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眨眨眼:“就是这里吗?”
“是啊。”他笑笑,车子拐了个弯,停了下来。
刚才又出神了,我想喊什么呢?李后面跟着太字?李太什么?
我关上车门,抬头看看天。
出门的时候还是个晴天,却不知道什么时候阴了下来。吹的风有点凉,他锁上车门,说:“走,进去吧。”
李自行没说错,他的同学都很好相处。说实话,都是成年人,在社会上历练打磨过,就算心里不融洽,脸上也会显得融洽的。
做东道主的那个女同学姓钱,名字介绍的时候就没有听清,又不好意思再问,听人喊她小晶小晶的。另一个女同学姓宋,叫宋莉萍,她煮了一大壶咖啡端出来招待人。四个男的包括李自行在内打起了桥牌。这东西我只听说过,平时身边的人打牌都是斗地主拖拉机什么的。那个小晶一边给我倒咖啡一边说:“呵呵,他们大学时候就是桥牌迷,碰到一起就肯定要玩两局。”
我说:“这个我可不懂。”
“我也不懂,怪闷人的。”
宋莉萍端了咖啡坐我旁边:“那天在展览馆看到你们了,离远看着像,后来打电话问他才知道没认错人。”
我说:“嗯,那天上午遮了一上午,到家才看到脚肿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虽然说话很和气,我却觉得这个人有点……不大和善。
静思105
我和她有什么利害冲突?似乎别的是不可能有。唯一的解释是她对李自行或许有点超出友谊范围的其它想法。
呔,这种心理真是——何苦啊。没听歌儿里唱吗,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啊?
我瞅瞅那边正在打牌的男人。这个女同学对他有别的心思,李自行知道不知道?他这个人一点不笨,不可能不懂。那他今天还把我带来,是想让对方知难而退?
谁说女人的心思弯弯绕?男人要是绕起来,那也是九曲十八弯。八成李自行心里有数,又不想直白的说拒绝坏了同学间的受情谊以后也不好见面,所以虽然我们关系还不到互相介绍给亲朋好友的地步,他今天还把我一起拉过来亮相——狡猾啊。
不过这样处理事情,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了。
想通之后,她再旁敲侧击的问我一些和李自行的事,我就把事情添油加醋的搅和的暧昧甜蜜的讲给她听。她虽然脸上还挂着笑容,但是表情却僵硬了。
我自己倒是很奇怪。我以前可是个很不会察言观色又不会见风使舵说话的人,怎么现在猜事情一猜一个准?突然之间就变的聪明世故起来了?
难道我最近吃什么补脑的好东西了?还是哪根筋莫名其妙的自己“啵”一声就无师自通了?相不通。好吧,反正脑筋变灵光了总不是件坏事。
她越打探越郁闷,问了几个问题之后就不问了。小晶搬出一盒子影碟来,招呼我们来挑挑,放部片子看。
看完一部电影,外面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了。几个人收拾了牌桌,说一起出去吃饭。我有点犹豫,看这雨还不知道会下到什么时候,希望林红那丫头记得把我们晒在外面的衣服收起来。
李自行说:“一起去吧,反正你就是回去了不也得吃饭,一起吃了,我送你回去。”
我点点头:“那我打个电话。”
林红那家伙果然光顾上网忘了收衣服这回事儿,这下白洗了。我也来不及埋怨她,赶紧挂了电话,李自行递给我一把折叠伞,七个人开了三辆车跑去一家东北家常菜馆吃了一顿不怎么地道的家常菜。等和其他人告了别,他送我回去。
车上只剩下两个人,刚才人多的喧哗一下子都变成了雨打在车窗玻璃上的宁定,让人反而觉得心里没着没落的。
我在几张cd里翻了一张周美丽专辑来放,那种磁性优雅的嗓音和旋律在雨夜里分外让人心醉。
李自行忽然没头没尾的说:“今天谢谢你了。”
我笑笑:“没事,今天我也挺开心的。”
话虽然是这样说的,但是……心里的感觉到底还是有点不一样。
唉,干嘛成年人的世界要这么复杂呢,但是每个人都不能拒绝成长。
真叫人郁闷。
我看着坐在隔壁的人,心里十分确定肯定以及能够明确断定,我和这人肯定没法像林红说的那样再进一步发展下去了。
没什么别的原因,纯粹是感觉。
下着雨,车开的平缓稳定。落在挡风玻璃上的雨水被雨刮器刮开,这辆车更像一条船,安静的,在雨夜里航行。
下车的时候他把伞递给我,说:“明天我给你打电话。”
我只是笑笑,没说话。
巷口里的路灯不亮,巷子也显得特别深。我用手机屏幕照亮,也只能看见身前小小的一团光影,雨丝亮亮的,纷纷划落,像是一张无序的,神秘的网。
踏在水泥地砖上,脚步声被雨声湮没。
转了一圈还是只有自己一个人,心里觉得有点酸溜溜的。不是舍不得放开手,只是觉得空落落的感觉不好受。
林红说的也没错啊,有爱没爱的,找个男人一起过日子才是正经打算。但是……想是一回事,做又是一回事。
雨突然变大了。
我紧跑了几步,想快进屋。
豆大的雨点打在伞面上,动静让人有点心惊,虽然知道不可能,但还是担心伞面会不会被这么大的雨打穿。
手忽然一滑,起不了照明作用的手机掉在地上。我肚子里骂,懊恼的弯腰去捡。
手指摸到手机,可能因为雨水打滑,一下子没捏住,手机反而朝一边又滑开了一些,已经全湿了,不知道捡回来还能不能用。
落在地上的雨水溅起老高的水花,打伞在这种时候也没有多大用处,全身湿了一大半。
手机上都是水,屏幕黑掉了,我按了两下电源键,没有动静。
刮过一阵凉风,我打个哆嗦。
不知道为什么就抬起头来。
巷子两头都是黑沉沉的,看不到前面楼里是不是有亮灯,也看不到后面马路上的动静。
我的脚步慢慢向前,总觉得前面的黑暗似乎与平时不一样,也不单是下雨的关系。
一步。
似乎听到有人在喊我:“娘娘……”
再一步。
不是幻觉,的确是有人在呼唤我。一个男人的声音,喊:“阿蕾……”
可是我不叫阿蕾。
但又本能的觉得这人是在喊我,并不是弄错。
好些事好多声音纷纷嘈嘈的掠过眼前耳侧。我心里发紧,停了下来没有再向前走。
我手一软,雨伞掉在了地下的泥水里。
那孩子的声音很固执,又喊了几声,一直没有停,还有另一个小孩子哭泣的声音。
“额娘,你回来啊……我们很想你啊……”
我的脚像是扎了根一样牢牢钉在在上,一步也不向前迈。
不能过去!
别过去!
静思106
身后也有人声,越来越近。
我惊惶的回过头去,一顶伞罩在我头顶,我看到幽微的光线里,李自行的脸。
“怎么了?”他问。
我眨了一下眼,吸了口气。
再回过头去的时候,黑暗里的声音都消失了,就像从来不曾发生过一样。
“你,怎么来了……”
我浑身上下都让雨浇透了,他说:“我觉得你该到楼上了,所以给你打了个电话。可是没接通……我担心这条巷子太黑,你别摔跤什么的,所以回来看看你。你怎么了?”
我牙齿打战,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现在的状况。
刚才乱纷纷的像是在看一场3d全息立体电影一样,那些画面,声音……那个呼唤我的,孩子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那声音像小刀子一样,割得我胸口血淋淋的,那么清晰的疼。
他的手护着我的肩膀:“我送你上去吧。”
我点点头,拾起被风刮到路边的那把伞,深一脚浅一脚的向前走。他撑着伞罩在我的头顶,雨越来越大,远处隐隐传来隆隆的闷雷声。
进了单元的门洞,楼梯间的感应灯亮起来,杏黄的光芒显得特别明亮,里面跟外面漆黑的雨夜像是一下子变成了两个世界似的,我停下来跟他说:“谢谢你了……”
他说:“不要紧——不过,你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我摇摇头:“不用了,可能就是累了。”
他点点头,说:“那你上去吧,回去了赶快洗个热水澡,把头发吹干,别感冒。”
“嗯,麻烦你了,你也快回去吧。”
他还有些不放心的样子,欲言又止,但是没有再说什么,撑着伞又走进了茫茫大雨里。
我一手拎着伞,一手攥着手机,有些脱力的靠在墙上。身上的水滴滴答答的流下来,在脚边聚了一小滩。
刚才的经历好像一场梦似的——唔,或者说是更像一场灵异电影一样。不过,没有那么恐怖,只是……很揪心。
那一瞬间好像我要想起很重要的事情,可是对危险的预感和提防,让我止住了向前走的脚步。要是刚才李自行没有来,要是我刚才再向前迈一步。
一切会变成什么样呢?
我望着外面的世界,大雨如注,淹没了其他所有的声音。
刚才那个孩子的声音,显得那么稚弱,那么无助——他在呼唤他母亲吗?可是,为什么我却觉得是在喊我呢?那细细的,有点沙哑的声音,像是哭了很久很久,显得非常无力……
我扶着楼梯一步步爬上楼,林红吓一跳,问:“真这么大雨?怎么你拿着伞还能淋成这样?”
我嘴角扯动一下,没力气解释。
“我给你开热水器,你赶紧冲个澡吧。”
我身上太湿,站在门口把外面的裙子脱掉,鞋子也扔到一边,光着脚进了洗手间里。
热水冲在冰凉的肌肤上,我不停的发抖,不知道什么时候双臂牢牢的抱着自己,还是觉得没有力气。
孩子的呼喊声和哭泣声分明已经没有了,可是我的心却还在一直的抖个不停。
好像,自己犯了很大的罪过,无论如何,也无法从深深的无力感和负罪感中挣脱出来。又好像,是丢了最宝贵的东西,但是自己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那宝物的所在。
到底……为什么会这样?
“蓓蓓!蓓蓓!”外面林红在敲门:“你没事儿吧?”
我抹一把脸上的水,赶紧回答她:“没事儿,我这就好。”
匆匆洗了出来,身体倒是被热水给回暖了,就是精神还是恍恍惚惚的。我打发林红去睡觉,自己换了衣服,擦干头发。
已经十一点多了,明天还得上班……日复一日,月复一月。不管你的心在什么地方,想些什么。你的人总得按这个社会的规则来,今天晚上被打个半死,明天早上一样要乖乖爬起来去上班。
我关上床头灯,躺了下来。
窗户没有关严,雨声清晰的传进耳朵里。
我恍恍惚惚的,觉得自己想起很多人……很多事……
软软的,带着奶香味儿的婴儿,从刚降生,就抱在怀里。看着他一点点长大,长头发,长||乳|牙,学走路,学说话……听他第一声喊额娘……
额娘?
就是母亲呵——
我,是他的母亲?
我在混沌中困惑着,我怎么会做了母亲呢?
还有,为什么还有一个小小的女婴呢?到底,是几个孩子?感觉那么真实,孕育的艰辛,分妊的疼痛,抱着孩子的时候那种满足欣喜……为他们担忧时日夜不安。
我有孩子!可是我竟然忘了!
“额娘……”
“额娘!”
“你回来啊,你回来吧……孩儿好想你,好想你……”
我想出声回答,可是嘴却张不开。
“额娘,你抱抱我,抱抱我啊!你不要我了么……额娘,额娘……”
我想伸出手,可是我却动不了。
就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点,所有的事情就都可以贯通了!
到底,到底出路在那儿?那条断开的线索,要怎么接上去?
“阿蕾!你回来吧!”
谁呢?这个人又是谁呢?
他……让我回哪里去?我又为什么要回去?
“你是我妻子,我唯一的爱人,是孩子的母亲,你快些醒过来吧!”
我是……一个妻子?一个母亲?
为什么我不记得?
“阿蕾,再给我一次机会,给我们一次机会,你忍心抛下我,抛下孩子吗?他们还那么小,你快些醒过来……”
我好像,是睡了很久……
用尽全力,我感觉自己的手指终于动了一下。
然后,我睁开了眼。
静思107
我眨眨眼。
周围很安静,我的视野里突然出现了一张人脸。很清瘦的一张脸,眉目也很清秀,不过美中不足的是,他顶着个光头。
我张嘴想说话,结果发现嗓子跟沙纸一样糙,白张了一下嘴,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
那人端了杯不知道什么水过来,我顺从的喝下去,觉得嘴里又苦又涩又臭的,别提多难受了。
我想动,结果发现我全身上下的骨头都像生了八百年的锈一样,一动都动不了。
他把碗放下,又凑过来说:“别动别动,你躺得太久,郎中说,就是醒过来,也得慢慢活动开了,适应了才能动弹。”
我咳嗽两声,虽然说话还像破风箱漏风的动静,但是好歹有点气流声了。
“你……光头?”
他抬起手来摸摸脑壳,自己也笑了:“是啊,我落发了,不过你放心,我还没皈依,我想着……你总有一天,肯定会醒的。”
说完最后一个字,他的眼泪掉了下来。那滴水珠在空中划了一道亮光,就归于寂寞。忽然想想刚刚还在下的雨,一道一道闪亮的雨线,哗哗的水声把天和地都淹没了——我已经分不清哪是梦,哪是真实。
好像都是梦,又好像都是真实。
我问他:“我睡了多久?”还是那种风箱漏风的气流声。
他比出三个手指头。
“三个月?”
“三年。”他轻声说。
三年?
可是我……感觉上,我只离开了三个星期,甚至,还要短的时间。
恍惚着,我真的回去了吗?还是只是做了一个清晰的,真实的梦。
那么现在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吗?是不是一个苍茫的幻觉?
这会儿我突然想起庄周。
庄生晓梦迷蝴蝶。
到底蝴蝶是真的?还是庄生是真的?
这个问题,做学问研究思想的人都弄不明白,我也不指望能弄明白。
庄生就庄生,当庄生的时候就三顿吃肉好好睡觉。
蝴蝶就蝴蝶,变成蝴蝶了,就可劲儿的采花蜜糟蹋春天。
反正一个宗旨,既来之,则安之。
我的精力不够,没说两句话就又睡了过去。
临睡前最后一个念头是,不知道我再睁开眼的时候,是又看到这个光头古人,还是会看到我房间天花板上的日光灯管。
结果醒来的时候,日光灯管没有见。
也不止一个光头守在床前,还有一个白白胖胖的男孩儿,拖着条小猪尾巴似的辫子。另一个是嘟着嘴的女孩儿,梳着娃娃髻,扎着粉蓝的绸带和绢花。两个孩子眼睛都很亮,水汪汪的。
我愣了一下。
我印象中我的孩子没这么大啊……
然后我想起来他说,我睡了三年。
丈夫?真奇怪,我不觉得他是一个可以顶起丈夫这两个字的人。
但是孩子,的的确确是我的孩子。
我试着扯扯嘴角想跟孩子笑笑,但是不知道睡了三年的人肌肉僵硬萎缩到什么地步。两个孩子都不捧场,大的那个眨巴眼,掉金豆。小的那个哇一声嚎起来。不是哭,是嚎!很响亮的声音,跟以前老实宰小猪一个动静,撕的人耳朵和胸口都发疼。然后这只胖猪妹就扑的一声跳到了我身上来,我在她震耳欲聋的哭声里,还很清楚的听见了自己不知道哪几根骨头咔咔响的声音,真可怕,不会断了吧。
但是更可怕提我得安慰这个不知道是不是想要我的命的凶手——只不过安慰不成功。我想抱她,手抬不起来。想安慰,又说不出话——
啊,我终于明白了做一棵树的痛苦——尤其是有个胖妹吊在树上要把树压垮的时候,痛苦啊。
怪不得管不能动的人叫植物人。果然是植物的感觉,这个词实在太确切了。
比她稍微瘦一点点,但是分量可能更重的男孩儿也想扑上来,只不过他犹豫了一下,又被胖妹抢了先,他只好退而求其次,拉着我的手。
我说话还是那个嘶嘶?br/gt;
静思第20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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