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师傅搁在桌上,将要端起茶杯的手微微一颤:“是吗,那倒是我的荣幸了,只是不知那位是那户人家的公子,竟还会中意我这小店里的点心。”
莫璃迟疑一会,便道:“是京城,国公府谢家的少爷。”
茶盖忽的从杯口那滑下,咣地一声落到桌上,带出一滩小小的水渍。
莫璃一怔,红豆忙上前看可是有烫着。
“让姑娘见笑了,这一病,手脚就都有些乏力,连杯茶都端不稳了。”
“田师傅没事吧?”
……
约一刻钟后,老李抱着一包糖回来了,莫璃这才起身告辞。田师傅似身上真的很不适,竟没起身相送,面上也有些怔然呆滞的神色,倒令那老李对莫璃颇觉不好意思。
从那店铺出来后,莫璃看着初冬的天,轻轻吐了口气。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呵——
上一世她在田师傅这学手艺的时候,就知道田师傅当年是住在京城那边,别的田师傅虽没再多说,但她多少也能察觉出这个女人跟普通的妇人不大一样。当年她曾进过田师傅的寝屋,桌椅床柜都与普通市井妇人无二,偏那墙上却挂着一张琴。
谢歌弦,也擅琴艺。
莫璃心里微微一叹,之前就听说过他的出生不好,不过,若她未猜错的话,昨日在佛光寺上,他为何又说出那样的一番话?
算了,都是别人的事,她想那么多做什么。
莫璃忽而一笑,只是将要上马车,身后忽然就传来一个略有些沙哑的声音:“莫姑娘。”
莫璃诧异回头,果真是韩四道,他看着憔悴了好些,整个人似也比以前瘦了一圈,面上还带着明显的疲惫,唯那看过来的目光与以往无异,甚至是多了几分坚毅。
“韩掌柜。”莫璃迟疑了一下,才颔首,“听说昨晚尊夫人出了点意外,不知她身体好些没?”
“你怎么知道的?”韩四道一怔,才昨晚的事,怎么她就知道了,又不是左邻右舍。
“薛琳昨儿刚从我那回去后,我祖母忘了让她将那罐才腌好的茄子,我便让丫鬟送过去。”
“原是这样……”韩四道微微咳了一声,然后就有些不大自在地道,“让你挂心了,她已经平静下来,大夫说休养几日便好。”
“那就好。”莫璃放心的点了点头,随后又道,“只是韩掌柜这会怎么在这?”
“哦,我那店里有些事,便过来看看,路过正好瞧着姑娘。”韩四道说着就转头,往同福街路口那看了一眼,再回头恭维了一句,“姑娘这家分号,如今的买卖真不错。”
“不能跟韩爷比。”莫璃含蓄一笑,“对了,听说韩爷过两天就要挂上新的牌匾了,不知取了什么好名。”
经过这一年多时间在商场内打磨,莫璃深知这种表明的和平,往往是利大于弊,所以只要两人没有正式撕破脸,她也乐于跟他假意周旋。而韩四道则是一直在努力维持着两人之间,这点勉强衬得上友好的关系,因此他就是在周玲玲面前,也是支持薛琳平日里随意外出访亲,鼓励薛琳跟莫璃一家拉好关系。所以此时此刻,明明已经站到对立面上的两人,却很怪异地维持着一种表面的和平。
韩四道谦虚道:“锦绣林,不知姑娘觉得这个名可听得?”
莫璃眉头轻轻一颤,锦绣林,果真是这个名啊,同兴街本来就被人称为锦绣林,他则直接用了这么个名,怎么会不好。
莫璃抬眼轻轻一笑:“确实好听,也不辜负韩爷选的这好地段。”
初冬的阳光从云层里透出来,落下薄薄的一层,照在她白皙脸上,不着粉黛,只是一层微光,就将那张容颜更添几分清艳。风拂起她的群裳,扬起她的发丝,她的表情依旧带着那等迷人的恬静,韩四道就这么看着眼前的姑娘,之前那满心的烦躁真的就慢慢消失了。
就是指随意的几句交谈,都能令他倍觉舒心,越是觉得她的好,心里就越感到辗转不安。
她已不再是一年多前,那个父亲刚亡,四面收到敌,无依无靠的女子了。
不过是一年零数月的时间,她就已在这片商圈争到了一席之位,而且买卖一日比一日好。
丁向南是因她的关系而倒下,姬御风也因她的关系,损失了数十万的买卖。还有整个永州丝行,亦因她的一番动作,而有些变幻莫测起来。连带上面的关系,也被牵扯起来,进而又反过来影响永州丝行里的事。
一年多前,他怎么也没想到眼前这个女子,会有这般大的能耐。
可就是这样,她却依旧没事人一般,站在这里,跟一年前没多大改变,唯那双眸子里多了几分凌厉。像一朵带刺的蔷薇,明知会被扎到,却还是让人忍不住想要摘下来占为己有。
“既然韩爷还有事,我就不耽搁韩爷了,代我向尊夫人问声好。”莫璃轻轻一笑,就转身。
韩四道却忍不住唤了她一声:“莫姑娘且等一等……”
莫璃只得回头:“韩爷还有事?”
“我那店自开张后,莫姑娘还未曾踏足过,到底是同行,莫姑娘今日可方便赏个脸,过去看看,顺便指教一番。”韩四道说着就正经作了一个揖。
莫璃忙让开身:“韩爷这话我可不敢受”
“姑娘谦虚了,我是……”韩四道抬眼,却说到半句时,发觉莫璃的目光忽然越过他,往他身后看去,他一怔,便转头一瞧。
“莫姑娘,我家公子请你过去一叙。”过来的人是平安,他说着就路口边上的茶楼那示意了一下。
莫璃抬眼往那看去,便瞧着谢歌弦坐在那茶楼二楼临窗的位置,也正往她这看过来。
以前,她也曾有一次在点心铺这看到他坐在那个位置。
……
看着那辆那车往茶楼方向过去后,韩四道慢慢握起拳头,直到瞧着莫璃在对面下了车,往茶楼里去后,他才又往谢歌弦那看了一眼。只是此时对方却并未往他这看过来,似根本不将他看在眼里一般,韩四道忽然有种自己被看轻被羞辱了的感觉。
他一夜未眠,没有顾上休息,而直接从家里找出来,然后又在外面生生等了一刻多种,苦心想出种种理由,也不过是为了能让莫璃同他多待一会,多说上几句话。可那正坐在茶楼里,悠闲品茶的男人,却只一句话,还是让身边的小厮代传的一句话,就将莫璃从他身边带走了。
所以他不甘,不甘永远只是居人之下,所以由不得他不去争抢,不去算计。即便这中间有可能会伤到他,他也不会犹豫,因为犹豫对他来说,不仅是失去,还有可能会一无所有。只要能得到她,以后他定会加倍补偿,她不会知道他的苦心,但没有关系。
韩四道上了马车,却并未往自己的店铺那过去,而是直接去姬府。
……
“你见着她了?”莫璃刚坐下,谢歌弦便问了一句,直接得有些突兀。
就算是有预料他此刻请她过来会问什么,但冷不丁地听到这么一问,莫璃还是有些怔住。谢歌弦也没催他,他知道,她心里定清楚他问的是谁。
片刻后,莫璃才低声道:“嗯,李大叔出去买凉冬糖时,田师傅从后院出来了,面上略带几分病容,不过精神看着还好,身体应该是无大碍的。”
谢歌弦看了她一眼,举茶轻饮,然后再问:“你跟她都谈了什么?”
莫璃迟疑道:“她问起大人的一些事?”
谢歌弦手上的动作微顿:“什么事?”
“问大人姓什么,叫什么,多大了,什么官职这些。”
初冬的寒风从窗外吹了进来,拂出茶香袅袅。她知道他向来巨冷,才秋天屋里就烧上了炭盆,而眼下,都初冬了,他在外饮茶,却反而打开窗户,任冷风迎面袭来。莫璃不由往平安那看了一眼,果真瞧着平安一脸为难的样,但平日里什么都敢劝的他,今日似不怎么敢上前开口。莫璃便又从窗户那往外看了一眼,这个地方,这个角度,确实能清楚地将李记点心的一切收入眼底。
谢歌弦还是沉默,眼睛依旧看着窗外,但那表情却已似陷入回忆中。
莫璃见他唇色有些发青,再瞧平安一直给自己打眼色,便只好开口道:“有些冷,大人可否将窗户关上。”
谢歌弦依旧沉默,不过片刻后,却自己起身,亲手将那扇窗户合上,但他人却站在窗户边,负手而立。
气氛压抑中带着几分淡淡的悲凉。
“女人,有时候狠心得,真让人无法理解。”不知过了多久,就在莫璃正犹豫着是不是要起身告辞的时候,他终于开口。随后平安便示意红豆随他出去,在门口候着,公子想倾诉,但倾诉的对象却不是随便哪个人都行。
“当年,她让我回去认祖归宗,让我考取功名,让我别如她一般,在风尘里打滚,我不答应,而她竟真能狠心以命威胁,我……以为她是随便说说,却没想,她最后竟真做到了”
“我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或许还有国公府的人暗中安排,总之,我到底是回去了,并且身前的一切都被换了个说法。”
“然后,我如她所愿,考取功名,攀附权势,进入庙堂,远离风尘。”
“她真狠心,真能放下一切……”
“她今日会跟你打听我的事,便是她,自让我听到她死讯的那一刻起,她就真的将身前之事割断,抛了个干干净净。”
“这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母亲……”
小小的茶室内,谢歌弦清润低沉的嗓音,如同失了色的绸缎,让人有种莫名的感伤。
虽是早已猜到这个答案,却真正亲耳听到后,莫璃还是暗暗吃了一惊,随后她微启唇,只是迟疑了一下,她终还是闭上了嘴。
这事,她能说什么,到底是别人的私事。有时候,分享秘密,也是一种负担。
她不知道谢歌弦为何要跟她说这么多,或许是知道出她有所察觉,于是干脆就直接证实她的猜测。也或许,他心里真觉得难过,只是想找个人倾述一番,以解心中苦涩,而她恰好又几分合适当他的倾述对象。
他说完后,又沉默许久,然后才开口:“你出去吧。”
莫璃一怔,略有些不安地站起身,福了一福,然后转身,只是将走到门口时,她终是忍不住回身轻轻道了一句:“其实,只要能活着,到底是好的,就当是重活一世,有了新的人生,公子昨日在佛光是不也是这么想的吗。”
谢歌弦依旧背对着她,只是听了这话后,唇边微微一动。
“莫姑娘,你……”
莫璃站住,等着他的话,只是过了一会后,却听闻他轻轻一叹:“出去吧。”
身后的门被轻轻拉开,然后再次关上后,谢歌弦便抬手,推开眼前的那扇窗。
冷风再次袭来,微微扬起他的长发,目光再次往李记点心铺那看去,重活一世么,也好,也算是真正获得了平安喜乐,如你愿,如我愿。
……
两个月后,北边那片无边无际的大草原上总算引来这个冬季的第一场暴风雪,不过这样呼号的风,却根本掩盖不了乞颜部上上下下的欢喜。
自两天前,乞颜部几乎各个大小部落都听说巴彦的商队回来了,而且这一次他不仅带足了东西,还将一个总他们这走出去,在外面足足待了四年的人回来了。
好些人都说,难怪这几日常常听到狼嚎,连暴风雪的声音也掩盖不住。
有的人甚至还说,已经看到了那匹银狼的身影,就在暴风雪中穿梭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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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涅盘第243章前夕
第243章前夕
北方大草原挂起暴风雪的时候,永州城这边,总算也迎来的今年的第一场大雪,鹅毛大的雪花纷纷扬扬洒了五日还不见停,幸好到了腊月二十七那日,那连下了七天的大雪才总算缓了些。
但雪还未停,街头巷尾就已开始传出爆竹声,眼见就是年底了,整个永州城都沉浸在一股喜庆的气氛中。家家户户都开始清扫屋顶的积雪,并备一应年节的东西,商人们更是趁着这机会,大肆捞一笔年底的买卖,官员们亦为自己这一年的考评以及来年的事各处奔走。
而与这年味浓烈的气氛形成巨大反差的,除了那些躲年关的穷苦人家外,还有莫家,或者说,是莫氏一族的人。
莫氏祖宅,莫三老太爷莫长青正屋的大堂内,以莫长青为首,坐了二十来位男女,皆是莫氏一族内能说得上话的人,包括莫璃。
见一个个都坐着不吭声,莫长青往下扫了一眼后,就开口道:“已经年底了,都说说吧,这两三个月来,各自的买卖都怎么样?往年这个时候,该往上交的分红基本都交了,今年却有近一半的人还不见动作,就是按时交过来的,数目也都不对。”
大家似乎都在等着别人开口,于是依旧沉默,而莫璃则自顾着看着自己杯里的茶水。眼下这一屋子的人,就数她的年纪最小,辈分也最低,因此这样的场合,她基本都是听的份。更何况今日之事,同她也没什么关系。而且算起来,最近这几个月,算是她云裳阁生意最好收入最多的几个月份。再者,她跟本家这边如今只是同族而已,自祖父分家出去后,她家便自负盈亏,无论是赚了赔了,族里都没权干涉,更没有要给族内分红或是上交香火钱的事。
而今日莫长青之所以会请她过来,一是因为这一年来,她所做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二是自丝绸大展后,莫璃的买卖对族里的影响日渐起来了,就是莫大老爷如今也跟莫二老爷重新打上交道,而莫二老爷手的管的那两家作坊,整合算下来,有一半的干股是在莫璃手里。
莫大老爷往两边看了一眼,随后就一笑:“该往上交的那份,我前日就已经送过来了。”
托莫二老爷作坊生意红火的关系,今年他手里的蚕丝卖得比往年还要好。莫三老爷听他这么一说,心里即哼了一声,随后便道:“这两日店里正在清帐,分红明儿就能送过来。”
韩四道刚离开的那一阵,他只是觉得手里的事有些乱,当时他以为只要将那些烂账理清理顺,并让人替上韩四道的位置,一切就能恢复正常。可却没想,这时间越长,事情就越乱,而一个既有做买卖谈生意的能力,又可长袖善舞的管事并不是随手一捞就能捞得到的。更何况韩四道自从独立出去,又加入丝行后,就处处与他作对。而他这些年来早被韩四道伺候惯了,加上他自买卖做大后,几乎一应事情都是韩四道给他帮忙,他哪还有办实事的能力,因此便越发觉得寸步难行起来。
所以即便莫二老爷如今不但没有趁机落井下石,偶尔还给他一些方便的情况下,他手里的生意还是不见什么起色。眼下他手里那十来间店铺,有近一半是在亏本中,剩下也多是不赔不赚,能盈利的就两间经营时间最长的铺子,而且也没有大赚,只是小利而已。
于是,说了那一句后,莫三老爷便又跟着补充道:“如今丝行的主事迟迟不定,眼下瞧着里头虽是各自拉帮结派,但实际上多半人还是听从丁向南之前的那几位老家伙的话,如今还多了个姓韩的小子。那些人,几乎处处针对莫家的买卖,而老爷子你又迟迟没有站出去说话,如今大家伙心里可都憋着气呢。”
见莫三老爷开了头,立马就有人跟着附和,有说自个的买卖亏了多少的;有说明明都定了货的,却又忽然退了的;有说刚谈上一笔买卖,却转眼就被人抢走的;有的干脆就问老爷子为什么不联合行里的几位有名望的老者,制止那些兴风作浪的人,再这么下去的话,那丝行要么得解散,要么得翻天。
刚刚无一人原因开口的大厅,此一刻竟变成相互争着说话,有几个说到激动处,甚至都粗起脖子,红起脸。
待他们说够后,莫三老爷才道:“我为什么不管,如今你们也知道,丝行已不是以前那个丝行了。但如今的市舶司却也不是以前那个市舶司了,官府那边在一件一件地往上查以前的烂账,你当你们以前都是干净的。我今日叫你们过来,就是先给你们提个醒,沉住气,到时别被他们给带到沟里去连累全族”
刚刚正打算接着开口的人一下子收了嘴里将出的话,好一会后才道:“那也不能就这样下去。”
“他们折腾得越厉害,就越能引起官方的注意,莫家便越安全。”莫长青瞧着桌子道,“有些事你们心里也都清楚,不探清官方的态度,以后的买卖谁也做不下去。”
这话一出,大家面面相觑了一会,便又沉默下去。
将嫁绕梁三日第63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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