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芳菲有些担忧的看着李青,低声问道:
“他对你好不好?刚到平阳府的时候,我跟着元朴,远远看到过一回,人真是好看,就是,太吓人了些,看着就能压得人透不过气来,真象阎罗,脸绷得象块石头,好象不会笑一样。”
李青转过头,笑了好一会儿,才看着厉芳菲,慢腾腾的说道:
“我也不大见到他,从嫁进王府,过了回门礼第二天,我就搬到这庄子里来住着了,也就去年春节的时候回去王府住了一个月。”
“不是说,王爷每天都到庄子里来的吗?”
厉芳菲惊讶的问道,李青怔了怔,“谁说的?”
“嗯,元朴说的,元朴说,王爷很宠你的,天天东门出,东门进,晚上都要到庄子里来住着的。”
第二百十二章手帕交(下)李青微微眯了眯眼睛,面色黯然下来,半晌,才不在意的笑着说道:
“王爷一向忙得很,再说,王府在这城外的庄子也不只这一处,离这儿三五里的地方,就有个庄子,也是王府的产业。”
厉芳菲恍然若悟的看着李青,眼圈微微有些发红,半晌没有说话,李青垂着眼帘,轻轻叹了口气,“你知道,我这身子一向极弱,又最是怕冷,受不得风寒,偏偏这韩地又寒冷成这样,一年到头,竟没几天是能好着的。”
李青声音慢慢低了下去,厉芳菲拉了她的手,眼泪汪汪的跟着叹息起来。两人挤在炕上,叽叽咕咕的说着话,直到未末时分,郑嬷嬷禀报了进来,笑着催促道:
“这会儿已经是未末时候了,九小姐若再不启程,只怕天黑前就赶不到平阳府了。”
李青拉着厉芳菲的手,依依不舍起来,想了想,笑着建议道:
“要不,你今天就在这里住下吧,也就一个晚上,明天再回去吧。”
厉芳菲有些动心起来,张了张嘴,又踌躇起来,半晌,才为难的说道:
“我来前,元朴就担心得不行,怕我应付不好,今天若是不回去,他还不知道要担心成什么样子呢我还是过些时候再过来看你吧。”
李青松了厉芳菲的手,笑着点了点头,“也不知道是你担心他,还是他担心你,看看你们两个,谁也离不开谁似的,连留下来陪我一晚上都不肯的。”
“哪里是你说的这样实在是来前没说定,我下次再来,一定陪你住上十天半月的,住到你厌烦了,我还不走呢谁舍不得了?”
厉芳菲急忙辩解道,李青忙揽了她,边往外走,边笑着宽慰道:
“我不过玩笑两句,你就急了?你们两个这样,我心里不知道多少高兴呢,赶紧启程回去吧,天再晚了,路上就不好走了。”
到了正屋门口,厉芳菲回身止住了李青,“你不要送我出去了,你看看你,脸白得一点血色也没有,一点点风都能把你吹倒了,别出去了,我今天先回去,过几天就过来看你,一定陪你多住些日子。”
李青笑着点了点头,转身吩咐郑嬷嬷:
“嬷嬷替我送芳菲出去吧,多遣几个人送她们回去,路上小心着些。”
郑嬷嬷答应着,亲自掀起门帘,送厉芳菲出了院子。
李青看着厉芳菲出了门,走远了,才沿着抄手游廊,慢慢的晃进了书房,书房桌子上已经放着四五只小小的黑漆匣子了,李青坐到书桌后,取了银裁刀,慢慢剔开漆封,仔细看着匣子的一张张薄薄的纸片。
厉芳菲回到灯芯胡同,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吴未俊正站在二门口,微微有些焦急的等着她,厉芳菲下了车,看到吴未俊,笑容灿烂起来,急忙紧走了几步,和吴未俊并排往内院走去,吴未俊微笑着,满眼爱怜的看着厉芳菲,仔细的听着她语调兴奋的跳跃着不停的叙述着。
两人吃了饭,一直到躺到床上,厉芳菲仍意犹未尽,细细碎碎的说着刚才的见面,说着从前的相处,感慨着李青的病弱孤单,自小孤苦,说着说着,眼泪又涌了出来,吴未俊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眼神却越来越凝重起来,正仔细的一点点整理思量着厉芳菲零乱的描述,见厉芳菲眼泪又流了出来,急忙伸手取了只帕子,拭着厉芳菲的眼泪,声音压得低低的问道:
“你们两个说话的时候,谁在旁边侍候着的?”
厉芳菲怔了怔,仔细想了想才答道:
“青青的一个大丫头,叫什么我倒没问,还有就是红衣她们四个了。”
吴未俊眉头拧了起来,“红衣四个一直跟在旁边侍候着的?”
“是啊,怎么啦?”
厉芳菲有些奇怪的问道,吴未俊伸手按在她唇上,示意她低声,侧耳听了会儿外面的动静,才低低的说道:
“你是个实心的,可是有些事,不得不嘱咐你,你得心里有数才行,平王妃,不简单也不软弱。”
厉芳菲瞪大眼睛看着吴未俊,低声说道:
“青青人很好的,母亲在世的时候,也交待过我,让我多跟她亲近,说她是个有情有义的,能替我着想,会照顾我,沈青叶就不会。”
吴未俊有些无奈的看着厉芳菲,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我不是说她不好,也不是说她对你不好,唉,怎么跟你说才好?”
吴未俊顿了顿,仔细想了想,才耳语道:
“今年春天,王爷巡视上岭草原,是带着王妃一起去的,王妃身边有个叫秋月的大丫头,嫁给了金川府布政使杨元峰,成亲的时候,全城轰动,新娘当天发的嫁妆,就有一百六十抬,厚德居、庆余堂都是王妃名下的产业,林大爷的夫人娘家,现跟庆余堂合伙做红果生意,王老太爷见王妃的管事连庆,执平辈礼。”
厉芳菲惊讶的看着吴未俊,低低的惊呼道:
“秋月嫁给了金川府布政使,青青没和我说这个”
吴未俊低头看着厉芳菲,微微叹了口气,“你一向是个不使心的,王妃必定也清楚你这样的性子,母亲既然相信她,也交待过你,必定也觉得她是个能信得过的,你往后多和她来往也无妨,只是一定要记着身份,她现在是王妃,在这韩地,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主子,就是这天下,能和她平礼论交的,也没有几个人,你往后也不能再和她以平礼论交,不管她怎样客气,你自己都要记住身份,恭敬着些才不会错,可记住了?”
吴未俊温和的交待着厉芳菲,厉芳菲点了点头,两人不再说话,不大会儿,厉芳菲就倦极而眠了,吴未俊睁着眼睛,看着窗棂间透过来的一丝月光,慢慢的仔细的思量着。
王妃这样示弱,是要给谁看?给芳菲?不可能,她也看不懂,给自己?给吴家?也不会,若给自己给吴家看,只能示强,不能示弱,那她要做什么?她要传达什么意图?
吴未俊眉头拧了起来,王妃嫁入王府不过一两年的功夫,收越人,垄断庆国、晋地的红果生意,寒谷寺几乎全部搬进了韩地,王爷借着厚德居文声雀起,这中间,处处有她的影子,虽远居城外,名声不显,细看着却是处处实力雄厚,能做到这样,必定是个心机深沉,仔细谨慎的,这样的人,和芳菲说话,怎么会任由芳菲的丫头一路听到底?
芳菲的丫头吴未俊舒展了眉头,嘴角露出丝笑意来,一定是这样,那他应该怎么做?装作不知?不妥,若连自己家里的下人都把握不得,自己还何堪大用?若因此被小瞧了,岂不是从此就要蹉跎在这韩地了,若是做得太好,犯了忌更不妥当,吴未俊仔细思量着良久,才定下了主意,悄悄起身,出了屋,闪出房门,轻轻做了个手势,屋檐下飘出条黑影,吴未俊俯身过去,密密的交待了,黑影点了点头,跃上屋檐,转眼不见了,吴未俊眯着眼睛,盯着黑影离去的方向看了片刻,才转身进屋歇息去了。
第二天,碧砚当值,厨房一大早就送了燕窝粥进来,碧砚仔细的看了看燕窝粥,看到了盖碗里的几丝黑线,当即翻脸扔了碗盖,低低的斥责起来:
“你们厨房里真是越来越不经心了主子的东西也敢这样不干不净的送了来叫你们管事的过来回话还想不想当这个差了?”
送粥的婆子畏缩着护着托盘,急忙退了出去,片刻功夫,厨房管事婆子小心翼翼的陪着满脸笑容,又托着碗燕窝粥送了进来,碧砚仔细查看了半晌,才冷着脸收了,管事婆子松了口气,回到了厨房,外面送油盐咸菜等物的伙计已经在厨房和几个婆子清点东西了,管事婆子横着眼睛上前,心气不顺的一件件挑剔起来,只骂得伙计抬不起头。
午后,李青一觉醒来,慢慢吃了碗红枣茶,才进了书房,慢腾腾的一个个拆开桌子上放着的黑漆匣子,仔细的看着里面一张张的小薄纸片。
绿蒿在门口禀报道:
“禀夫人,丁二求见夫人。”
李青放下手里的薄纸,脸上闪过丝笑意来,忙吩咐道:
“带他到书房来吧。”
绿蒿曲膝答应了,不大会儿,丁二在门口禀报了,进了书房,磕头请了安,李青端坐在桌子后的扶手椅上,示意他起来说话,丁二起身,从怀里取出只极小的匣子,奉了上来,“回夫人,已经截下来了,走的是城北兴隆老号的线。”
李青微微眯着眼睛,点了点头,打开匣子,取出里面的纸片,仔细的看着上面的笔迹工整的蝇头小楷,嘴角露出了笑意,纸上写的恰合她心意,这密信,字迹工整,连遣词造句也讲究得很,这丫头必定是沈青叶自己调教出来的,和沈青叶的讲究精致,真是一脉相承。
第二百十三章示弱李青笑盈盈的把纸片仔细的放了进去,合上匣子递给了丁二,笑着吩咐道:
“不要惊动,尽快让他们送出去。”
丁二躬身答应着,接过匣子,小心的放到怀里,李青想了想,低声吩咐道:
“吴三少奶奶身边的人,都要盯紧着些。”
丁二沉声答应着,见李青没有别的吩咐了,才告退出去。
绿蒿轻手轻脚的进来,换了杯热茶端上来,李青在火盆里焚了所有的纸片,起身从书架上找了本书,坐到炕上,靠着大靠枕,慢慢喝着茶,书翻开放着却没有看,只出神的盯着窗外模糊的树影,心里慢慢理着这些天看到的那些或重要或不重要的种种消息。
晚上,平王回来得比平日早了大半个时辰,一进院子,就拉着李青进了书房,笑着说道:
“今天有件有趣的事说给你听。”
李青接过绿蒿奉上的茶,捧了递给平王,平王接过茶,喝了几口,看着绿蒿退出去了,才接着说道:
“午后,福生带着那个吴未俊过来找我,这个吴未俊,倒也没旺担了虚名,是个聪明人,竟能体会出你的用意,处理得也妥当。”
平王顿了顿,微微皱了皱眉头,有些不解的看着李青问道:
“你示弱以懈敌,这我能明白,可你为什么要暗示说我出城不是到这庄子里来?我不到这里,还能到哪里去?”
李青抿嘴笑了起来,平王伸手拉过她,似笑非笑盯着她追问道:
“你又打的什么主意?”
“爷再多想一想,就该明白这中间的缘由。”
李青渐渐笑了起来,边笑边说道,平王皱了皱眉头,李青仰头看他还是没明白过来,只好笑着解释道:
“这天下人谁不知道韩地的平王是最爱新鲜最爱美人的,隔个一年两年的就得抬个美人进王府,若是爷现在突然改了性子,反常既为妖不是。”
平王一时怔住了,半晌才咬着牙说道:
“我就知道你这是要陷我入泥沼,爷哪有这么不堪的?”
李青笑盈盈的靠到平王胸前,伸手抚着他的胸口,温言软语的安慰着他:
“爷英明神武,是如今这天下少有的大英雄,自古英雄爱美人,爷这哪叫不堪?这可是能当佳话传唱的风流韵事,大英雄正该如此”
平王一口气噎在喉咙里,半晌说不出话来,怔怔的盯着李青看了大半天,才慢腾腾的说道:
“你既然真是这么想的,爷也不好拂了你的好意,明天就让人去挑拣挑拣,挑出十个八个的美人过来侍候你,如何?”
李青连连点着头,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殷勤的问道:
“正该如此正好逸梅庄还空着,明天我就让郑嬷嬷亲自过去,看着好好收拾收拾,我是个不讲究的,粗陋惯了,吃啊住啊的,怎样都行,爷的美人娇滴滴的,可委屈不得,爷看,先收拾出十个院子够不够?”
平王满脸恼怒,恨恨的捏着李青的下巴,“爷若真纳了十个八个进府,你就不委屈?你就真以为爷不会再纳几个进来?”
李青伸手拨开了平王的手,斜睇着他,淡然的说道:
“爷纳不纳,纳几个,是爷自己的事可不是我该想的,爷要做的事,谁管得了?我也不犯着费心神想这些没用的东西去。”
平王脸色阴冷下来,身子渐渐僵硬起来,突然恼怒的推开李青,下了炕,气冲冲的大步出了书房,径直往院外出去了。
李青微微有些发怔的站着,看着平王摔帘子出了门,怔了半晌,才自失的笑了起来,轻轻摇了摇头,重又坐回到桌子后,拎起笔,继续梳理着这些天的消息。
平王气恨恨的出了院子,沿着青石路走了一会儿,突然停了脚步,四下看了看,一时竟不知道往哪里去才好。平王紧绷着脸,站了一会儿,转过身,背着手,慢慢往后园湖边走去。
平王挺直着腰背,背着手,站在湖边,看着满湖的残荷,心里也跟着有些萧索起来,半晌才微微低着头,沿着湖边的小径漫无目的往前走着,青青说得有道理,她既要示弱,自然要藏起他和她的恩爱来,一个女人,若能得了丈夫的宠爱,哪还有什么弱可示的?就算有道理,她怎么能那样心无介蒂的说出那种话来平王心情烦躁起来,她不犯着费心神他要纳别的女人,她竟然说她不犯着费心神平王顿住脚步,只觉得心情躁乱不安,气息也跟着粗重起来,忙闭上眼睛,深深的吸了几口气,慢慢调理起气息,分散着心里的烦躁,半晌,才渐渐平复了心情和气息,睁开眼睛,出神的看着湖中枯干的荷叶。
她象这湖里的鱼,属于他,可她是靠近他,还是远离他,却全是由着她的心意,他拥有她,却只能束手无策的看着她,等着她靠近,又眼睁睁的看着她优雅的远远游开。
他该怎么做,才能把她握在手里,才能不用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她远远的游开,潜到湖底?
平王转头看着远处竹园居露出的一角飞檐,她这会儿在做什么?他刚才那样推开她,好象太过粗鲁了些,她一向敏感,现在会不会正伤心着?她那两个丫头都不在身边了,要是哭起来,还有谁能过去劝劝的?
平王心里焦急起来,转身急步往竹园居走去。
李青从书房出来,径直往净房沐浴去了,平王回到竹园居,小丫头小心的曲膝禀报着:
“回爷,夫人正在沐浴。”
平王怔了怔,紧绷着脸径自进了东厢,在炕上坐了,取了份文书,小丫头忙上前准备研墨,平王不耐烦的挥手道:
“下去”
小丫头胆怯的放下墨,匆忙退了出去,平王看了十来份文书,李青才换了身月白素绫衣裙,脸上泛着层淡淡的红晕进了东厢,平王放下手里的文书,冷着脸看着李青,李青垂着眼帘,曲了曲膝,转身泡了茶奉上来,侧着身子坐到炕上,倒了些水在砚台里,慢慢研起了墨。
平王盯着她看了半晌,突然长长的叹了口气,伸手拉过她,揽在怀里,低声问道:
“生气了?”
李青微微低着头,不经意的挑了挑眉梢,没有答话,平王伸手托起她的下巴,仔细的看了半天,突然低下头,重重印在了李青唇上,半晌才抬起头,脸上带着笑意低声说道:
“是我不好,你说得对,这纳不纳妾的,是我的事,不是你该管能管的,你,放心我眼里心里只有你,哪里还看得到别人的?”
李青有些发怔的看着平王,困惑的眨了眨眼睛,立即笑盈盈的点了点头,伸手挽住平王的脖子,轻轻在平王唇上点了下,平王心头的阴翳顿时消散开去,心中如春风吹过,暖洋洋起来,低头就想吻回去,李青用手按在他唇上,笑盈盈的低声说道:
“爷不如赶紧看完这些文书,早些歇息的好。”
平王眼睛亮亮的笑了起来,低下头,俯在李青耳边,吐着热气慢慢的说道:
“青青既然吩咐了,我自然要遵从的,今晚,我听你的,你说怎样就怎样,可好?”
李青微微眯起眼睛,斜斜的看着平王,慢腾腾的说道:
“爷说话可要算数,我说怎样,你可要做好了才行。”
平王笑着点了着头,“爷一言九鼎,自然是你说怎样就怎样。”
李青眼睛眯了起来,嘿嘿笑着看着平王。
出自灯芯胡同吴府的薄薄纸张,很快就送进了京城二皇子府正院,放到了沈青叶面前。
沈青叶仔细的看着手里薄薄的纸片,半晌,才轻轻的叹息着,把薄纸扔到火盆里焚化了。
虽说她早就疑心这平王妃就是她,可看到这个确信,还是让她心中莫名的恼怒异常,她骗了她那年夏天,智然连夜奔到李府接人,她一个应承,那个老和尚的门就对二皇子打开了,她就该能想到才是她没有去晋地,竟嫁给了那个阎罗她究竟有什么出色之处,竟能让那个又臭又硬的老和尚把整个寒谷寺交给她,为她舍了性命医术?b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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