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宇文珏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拉住他背后的衣裳慢慢直起上半身,然后将双手环上他的脖子,这才出了口气,道:“没事。”
宇文笙又怎么会听不出这两个字当中包含的痛楚?只是现在他们悬在半山腰上,心里再焦急也没办法,只好四处查看有没有可以借力的东西。好在运气不错,离两人不远处便有几条藤条,看距离跳过去抓住应该没问题。两人的情况容不得他再多想,这样吊在半空中很快就会脱力,向那边扬了扬头,道:“珏儿,朕要跳到那边去,你用力抱紧朕。”
宇文珏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见那滕条虽不太粗,好歹是几根长在一起,估计能受力,便点点头,道:“嗯。”双手更是用了他如今最大的力气抱住他的脖子。
宇文笙给他这样的力道抱得呼吸有点困难,却没有叫他松一点,这种被依赖的感觉他很受用。唇角微微勾起,道了声:“朕过去了。”便腾身一跃。
爬回山顶的时候宇文笙几乎脱力。没错,就是山顶。一般人想到的自然是他们如果没摔死便会从崖底遁走,如今他反其道而行之,可以争取更多的时间。
“如何?”宇文笙在崖边歇息了片刻,待力气稍微恢复一点便赶紧问背上的人。
“没事。”宇文珏声音淡淡的,却不像有事的样子。
宇文笙松了口气,用剑撑起身子,认准方向便向林中走去,脚步有些踉跄。这时的天色已经只剩一点微弱的亮光,夜晚的山林极不安全,且崖边也不是久留之地,还是先找个地方歇一歇才好。
两人还不算倒霉,没过多久就找到了一个较隐蔽的山洞,虽然有些潮湿,但这种情况下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宇文笙进了山洞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背上的人解下来,然后查看他的状况。如玉般的面上又添了几条伤痕,好在极浅,身上倒没什么伤,只是那一身浅灰色的衣服有些惨不忍睹,被划得破破烂烂的。“还好。”虽然脸上那些伤看得他有些心痛。
宇文珏无力地靠在山壁上,看着他满身伤痕不顾,只记得查看自己,心里突然涌上一股暖流,这个人,大概是真的爱他吧?
“珏?”宇文笙见他没甚反应,担心他受了内伤,忙拉过他的手腕便要把脉。
宇文珏眼神复杂地看着他的动作,然后拉开他的手,冷淡地道:“我没事。”
宇文笙的身体僵了一下,默默地收回手。
两人一坐一蹲,再度陷入沉默。
“朕去捡些木枝生火。”良久,宇文笙道。
宇文珏低垂着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很快便生了一堆火起来,跳跃的火光映得两人脸上忽明忽暗,看起来有些诡异,正如现在的气氛。
“随朕回宫。”宇文笙眼睛盯着火堆,打断了寂静。
宇文珏低垂着头,沉默了片刻,方道:“毓馨的医术也不错……”言外之意就是,他不需要宇文箫医治,也就不会跟他回宫。
“毓馨——”宇文笙顿住,似是找不到形容词,良久方道,“是个好女人——”
宇文珏看着他的侧脸,有一瞬间的闪神,那人火光映衬下的双眸,像是凝聚着世上最浓重的悲哀。“唔,是挺好——”他听到自己这样回答,然后见到那人唇角勾起,淡淡地笑着,然后倒了下去……
“宇文笙——”宇文珏惊呼,失力的身体不知从哪里陡地升起一股力气,猛地扑前接住那人,之前的力气瞬间消散,两人一起倒在了地上。
宇文珏顾不得身上的痛楚,只觉得身上那人周身不寻常的滚烫,努力地撑起身子查看。就着火光,却见那人黑衣竟有多处被划开,从裂口可见衣下的伤势不轻。特别是袖下的那双手,早已血肉模糊,定是从崖下爬上来时在滕条上磨伤的,而他竟然一句也没提过,药也没上就去捡柴生火。
“你这又何必?”宇文珏的鼻子有些酸,曾经恨他恨得要死,此时却不知是什么感觉,只缠缠绕绕得整颗心都揪了起来。
提起全身的力气将他的衣衫除去,见那些伤口有许多都沾满了灰尘,而周围却没有水,宇文珏想了想,便趴在他身上将伤口一一舔净,再取了伤药涂上去。身上的伤痕还好,都是剑伤,也不太深,皇家的伤药厉害,涂上去不一会便有了愈合的趋势,倒是那手上的伤有些麻烦。那比现代名钢琴家更为美好纤长的手掌,此时整个掌心竟找不到一块完好的皮肤,宇文珏捧着他被铁梳梳过般的手,眼中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
为什么要这样对他?为什么要这样来救他?像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样,宇文珏抱住那破烂不堪的手掌抽抽噎噎的,怎么也止不住。
宇文笙这一烧直到第二天中午才醒,他的第一个感觉便是腹中饥饿。当时一知道珏儿可能有事便什么都不顾地出宫,接着便是日夜赶路也顾不上吃喝,好不容易在千钧一发之间救了人,却又发现爱人中了毒,这下更没胃口了,所以他这五六天来根本就没有什么东西落入腹中,会饿也难怪了。而第二感觉却是渴了,超高的体温使得他的身体大量失水,这干渴竟比饥饿更强烈几分。
“嗯——”宇文笙想要起身,却觉得整个身子如同被巨石压住一般,动弹不得,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嘴里便不自禁地呢喃,“水——”
过得片刻便有人抬起他的下巴,接着温热的液体便流进了口腔,他也顾不得其它甚么,大口吞咽起来,可是这液体却不是水的甘甜,竟有一股强烈的醒味,像是,血!
“咳——”宇文笙有些反胃,那液体回涌堵在嗓子那里阻住了呼吸,立时便咳了起来。
宇文珏扔了手中的兔子便去拍他的胸口,嘴里焦急地道:“宇文笙,你怎么样?”
“呃——”宇文笙半昏半醒之间听到爱人的声音,忙将喉咙里的东西咽下,缓缓地睁开了眼睛。视线有一瞬间的朦胧,好在很快就清晰了,只是看着一脸担忧的人儿,又恍然间似在梦中,呆了半晌,方痴痴地唤了声:“珏——”
“你——”宇文珏被他这样看着,竟然觉得脸上火辣辣的,顿了一下,方道,“你可好些了?”
“啊?”宇文笙惊了一下,这才发现自己非在梦中,心脏陡地一缩,然后涌上狂喜,立时有些语无伦次,“你,朕,啊,没,没事——”好在意思是表达清楚了,松了口气的同时马上又懊恼起来:该说有事的,那样珏便会一直担心他了吧?(可怜的皇帝,被虐得有点变。。态。。了!)脸上千变万化的,哪里还有平时高深莫测的帝王样子?
宇文珏见他面色虽奇怪,但似乎真的好了些的样子,顿时松了口气,道:“我动不太了,没办法去打水,只好用药引了兔子进来,刚才给你喂的是兔子血,你别介意。”
语气之温和,令宇文笙顿时脑子转不过来,半晌方道:“不,没,没事——”
“那就好。”宇文珏说了这话便将刚刚扔在一边的兔子捡了回来,拿过一边的长剑,缓缓地割着那倒霉白兔的皮。
宇文笙虽说发了一夜的烧,但身体底子好,刚才又有了鲜血补充,精神倒还不错,看不得他这虚弱的样子,便撑起身子,道:“朕来吧。”
宇文珏手上的动作顿住,见他真的没什么事了的样子,想了想,便道:“好。”便把手上的东西递给他,然后靠在山洞的壁上。他身上本来便余毒未清,强撑了一夜没有休息,此刻真的是再也撑不住了,一靠在实物上便昏了过去。
宇文笙沉浸在巨大的喜悦当中,竟然没有发觉得他的不对,慢慢地将那可怜的兔子收拾干净,又烤得皮焦肉嫩之后,想要献给爱人优先享用,这才惊觉他的毒气有扩散的现象,顿时吓得手脚冰冷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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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回宫
也是宇文珏命不该绝,就在皇帝大人无措的时候,援军到了。逍遥王从来没有见这他的皇帝老哥这么失态,那种如同心死的绝望表情让他以为自己来迟了一步,等到小心翼翼地探过了小皇侄的脉象以后方松了口气,还好,只是中毒过深昏了过去而已。(呃,这只是‘而已’吗?牛人果然是牛人!)
皇帝陛下知道爱人有救,很快恢复了镇定,大手一挥,回宫!
宇文珏他这次中毒虽然及时吃了解毒丸,但却拖的时间太久,又是劳累过度,用宇文箫的话来说就是“能捡回一条命还是靠本王的药好”。所以,等他醒来已是三天以后。
刚睁开眼便是一片明黄,记忆中的颜色令他有片刻的失神,尔后忆起这是什么地方顿时全身僵硬,那近两个月的带着凌虐的性爱,他的身体比他的脑子记得更清楚。
“珏,你醒了?”
沙哑而干涩的声音打断了宇文珏不好的回记,循着声音来源看去,入眼的是一张憔悴的脸,眼中闪了闪,张开嘴发出微弱的声音:“水——”
“等等。”宇文笙答了句,便勿勿跑到桌旁倒了水过来,将他半扶起身,“慢点喝。”
水还是温的,显然是隔一断时间便让人换过的。宇文珏慢慢地喝着水,看见眼前拿着杯子的手上结满了伽,墨黑色的眼眸有一瞬间的变幻。
待他将一杯水喝完,宇文笙随手将空杯子放在一边的小几上,取过一只高高的软枕垫在他背上,问道:“可是饿了?你不能吃太油腻的东西,先用些清粥好吗?”
宇文珏只默默地点头,宇文笙却受了鼓舞般,十分欣喜地又跑去取了粥过来,一口口喂了他吃。
“饱了。”宇文珏在喝了三碗粥之后,见他还要去盛,只得发话。
“呃?喔——”宇文笙先是诧异,尔后有些失望:好可惜,他还没喂够呢,有多久没有跟珏儿像今天这样相处了?
宇文珏见他失望的样子,突然有些不忍,还没有反应过来便开了口:“我还没有力气。”话一出口顿时悔得想吐血,他不高兴关他什么事?
宇文笙先是一愣,待见得他那懊恼的样子立马笑了开来,重重地“嗯!”了一声,他感觉到,珏儿对他不一样了。
事已至此,就算悔死也没有用,最多让他多喂两餐饭,那也没什么,反正他现在没什么力气,以前又不是没试过。宇文珏在心里安慰了一下自己,倒也没事了,看了看床边那人的脸,胡子都冒出头来了,眼下青色很浓,显是多日没有休息的缘故,便问道:“你多久没休息了?”
“嗯?”宇文笙又愣了一下,道,“你昏了三天。”
也就是说他三天没睡,都在这里照顾自己了?宇文珏感到一股熟悉又陌生的暖流涌上了心头,多久没有了?这种名为感动的感觉。
“你先去休息一下吧。”他听到自己这样说。
宇文笙想了想,道:“好。”顿了顿,又道,“朕就在外间,你若有事便叫朕。”
竟然把龙床让给自己睡,而他去睡下人床!宇文珏心情复杂,只点了点头,却没再说话。
宇文笙还是不放心,又嘱咐了一遍,见他有些不耐了,方一步三回头地去了外间。
呼——
宇文珏松了口气,初愈的身体经不起折腾,现下又有些累了,加上脑中各种情绪充斥,不一会便又睡了过去。
睡在外间的宇文笙听到他匀称的呼吸声方放下心来,先是病了一场,又担心了那么久,再加上三天没睡觉,饶是他身体好也吃不消,转瞬便陷入睡眠之中。
宇文珏只是中毒,身体倒没有什么损伤,本来毒解了之后调养了几天也就没什么事了,偏偏皇帝大人关心过头,生怕过早下地会留下后遗症,硬是逼得他在床上躺了半个月。
这日宇文珏终于忍不住了,在那人喂了他吃食之后,状似不经意地道:“外面天气不错。”
宇文笙侧头看了看门外,果然阳光灿烂鸟语花香,回头笑道:“是不错。”
然后没了下文。
宇文珏气结,这人肯定是故意的,怒道:“我要出去。”
宇文笙像没发现他的怒意似的,淡淡地道,“出去透透气也好。”
“呃?”宇文珏没想到他这么容易就答应了,原本准备的一大堆“呼吸新鲜空气有益身体健康,晒太阳对伤势有益”之类的话毫无用处,一时不知道该气他故意这样做好,还是该欣喜终于可以出门了好,表情极度扭曲。
“珏不喜欢吗?”宇文笙还火上浇油,满脸戏谑地看着他。
“哼!”宇文珏别过脸不去理他,随即想起小时候假装生他气时就是这个样子,心底微哂。
皇帝大人显然也记起来了,表情有片刻的恍惚。
“咳!”宇文笙清清嗓子以掩饰自己的失态,伸手去扶某人,嘴里说道,“不是要出去吗?别生气了,呆会阳光太烈,朕可就不允了。”
强盗!宇文珏愤愤,却也实在是太想出门了,半推半就地顺着他的力起身,撅着嘴任他牵着手走出了寝宫。刚跨出门口的时候他去顿住了,如今他已是个死人,突然出现,会不会吓到人?
宇文笙立时便明白了他的顾虑,道:“这云起宫中的奴才早就换了一批,不用担心他们认出你。”
宇文珏什么都没说,只点了点头。他自然知道换人的原因多半是缘于二皇子琰的逼宫,而那一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他不想再去回忆,于是淡淡地吐出两个字:“走吧。”
云起宫的布置华丽而大气,园子里种的植物也不似御花园般奇巧,重在整体展现出的庄严恢弘的气势。总而言之就是,没什么看头。但皇帝大人却只允许他在这云起宫活动,所以宇文珏十分郁闷。其实他也知道,皇帝的意思多半是怕被给外面的人看见而招来是非,这是为他着想,也是按他的意思来的,但他就是不满意。就像本来属于他自己的地方,走了一段时间回来,却发现这里被别人占去了的感觉,委屈中还有愤怒。
宇文笙发现他面色不善,靠近他耳边轻声问道:“生气了?”
“没有。”宇文珏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那就是有了。宇文笙停下脚步,拉回他仍往前行的身子,紧紧地盯着他。两人如今身高差不了多少,宇文珏也就矮他三指的样子,这样一来便是眼对着眼了。
不知道为什么,宇文珏就是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偏着头,视线落在他身后不远处的一棵老树上。
“珏——”宇文笙的呼唤如同叹息。
宇文珏的心中悸动了一下,却仍是没有看向他,如果视线有温度的话,那棵老树估计已经燃烧起来了。
“珏——”宇文笙突然有了股冲动,还没等他想清楚,已经将面前的人拥入怀中,盯着那如玉的面容,带着几分央求道,“留在宫中,留在朕的身边。”
宇文珏的身子震动了一下,冰冷的声音立刻吐了出来:“留在这里?当你的禁裔?”
“不,珏——”宇文笙双臂收紧,像要将他揉入身体之中一样用力,“朕爱你,朕不会——”
“还是宣布我没死?然后再父子苟合?”宇文珏不待他说下去便打断他的话,尖锐的声音里尽是讽剌。
“不——”宇文笙将头埋在他的颈中,痛苦地低吼,“别这么说,珏,别这么说,你明明知道的,你不是,你不是——”
是的,他的灵魂不是他的儿子,但身体还是。这句话宇文珏却没有说出来,或许是因为男人嗓子里压抑着的那毁天灭地的痛楚?
其实并不在意这些的,再怎么说也是活了两世的人,根本就不在意世人眼中的道德伦常,之所以说那些话,多数还是为了逃避。他就像一只蜗牛一样,靠着无情的外壳来保护自己,若没有了那壳,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下去。如今他的心乱了,从这个男人满身伤痕地倒在火堆旁时,从看到他没有一处完好的双手时,从昏迷了三天醒来看到那张憔悴的脸时,他的心便不再坚定。这是他不允许的,所以才要逃,哪怕绝情的话会伤了那人。
然而,为什么感觉到他的痛苦之后竟然不忍心了?
宇文珏恐惧地意识到心中厚厚的某种东西似乎在塌陷,而他自己可能将被掩埋,再也无处可逃。
“我出去走走,晚点回来。”猛地推开紧紧抱住他的某人,像被世上最恐怖的东西追赶一样,勿勿施展轻功不辩方向地离去。他的武功在毒素清除之后便已恢复,受刺激之下更是提高了两层,转瞬便只剩下个淡淡的身影。
宇文笙站在原地看着他消失的方向,眼中痛苦与狠辣的情绪交相出现,两者互不相让,越缠越乱,最后扭曲在一起,化为一片深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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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旧殿
宇文珏一路不辩方向地飞驰,感觉到周围的环境越来越熟悉,定睛一看,却是来到了双玉宫。他对这个承载了六年喜怒的地方还是有些感情的,便渐渐地放慢了速度。
当日来此处接香巧,因怕被宇文笙再抓回去,勿勿在宝玉殿放了把火便走了,也不知道烧成怎样了?不自觉地便往原来的寝宫行去,待临近眼前时却吃了一惊:无论格局还是建筑,竟然与他走前完全一样,像是从来没有失过火一般。
宝玉殿殿外门口有两个兵士站岗,内里却没什么人,宇文珏小心地避了开来,翻身跃了进去。
殿内的摆设几乎与他在这里的时候一样,当然只是几乎,大的东西人可能记得全,但一些细节方面还是有些差异的,只是有这份心,却真是难得了。是那人吗?他不由地在心中自问,其实勿庸置疑?br/gt;
绝处逢生第17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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