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渺无音讯。”
心善的教书先生惋惜地叹了几声,忽然笑吟吟道:“若姑娘不介意,在下有几处空置的屋子,姑娘人生地不熟,可先将就着在舍下住下,待寻到了人再另做打算。”
他的眼神清澈,满脸的诚意。
“如此便麻烦先生了,先生可真是古道热肠。”不等今朝开口,迟桑抢先一步答道,文绉绉的咬字煞有其事,还装模作样地作了一个揖。
就这么住了下来,教书先生的院子很有些古旧,藤椅条凳都用了些年头,彩漆剥落了大半,斑斑驳驳的。
白日里出门四处寻找打听,在街上拦了人问:“近日可有什么古怪事情发生?譬如哪里忽有宝光冲天,哪里又有……”往往还没说完,那人就皱了眉厌弃地做出驱赶的手势:“去去去,哪里来的疯子?可惜了一张清秀的脸。”偶有善良的妖悄悄地靠近她,小声劝说:“今朝仙子,四散的魂魄是无形体的,根本不会有宝光和奇迹现世。”她茫然立在街头,她如何不知魂飞魄散的人是无迹可寻的,可是也许呢,也许他的魂魄就真的是投入凡尘了呢,一个“也许”,好似溺水之人的浮木,攥紧了不肯放。
炎炎夏日轰隆一个惊雷,将今朝吓了一跳,一脚绊进门槛。门内的迟桑老爷似的横卧在躺椅上,翘起了二郎腿,老好人苏秦立在一旁,捧了一个粗瓷碟子,碟里几颗樱桃鲜红欲滴。迟桑大爷一手摸了一颗樱桃往嘴里丢,一瞥眼看见了今朝,立刻跳起来,殷切地将她看着:“今朝,你累不累?吃樱桃不?要不吃瓜?在院子的井水里浸着呢!”说着就奔了出去。
今朝对苏秦有些过意不去,歉意地笑一笑:“先生,对不住了,他就是这样的脾气,倒让您受累了,以后他要对您再呼来喝去的,尽可以不搭理他。”
好脾气的教书先生掸了掸衣角:“无碍的。”自他有意识以来,便已是弱冠之年了,可之前的二十年是如何过的,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了,“说来也怪,看到迟桑时就觉得十分亲切熟稔,像是之前就认识他很久一般,说不定我从前受过他的恩惠,才会如今看到他就满心的欢喜。”他温和地笑着,偏过头来问,“姑娘呢?可寻到人了?”
“没有,那人……杳无踪迹。”
“啊。”他轻轻地叹息,像是真切地替今朝惋惜着。
“你呢?不想找回以前的记忆吗?”
他愣了一愣,随后笑道:“不想。有时放下也未尝不是一种好的选择,执念太深,到头来入魔的还是自己。”
夏季多雨,淅淅沥沥地就下了起来,溅起几星尘土,漫开了干燥的泥土味道。这雨下得急,挟着风横扫了一片芭蕉叶,迟桑奔进屋里,一身丝袍淋了个湿透,怀里那瓜倒抱得很牢靠:“来来,今朝,苏秦,吃瓜吧!”
雨来得急去得也快,三人听着窗外的雨声刚吃完了瓜,雨便停了。凉风习习中,有赤足黄羽的翠鸟站在树梢头啁啾起来。
苏秦只当是哪里飞来的鸟儿,笑道:“这鸟儿羽毛倒漂亮。”今朝和迟桑却认出那是天界鸾鸟化作的凡鸟样子,立刻肃了脸色,只见那鸟嘴开合,说道:“东方净琉璃世界有药师佛涅槃坐化,崇恩圣帝命尔等即时回天庭参加法会。”
三十
“是吗?对他来说,这样也好。”
听着方自人间归来的今朝讲起在凡尘碰到苏秦的事情,崇恩圣帝淡淡地回应了一句。
“九太岁呢……她可还好?”今朝习惯了父君的冷淡,重拾了个话题。
这话题却有些敏感,果不其然,崇恩的眼里立刻有冰雪崩溃,再也做不出那高高在上的狂傲样子,怔然片刻方说:“还未醒。也许是不愿醒。”
这崩溃的脆弱并没有维持多久,转瞬间崇恩又恢复了一贯冷淡的样子,冷冷说道:“你若能像苏秦那样,放下过往一切,不知要比你如今这样子快活多少倍。”
今朝立刻缄默,紧紧地抿着唇,一副抗拒的姿态。
崇恩嘲讽地冷哼一声:“也罢。若能说动你这顽石,那可真是功德无量,只怕不止药师佛,便是那座下洒扫的一个小沙弥都要涅槃了。”说着就起身欲走,紫龙云纹的衣摆飘飘荡荡。
“执念太深的,又何止我一个!”今朝不甘,冲着他的背影喊,他却仿佛没有听见,兀自走着,只是空荡荡的罗华宫,平地起了一阵狂风。
因药师佛涅槃而办的这一场法会足足开了三天三夜,我佛如来乘金翅大鹏而来,万里云层皆被佛光染成金色,端坐于云中的如来讲起凡尘俗世种种爱恨嗔怨,归根结底不过一个痴字,于轮回中不得解脱,字字句句皆珠玑佛理,却度不了今朝仙子一颗执念的心。
法会开到第三天上,药师佛涅槃的佛舍内忽有小沙弥惊叫着冲了出来,一脸的慌张,在众人面前结结巴巴,话也说不顺畅:“有、有紫光!刺眼、睁不开!”
众仙面面相觑,皆神色茫然,只有我佛掐指一算,笑道:“不必慌张,此乃吉兆。那药师佛的舍利子机缘巧合下化作了紫灵珠,所谓心诚所致金石为开是也。”
众仙闻言,一阵哗然,个个皆面露喜色欣喜若狂,彼此笑嘻嘻地道一句万幸。有座下的小弟子不明事理,愣愣地问自家上仙:“紫灵珠不是前段时间刚被妖界盗去的天界至宝吗?怎么这会儿又多出了一个?还说是天界至宝呢,我瞧着跟菜心似的,出了一茬又一茬,还真容易……”
白须苍苍的老神仙横眉竖目,一个爆栗子敲了下去:“黄口小儿,无知谬论!你怎知那紫灵珠奥妙之处!紫灵珠之所以是宝贝,便在于其现世机遇的不确定,时机不到,便是再等几个洪荒,它也不会出现;机缘巧合了,一日之内能现世两颗紫灵珠也未可知。这次不过是我们撞上运气、恰好药师佛是它的有缘人罢了,不然你这一辈子都未必见得到!”
“啊……哦。”小弟子苦哈哈地捂着脑袋,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求知若渴地问,“这宝贝究竟有何妙处,能让妖界不惜与我们为敌?”
“妙处嘛……凡人吃了长生不老,仙家吃了法术精进。”
“就这样?”小弟子显然很失望。
“呵呵呵……”故弄玄虚的老神仙捋了捋胡子,“自然不是。徒儿啊,记住,它可逆命盘,便是司命星君命本上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写着的命途,都可改过来;它可结魂魄,哪怕魂飞魄散灰飞烟灭,它也能上天入地寻到那四散的魂魄碎片重新结起来;哪怕十殿阎罗生死簿上添了的新鬼,都能拉回阳世去。妖界那一干妖物盗了去,无非是要拿紫灵珠里无尚的法力,将那还未成型的妖王魂魄结起来,好让他形成实体的……”
老神仙的话匣子开了就合不了,唠唠叨叨地从妖王出世讲到前日灵宝天尊赖他的一盘棋,这时忽听天帝在座上拊掌大笑:“好啊!又一紫灵珠现世,此乃我天界之大喜,朕将于南天宫设下琼浆宴,与众卿家同贺!”满面红光,仿佛自仙界落败后终于扳回了一局,为自己丢大发的脸面赚回了几分光彩。
“啐!”迟桑鄙夷地哼了一声,百无聊赖地转过头来,“那死老头在位这么多年,老子看他除了办宴席就没别的作为了,难怪天界要败!你说老子说得对吧,今朝?”
等了半天,静悄悄的一丝声音也无,沉不住气的神兽忍不住转过头去:“喂,今朝,老子在和你说话呢!”入目所见,那今朝仙子双眼发亮,脸颊染上了激动的绯色,是自泊玉死后头一次有如此生动的表情,低喃着:“结魂魄啊……”
极低微的一声,听在迟桑耳里却如同炸雷一般,炸得神兽往后跳了一大步:“哈?!今朝你……这可不是好玩儿的!你没瞧那死老头待这紫灵珠跟待儿子似的,护犊子护得紧哪!”四处瞧了瞧,又压低了声音道,“有了上回那一次,这次想必警戒要严许多,老子劝你还是打消这主意罢!”
今朝咬着唇不说话,扭开脸去不看他,迟桑恨铁不成钢,装了老成苦口婆心地劝:“你平日里爱怎样就怎样,地府妖界上天入地,我迟桑眼也不眨地随你去,就这一回不成,老子可不想看着你往火坑里跳……”绷了脸正劝诫,却不经意间看到她的表情,如同平时一样的固执和安静,可固执是伪装的,安静是强撑的,再浓妆油彩的面具也粉饰不了眼中那抹张惶的真实,迟桑的嗓子就紧得发堵,再也说不出话来,咬牙半晌,才愤恨地一字一句挤出来:“总之老子不会去打紫灵珠的主意,你也不准去!”千年来他头一次在今朝面前拂袖而去。
天帝在南天宫的琼浆宴办得热闹辉煌,数十里歌舞升平,简直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一派旖旎的繁华。迟桑却无心欣赏那迤逦生姿,把全副心神放在了身边那人身上,只怕一错眼她便不见了,可偏生有人来扰他,酒醉的灵宝天尊举着一樽酒,摇摇晃晃逼到迟桑面前,酡红了一张老脸道:“迟桑啊!你这小子,小时候没少偷我的灵丹吃,还把老夫的洞府搅得天翻地覆,想当年斗战胜佛大闹天宫时也没你那么能折腾,恨得老夫直想把你这皮给撕了,来,你今儿就喝下这杯酒,算是替老夫赔罪!”
迟桑心不在焉地一口灌下那酒,敷衍道:“喝完了。”可就这么喝一盏酒的时间,等他再回头,今朝的座位已空荡荡了。
“他奶奶的!”他拍案而起,揪住犹自醉醺醺的灵宝天尊,怒吼,“有没有看见今朝?”
“嗝!”灵宝天尊硬是被他吓出了一个酒嗝,迷茫道:“老夫瞧见她往天帝悬圃那去了……”话还未竟,迟桑早化作了天边一道利箭,消失得无影无踪。
天帝悬圃、天帝悬圃!从天帝将紫灵珠交给掌管悬圃的英招时,他就早该想到了!一路上迟桑恨得咬牙切齿,早知道她不撞南墙不回头,不见黄河心不死,却偏生还妄图守住她,到头来五内俱焚的是自己,心如焦灼的还是自己!
距昆仑山四百里云海舒卷蒸腾处,便是天帝悬圃,天帝好收集天下稀奇之物,园内众多恶兽,全靠一个英招压着,方不得出去闯祸为害。老一辈的神仙曾感慨地讲起,说这英招参加过大大小小几百次征伐邪神恶神的战争,身份之高贵,比起崇恩圣帝和泊玉公子也不遑多让,是当之无愧的一个上古的保护神。便是天帝也不知其岁数究竟几何,只能恭恭敬敬地将他请到自己悬圃处,派了天奴们小心伺候着,暗地里也存了个小心思,便是借着这上古保护神的赫赫威名将自己园内那些恶兽镇一镇。这样的一个仙,道行尚浅的今朝在他手下,断是讨不了好的。
这么想着,迟桑脚下的动作更快,距悬圃不远处,便听见金戈铮鸣之声,仙术道法的光芒撩人眼花,他堪堪冲过去,云端里就跌出一个人来,仗着蛮力硬生生在空中一个扭转,吃力地重又攀上云端。
这一幕骇得迟桑脸色苍白,失声叫出来:“今朝!”
云端那头,马身人首的英招眯起眼,嘲讽道:“呦,来帮手了?”
迟桑无心搭理英招,只顾着伤痕累累的人:“今朝,你还好吧?”
“迟桑?”她一瞬间有些恍惚,“你怎么来了?不是说,这一回决计是不帮我的吗?”
“哼,谁帮你!”神兽高高地昂起了下巴,“我是路过、路过!”
今朝垂首,低低地咳出血来,落在她的灰衣上,好似绽开了一朵圆润的降檗桃。
迟桑别开眼,笑了一声:“罢了罢了,虽是路过,可既然看到了,念在我们多年情分上,总要出手帮一把的。今朝,你别管这边,趁我拖住他,赶紧往园内去找紫灵珠,我尽量帮你拖点时间。”
今朝略一迟疑,便再不犹豫,飞身往园内扑去。英招刚欲拦截,早有化作原形威风凛凛的神兽貔貅昂头甩尾,咆哮一声,震得园内的恶兽都争相奔走嘶鸣。
“仔细数一数,本君已不出手许多年了,清闲的日子过久了也有点寂寞,你这小子看着倒比方才那个强一点,那就陪本君来耍耍吧!”英招忽然展开了背后双翼,竟遮去大半天幕,天生好斗的性子蠢蠢欲动,阴惨惨地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嗷嗷嗷,我悲剧的阿根廷啊!你让我情何以堪!
三十一
一路疾行,耳边风声呼啸,园中几株文茎树华盖茵茵,白爪红喙的钦原鸟掩映在树丛里,盯着闯进园中的人,桀桀怪叫。有土缕兽咆哮嘶鸣而来,利爪才到眼前,被今朝指尖凝起的剑气剖开肚腹,转瞬跌入林中深处,骇退了其余几只在林中阴暗窥探着的恶兽。
背上隐隐地又泛开了一阵痛楚,是白泽那两鞭留下的痕迹和记号,她咬牙忍住,脚下不停,两旁景物倏忽往后退去,渐渐显出了茂密丛林掩映的一座高塔。
塔高耸入云,以玄铁铸成,泛着黯淡幽光的四面塔身上分别细细描画着四方神兽,朱雀,玄武,青龙,白虎,张牙舞爪,从高处俯视下来,静静地看着塔下的人,在暮色四合中默然无声。
镇邪塔,是英招初来悬圃时,有不服气的恶兽挑衅滋事,上古的保护神手腕一翻指尖一扬,林中空地便拔地而起一座高塔,塔身似剑直刺云端,那些犹自不甘的恶兽便这么被镇在塔下,永世不得翻身。
她知道紫灵珠就在这塔顶,也清楚一步踏入这塔,便是罪孽重重,天边云层滚滚,隐隐有战鼓擂擂传来,是天地手下的天兵天将。行,是逆了天条;退,亦无处可退,今朝明白已没有时间耽搁,脚尖一点,衣袂翻飞间已翩然落入塔内,回身看一眼,天边令人颤抖的咆哮和战鼓已是越来越近了。
残阳如血,连树梢的冥鸦也寂然了。
一路行去,汗湿重衣,有塔内蛰伏的恶□俯身冲来,却被粗重的铁链锁住,困在那方寸之间,不甘地仰头嘶鸣一声,震落了簌簌灰尘。她身姿轻盈,在塔层之间腾转挪移,须臾就到了塔的最高一层。
狭□仄的阁楼斗室,积了百年未清扫过的灰尘,踩上去便留下一个浅浅的脚印,一路蜿蜒如蛇。柜上放着一个锦盒,倒是簇新的不染尘埃,像是搁置并没多久。盒盖大刺刺敞着,盒中的紫灵珠一览无遗,正幽幽地流转着紫光。英招太自傲,自傲到以为没人能在他眼下取走紫灵珠,自傲到随后一搁,连禁制也未曾设。
她伸出手去拿,天边倏然一道滚雷,电闪雷鸣的云层间一声暴喝:“孽畜!”
——迟桑猛一扭转,侧身闪过英招来势汹汹的突袭,冷汗涔涔地望向天边,云层间旌旗刀光若隐若现,天帝亲自带了天兵天将,立在云端,面如玄铁。英招顺着迟桑的视线看去,了然地“哦”了一声,半似惋惜半似叹气:“我早说过了,凭你们两个人没办法的,天帝老儿都来了,那女娃儿能逃出生天已是不易,遑论带着紫灵珠全身而退了。”
“闭嘴!老子不奉陪了,你一个人玩儿吧!”迟桑一瞪眼,丢下英招,飞身往镇邪塔而去,心急如焚。
“孽畜!”那声音又喝道,自云层上传来,震耳欲聋,恍惚间仿佛连塔身也在微抖。
今朝不语,紫灵珠握在手内,触感温润如玉,仿佛是握着她的爱恨,希望,苦痛,沉甸甸地不堪承受。
“今朝,值得吗?”云层中又有一人喟叹,声音冰冷如寒江雪,是她的父君崇恩。
无谓值得不值得,一路行来,步步皆是虚妄,下幽冥地府,闯镇邪高塔,所做之事一笔笔记在帐内,也抵消不了旧时的风月情帐,几番纠葛几番痴缠,早已乱如麻,怎捱得住笔笔清算?若真要算起来,千年之前,花荫之下,只因那人伸出的手,说出的话,便落了一子满盘皆乱,到如今孤注一掷,覆水难收。
“无知孽畜!紫灵珠乃我天界至宝,岂容宵小之徒觊觎!还不放回原处!”天帝老儿气得不轻,怒目圆睁脸色铁青,见她固执不动,喝道:“来人,给我把她拿下!”
早有天兵天将层层围住了塔,刀光剑影,舞得密不透风,今朝祭出虚南灯,光芒暴涨,众人一时竟近不了身。天帝怒极反笑,连连点头:“好!好啊!今朝,青华大帝战死,朕有愧于你,让你拜崇恩为义父,东王公为师父,从不曾亏待你!如今你为了一个男人,倒要把亲恩常伦都来抛闪!朕问你,你有何资本与整个天界为敌!”咬牙切齿,眼看着天帝是要亲自动手了,忽然身边闪出一人,淡淡道:“帝君,我来。”
这是众仙第一次见到崇恩圣帝的法器,丈余的玄铁画戟,霸道地扬着戾气,寒光撩人眼花,远处冥鸦像是承不了这浓重的杀气,尽数飞向天边。
众仙立于一旁,用袖掩了唇窃窃私语,只待看这一对父女如何收场。崇恩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握了画戟,居高临下说道:“今朝,为父再予你一次机会,放还是不放?”
将手掌攥得更紧,十指尖尖掐入掌心,那颗圆润的珠子仿佛生出了棱角,硌得生疼,她抬起头来,声音哽咽在风中:“父君,我不能放。”
崇恩再不言语,长戟一勾一啄,刺破了虚南灯放出的光壁,生生从中将光幕撕成两半,手腕一抖,长戟再一挑,今朝手中的虚南灯立刻飞出很远,滚在地上,渐渐黯淡下去。
失了法器的仙子倔强立在塔中,攥了紫灵珠的手掌一握再握,怎么也不肯放开。风起云涌,天兵天将面面相觑,不知该一拥而上拿下今朝,还是静待作壁上观,一时都愣愣地看着崇恩。
静默无声中他缓缓地又问了一遍:“你还是不肯放么?”
她满身伤痕,一身灰衣水渍斑斑,不知是血还是汗,因疼痛而微微佝偻着背脊,瘦小的身上寻不到昔日那天帝盛宠的仙子的一丝痕迹。
这态度已然明显,崇恩再不多话,手中长戟如迅雷闪电,往她手上刺去,今朝情急下抡起身旁木柜来挡,一瞬间木屑飞扬尘埃散漫,雾蒙蒙地笼了一团。
众仙睁大了眼睛翘首看着,尘烟散去后,地上趴着一人,手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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