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碧也不推辞,问:“我想学骑马,可否?”
长公主直接吩咐:“崔九,记得给五姑娘备匹性子温和的马。”
“是。”
“可还有什么想要的?”
阮碧摇摇头说:“一时想不起来。”
“那就想到了再说吧。”长公主说,“崔九,你带五姑娘去住处看看,我再坐会儿。”
阮碧向她行礼,退出静室。崔九在前面引路,往内院深处走去,一路上小桥流水,繁花杂树,她却无心欣赏,这长公主究竟要做什么呢?
第20章情窦初开
没有走多远,便见一个院落,院门口立着一块白色石头,上书“秋华苑”三字。
右边不远处是一个围墙高高的院落,楼宇轩峻。崔九指着那里说:“那是长公主的寝殿,静宜县主每回来都住在里面的侧殿。”
没想到秋华苑离长公主寝殿这么近,阮碧又看一眼。
崔九似是知道她在想什么,说:“长公主说了,住的近些热闹点。”
阮碧微微动容,前两次见惠文长公主,只觉得她眼高过顶,目无下尘。这一回却隐隐感觉到,长公主是个非常寂寞的人。虽然拥有高高在上的地位,却似乎并不快乐。
“五姑娘,请进。”崔九朝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阮碧抬脚走进院子,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天井里的一株老枫树,枝桠交错,树叶婆娑,暗绿色叶子已经染上浅黄|色的霜华,打眼看过去,还以为开满黄绿色的花朵。料想到深秋,定然变成绚丽的大红,夺目醉人,怪不得叫“秋华苑”。
这是一进的三合院落,不大不小,廊庑小巧秀丽。
崔九拍拍手,正房里鱼贯出来八个侍女,向他行礼,说:“崔公公,都收拾好了。”
崔九颔首,指着阮碧说:“这是过来做客的阮五姑娘,你们须得小心侍候。”
侍女们低声答应,又向阮碧曲膝行礼。
崔九又说:“五姑娘先进屋歇一歇,静宜县主就在对面的定国公府,很快就会过来。”
“是。”阮碧带着秀芝和郑嬷嬷走进正屋。
阮府也是百年世家,但是要论富贵奢侈,自然是比不上长公主府。不仅是仆妇如云,屋里的摆设也无一不精致华丽。光是销金芙蓉帐,就把秀芝看傻了眼睛,用手摸了摸,啧啧称赞:“姑娘,这帐子可真漂亮。”
刘嬷嬷也是惊叹,但还是小声提醒:“别瞎嚷嚷的,给咱们家姑娘丢脸。”
秀芝吐吐舌头,低声说:“说起来,这长公主为什么邀请咱们姑娘,不邀请其他姑娘呀?”
刘嬷嬷说:“你忘记了?咱们姑娘是紫英真人的弟子。”
一旁的阮碧喝着茶水,暗道糊涂,自己倒把这层关系给忘记了。是呀,长公主与紫英真人交情甚深,所以才会出席收徒仪式,否则,以她皇室金枝玉叶的身份,以她孤芳自赏的性格,一品大员的嫡女大婚也未必请到她,何况还是一个三品官员庶女的收徒仪式呢。这一回,她请的也不是京西阮府的五姑娘,而是紫英真人的弟子,所以才会言词颇多照顾,允许她“多住几日也无妨”、“想要吃什么玩什么尽管说”。
如此一想,阮碧放下心来,细细地品着茶。
喝了半盏茶,崔九过来说:“五姑娘,静宜县主来了,请你去偏殿一聚。”
阮碧带着秀芝和刘嬷嬷一起到公主寝殿的偏殿,顾静宜已在殿里端坐,身后立着十来个仆妇丫鬟,有的抱着猫,有的抱着狗,有的拎着鹦鹉笼子,有的手里捧着一个古琴……
顾静宜是个温柔腼腆的小姑娘,刚开始不怎么说话,只听阮碧说。
过着一刻钟,许是熟悉了,她的话就多了。说话细声细气,说的都是一些小女儿的闺中之事。什么她的小猫一窝生下九个崽,其中一只特别好看,通身雪白,她给它取名叫“雪球”,哥哥却偏要叫它“米团”。这“米团”多难听的,哪有“雪球”雅致?但是哥哥喜欢,她只好依他了。然后她还叫仆妇把“米团”抱过来给阮碧看,又问阮碧,是“米团”好听还是“雪球”好听?阮碧说,还是“雪球”雅致,她又叹气说,大家都说“雪球”好听,可是哥哥却说“米团”好听,改天得跟哥哥好好谈谈——阮家五姐姐都说“雪球”好听,要是哥哥再不听,也没办法,还得叫“米团”。
好一阵唠叨,然后挥挥手叫仆妇把“米团”抱下。跟着又说她新得的小狗长牙了,让仆妇抱上来,把狗嘴巴掰开,让阮碧看狗新长出的牙齿。又说这小狗长牙真是麻烦,到处咬东西,把她新做的一件衣衫咬坏了,那件衣衫的颜色如何如何地美,她哭了好久。
小狗下场后,又让仆妇拎着她的鹦鹉笼上来,让鹦鹉说话给阮碧听。那鹦鹉张口一句:“静宜是个小傻瓜。”她顿时急眼了,跺着脚吓唬鹦鹉说要把它送去烤熟吃掉,又说肯定是哥哥偷偷教的,哥哥最坏了。末了,一字一顿地教鹦鹉说:“小白哥哥是个大坏蛋。”
……
要不是惠文长公主派人来催吃中饭,还不知道她要说到何时。
吃中饭的时候,阮碧的耳朵里还回响着她细细碎碎的说话声。说起来,她挺好奇的,定国公府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家?顾静宜不过是个庶女,却让他们养得比嫡女还娇惯几分。虽然她没有提过家人,但能感觉出来,她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否则也养不出这样的性情。
饭后,小歇片刻,起来后走出门,只见阳光照着枫树,每一片叶子都闪烁着金光,当真是美不胜收。崔九笑呵呵地迎过来说:“五姑娘这么早起来了?静宜县主怕是要睡到申时四刻才会起,长公主这会儿也去宫里了,姑娘要是不怕晒,咱家带你去骑马吧。”
阮碧眼睛一亮,说:“好呀。”
回房换了身骑装出来,跟着崔九往西出侧门,再走五十来米,便是一个不大不小的跑马场,周边用木栏杆围着。旁边有个马棚,拴着好多油光水亮的骏马。
崔九说:“长公主爱马,这些马都是从西宛运来的。”指着其中一匹独占一个号子房的白色骏马说,“这匹是晋王爷送的,是从北戎手里缴获的战马,叫逐日,公主可喜欢了。只是这两日,逐日身子不太爽利。”
听到晋王两字,阮碧心神微动。
崔九叫下人拉了一匹温和的母马过来,说:“这匹马性子最温和,静宜县主刚开始学骑马的时候,也骑的这匹,姑娘上去试试吧。”
“可有什么讲究?”
崔九说:“没有什么,多骑骑就自然会了。”
阮碧骑了小半个时辰,果然找到一点门道,最重要的便是自己的重心与马的重心保持平衡。崔九见她悟性很高,暗暗赞叹,怪不得长公主对她另眼相看。看看时辰,想着静宜县主差不多起来了,正想叫阮碧回去,后脑勺忽然挨了一记轻轻的敲打。
回头一看,只见顾小白带着安平站在身后,手里拿着马鞭,指着阮碧问:“她怎么在这里?”
“长公主请她过来陪静宜县主一起过乞巧节。”
“原来静宜说的什么阮姐姐就是她呀?”
崔九点点头。
顾小白说:“我方才从那边过来的时候,听到吵吵嚷嚷,说是米团找不到了,你去看看吧。”
崔九“哎唷”一声,转身想走,又顿住脚步说:“不行,长公主要咱家在阮五姑娘身边随侍的。”
崔九是长公主的心腹,顾小白挑眉,纳闷地问:“怎么让你随侍?”
崔九可不敢暴露长公主的打算,说:“这个……阮五姑娘是客人。”
顾小白看着马场里全神贯注的阮碧一会儿,说:“安平,拣块小石头来。”
安平打小跟着他,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为难地说:“少爷,这不合适吧?”
顾小白瞪他一眼说:“?嗦。”
安平无奈地拣起一块最小的石头递给他。
崔九有点糊涂,问:“大少爷要石头做什么?”
话音未落,只见顾小白用力一甩,小石头带着风声直奔阮碧所奔的马屁股而去。他从小习箭,臂力了得,眼力也好,小石头准确无误地打在马屁股上。饶是此马性子温和,也一声长嘶,发足跑了起来。
刚学骑马的阮碧顿时花容失色,随马颠簸着,发出“啊啊”惊呼声。
顾小白终于见到她惊慌失措的模样,心里得意,哈哈大笑起来。
崔九急的跺脚,说:“哎唷,我的大少爷,她不会骑马。”说着,便往场中央奔去,还没有跑到,身边人影一闪,顾小白动作比他还快,早他一步拉住了马缰,抚着马头,把马哄住了。
阮碧惊魂未定,脸色苍白地喘着粗气。
一会儿气息渐停,恼怒地瞪着顾小白说:“你想杀人呀?”
顾小白强词夺理地说:“我怎么知道你不会骑马?再说你不会,骑什么马呀?”
“难道你一生下来就会骑马?”
顾小白语塞,片刻才悻悻地说:“现在也没有事,你嚷嚷什么?”
阮碧看他死不认罪的模样,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顾大少爷,你倒是说个清楚明白,我究竟哪里得罪了你,你回回要置我于死地?”
顾小白睁圆眼睛看她:“我几时要置你于死地?”
“上巳节那日,你把我从柳树后推出来,非要说我偷窥谢明月,你差点害死我了,你不知道吗?”
顾小白不解地皱眉,说:“多大的事情呀,怎么就害死你了?”
这个二楞子,这个二楞子,阮碧在心里怒骂几声。想想算了,跟他计较还不是自己找气受。忽然听他说:“再说,你不是偷窥谢明月,哪在偷窥谁呢?”
阮碧惊奇地转眸看他,明明长的十分俊秀,怎么于世事全然不解。
顾小白见她不说话,只当她词屈,得意地说:“你看,说不出来吧。”
阮碧怒极反笑,说:“我实话告诉你,我在偷窥你。”
顾小白一愣,抬头看着她。她笑得异常明艳,阳光在她的头顶幻出万道金光,那笑容便带着万道金光压了下来。他只觉得心里轰隆隆一声巨响,似乎有道重如千斤的石门被推开了,她的笑容肆无忌惮地冲了进来,所以之处阳光万丈。
跑马场外面,晋王停住脚步,看着马背上笑容明媚的少女和牵着马缰呆呆看着她的少年。
第21章两心相背
见过她眼波流转,见过她浅笑低语,却从来没有见过她笑的如此明媚,只是这笑容却是为牵马的少年而笑的。晋王僵在原地,千军万马不曾令他动容,这一刻不豫却浮上眉间。
有德从后面过来,诧异地问:“王爷,怎么不走了?”
听到声音,崔九回过头,见是晋王,赶紧过来行礼:“王爷怎么来了?”
晋王收回视线,意兴阑珊地说:“不是说逐日不舒服嘛,我让有德过来看看。”
有德咋咋呼呼地说:“是呀,逐日在哪里?放心好了,凡是经过我的手,立马活蹦乱跳。”
崔九恭谨地说:“那让有德过来就是了,怎么还好意思让王爷跑一趟?”
晋王说:“横竖无事,正好过来看看。”
有德斜他一眼,看看场里的阮碧,嘿嘿地笑着。
晋王瞪他一眼,他别开头,依然嘿嘿地笑着,小胡子不停地颤动。
崔九被笑的莫名其妙,也不敢过问,转身拔高声音说:“大少爷,晋王来了。”
怔忡出神的顾小白浑身一震,回过神来,讪讪地松开握着缰绳的手,也不敢看阮碧,转头走到晋王身边,心不在焉地说:“表哥你来了。”
晋王淡淡地“嗯”了一声。
顾小白愣了愣,诧异地看他一眼。他跟晋王一直感情很好,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此冷淡。
晋王忍不住还是看了马场中间的阮碧一眼,她坐在马上,明媚笑容已经收起来了,也正往这边看,但触到他眼神,微微转开,带着一点防备。晋王的心里忽然窜起一股火气,究竟自己做了什么,每回见自己都小心翼翼地防备着,见别人却是笑靥如花。
崔九见他看着场中的阮碧,忙招招手说:“阮五姑娘,快过来见过晋王。”
秀芝跑过去,阮碧扶着她的肩膀翻身下马,走过来,垂眉敛目地曲膝行礼:“小女子见过王爷。”
晋王默不作声,看着她垂下的脑袋,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肩上,露出的一丁点脖子洁白如玉。双垂髻上别着一朵黄金花钿,微微颤动着。
顾小白、崔九、安平见晋王只是看着阮碧的脑袋发怔,也不说免礼,都诧异地看着他。只有有德隐约知道他在想什么,贼兮兮地笑着。
顾小白忍不住出声:“表哥……”
刚喊了一声,晋王抬眸瞥他一眼,眼神凌厉,似乎带着一点杀气。顾小白怔了怔,余下的话都落回肚子里了。阮碧也感觉到杀气,心里微惊,又说了一遍:“小女子见过王爷。”
她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小丫头,容貌也不是绝美,既然不想搭理自己,难道自己一个堂堂男子汉,还要巴巴地凑上去让她小觑了?想到这里,晋王收回杀气,按下胸口的怒火,生硬地说了一声:“免礼。”
阮碧直起身,带着秀芝退到崔九身边站着。
一时间无人说话,气氛诡吊。大家都看出晋王有点反常,可是除了有德,其他人都不明白他究竟为何反常。便是阮碧也纳闷,晋王今日的举止,一点不象平时那么冷静大气。唉,位高权重,果然是喜怒无常,还是躲远点好。
崔九轻咳一声打破沉默,说:“王爷、大少爷,静宜县主还在偏殿等五姑娘一起乞巧,小人和五姑娘先退下了。”
晋王见阮碧至始而终不肯正眼看自己,刚刚按下的怒火又冒了出来,又不好发作,只当作没听到。
崔九垂首低眸站着,见他不答应,纳闷是不是自己方才开罪了他,也不敢走,只是递个眼色给顾小白。却不想顾大少爷心里还是一片滟滟阳光,神魂不守,只顾着偷眼看阮碧,哪里看到他的眼色?
晋王到底还是把心里怒火压下了,冷淡地说:“有德你怎么傻站着?还不去看看逐日怎么了?”说罢,也不再看阮碧,迳直往马棚走去。
崔九如获大释,赶紧引着阮碧回内院。
阮碧回到“枫华苑”,换好衣服,再到长公主寝殿的侧殿。顾静宜正在弹琴,身后还是侍立着一群仆妇,抱着各色各样的东西。见她进来,按住琴弦,说:“碧姐姐,你怎么拣这个时辰去骑马?日头这么晒,会伤了皮肤的。”
“只是晒一会儿,不会有事的。”阮碧坐下说,“听说你的‘米团’方才走丢了?”
顾静宜摇摇头,宠溺地看“米团”一眼,说:“没有,只是它偷偷躲起来了,最后还是被我找到了。”
身后一个老嬷嬷上前一步,低声说:“县主,这会儿是练琴时间。”
顾静宜不快地嘟起嘴巴说:“刚才不是练过两刻钟了吗?我手指都酸了,先让我歇会儿嘛。”
“就是就是,让县主歇会儿。”崔九笑呵呵地凑上来说,“县主,你猜谁来了?”
顾静宜睁圆眼睛问:“谁来了?”
“是大少爷和晋王爷,方才都在跑马场。”
顾静宜“啊”的一声,推开琴站了起来,说:“表哥来了?怎么不早说呢?我也要去跑马场。”说着,就往屋里走,“快快快,我要换衣服,把我那件新做的大红色的骑装拿出来。”
一干仆妇也跟着她往屋里走,胳膊撞着胳膊,脚踩着脚,好不闹腾。
外面忽然有人传:“长公主回来了。”
阮碧站起来了。
片刻,杂沓的脚步声慢慢地靠近。
惠文长公主穿着一身华丽的宫服进来,在一大群仆妇的簇拥之下走了进来,问崔九:“方才门房说匪阳来了,人在哪里?”
崔九恭谨地说:“在跑马场,和大少爷一块儿,正在看逐日得的什么毛病。”
这会儿,顾静宜从里屋踢踢踏踏地出来了,已经换成大红骑装,四五个仆妇围着她,有的帮她拉拉后面衣襟,有的拿着梳子帮她理头发,有的帮她抚平袖子的皱褶,有的帮她整腰带……长公主看的眉头直皱,问:“静宜,你这是要去做什么?”
“表哥在跑马场,我去看看他,都一个多月没见这他了。”
长公主颇有点哭笑不得,说:“这会儿骑什么马?叫他过来就是,正好我也有阵子没见他面了。”朝崔九抬抬下巴,崔九会意地退了下去。
顾静宜拉长脸,嘟起嘴巴说:“那我这身衣服岂不是白换了?”
长公主摆摆手,说:“快去换了吧。”
于是顾静宜不快地咕哝着,又在一帮仆妇的簇拥之下进里屋换衣服。
人家都是亲戚,自己掺在里面不是回事。想到这里,阮碧说:“长公主既然有客人,小女子先退下了。”
长公主微作沉吟,说:“也罢,你先退下吧。”
阮碧带着秀芝和刘嬷嬷回到“秋华苑”,往榻上一倒,只觉得全身酸痛,估计是方才颠簸伤着了。“秀芝快帮我按按,方才让顾小白给吓着了,我现在浑身痛。”
刘嬷嬷举手指到唇边“嘘”了一声,看看外头,说:“哎唷,姑娘你怎么直接呼人家大少爷的名字了?让她们听去了,还不知道如何编排你的不是。”
秀芝努努嘴,忿忿地说:“刘妈妈,你方才不在跑马场,不知道那顾小……大少爷如何可恶,差点把姑娘吓死了。”说着坐到榻边,轻轻敲打着阮碧的背,“姑娘,咱们以后还是别来长公主府里做客了,没理由过来给他们欺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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