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碧成朱全作者:未知
看碧成朱全第46部分阅读
做事还不象一般的男子大大咧咧,细心周到,远胜于常人,只可惜他生为奴役,若是生在商贾之家,大概会是个长袖善舞的人才。
“牙人说,这一块紧临着河的是上田,灌溉方便,总共有四十亩,二两银子一亩,总共八十两……”
一旁绣衣服的冬雪抬起头,惊愕地瞪大眼睛说:“二两银子一亩,这么贵?”
“冬雪姑娘,你不知道,这块田可以种水稻,牙人说亩产一石二斗,如今的米价一石五百文,四十亩水稻一季收成……”周柱子掐着手指算着。
看他半天也没有算出来,阮碧忍不住出声:“四十八石。”
周柱子想了想,惊叹地说“姑娘真厉害,这么快就算出来了。”
冬雪得意洋洋地说“那当然,咱们姑娘是谁呀。”
阮碧笑了笑,继续说:“一季水稻可收四十八石,一年两季水稻,一共可以收九十六石,租给佃户,如果每亩收八斗的租金,每年共收六十四石,一石五百文,一年租金收入三十二两,周柱子,我算的对不对?”
“对对对,姑娘算的没错。”周柱子迭声说,眼神顿时变得恭谨起来。
阮碧是有意在他面前卖弄的,冬雪她是绝对放心,刘嬷嬷跟着她也有一段时间,知道她的手段,周柱子却一直在外院,与她没有接触过,他上有听命于她,是因为她手里握着他的卖身契。
“那另外两块地呢?”
“这第二块田是淤田……”
“淤田。”冬雪好奇地问。
周柱子正想开口,阮碧已经抢着说了:“所谓淤田便是原来的咸卤之地经过灌溉改造后的田地。”一说完,便感觉到周柱子看着自己的眼神已经不是恭谨,而是敬佩了。“姑娘当真厉害,连这个都知道。”
“不是我厉害,是书上都写着。”阮碧轻描淡写地说。即使离开阮府,她还是不能抛头露脸,往后跑进跑出的都是周柱子,必须要先镇住他,让他明白,她心如明镜,别想有所隐瞒有所欺骗。“这块淤田的亩产没有那块上田高吧?”
“没错,这块淤田亩产八斗,总共有五十亩,一千八百文一痼,合计要九十两银子。”
“亩产八斗,那一年收成……”冬雪皱着眉头算着。
“一年产稻子八十石。”
冬雪比较了一下,连迭摇头说:“不合适,不合适,比第一块地差远了。”
周柱子又继续说:“这第三块田也是一块上田,虽然在中间,但有沟渠灌溉。总共三十亩,也是二千三百文一超低频率,牙人说,这块田亩产也有一石二斗。”
冬雪皱眉说:“比第一块还贵,也不合适,姑娘,我看第一块挺合适的。”
阮碧摇摇头说:“这第一块和第三块都有问题,第二块才是可能没有问题的。”
周柱子和冬雪都愣住了,相视一眼,问:“为什么?”
“你看这块。”阮碧指着第一块,“如果真是牙行所说,临着河,又是上田,亩产可达一石二斗,以二两银子的价格,早就卖过十回八回,如何还会一直挂在牙行,依我看,多半是牙人欺负周柱子是个外人,以次充好。”
周柱子微微不服,说:“姑娘,我去看过地了,确实是块好地。”
阮碧微作沉吟,从随身绣包里摸出二两银子递给周柱子,说:“这钱你拿着,今天晚上去请牙人到濠州最好的酒店喝酒,再给他五百文,他定然告诉你其中猫腻。”
“是,”周柱子接过,塞进怀里。
晚上戌时过后,周柱子一身酒气,双颊通红地回来,大着舌头激动地说:“姑娘,全让你说中了。”
冬雪嫌恶地挥挥手绢说:“周柱子,你先去洗把脸漱漱口,一股子的腌臜味道,可别把姑娘熏坏了。”
周柱子忙不迭地退出去,片刻,洗净脸过来,人也清醒了一点,连声说:“姑娘,着实对不住,只因为小的心里激动,忘记了规矩。”
阮碧淡淡地说:“没事牙人怎么说的?”
“三杯酒下去,那个牙人就竹筒倒豆子,全说了。”周柱子钦佩地看着灯下端坐的阮碧,油灯给她整张脸匀上淡淡的桔色,却不减她的端庄,“临河那块泥确实是上田,但是因为上游的河渠堵塞,每年五六月都会淹一回,所以这块地就没有人买。至于第三块地,说着紧挨着都总管大人的田地,这位大人跟原主因为地界问题一直在闹矜持,去年的时候曾经赶着几头牛把青苗全踩了,原主状告无门,无奈之下,只好决定卖掉田地,牙人说,只有第二块淤田是实实在在的,不过他也说,这位都知事大人刚刚调任了。”
“姑娘可真厉害,全说中了。”冬雪佩服地看着阮碧。
“都总管大人刚刚调任了?”阮碧若有所思地问,假若都决管调任了,远水解不了近渴,那块上田也是合适的选择。
“是,半个月前调任的,新来一位都总管,听说颇有些风骨,有人上门送礼,全拒之门外了。”
“你辛苦了,去歇息吧。”阮碧摆摆手,周柱子行个礼退了出去。
冬雪把门栓上后,回到阮碧身边坐下,继续拿起针线做衣服,好奇地问:“姑娘,你是怎么知道那两块地有问题的?”
“下午的时候不是跟你说过了吗?良田可遇不可求,若是遇到,没有人会错过的,除非是有问题。”阮碧漫不经心地说着,在心里算了算,她手头有十两金子,二十两左右银子,夹袄里还藏着太后赏赐的珍珠,买块田地没有什么问题。不过买完田地之后,还得另外谋个住处。
三多巷里的三姑六婆一直没有放弃刺探,前几天罗二嫂子跟着坊正来了一趟,好在阮碧早有防备,躲进墙壁的夹层里,虽然冬雪在脸上点满雀斑,但那坊正还是瞪大眼睛,只差流下哈喇子。
前些日子,说到去妙香国,刘嬷嬷十分犹豫,阮碧明白,一是她年龄大了,不愿意离乡别井,二是她有个孙子,将来老有所依,不想四处流浪,担惊受怕。人各有志,阮碧也不想强求,不过她已经决定自立门户,也想好了办法。
第六章官媒上门
冬雪瞪大眼睛问:“买一张身份文书?”
“没错。”阮碧重重地点头。
“姑娘,这身份文书谁肯卖呀?”
阮碧笑着说:“咱们又不找正主儿买,就找里正。他一年的俸禄才多少,出一张文书,收一二两银子,何乐而不为?”
“可这不是假冒的吗?”
“有里正的印章在,谁敢说假冒的?我会交代周柱子,让他买父辈三代已过世的,或者是本尊已经死亡而户口还没有销的。咱们登记入户后,再想花点钱疏通关系改个名字,便是同乡的人来了,也不会认出的。”阮碧胸有成竹地说。从前股市刚兴起时,需要按身份证认购股票,她的老板就买了十来张身份,赚了第一桶金。信息畅达的时代尚能相安无事,何况现在这个信息拥塞的时代。
冬雪还是不放心,蹙眉问:“这都能行吗?”
“放心好了。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出得起价钱,不怕造不出一个真实的身份。只是到时候要你女扮男装去入户。”身份文书不是问题,问题在于她跟冬雪都不是男儿身,而大周规定二十岁以上的男子才可以成为户主。好在,这一整年,冬雪南下广州,北上京都,年尾又随她风霜雪雨几千里,皮肤粗糙不少,整个人也老成不少,扮成二十岁男子,倒也能蒙住人。
见她胸有成竹,冬雪心里的最后一丝犹豫也消除了,嫣然一笑说:“姑娘说行,那指定就行。只要姑娘吩咐的,不要说女扮男装,便是上刀山下火海,冬雪也绝不皱一下眉头。”
阮碧顿时失笑,说:“冬雪姐姐,瞧你说的,咱们干得要不是什么杀头的勾当,哪里用得着上刀山下火海?只要不招惹是非,官府不会派人到原籍审查的。便是到原籍查,也自有里正帮咱们圆谎,否则事情露馅,咱们只是变回流民,他可是要掉乌纱帽的。”其实,只要京城那帮大人们不揪着她不放,谁会没事查户籍。历朝历代,向来是民不举官不纠。
冬雪也笑了起来说:“姑娘说的是,是我想多了。”
外面传来二更梆声,两人看时辰不早了,便洗漱一番,上床歇息了。
第二天大早,吃过早餐后,周柱子收拾行装去姚嘉村。
阮碧在东厢房里看冬雪学男人说话走路,正乐不可支,听到啪啪啪的打门声,知道是有外人上门了,连忙进里屋藏起来了。冬雪则拿起眉笔不停地往脸上点着雀斑。刚忙乎完,听外头传来罗二嫂叽叽喳喳的声音:“刘大婶,方才看到你家柱子拎着包袱出去了,可是出远门了?”
“不是什么远门,就是去泗州看看亲戚,过两日就回来。”
“刘大婶,我看你家柱子天天在外头跑,都在忙些什么呢?”
“还能忙什么?四处跑跑腿,赚点小钱养家糊口。”
罗二嫂压低声音说:“刘大婶,不是我说你。你有孙子,认个干儿子来做什么?再说,要认也要认个实诚的。我瞅柱子贼眉鼠眼的,后脑还生着反骨,一看就知道是个忘恩负义的主儿。”
刘嬷嬷跟周柱子的感情不错,听她这么说他,当即黑了脸。“罗二嫂,你说的什么话?”
“刘大婶,你别生气,你知道我的性子,心里藏不住话,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你要是不喜欢听,就当我没有说过。”罗二嫂左顾右盼着说,“咦,你家媳妇儿呢?我看她上回用的手绢绣得好看,想来跟她描个花样。”
“她在东厢房,我叫她出来。”
“不用,不用,你去忙乎吧,我自个儿去找她就是了。”
刘嬷嬷警惕地看她一眼,还是高声说:“媳妇,你出来,罗二嫂子过来看你了。”
冬雪开门出来,向罗二嫂子行个礼,说:“二嫂,你来了。”
她出身官宦人家,又在世家名门的阮府里生活过,举止做派比一般富贵人家的大家闺秀还要得体大方,是以,这么简简单单你的曲膝一礼,自然流露出一股款款有致的风流。
罗二嫂只觉得眼前一亮,她满脸的雀斑顿时都消失了,赶紧拉她起来。“哎哟哟,都是邻里邻居的,做什么这么客气。”又仔细打量她几眼,啧啧地说,“可真是生就一副好相貌,难怪坊正大人说,若是没有这一脸满天星,是千里挑一的美人,便是有,也是百里挑一的。”
虽然不喜欢罗二嫂,也不喜欢那个猥琐的坊正,但听有人如此称赞自己,冬雪还是脸现笑容说:“二嫂过奖了。”
“不过奖,不过奖。”罗二嫂摆摆手,见刘嬷嬷站在旁边不肯走,如同老母鸡护着小鸡仔,知道避开她说话是不可能的,于是清清嗓子说,“刘大婶,雪姑娘,我也不瞒两位,这回我是受坊正大人所托来的……”
冬雪和刘嬷嬷一愣,面面相觑。
“坊正大人的夫人前些年走了,如今他孤身一人,我们这些邻居也给他介绍过,只是他眼光高,一般的姑娘看不上,直到前两天见到雪姑娘……”
听到这里,冬雪和刘嬷嬷恍然大悟。
冬雪恼怒地瞪她一眼,扭头进了东厢房。
刘嬷嬷横罗二嫂一眼,不高兴地说:“罗二嫂,虽说我往些年在京城讨生活,与你少有往来。但好歹也是几十年的老邻居,你怎么可以把这种主意打到我媳妇儿身上呢?你回去吧,这话我当没有听到了。”
“哎哟,刘大婶,你别着急,先听我慢慢说完。”罗二嫂拉着她的手安抚地拍了拍,慢条斯理地说,“这可是一桩千载难逢的好事情。坊正大人家里有二百来亩的水稻田,光一年佃租收入便是二百来两银子。又有一栋二进的大院子,家里仆妇下人总共十来个。雪姑娘若是嫁过去就是当家夫人,穿金戴银,吃喝不愁,还有人服侍,这是何等的美事?岂不是比跟着四处帮闲的周柱子强多了?还有婶子,坊正大人说了,雪姑娘若是嫁给他,这往后你就是他的亲家老母,冬哥儿就是他的内侄。至于周柱子,坊正大人说了,可以帮他另外说门亲事,再送他二十两银子做补偿。你看,坊正大人想得多周到呀。”
刘嬷嬷气得满脸通红,推着罗二嫂说,“罗二嫂,你快回去吧,方才的话我只当没有听到。”
罗二嫂被她推得一个踉跄,差点摔个狗啃泥,顿时恼羞成怒,手叉着双腰拔高声音说:“刘大婶,你怎么忘恩负义呢?当年你族兄跟你争房产的时候,不是坊正大人帮你说话,这屋子早让你族兄占了。这些年没有坊正大人照看,这屋子也早就塌了倒了。坊正大人看中雪姑娘,你正该知恩图报才是,怎么反而翻脸不认人?你可得想清楚,若是得罪坊正大人,你往后谁还敢帮你?你还想不想在三多巷住下去?”
声音很大,传到东厢房里屋还是字字清晰。冬雪杏眼圆睁,跺着脚忿忿地说:“真是气死我了,刘妈妈怎么还不把她赶走?任着她胡说八道。”又转头看着阮碧说,“姑娘,你把耳朵掩上,别让她的村言村语污了你的耳朵。”
阮碧微微一笑,说:“没事,不就是捧高踩低,仗势欺人吗?从前在宅子里见多了。”
一句话说的冬雪怅然了。
罗二嫂还在骂骂咧咧,只是骂骂咧咧声渐去渐远,想来是一边骂一边往外走。“……真是给脸不要脸,我这就去同坊正大人说,刘大婶,你等着吧,有你好果子吃的……哎哟。”
骂声戛然而止,传来一声重重的“啪”。
正听得入神的阮碧和冬雪诧异,齐齐扭头看着门的方向。
一会儿,又听罗二嫂愤怒地大叫:“哪个王八羔子拿石子扔我?”
只听刘嬷嬷说:“罗二嫂你别疑神疑鬼,明明是你自个儿不小心摔倒的,怎么怪起莫须有的人来了。”
罗二嫂说:“真有人拿石子扔我膝盖,哎哟哟,天杀的,疼死我了……”
声音渐小了下去,终至不闻。
又过一会儿,传来大门合上的声音。
冬雪松口气说:“可算是走了。”
话音刚落,刘嬷嬷进来了,看着阮碧,忧心忡忡地说:“姑娘,你方才听到了吧?若是坊正找上门来,可如何是好?”
“没事。他若是找上门来,你便同他说,不是你不想做他的亲家老母。是因为冬雪与柱子的亲事原本是京城里贵人指的,你做不了主。等你写信禀告京城里的贵人,她若是答应了,定然把冬雪许配给他。”
听她这么一说,刘嬷嬷豁然开朗,羞愧地说:“我……我真是越活越回头了,这么简单的一桩事都对付不了。”
阮碧笑了笑,刘嬷嬷确实不如从前出色。大概是因为她心里害怕,遇到事就心虚了,自然话也说不响了。
等了一天,坊正都没有上门,第二天听说他因为眼部旧疾发作,回乡下的田庄养病去了。刘嬷嬷想了很久,都没有想起他何时得过眼疾。不过好歹事情过去了。
此后的日子波澜不兴,一直到周柱子从姚嘉村回来,罗二嫂再没有上过门,便是在路上遇到刘嬷嬷也只是冷眉冷眼相看。冬雪女扮男装,持着周柱子带回来的身份文书,买了田地立了户,又另外在城东一条安静的巷子租了一栋独门独户的二进院落。这一过程要办得天衣无缝,自然费了不少周折,不过还算顺利。
于是某个春雨蒙蒙的清晨,城西三多巷的人家一觉醒来,发现刘嬷嬷一家子已经人走屋空。城东杏花巷的人家却又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搬进一户人家,户主叫陆洤,听说是蔡州姚嘉村人。这一家人深居简出,平日里进进出出的只有一个年轻力壮的小厮。
两条巷子的人家都觉得奇怪,也都议论了一回,但很快就习惯了。
春风渐暖,吹绿了江南,也吹绿了京城。
第七章别样打算
二姑娘打了个呵欠,揭起窗帘看着外面。天光大亮,皇宫的琉璃瓦折射着旭日的光芒,五光十色,灿烂辉煌,美不胜收,顿时便看呆了。
今日初六,是后宫嫔妃见女性家人的日子。
前两日,四姑娘特别派人传话,说想单独见见二姐姐。如今她是官家的妃子,且是个备受宠爱的,二姑娘即使再不情愿,也只能寅时起床,天没有亮就赶到东华门前候着。
正看得出神,听到辚辚的车轱辘声渐渐靠近,扭头一看,只见一辆华丽的松木马车缓缓过,车厢上延平侯府的红色标志分外夺目。马车到东华门前,刚停下,就有一个内侍急冲冲地迎了出来,点头哈腰地说:“是延平侯夫人和谢二姑娘吗?贵妃娘娘有请。”
马车里低低应了一声,跟着延平侯夫人带着谢明月下了马车,钻进软轿。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临上轿前,谢明月斜斜地睨了二姑娘的马车一眼,眼神轻蔑,带着一点挑衅味道。
看着两顶小轿消失在宫门里,二姑娘顿时恼火了。“不是说如今她最受宠?怎么倒是谢家的先进宫里?”
因为生气,说话声音略微有点高,春云急得冷汗都快冒出来了,看看外面一身盔甲面无表情的侍卫们,低声说:“哎哟,我的好姑娘,小声点,让别人听去了怎么办?谢贵妃位份高,生下皇长子,如今又怀着身孕。咱们四姑娘再受宠,也不能跟她比呀。”
二姑娘斜睨她一眼说:“你倒是明白,就是有人不明白,以为自己飞上枝头当凤凰了,成日里颐指气使的,把人差来差去。”
春云知道她在借题发挥,不敢再接话茬。
又等了半盏茶功夫,终于出来一个内侍请二姑娘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