立起身,严峻冷声道:“你难道忘记昨夜答应本少爷日后凡事都听我的了吗?”
我惶恐称道:“奴婢不敢忘记三少爷的话。”
他满意的拉着我的衣袖,粗鲁的推到青蛇面前,“那好,你就把手伸进去喂食。”
我吃痛的咒骂一声,你就不会怜香惜玉吗?我是人,不是物品被你这样拉扯推打的,面上的愤慨之情表露无遗,反正他在后面看不到我的表情,又暗骂自己不争气,在这受他的窝囊气。
只见面前的案几上摆着一堆蚯蚓、蝗虫等饲料,恶心的我都想吐了。
“还不动手!”后面冷不防的传来这讨厌的声音,比起面前的蠕虫,你更加恶心。
拿起一旁的夹子,捏着鼻子夹住一条还在土里蠕动的蚯蚓,那蚯蚓被夹着立刻蜷缩成一坨,沫液黏捏的蚯蚓让我的手不停抖动,我快要吐了。
别过脸正准备放入蛇缸的时候,手上猛的被清脆的挨了一掌,夹着的蚯蚓连同夹子一齐落地,而手背立刻红肿一片,火辣辣的生疼,“谁准你用我的夹子了!”
扶着右手背的麻疼,我再也憋不住了,一时口快的喝道:“你到底想怎样?”再忍下去我就成勾践了,咬着牙气鼓鼓的面露凶相。
他飞速的拉扯我猛烈推到在梨木椅上,被这突来的撞击我浑身都要散架了,来不及哀叫,他立刻逼近寒脸喝道:“我说过要折磨你致死,这不过是刚开始。”
身上的疼痛加上先前的恶心,我的胃早已翻江倒海,几欲干呕,而三少爷雪白的玉颊上浮现的寒意更是令我瑟缩着发抖,一刹那间,我的心脏一阵收缩,跳得特快。
他弓着的腰,满脸放大的在我面前,我使劲仅存的一点力气,闭上眼睛,狠狠的朝他光滑的额头上撞去。
而他好似早有准备,轻灵的一闪,我只撞上了空气,我火红着眼怒视着他,如果眼睛是激光枪的话,你就被射得体无完肤了。
他不怒反轻笑着说道:“上次不过是没防备被你这丫鬟钻了空子,再来这招还有用吗?”
哼,有没有用还不知道呢?我趁他得意的时候,伸出右脚朝他的下体踢去,就让你断子绝孙。
只听“啊”的一声惨叫惊的四周鸟儿四处飞窜,而三少爷灵敏的掐上我的脖子,面容狰狞的要把我撕烂,“你这个不要脸的贱蹄子,这招都使得出来。”
我被掐的脑袋摇摇晃晃,眼前的景象颠倒莫分,恍惚间看到一旁的善乐涨红的脸捂?br/gt;
空锁满庭花雨(完结)第15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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